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楼-梨落（广南路）——莫寒

承平三年  夏

【几日连番赶路，终于趁着夜幕未临前回到了不开道，浣雪早已等在无梦楼，一见到我们，欢快地如一只云雀儿迎上来，还特意跟自己使使眼色，方知交代她的事都该办好了，此前启程时便飞鸽传书给她，让她在鱼藻居准备一切】

【一路上也不顾小陌的疑惑，笑而不语的拉着她直奔鱼藻居，快到之时，拿出一块锦帕将她双眼蒙上，牵着她往里走，感觉到她有些犹豫和担心，更握紧了她的手】

放心，跟着我。

【此时夜幕刚临，整个鱼藻居弥漫着浓郁的玉兰花香，自她负气走后，便每日来此种下一株玉兰树，只因她爱，不想它们竟赶得及在今日开放，朵朵洁白恬雅的玉兰在枝头绽放得幽然美好，月华初上，皎洁的月光衬得玉兰花泛出玉色的光泽】

【让浣雪悄悄扶着她，自己将玉兰树上高挂的灯笼一一点亮，鱼藻居里顿时一片光亮，灯烛星星点点，树上的红丝带随风微摆，红的火热，白的晶莹，星芒花海璀璨中掩盖不住喜庆的气氛】

【一切准备妥当后，示意浣雪去端来大红的嫁衣，解开她眼上的锦帕，双手交握】

小陌，我们经历了种种，还能像今日这般执手相对，让我不禁感激，感激这世上有一个你。我许不了你十里红妆，却想让你看尽这一世辉火繁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饱含着我对你的情意，所以，你，可愿，嫁我为妻？

【浣雪在一旁，眨巴着眼睛，估摸是听不懂这些话的，只迫不及待的端着嫁衣就要往她怀里送，】

【浣雪在一旁看小陌直发愣，径直把嫁衣往她怀里一送就拉着她去旁屋梳妆了，自己也走进屋内将最后一点惊喜布置好，不消片刻，两人皆换上了火红喜服，早已驻足在回廊处等候，只见红艳嫁衣上的金凤振翅，缀满珠玉的凤冠流苏间，她清秀的容颜若隐若现】

【待她款动金莲，翩翩而来，娇红的盖头徐徐遮下，浣雪将大红的绸花一头交予手中，两人并立，从红绸上都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只见浣雪一脸欣喜的站在一旁嚷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二人跪地一叩首，起身，再叩首，因此行归来也并未告知他人，此时此刻眼前的“高堂”也只能由浣雪这个小丫头担负起了，毕竟她一直将我二人视作亲人，两叩首过后，缓缓起身，却见那小丫头笑嘻嘻的故意不接话，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面人递给她，果然奏效，似模似样的昂着头说道】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哦，成亲了成亲了…….

【礼罢，她搀着小陌步入内屋，红烛点染，满室高挂的红绸好不欢喜，待两人坐定，浣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小丫头，方才一个面人还不能满足她，幸好早有准备，又从桌上拿来一个风车给她，还有几块她爱吃的点心，这才让她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她离开，才拿起一旁的喜称缓缓挑起喜帕，蛾眉含远黛，口点朱丹，双颊红粉菲菲，一袭红妆平生万种情思，四目相望不由心神荡漾，端起一旁的酒杯递给她】

饮下这杯合卺酒，只许白首不离。

【二人饮罢交杯酒，才示意她看屋内，放满了水仙，玉面婵娟小，檀心馥郁多。盈盈仙骨在，端欲去麦波。朵朵水仙宛若凌波仙子在烛光中吐露芬芳】

【泠泠之音碎响，将她的凤冠取下放置一边，乌黑锦缎似的青丝如瀑而泻，从袖中取出一物——玉兰花簪，放在她手中】

这玉兰花簪早该别在你的发间，现在终于是物归原主了。

【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剪下一缕，与自己早已剪下的那缕编缠成结一同放在她手心里】

这才是结发夫妻。

【三千青丝披落在她肩头，明眸清澈，梨涡浅笑，面含羞涩，娇艳欲滴，无不诱惑人心，低头吻上她轻薄的唇瓣，慢慢地吸允，细细地啃噬】

【锢住素腰的手微微带力，两人身影便跌落床榻，吻得有些宠溺，指尖划过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

小陌，你今天好美！

【一手撑着脑袋侧身而卧，一手撩拨着她耳边的发丝，喃喃说道】

想，想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啊！

【拨弄发丝的手扶上她的削肩，令她整个人都趴在了自己身上，像一只柔弱的小猫，抚过她背上的青丝，扣住其后颈，重新攀上朱唇，软薄的唇瓣，丁香小舌，仿佛是品尝珍馐美味，余味无穷，宽厚的掌在她后背游移，唇舌反复，两人间的气息愈发炙热】

娘子，又在想什么呢？

【有意无意的发问却不等她的回答，温柔的摩挲，灼热的吻，辗转流连，滑向她的耳垂，又在她的颈间轻啄，轻柔的噬舔着锁骨处，她胸前的柔软紧贴自己，起伏间不住诱惑着自己，翻身将她压住，手不安分的开始游走，起伏有致的身段，在指尖细细描摹着】

【时而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她耳畔，时而肆意疯狂的掠夺着她的每一寸呼吸，她羽睫轻颤，朱唇微张散发着幽兰气息，却更叫人心生怜爱】

【直到她别过头，喃喃自语一般，才停止动作，侧过身去望着她，听着她的话，往事历历在目，那日她负气而去，望着地上滴落的血迹，竟无动于衷，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不想她竟去了吐蕃，漫天黄沙滚滚，她独自一人，形单影只，该有多孤寂无助，而自己却不在她身边，抚上她的脸庞，替她擦去清泪】

【原以为她只是一时气愤，尽管很想向她解释，却没等到她归来的身影，连派出的影卫都寻不到她的踪迹，那时，自己才知道，是失去了她，跌跌撞撞的去了初晴的墓前，呆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里，只顾着喝酒，直到酒坛子散落满地，也不觉醉意，更愈发清醒，望着那冰冷的墓碑，自言自语，直到最后一夜，倾盆大雨将自己浇了个透彻，惊天旱雷打醒了自己，初晴早已成为过去，也许从一直就是自己的执念作祟，如果一开始选择放手，结果会否不同，更恨自己被一份虚无的感情牵绊而没能留住沈陌，那个一直真心相待，以命维护自己的女子。人，就是这样，宁愿选择遥不可及的奢望却往往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幸福】

【一场滂沱雷雨令自己幡然醒悟，然而，遍寻不到芳踪也无可奈何，只是躲在梨落栽着她爱的玉兰，只想有一天她回来时能看见这一树灿白，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抱着身边的女子，埋首在她发间，轻声说道】

小陌，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我没能尽早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原谅我在你黯然神伤时不在你身边，原谅我差点就弄丢了你……）

【此刻，千言万语都尽在不言中，执手相看】

不管怎样，还好，现在我们都在彼此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月上西楼时，已然在鱼藻亭里站了大半日，夜幕犹如一张大网包裹着一袭青衫，一轮残月，散着黯淡昏聩的光芒，也渐渐熄灭心头窜起的火】

【手中摩挲着小小的茶盏，思绪如风中苟延残喘的杂草，交缠纠结又忽然根茎分明，昨夜得卫燎的传书，沈陌见过温翘，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但仅凭这“见过”就不得不令人生疑，一些徘徊心头已久的问题似乎有了思路解答】

【为何当日她会出现在洪崖洞，为何她与初晴这般相似的容颜......她竟是温翘布下的棋？！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直到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回望，却是一怔】

（初晴？）

【素衣一袭，衣襟处勾勒着精细的梨花瓣，简单的发髻斜插玉簪，顾盼生姿，额间一点梨蕊更是清丽脱俗，衬着手中忽明忽暗的灯火，更觉谪仙，仿若隔世，一瞬间就要将她与记忆中的面孔重合，一闪而过的讶异随之淹没在深潭似的眼眸】

【宽大的袖袍正将负手的茶盏掩去，抬眸打量了下女子，却是陡然生出一丝不悦，哼，竟是将这姣梨妆都学出了，果然是温翘调教出的细作，并未直接答话，只是看着她问了句】

前几日武尊大婚，怎地宴席过后就失了踪影，是有什么要紧事？

〖“巧遇故人”，“叙旧”，这是承认她识得温翘，还与之互通消息了？想我如此精于算计的人最终也差点败在这“美人攻心”，温翘你倒是好手段。女子答话时并没抬眼直视，是有意躲避？是心虚？袖中的茶盏在指节下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原本撑伞而来，春夜里免不了会有几滴若有似无的雨丝，倒不会湿了地面，只是让空气有些沾花带土的气息，亭外梨花姣白，馨香馥郁，偶有一两朵烦腻了枝头眺望，飞落下来，正好落在了女子的发间，鹅黄的蕊，纯白的瓣，乌黑的发，相得映彰，甫一低头收伞再甫一仰头相望，一俯一仰，皆是风情〗

〖然而愈是这般温柔似水，愈是觉得这温柔如穿肠毒药，正一点一点腐蚀着自己的心，用平静无波的眸回应着她的目光，抬手拈去她发间的花，她之素手扶来，分明有了一丝迟疑，随之将其手拉过，却只是习以为常的举动，两人的距离近了些，可感觉不到她往日惯有的羞怯——看来，已经生分了。〗

〖围炉落座，才缓缓开口道〗

没什么，教中之事太多，理理头绪。

〖一手搭在石桌一角，另一手仍把玩着一开始就握在手中的小巧茶盏，眼光却是停在女子身上，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杯，添茶，一气呵成，最后放入那枚小小药丸，氤氲的热气夹杂着一丝相宜的香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似乎为二人之间陡然冷却的空气添一点暖〗

〖果然，她提到了今夜她独特的装束，更证明了她是有意为之，瞧了瞧她眉间一抹，再瞧了瞧杯中晕化着的药丸，之前一直因为将她当做替代品而耿耿于怀，甚至有一些愧疚，尤其是机关城一役之后，心生怜爱，既想坦白初晴之事又担心她知晓后胡思乱想，故按下不言，今日若非有她与温翘密会，恐怕自己要一直被这矛盾的心态折磨〗

〖望着面前的茶，只将另一手搭上石桌，抿了抿手中凉透的茶，凉意醍醐灌顶，叫我认清眼前，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嗯，姣梨妆很美。

〖说罢，并未拿起一旁还冒着热气的茶，反往凉透的茶里注入新茶，在手中晃了晃，又饮下一口〗

新旧交替，又是一番光景。

〖她之素手拂来，静静搭在手背，而她的话也恰如其分的停止，教中的事她向来过问的少，此前因老家伙一事曾有过几日不快，但都烟消云散，这会儿想来更像是在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有花堪折直须折，好好一台戏，独唱多寂寥，总要有人相和，这结局才能精彩。直到暖炉上再次腾起热气，她拂在手背的手慢慢收回，就像彼此在心照不宣的拉开距离〗

〖盏中凉茶已空，只余杯身的冷，一点点融化在指尖，余光瞥着手边的那杯清香四溢的茶，对面的女子好似刻意偏离了话锋，说着些与此情景并不相称的话。去年的梨花，今年的梨花，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抬眼望了满园梨白，眼前却浮现出一幕幕过往〗

〖也曾月下惊鸿，却惹得佳人受惊；也曾策马同行，捕捉春日暖阳；也曾耳鬓厮磨，缱倦缠绵，但这些都被蒙上了一层灰暗，已不得不用疑惑，审视的眼光去一一回忆，直到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话，才将眼光重新放回她的身上，瞧着她脸颊腾升的绯红，却是一伸手将人带到了怀里〗

〖这一拉一带，她正好坐在了自己的膝上，一手得寸进尺的锢着纤腰，她的小小耳垂就凑在了自己嘴边，仿佛一呵出气息，就能看见耳垂上弥漫的羞红，暧昧的气氛登时围绕着两人，却是不紧不慢的端起那杯晾至已久的茶，放在二人的唇间摩挲，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这么说，夫人你是有事瞒我了？

【美人卧膝，朱唇在侧，这在外人看来莫不是好一副春风旖旎的图景，殊不知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如同手中还在玩味的那杯茶，慢慢降至冰点，离了她的薄唇，将杯盏荡漾在掌中，一手搭在身后的栏杆上撑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似乎想将她的心思都看尽眼底】

哦？

【左手收在她的腰际，曼妙的曲线尽收掌中，春衣轻薄，隔着纱衣的动作更显挑逗，女子眼带婆娑，却用坚定的目光像我抗议。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会和盘托出，如果，如果她此时说出实情，那份恻隐之心也许会动，或许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仍是不开道的城主夫人，只可惜……】

【狐疑的眼神里倒映着一个有些陌生的倩影，她娓娓道来的“隐瞒”是她如何伤重不肯听话医治，换作往日，必换来我温柔以待，只是现在听来更像在提醒自己她当日是如何以命相扶，而自己的行为却是“忘恩负义”。起初军营一探，自是满心欢喜，得知她被人囚禁，全然不顾影卫的反对，转而去救她，看到她被吊在半空满身伤痕，恨极了那个恶毒的女人，当日便脱口而出“本座从不杀女人，为你，可以破例”，那时，便知晓她在心中是占了极重的分量，即使是相似的容颜，一年多来她的身影却是真真实实刻在眼里，将错就错，我仍愿护她一生】

【静静的听着她的满腹委屈，细细的想着前因后果，她欲言又止，只低头喝尽了手中凉透的茶，怕也如她凉透的心，饮尽香茶她亦捡回话锋——摔坏了梨琴，握在腰间的手短暂的一紧又松。心底笑得有些狰狞——知道是自己心爱的琴，还能失手摔坏，偏偏今日画了姣梨妆前来，温翘怎会没告诉她初晴的事，可是女子都是奇怪而执拗的，哪怕是做戏都免不了要遐想一下入戏的感觉，步步试探就为了验证一个已知的事实】

【湖边突来的风将石桌旁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最终熄灭了那一星光，如同一池静水被吹皱，也像极了此时两人的心情，本就晕染开的月，也被缓缓漂浮的云掩去光华，亭中一时晦暗，静谧，直到她抢先打破了平静。这般撩人的夜色，这般悄然的气氛，陡然滋生了心底邪恶的念头，她此时如同自己手中的玩物，便想看看温翘教了她多少呢？哈，苦肉计，美人计这样环环相扣，差一点就成了瓮中之鳖，有这样的缜密心思的女人究竟可以隐忍到什么地步呢？】

【如是想，扶在她腰际的手便不安分的游移，脊背，香肩，一点点勾勒着她的身形，不知何时穿过外罩的纱衣，就攀上她润滑的肌肤，黑暗之中即使有人路过大抵也只能看到两个偎依的人影，手掌这么肆意的抚过她光滑的背又刻意以一种轻柔的手法按压着肩颈，素腰】

夫人方才说哪里疼痛，这里？还是这里？恩？

【步步紧逼，得寸进尺，唇有意无意的去贴合她娇嫩的耳垂，冷不丁的就咬了上去，用舌尖感知着她耳上的温度升腾，手也配合勾开她的腰带，只在她胸前柔软处挑弄着，仿佛被风吹起的火热一点一点在暗夜里散开，唯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撩拨的动作并未停下，含住她的耳垂，幽幽的说道】

说说看，夫人觉得，该如何罚。

【换作两情相悦的人，这撩拨的行为早该情难自禁，共赴云雨，却偏偏成了恶意的玩弄，隐忍的屈辱，女子压抑的呻吟丝毫不敢惊动林间晃过的人影，只有默默忍受，终于等到那人影离去，她似将积压已久的委屈羞愤爆发一般，使劲推开了自己】

【她踉踉跄跄的跌在石桌旁，尽力扯出的衣衫遮蔽着身子，满眼充斥着泪水却死咬着唇不让它滑落下来，竭力保持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望着她夹杂着愤恨，羞恼，委屈的眼，叹了口气，终是捡起了掉落的纱衣】

为了把琴，何至于要你自生自灭。

【将纱衣披在她身上，便头也未回的走出了亭子，经过她身边时，缓缓说道】

早些回去休息罢，夜晚风凉。

【走至回廊尽头时，卫燎从林间不远处窜出，树林的阴翳正好掩去了他身影，即使在暗夜之中，仍看得清他行礼请示，煞有介事的瞥了眼亭中，话说的清晰】

去醉欢楼。

【之后又压低了声音吩咐卫燎，近日派人紧盯着亭中的女子，一方面是担心她做出什么傻事一方面则是在验证着心底的怀疑。弯月从云霭中钻出，撇下一地的清辉，却没照到隐没林间的身影】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