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归|——原创

殷九歌

[ 春色交尾，夏日将回，春花渐落尽，流水不知疲，芳草萋萋，百鸟争鸣。放马疾驰，真真是暖风熏得行人醉，花草扬姿没马蹄，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 边境千凌山，山高险峻，如巨人举拳向天，直指天阙。远远望去，绿荫丛中一带碧水自山间飞泄而下，一瀑三叠，形成三道高低错落的瀑布，溅起水雾如烟在山腰织出朵朵白云，恍若仙境。遥听，瀑布的轰鸣中似猿啸声声，似飞鸟婉转啼鸣，自耳入心，胜过红尘俗世中无数器乐天籁。]

[ 幽幽山林之中，青翠的树木遮天蔽日，远远绵延而去，投撒下片片凉荫。横伸的枝条各具其貌，一眼望不到尽头，引人遐思无限。延至尽头，只见一条青石小道蜿蜒铺设，视野渐趋开阔，原来林尽处柳暗花明，一座院落静静隐藏其间，浅浅淡淡，与世无争。]

[ 疏疏几阵雨过后，眼看着春色将老，院里的杏花林落了满地栖霞烟雪。花开花落自有时，而人事聚散，何此无常？杜鹃啼血声声切，辗转飘零，到头来，寒梦只影，向谁去？]

[ 清风吹乱花枝，吹开发黄书卷。]

[ 我如梦初醒，已是落花满襟。一抬眸，他一袭锦袍，长身静立，英气逼人，晦如深海的双眸凝望住我，花雪迷离间，俊若神祇，似真似幻。]

[ 我目光悠远，恍若望见多年前的那一段记忆。初见他时，他清雅俊逸，眉目浅笑，天地都为之失色。犹如一弯明月几点繁星瞬间在我心里缀满天幕，此后任地老天荒也再不曾暗淡。我明白，我的心底从此多了一份无人知晓的期盼，我不再寂寞。]

[ 神色有一刹那的恍然，很快，我笑了 ]

几时来的，我竟不知。

殷九歌

[ 烟雨余微凉。竹枝滴露，梨花带泪，青石雕砌处一地杏雪斑白，暗香浮动。也曾是这样春波碧草的百花深处，他凤目潋滟，给我一生难忘的记忆。]

[ 他脸上有温存的笑容明灭，一双潋滟凤目直直望着我，仿佛凝着一池春水。一瞬间，我忽然想起诗书里那些描写爱情的诗句，却又没有一句可以详尽的形容我这一时一刻的念想。]

[ 野有蔓草，轻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我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遇见这样一个男子，一见钟情，一生情定。]

[ 我微微笑。手心里的海棠，轻盈如若无物，淡雅的粉色随着花瓣的细细脉络流连晕染，像甜到哀伤的心事。我低首细嗅花香，声音清宛 ]

心中清静才是清静，心若有欲皆是繁华，不如归去。

[ 微仰脸，他斧凿刀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庞近在咫尺，呼吸间全是他阳刚的气息。我细细瞧他，如今的青年脸上犹有熟悉的轮廓，仿佛过去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乍然重叠，宛如新生，我微微窒息，不禁动容。嘴角的笑慢慢蕴散开来，翕动双唇，轻轻地唤 ]

萧奕….

[ 我早就一无所有，冷心绝情，原以为，可以无所畏惧，无所顾忌，纲常理法，天地人君皆敢逆。然而，终究逆不过一个他。抬手，扫落他肩上的落花瓣，吐气如兰 ]

秦国势成强弩之末，危垂欲倒，如今的天下亦是战乱频生，满目疮痍。生逢乱世，正是大好男儿大展雄风逐鹿天下的好时机，我知你心中有所坚持，勿论天涯与海角，我皆愿与你同往，虽力微却甘倾付。

[ 只是初见的那一瞥，甘愿把心锁进他的世界，即便是为他弃纵横江湖，为他卷入那腥风血雨，亦无怨无悔！]

殷九歌

[ 院中杏树长逾百年，亭亭如盖，花开时如云落雪堆，此番被他内力所震，落英宛似飘絮，美不胜收。]

[ 而树下的青年剑眉薄唇是凉薄的样貌，目光却坚定得叫人不由得放软了心思。]

[ 我本就是孤身一人，又何惧诛九族？便是有，那又何妨？茫茫人海，我难得遇见一个想去爱的人，哪怕是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不可。]

[ 望进他目光如炬的眼眸中，我缓缓开了口。]

便是黄泉，我亦敢陪你走。

[ 只要你，只拉着我的手。]

[ 我只是个小女子，没有心怀国家的豪情，也没有拯救苍生的觉悟，我只想让我爱的人开心。]


——————第一幕·结——————

殷九歌

[ 暮春三月的季节，天青水碧，百花争艳，草木繁茂，天朗气清，吹面不寒是惠风。自萧奕离去后，我便动身前往谢吟淮处，至时，恰是黄昏，夕阳笼罩着茅棚，风掠花草，不远处的池塘上，荷叶新展，迎风摇摇，阶下一棵老柳树飞絮蒙蒙，如同下着小雪，飘得漫天都是，再祥和不过。]

[ 曾所知名利，其后才知恬淡。活在这山野寂寥里的，大都是恬淡之人，远离繁华，远离乱世。谢吟淮如此，而今日以前的殷九歌，亦是如此。]

[ 暮色悄然降临，山间倦鸟归巢，林中倍加清静。转身望向来时的路，蜿蜒如一条银色的响尾蛇，风掠过竹林，便如同响尾蛇的尾巴抖动，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 一声闷雷乍响，划破长空，惊了池里的蛙鸣，也震得我耳朵发麻。这个时节总在下雨，有时倾盆如注，有时沾衣不湿，但也只有这个时节景致最好，碧色如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但今日这雨大得有点不同寻常。抬头望漫天的乌云密实的遮住了天空，如涌动的暗潮。天气，正如这波云诡谲的天下。]

[ 骤雨自檐下落了满地，又渗入泥土，仅留下来自九天的清濯寒意。我只身而立，风吹得满头青丝欲乱，衣袂纷飞，片刻只听得笃笃几声敲门声，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就好像一曲琴中既定的旋律，只等时候一到，就如约响起。]

[ 当然，我和谢吟淮并没有什么约定。少顷，脚微微一抬，跨过门槛。我踏进屋的一瞬，一股极淡的茶香飘出，我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漆黑眼眸里掠过一丝诧异。]

[ 精致小巧的绣鞋在地上缓缓移动，穿过层层帷幔进入内室，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视线触及到那宛然如画的眉目时，我知道当我决定来寻他之时，我这一生怕是都无法还清他了。]

智绝天下的吟淮公子，莫已测出，小女我今日会来？

[ 一语说笑，几步上前，与他围炉而坐，听风声雨声，茶汤滚涌之声。氤氲水汽相隔，对面故人犹似从前。心头涌百般滋味，少顷低语。]

可惜，我不懂品茶，这样好的东西招待我，如对牛弹琴，实在浪费了。

殷九歌

[ 由他分一盏茶，在茶烟氤氲中细看他的面容，一别经年，他却眉眼如故，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人如润玉，俊雅无双，如果说萧奕黯淡世间万物光华，那么他，足够使万物复苏，光耀重回大地，让人移不开眼。]

[ 风吻窗棂，瑟瑟涔涔。一时想的细了，直至其语没入耳畔，方才回神，然其话一出，两下里都寂然，风从窗外进来，找不到出口，呜呜哽咽着，又折了回去——如我。]

“并非预测，日日恭候而已。”

[ 近在咫尺的距离，近在咫尺的眼眸，坦诚如春日明朗的天色，明朗得让人无从拒绝，而他眼眸里的情意，一层一层，不知道有多深，让我忽然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仿佛记忆是有脚步的，这一刻从遥远的地方迤俪而来，声声断断。]

[ 初遇花榭，花红柳绿，细雨密织绸绸雨。公子一手扶栏而立，一手撑着油纸伞，气质绝佳，风吹来，衣袂飞舞，仿若羽化，站在人群中。而我，一身如火的长裙，两手伸在头上尽量不让头发湿透，许是他过于惹眼，我跑过去就钻到了他的伞下，他先是片刻失神，随即轻笑。此后，我们便从素昧相识到无话不谈。]

[ 帘卷西风暮色浓，寒烟淡笼远山松。窗外风过虫鸣，扰的我心愈发不能平静，起身行至窗边望乌云翻涌，眼神飘忽不定却又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我知道，我心底最在乎的终究还是那副清冷的容颜。]

[ 我回首望着他干净忧伤的眉目，细数着过去这些年间他对我忐忑却又真挚的情意，纵然神色平静，可眼底却还是一股暗浮流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满心踌躇。看尽人间冷暖，终是悟不透这红尘间的情来情往，缘起缘灭，我于萧奕是如此，谢吟淮于我亦是如此。]

吟淮，我这一次来，是来向你辞别。

殷九歌

[ 夜沉沉，暮霭霭，雷声轰鸣自墨色凝结处而来，仿佛穿透时光，坠一丝薄凉。一阵夜风轻轻拨弄着我的青丝，拂在脸上，痒痒的，不知不觉得思绪偏离了轨道，念往昔，每一段烟火熏染的往事，回首低眉间，总有他的落影在其中。然终是要话一场别离，曾记得言犹在耳的，是要相携看遍这江山如画柳如烟，闻遍那千阁旖旎丝竹声，然千般起落，万般思量，最终不过落入戚戚薄凉。]

[ 这世上总有许多固执的人，如季子挂剑，固执于一念之诺，如伯牙摔琴，固执于高山流水的知音，再如我，终只固执于那片花雪迷离间的惊鸿一瞥，那一双眼眸，是我这一生永远走不出的海。]

[ 而我的执着却是让昔日所有的承诺都陷入了怀念里的过往，岁月蹉跎的痕迹，留下来的是梦一样的奢靡，点点滴滴，却又一直萦绕心头，何曾离去。情字本无罪，红尘有他，佛也慈悲，可到头来他用这一腔的柔情终只换来落满尘埃的承诺。]

[ 一蓑烟雨梦，一世红尘情，滚滚红尘，故人心依旧在。若有来生，我必与你寻一处山野幽居，与你相忘于江湖，伴着潺潺清泉，与你琴瑟相和，共释一曲云水禅心。修篱种菊，静守一窗岁月，待经年以后，婉约成诗也好，嫣然成画也好，所有的相遇和回眸，都只与你。执子之手，青丝白发，直到终老。可今世，我终是要负你。]

[ 我抬头，他正望着我，似是宿醉未醒般迷离的目光，脉脉柔情好似天上倾泻的月华，其中却又夹杂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我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神色间似有些不忍。沉默了片刻，再回头时神色已经变得淡然而坚定。]

今魑魅魍魉，肆逆于道，他既要定这浩浩江山，我便弃纵横江湖，愿斩将搴旗，马革裹尸。

[ 茫茫人海，漠漠天涯，千回百转终遇见，心心念念是无悔，此番懂得，唯有心知。]

殷九歌

[ 暮色是一层一层染上来的，但我总以为是一个瞬间，就好像眼前这人，眼睛里盛了许多深情的颜色，数年如一日，无论我走到哪里，走到哪一步，只要我回头，他都会在那里，满目柔情，满目等待。]

[ 只是...君意浓，我心痴。他知我已心有所属，却仍予我一腔深情厚意，这份爱到骨子里的偏执，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如何会感觉不到，对着他饱含深情的双眼，神情悲切的目光，一时百感交集。]

[ 他说了三个字，每一个字落音，我握着窗柩的手就紧上一分。待其后话落罢，我心底所有的情绪瞬间决堤，知他如我，又怎会不知他这看似简单平静的两句话其中意味着什么。窗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雨中偶尔几声春燕的哀鸣，宛若我此刻的心里归不去的惆怅。]

[ 晚风瑟而清冷，广袖随步拂风起，立于案前凝目于杯盏之上，久久未语。]

[ 风雨凄凄处，寂寂无声时，忽觉雨夜多凄清。情到深处，孤寂难掩。我伸出的手终只停在半空，再无法移动分毫，这般过了半晌，倏尔收回垂在身侧，叹了口气，轻轻地道。]

梨同离，我虽生了为他一去不回之心，却从未起过与你分离之念。酒，需陈才香，不若就这这一壶清酒埋在此处，若它年...若它年我能归来，再共你饮一杯，可好？

[ 简陋的一间小屋，孤独茕立于山林深处，雨打窗棂，风声萧萧，更映得烛光如豆，满室摇红。晕黄的烛影在他身上流转，清秀单薄的白衣，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散去，如梦似幻...]

——————第二幕·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