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宁别苑(荆湖路)——沈誉

——————建元八年   秋——————


【琮儿发病已有三四日，令仪前两日便不见踪影，问了梧桐也不知去向。因要事缠身，不便日日待在别院，只得吩咐砚台同梧桐好好看照。】

【这日，刚踏入别院，便见砚台匆匆赶来，道是琮儿哭闹，怎么都哄不好。快步往清风居去，入内就见琮儿坐在床上哭的煞是可怜，因水泡发痒，梧桐抓着他手不让他挠，他也只得扭着身子挣扎，哭喊着要找令仪。往日看上去乖巧无比，到底是男孩子，闹起来也有些脾气。】

【几步上前，检查他身上状况，王大夫的药果然有效，虽症状还在，却已退下去不少，伸手将他泪水擦掉】

琮儿，怎么了？告诉叔叔。

【见人伸手，顺手将他抱到怀里，听得后话，倒真想说他娘亲不要他了，不然为何在这种时候，不见了好几天？那日让自己好好照顾琮儿，却也未想是这种情况，介于几年前她便是这性子，倒也不怕她出什么意外。】

不会的，你娘只是出去有事了，回来一定会给琮儿带好吃的，但是琮儿不能哭，哭了你娘就不要你了。

【从来就不会带孩子，也不知如何同他相处，只能跟着本能走，砚台见状倒是憋笑。无意同他计较，任他在一旁取笑。随后问了一旁砚台王大夫是否来过，得知琮儿再修养两日便可痊愈，方放下心。】

【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自己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也不免有些嫌弃，眼神示意梧桐给琮儿擦干净鼻涕，方回话】

如果你娘亲不要你了，你要怎么办？你爹呢？

【说话间，见人伸手要去挠，忙将他手抓住】

不能抓，叔叔现在让人给你去买糖葫芦。再过两天身上就不会痒了，琮儿是小男子汉，一定可以做到是不是？

【看怀里小儿挣扎着哭喊，忽而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倒真想将他扔给梧桐去哄。】

刚才不是说好了你娘亲等下就会回来吗？琮儿你再哭闹，我就把你娘亲藏起来。

【这种情况这两天并不少见，任何孩子离开了母亲只怕都会这样大哭大闹，好在琮儿还能听进去一些。若他同别的孩子一样，说不听，自己的耐性怕也是早就被消耗殆尽。】

叔叔抱你出去买糖葫芦，可能还能看到你娘亲，琮儿你去不去？

【一脸无奈的抿嘴，当初在戎圩镇粘着自己，如今真在自己身边了，又时刻惦记着他娘亲，也不知这小白眼狼到底怎么想的。】

你倒是时刻惦记着你那没心没肺的娘亲。

【虽如是说，依旧抱着人往外走，看人一身棉麻衣服，这几日换的也是没衣服穿了，想着既然你那娘亲不管你，干脆带你去买几身新衣服。脑中依旧不死心他爹的问题，他娘不肯说，他总该知无不言？】

琮儿，你爹呢？

【令仪离开已有好几日，自己也该动身回苏州，然而琮儿自己却不能置之不理，将他与梧桐留在别院亦诸多放心不下，遂遣人四处打探消息，于院中方听人汇报完毕，就听的身后小儿声响。几日相处，业已习惯他在身侧，回身见人摔倒，正欲相扶，就见他自己慢慢爬起来，也不哭，方止了动作，待他自己走近。】

【伸手将他身上拍干净，方牵着人往外走】

琮儿，饿不饿？叔叔带你吃早饭去。

【若是往日定在家中用饭，算日期琮儿衣物也该制作完毕，不如分开前带他出去玩玩，顺便将新衣服取回来。】

你娘……应该快回来了。

【回这话时，自己也极不确定，知她放不下琮儿定然会回来，归期却不是自己所能预料。】

【离别院不远处便有吃早点的地方，带着人到摊贩前，将他抱起，以便看清蒸笼里的包子。】

琮儿想吃什么包子？菜包，肉包？还是白馒头？

【因他生病，往日只准备清粥小菜，倒不知他爱不爱吃包子。】

【一直以为琮儿乖巧，方才挣开手去追小鸟，才知到底是孩子，性子都差不多，多半贪玩。】

【令小贩拿了几个肉包，两碗豆浆，将他放坐在凳上。欲拿又止的动作看在眼里，煞是可爱，不禁勾唇笑看。】

【拿了两根筷子插了包子递给他】

自己吃。

【三岁的年纪足以自己动手吃饭，可见令仪虽无暇顾他，平日也定是宠的很。】

吃口包子，喝口豆浆，小心别把衣服弄脏了。

【说罢，也不管他，顾自吃喝，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若不是为了等他醒来，这会儿，自己早已用过早饭。】

【直到自己吃了两个包子，才发现这小子很能吃，本以为两个加一碗豆浆给他足够，不想竟吃了三个！半点没浪费。再见人胸前，有些污渍，定是方才不小心弄脏。】

不找。我们去看看你的新衣服。等我们回家，也许你娘亲就回来了。

【苏州那边尚有事要处理，若是令仪再不回来，自己只得先将琮儿带去苏州，令人传递口信。】

【至裁缝铺，掌柜的见状，忙出来迎接，毕竟自己定的是上好布料，会做生意的人总是格外有眼力见。】

【五套衣服，中衣至外衫，一应俱全。随意取了一套，牵了琮儿去换，自己爱干净，也见不得他身上脏兮兮，方才胸前弄脏了，早就想将他衣物换下。】

新年还没到。

【边回他话，边替他换下衣服，只是他胸前的东西令自己手上一顿，指腹在玉佩上摩挲，这东西，自己再熟悉不过，曾带在身上二十几载，只是，怎会在琮儿身上？】

【忽而，一个念头串上心头，难不成！？这样的设想着实令自己措手不及！却又并非毫无可能。】

琮儿，这玉佩你娘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至始至终从来不知琮儿年岁，姓名，更不知他父亲是谁。如果……几乎是屏息等待答案，却又不想将希望扩大化，只得小心求证。】


结。

【昨夜王大夫来过后，开了些药，到如今已无大碍。看着这小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也不知是否真不舒服，见梧桐端药过来，反倒躲进被子不再出来。】

【令人准备了蜜饯，正欲将他从被中拎出来，恰逢令仪归来。闻问话，不欲作答，有太多疑问等她解释，但绝不是在琮儿面前。】

让琮儿喝药，我在书房等你！

【哄孩子，她绝对比自己有办法，干脆将孩子交给她，撂话，起身往书房去。】

【书房内，熏香袅袅，待砚台泡好茶水，便令他先行退下。慢条斯理喝着杯中茶水，一时思绪万千，不知先质问她这几日去了何处，又或先质问琮儿身世。】

【待人入内，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琮儿难哄，预料之内。一声质问，倏地将目光看向她】

琮儿对什么过敏，你会不知道？

这几日你去了何处，琮儿身子不适，你为何又不告而别？

你可以走，琮儿留下。

【虽心中放不下她，但知若直言相留，她必不肯，可若将琮儿留下，那她也必然走不了。】

【本不太确定琮儿与自己有关，然种种迹象，若说不是，未免太过巧合。】

玉佩跟过敏，如果你敢说琮儿与我无关，那只能滴血认亲。

【淡淡述说，一如肯定琮儿必然是自己儿子。】

休想？没有我，哪来的琮儿？

【虽说这几年未尽半分责任，却是自己不知琮儿存在，如今既然知晓，如何能让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

那日琮儿被人欺负，你在哪？琮儿生病你又不告而别，你告诉我，琮儿跟着你，如何安好？

【言间微顿，不想将语气说的太过生硬，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但不该让孩子承担后果。】

我知你有心结，却不该连累琮儿，他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用命换了琮儿自由？不禁疑惑，眯眸看向眼前人，眉拧成川，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她，忽然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什么意思？我也很好奇，你为何总是不告而别，更要瞒着我，我更好奇，有什么事能让你看的比琮儿还重要？

【声声质问道尽疑惑，一个女人独自将孩子养大，不消她说，自己也清楚其中艰辛，若她愿意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定是愿意倾尽全力照顾她母子二人，然，现下并不可能。】

将琮儿留下，你知道，留在你身边不如留在我这安全，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来府上，琮儿依旧是你的，只是换了住处。

结。

我没有妻子。

【这话上次便同她说过，只是她始终不信，当年应了婚约，也难怪她会误会，满城风雨的消息，只怕谁也想不到新娘会逃婚，若不出意外，那婚自然是成了。】

琮儿是我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本无意非要将琮儿留在身侧，只是你既然无暇照料，那琮儿必须跟我回苏州。

【与她的结一时半会已是解不开，若让人将琮儿带走，日后若想再见必然难上加难，可若是将琮儿留在身侧，那她必然会回到苏州。】

【其言所说确有真事，一时语塞，眉目微蹙。自己食言在先，即便是侥幸，依旧负了她。但一番话语无疑证明，琮儿确是自己亲儿。思及当年之事，何其讽刺，不禁垂眸】

我不知是上天眷顾，亦或是报应。身为人子，我身不由己应了这门婚事，与自己成亲的确是那家小姐的丫鬟，更是气的父亲一病不起。那丫鬟虽当夜便被我休掉，而沈家无疑也成了苏州城的笑柄。

【再也坐不住，起身至人身前】

当年是我负你，不奢求原谅，但稚子无辜……

【至始至终，自己都无意同她争琮儿，与她若有可能，依旧希望重修旧好。】

【当年是自己有负于她，可她言论未免有失偏颇，自己未尽义务？到如今自己才知有琮儿的存在，又如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尽父亲责任？】

如你所言，那现下有这机会，我更该尽父亲义务，若是放你们离去，才更没机会。

【心下已定，不欲多言，转身背对于她】

总之，琮儿必须留下。你三番两次置他不顾，我绝不能让琮儿再无端受苦。我无心令你一无所有，若你愿意跟我回苏州，我必娶你为妻，只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为何次次不告而别，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如今在自己地界，若想将琮儿留下，轻而易举，只看她如何抉择，离开琮儿，或同自己一道回苏州。】

【见多说无益，干脆不再争辩，开门叫了砚台，立时收拾行李。】

【本想将琮儿留在扬州，又怕砚台看不住，思虑之下，还是将琮儿带在身边。刀剑位于扬州，近年隔三差五要来回一趟，思来想去还是将重心转去扬州，日后苏州每月查账往来一趟。】

午后，我会带琮儿去苏州。他只能叫沈琮。

【并无商量意味，权当是通知 ，既定的主意，不容改变。当年青葱年少，缺乏主见，如今便是雷厉风行，容不得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