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

[肆意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黄沙漫天飞舞。两个瘦弱的身影，披着深灰色的斗篷，在这狂风之下，艰难前行]

师弟，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绿洲了。

[少年抬头，用手臂遮着眼睛，隐隐透着一条缝，看着不远处，有一汪月牙形状的湖水，周围绿树丛生，房屋林立，俨然这大沙漠里的世外桃源]

嗯。

[本以为这次出谷寻药，可以找个借口，往别处走走。谁知师兄却一路跟着，倒是浪费了这宝贵的出行。他不禁心里有些遗憾]

[然而多年来在花谷的修行，也让他明白，有些事情，该来的时候，终究会来。不必急，亦不必缓。还有一年，就是渡尘考核了，快了，快了……只要通过这次渡尘考核，那么就是他光明正大出谷入世的时候了]

[又一阵风来，黄沙透过缝隙，吹进了他口鼻，他不禁下压了手臂，将宽大斗篷，更盖得紧了些]

[兵器相撞的嘡啷声，和着呼啸的北风而来，然而在沙漠中缓行的两个少年，步履未曾迟疑，俨然行于人间的修道者，不畏世俗恩怨，不畏江湖情仇]

[越行越近，近的已经可以清晰看出面前在沙漠狂沙之中，激烈对战的双方：有一个人，一个身穿蓝衣脚踩木屐手执唐刀的青年，俊逸潇洒的眉角，睥睨张狂的眼神，腰间伤口，浸湿了衣衫，黑透了身前。还有一群人，一群穿着红黑劲装的人，似是什么组织的衣衫，无声的追杀，无息的逼命，毫不留情]

[两条黑色的身影，在激战的双方前，停在了七丈开外。七丈之处，是脱战的边界，亦是救援的边界。他们到底属于哪一边，又会帮向谁？是孤身一人，桀骜一战的刀者？或是众人之人，合力追杀的组织？]

师弟。

[一旁的青年缓缓开口，语言中沉稳沉重，带着年长者独有的威严。虽是陈述，却带着考验似的问询。毕竟在他旁边的这个少年，是三年前渡尘考核唯一一个通过却被工圣师尊压下，又在谷中继续学医的人。工圣师尊乃其授业主师，对师弟性情的了解，亦是压其四年于谷中的历练。毕竟江湖，可不是谁心中想象的江湖]

[狂风卷着少年的兜帽，他漆黑的眼睛，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战局]

他们的恩仇，与我们无关。

那我们继续走吧。

[这师兄虽是这般说着，却毫无动作，而是和先前一般，站在那里。这师弟，也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淡淡说道]

战局结束，便与我们有关。

[青年闻言，嘴角赞赏的笑容，一闪而过。遇恩怨而不纠葛，遇相杀而不避祸，遇伤亡而不吝救。医者兼爱无私之心，救死扶伤。便是花谷百年传承]

[一旁这身为“师兄”青年闻言，宁静安然的脸上，嘴角一勾，一抹浅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却是没有接话，反而看向了他身边的那个少年]

[少年看着战局激烈，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刀光剑影，可是那眼中却不含任何颜色。待到那完全占了上风的蓝衣男子扛刀而立，带着不由好笑的语气指向了他们]

[他看着对面两人狼狈的样子，还有这蓝衣男子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鲜血浸出了衣衫，一滴一滴，滴进了沙漠里。他虽是上风，也俨然是剩下二人的对手，只是情况也并不乐观]

你们打完了吗？

[他停了很久，才淡淡的张口，却问出了一句废话。但他觉得，这蓝衣男子好像也是在等一句废话。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地上的尸体]

[江湖的恩仇、江湖的厮杀，他不懂，但他知道很残酷。只是他们的恩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目光轻移，再度对上那个蓝衣男子，无甚颜色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丝少年会有的傲慢和挑衅，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缓缓说道]

还有两个。我这里有止血散、金疮药、凝神丸、朝露水、九转丹……你觉得，最后我是会救你，还是会救他们？

[略微年长的青年人倒是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倒在地上的人，挨个手指探了鼻息，确实无一生者。留下的少年看着那扛刀起身的男子，对其话语，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又无所谓般答道]

我只是个大夫，你们的恩怨与我有何干系？等你们结束了，我只管救人便是。如果把你们都治好了，你们可以继续相杀。至于你的价值——我不过在做行医之人的分内之事，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

[说话间，他就走近那男子，眸光一凛，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开始打量着这人的伤：腰肋两处刀伤，一处较深，但无性命之虞。听你说话，内息正常，应该没受什么内伤。静默观察半晌，便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捡了几瓶药]

这是止血散，这是金疮药，外敷用；这是九转丹，内服调息……

[到此突然一停，少年抬头，眉头一挑，说道]

你会怕我毒死你吗？

[看这蓝衣男子将药服下，心中甚是欣慰。方才虽然是玩笑，但说到底，大夫还是最喜欢听话的病人。他也便隔着外衣，将止血散撒到他身上]

[听这男子略带自嘲的口吻说着话，这墨衣少年倒是安静的很，好像这人并不是在与他说话一般，认真处理着这人的伤口。简单处理后，便抬头看着这男子，将药品塞到他手上]

有的人，如果一些事情活着没完成，反而先死了，也很可怜，不是吗？

[淡淡扔过去这样一句话，一句着实不像十六岁少年应该说出去的话。活也好，死也好，如果说眼前这人活着是一种折磨，那么这个少年，于他来讲究竟是活着受折磨，还是死了受折磨]

[他没有想过死吗？他想过。为什么不死，因为不能。有些事情他没有做完，他不能死。而如果这些事情做完了，他也更不能死。亡人虽是他的寄托，而他活着也是亡人的希望]

[九泉之下，他希望自己是完成了尘世一切之后的寿终正寝，因为除此之外、在此之前，是活是死，于他来讲，都不是很好的结局]

师弟。

[年长的青年回来了，轻轻唤了他一声。这青年并没有处理尸体，只是挨个检查下是否还有人可以施救，既然没有，那么这些尸体，自然有应该来处理的人去收拾]

[他回头看着那青年，点了点头，对这男子抱拳一礼]

看你也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有缘再见！

[说完，他将身上的斗篷拉了拉，迎着风沙，走到师兄身边。不远处的绿洲，隐隐可见。行走间，他还是会回头，看着方才厮杀的战场]

会怕吗？

[青年温润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长兄一般的关怀和心疼，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小师弟将来要走的路，并不容易，或者说很艰辛，而这条路，也只能他一个人走]

不怕。

[少年有些带着脾气的倔强一答，一步一步，踩着砂石，结实地走着。如果这就是江湖，也是他将来可能会面对的厮杀，他怎能去怕？]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