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沟

———建元六年·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濛濛细雨带着丝丝凉气飘落，沾湿衣襟。无顶小船飘乎乎荡在河上，竹篙随意往船上一搁，装满葫芦的葡萄美酒就着秋雨下肚。抄一把花生米扔入口中，顺手牵了身旁蓑衣蒙在身上，醉眼朦胧中仍扯开了嗓子沙哑唱着什么“斜风细雨不须归”]

[月前那一趟京畿之行早伤透了心，说什么惩恶扬善劫富济贫，天下万般不过是有钱有权理最大。一口酒水仰头灌下，念起前些年跑出家时还想着快意恩仇江湖行，如今开封府的一顿板子到底是把自己打来了这“桃花源”，从此悠哉悠哉过着父母般的隐居生活。]

[这么一闹，儒门自己是再没心思入了，至于这五雷……]

[捻起一粒花生，倚着船沿支起一条腿，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地剥着外头的红皮，自个儿暗中寻思。早前觉着隐居实在无趣，现下想想，总归是人世几十年，舒舒坦坦过去有什么不好，谁管他什么门什么派，天下乌鸦一般黑。]

[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葫芦美酒入喉，天地颠倒，万物混沌，只觉身子都同这小船一般轻飘飘地都要飞了起来，好不自在逍遥。一件旧衣穿了月余，每日来回跑动，少不了磨破扯碎处，混不在意地叫东头阿妈打个补丁，实在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

[扯了扯有些短小的衣襟下摆，下意识护住膝头不要受凉，仍旧闭着眼睛枕着葫芦去会周公。忽的被人摇醒，眯着眼睛一看，还是个挺好看的姑娘，心道这可是河中央，哪里来的女子？只当这是梦中，也懒得端平日的架子，眼睛一闭，转个身背对那人，口中含含糊糊道]

哪里来的丫头片子，一个人站水里多好玩么？

[一脚扒拉着竹篙恰好露出一截方便人扶着上船，闭着眼睛伸手摸索到那个还装着酒的葫芦，打了个大哈欠，拔开塞子就这么侧躺着又灌数口，一抹嘴，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也当真不拘小节，船身一晃，险些没翻过去，就着势一滚，稳住了小船。其实早知道这非梦中，只是懒洋洋的不怎么爱搭理人。搓了搓空着的手，扶着两边摇摇晃晃坐起了身子，仍是半倚半靠没个坐相。]

酒是浇愁的，你这用来暖身真是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美酒。

[醉酒的滋味哪是那么好受的，头中本就疼痛，再遭人一番狂摇，也有些恼了。一抬手，使了力道将人推开，直起又滑躺下的身子，不耐烦道]

你这姑娘还真是大方，孤男寡女共处一船就罢了，怎么还动手动脚上了？

[眯了眼睛懒得答人一通问话，伸手到船外拢了一捧水，真够凉的，这小丫头片子够胆，居然这么走了过来。暗自琢磨人一句“借酒浇愁，愁上加愁”，半晌掀开那件蓑衣扔了过去，没抬眼也没言语，只是醉醺醺地胡乱道]

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一腔热血的跑出来，撞了南墙，现在想着回头了。

你是要到对面是吧？

[猛地站起身子，随着小船剧烈摇晃荡了两步，趴在船边直接将头浸在冰冷河水中，抬起头时先是一阵猛咳，将呛进鼻中的水咳出，甩了甩发间水珠，一撑竹篙，小舟翩然远逝，口中又唱起了屈原的《离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这姑娘不知实情，只能稀里糊涂地乱讲一通，倒是自己被冷水一镇，已恢复了些斗志。暗自琢磨了几下，那句“一叶障目，不见森林”却有些道理，虽说朝廷的确叫自己有些失望，可一路来听人讲起五雷，倒真有些合心意，改日去看看也无妨。]

[抬眼打量了这姑娘一眼，也不知道是赶巧碰上了，还是真有大智慧。心思几转还未拿定主意，先听人凑过来叫自己帮忙，暗自摇摇头笑了下，这模样可真不似什么大智若愚。使力又撑了下竹篙，小舟飞窜出去，一改先前悠哉。]

听你这语气倒像是你救了我似的

[揶揄了一句，也没再就此大做文章。了了一桩心事，心里轻松不少，连着也没平时那么大的脾气，只轻快道]

坐好了，正好顺路，我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