莲花楼（荆湖路）——韩青辰

【待她进去后，便把房门掩上。穿过厅堂入了厨房，看着沸腾的水壶寻来块抹布握住把手拎起来，自行灌了个汤婆子。冬虽去，早春犹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也只能好好保护。只是……】

【回首看了看窗外，夜已深沉。】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跳进池子，必定是在躲避什么。只是这附近居所也算不少，她若说懂点甩人的技术，应不会波及到这里。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摸了摸略烫手的汤婆子，正准备拿回自己房里。忽然哎呀一声，都这么晚了，也不好赶人离开不是么？这……算了算了，先让客人吧。只能去了唯一的一间客房里，把汤婆子放好取出新被褥铺上。好在前几日刚晒过还算蓬松，拍了拍，回头看了眼外面。眼中依旧模模糊糊，抬手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气。】

【她出来的时候，也没回头，就是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直至听到靠近，才回头看她一眼。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就这么塞进耳朵里了。】

【眨了眨眼，看她表情似是玩笑，又不像作伪。良久后，只是笑了笑】

这些事明日再说吧，床给你铺好了，先休息吧。

【又看了眼窗外的莲花池，语气平静】

今夜不会有人过来的。

【近来的情况虽稳住了，但自己总有种越来越不好的感觉。陈渔留在这里，若只是想做个普通姑娘倒也罢了，只是听她所言，似是被追杀而来。己若身死，她能去何处……还有那把少师……难不成……】

【虽刚入秋，却还是被姑娘塞了个汤婆子。坐在院子望着莲池发呆。秋日莲池，自无莲可赏。枯黄落叶，倒有点像自己。天地万物，生死枯荣，不过常理……就像是对那两个大夫说的一样……】

【看来……要考虑。】

【正思索着等人回来，要怎么表示收徒这种事。门口忽来了敲门声，下意识看向外面。阳光正好，学堂应未下学……】

【起身抱着汤婆子走到门口，手指刚搭上门栓，忽停了停。】

（这声音……）

【握紧，拉开。恰对妃色如云，有些讶异。】

姑娘要寻……

【目光微转，恰好对上那张至少六年未曾见过的……面容。一时间，竟有些无语。】

【六载光阴，如水而逝。一切终还是要回到最初，未有言语，只是看向那姑娘，旋即轻轻颌首。】

先生不敢当，不过乡野村夫罢了。

【拉开大门，貌似无意扫了眼门外。】

既是来寻，便入内吧。不过要小心，最近秋雨频繁，这莲池边上有些泥泞。他既不便，劳你先扶着他在院里坐下。

【领人入内，却未想他几步上前抓住手腕，怔愣一瞬，最终只是随他去了。】

【而话虽在耳侧，却也只是笑笑，示意那姑娘扶着他坐下。自行入了厨房，杯盏有，茶亦有，还是陈渔前些日子买来的好茶，此时酬客正合适。】

【托盘而出，在桌上依次摆放三杯。至坐下了，才听他这么一道。微微侧首想了想】

方法有。

【察觉到他呼吸一沉，只是道】

还没寻到罢了。

【兴许是再次死里逃生，脾气也不如以前那般爱开玩笑，只是端起盏抿了口】

一个人只能死一次，但我差点死了两次，却还是没有死。所以安心吧，方法我能找到的。倒是你……

【微微转目，对上他双眼。】

眼睛是怎么受伤的？

【悲切不是未曾看出，只是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半生荣光，半生平凡。早已知足，又何必求太多？】

【听到朋友二字，只是一眼扫过相握手指，未有言语，端盏一抿，语气依旧轻松。】

你还年轻，受伤太多也需要好好养，别像我就是。我倒是认识两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有一个有点难找但另外一个方便些，等下写个名帖给你。

【顿了顿，又补充。】

以备不时之需吧。

【一盏茶眨眼便饮完，看了看杯中茶叶，才道】

你师父可还好？

【药瓶放置桌上，瓶身虽看似平庸，但细微处又有典雅之感。也不愿故人心忧，只是颌首。】

多谢姑娘了。

【再闻此言，不动声色看了看面前两人的表情。师父两字说出后，他们就有点不对。但愿……不是什么极坏的事情。提壶为二人再续水，而后起身，看着他们。】

等我一下。

【不等他们反应，转道入了内屋。】

——  开 ——

承平三年，春

【春雨如酒，随风而落。】

【望着院外一片朦胧烟雨，非是江南中心，却凭空生出江南春景之感。】

【又是一年，又活了一年。早如灰烬的生命里，似乎并没有因为灰烬的温度下降，而慢慢地生出新的火星。】

【掌抚心口，再无从前那般轻松模样。只是莫名地轻叹一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也不回头，只是道】

春寒最浸骨头了，今日不去室外，留室内吧。

【接过了外衣，自行披上。既有能力，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逞强了。再逞强，也不过是徒增他人的担忧。】

【听到这话，只是转了目光，低头看着半蹲的人。目光平静，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后，才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聊天吧，你还没和我说，你上次是怎么被人带走的。

【雨一旦落了，就会一直落下去。就算雨停了，也不过是留一地泥泞。】

【望着窗外，也不知脑海中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此刻身侧却传来怯怯的声音，似乎不想自己再多想。】

【莫名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吧。只是习武，我不要求你登峰造极，能自保就行。至少，不要再像这次被带走连个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听到大招两个字，真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跟那些小屁孩一样想着这些。】

【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窗外转移，略带打趣的眼神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的模样，抿了抿唇，才道】

你见过哪个师父，会一开始就把绝招教给你的？就算我给你了，你不怕我给的是假货吗？

【听到这话，居然歪头想了想，才道】

本来想说那可说不定，但仔细想了下，我似乎也不会什么。

【说到这里，神情柔和了些许。】

我会的东西也不多，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这身所学了。而且你说得对，不管怎样，我也不会给你假的。但我也不会给很多。

【微转目光，恰好对上她懵懂视线，再无轻松神情，只是淡淡道】

你知道会稽山上的太乙观么？

道法精深……
【也不知想起什么，竟没有顺势笑起来。而是默默思索着。】
【雨虽朦胧，但温香依旧存在。风一吹，柔香入室。慢慢地，抬起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
若你突然显出武功，旁人定会心疑。我与太乙如今的观主见过一面，他……
【思索了一阵，还是没把那个看起来有点不靠谱说出来，只是道】
你若入太乙门下，也可有个顺理成章的学习机会，遮掩你本来的底子。
【慢慢收紧五指，抬目再望窗外。】
【我若在，自是最好。我若不在……你也不必颠沛流离了。】
【这么想着，话未言。只是转身，拍拍她肩。】
到时候去见见他吧，他虽答应过我，但你也得展露点本事。

我？
【仿佛是看出她内心隐隐的担忧，却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如同以往的淡定和平静。】
你去掩跟脚，我自然是养病。只要你不出事，我就能安心的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了。

【说到这里，不由扬扬眉头。】

不会是担心入观后难寻我吧？

【转道踱步至躺椅边，落座。】

安心，他不会让你留宿的，因为……

【颇无辜地眨眨眼】

如果只是习武，他能教的，我也可以。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  开 ——

承平三年，春

【见到了他，还是那副老样子。都说修道人清心寡欲，在他身上，我却只看到了红尘气息。】

【他自然是说我就这样，我也只是笑笑。一番相谈，确定了事情后，才带着一直没说话的人下山。】

【雨停了，但地上还是湿的。踏着泥泞的道路，迎着冷风，进了屋内。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也没管，只是转身看着掩上房门的她，才道】

记住那个人和那个地方了？

平日里？

【似乎有点没想到，自然而来地落座在藤椅上，看着她思索的模样。】

你听到的平日里，是怎样的？

【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没怎么去听这些事。】

【听到淡薄两个字，也没笑话，更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寻茶具，备水，放壶温着。】

人有千面，淡薄是一面，不淡薄又是一面。不过看他愿意展露哪面给人看罢了。

【似乎有点冷，又起身去寻来用布包好的汤婆子。刚一回头，就看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怎么了？

相识啊……

【在她的面前，并无隐瞒。或者说，从来都不想隐瞒某些事。】

【话语随着记忆，一瞬有些悠远。】

很多年前，我跟他都年少轻狂的时候，一场剑决，就认识了。

【说起那些往事，哪怕而今已无当时的能力，也只是云淡风轻。】

本以为再无相见的时候，结果又见到了。知道他在苦恼些事情，我就答应他一件事，让他也答应我一件事。

【思索了一阵，点点头】

差不多是，毕竟……

【歪头打量着对方，突然笑出来】

他那个山上，清汤寡水，没学道修佛，吃了后也只会阿弥陀佛无上天尊。如今你去帮个忙，他也不会一天到晚追着我要挽回颜面了。

【摇了摇头】

再者，你有个跟脚，那些没眼的，也不会欺负你了。

—— 开 ——

承平四年，春

【自九琼归来，一路急赶。仆仆风尘也难改时间已过约定的两月，库中宝物在这十几年中也没有少多少。看来寻到九琼仙境的人，这十几年也是寥寥无几。】

【好在剑已取得，虽未用，也能感受那份陌生的熟悉。指扫晶莹剑身，姿态温柔，如同对待老朋友一般。不过，也是老朋友了。】

【踏入莲花楼那刻，阳光刺眼，下意识眯了眯。才环顾四周，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