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琼华

【时光的蹁跹荏苒，到底有多长的时间呢。一眼万年，望过去原本就是苍茫的一片，没有尽头。可是六界万物，苍穹地裂之间，总有人勾勒美好的画卷，如同蛊惑人心的罂粟摇曳，叫人无法舍弃，叫人看不破那粗劣的镜花水月，叫人...甘愿沉湎其中，起伏跌宕，如若飘萍。】

【这阳光是美好的，这地方是宁静无人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悄然转醒——这是澜河睁开眼之后，仅有的感觉。穹顶之上，是凤翔九天的金光万丈，是多少苍生之众向往的终极，可她却看不清，甚至只有一片浑浊的黑暗。周遭的空气似乎是稀薄的，巨大的空白填充着整个脑海，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

【可是——忽然之间，就仿佛天地陡然的崩裂，那一片苍茫无景的思虑之中，如同一片湖泊宁静之中，倾倒了如若黑夜的墨，渐次渲染。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缓缓的刺入了她的胸膛，在那里是鼓作的心脏，流淌着滚烫的血液，就这样，轰——的一声，飞溅开来。】

“杀了他！！”

【是谁？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满载着她听不明白的情绪。那是什么？洪水猛兽般，要将人吞没殆尽的无底深渊。苍白的傀儡，摆放在庭院之中，曝露在那个人的面前，注入了无叶的神识，眉间有着隐隐的微蹙，睫翼轻颤。】

【拢在傀儡身上的光芒是暖的，可她却觉得那是刺骨的寒冰。她还没有去过黄泉碧落，那里的千年冰封，叫人心生绝望，可她脑海中全是那不断重复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拥挤在她的身边，如同挥散不去的梦靥。】

“杀了他，澜河，杀了他，你才能醒过来。”

【可是她为什么要醒过来呢？澜河又是谁？是她么？那浓墨一般化开的思绪，旋然转出一副又一副的景致。】

【有一对孩童在山水间嬉戏的，那面上粲然的笑容，都暖在了心底；可转瞬之间，是白衣的女子站在林间，漠然的面孔，眼眸的深处带着一丝明灭不定的颜色，仿佛，在看着一只蝼蚁——在女子的面前，是一袭白衣的男人，一张口无声的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清。】

【然后...然后这些画面都散开了，支离破碎，如同白骨之中生出的琉璃花般，轻轻一碰，便消弭在风中，连一丝气味都嗅不见了。】

【她无助的站在那里，在那浓墨般的黑夜之中，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任何的光，然后，突兀的，便是一声尖叫穿破了她的耳。她惊愕的回过头，看见的仍旧是那个女子，尖叫着，哭泣着，哀求着....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错愕慌张的看着这一幕幕，塞满了她整个脑海。】

【这些都是什么？她问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澜河——”

【有人在喊她么？她心底陡然之间，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她看着那个女子，伴随一道白光乍现，出现在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前额。一张嘴也是开合着，说着什么，可是她听不见——她看着那不停嗡动的唇，一双碧色的眸，缓缓的睁大，瞳孔的深处，渐渐地，渐渐地，都是窒息的颜色——】

【庭院之中，那张床面，宁静沉睡的傀儡猛地睁开了双眼。外界的光渡过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眸，然后，是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的流淌而下。她就这么空洞的望着床幔的上方，呼吸之间，微微起伏的胸膛，都在昭示着她的“存活”】

菩提...

【唇角的翁合，低哑的声音，携带了一丝疲惫。是了，她是一只傀儡，没有自己的生命，而此刻停驻她体内的是无叶的魂灵。她一双眸，由彷徨的混沌，辗转清明。】

菩提......菩提....

【似乎是急促的两声轻唤，傀儡的一双眸缓缓的转动，缓缓地，那视线便如鸿毛翩然一般，轻轻地落在了男子的身上，将他一张容颜，连带那眸中的墨色狰狞，也镌刻入眼。她微微的张了张口，忽的坐了起来，纤细苍白的她，青丝垂落在肩头，遮挡了那张与无叶一般无二的面孔。】

【她的肩头是微微轻颤的，她的唇还在翁合着，无声的，重复着那三个字——杀了他！】

【一瞬间，她停下了那一丝颤栗，缓缓地闭上了眼眸。然后，是簌簌流淌的泪，浸染了苍白的面孔。】

菩提...菩提......

【这是更加急促的呼唤，呼吸之间，都是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姓名灼热了烙印在灵魂之间。】

【还是那一片漆黑的地方，她看着白衣的女子悬浮在自己的面前，一双唇不停地开合，不停地说着什么——“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她是知道的，可是那是谁？为什么要杀了他？她心中忽的生起了一丝狼狈的情绪，她想要再闭上眼，再如从前那般的睡去，或许这一切都是幻境，都是她一时闯入了一个她不该去的地方。】

【可她再睁眼，却不见了那漆黑的一片，眼角有温热的触感，她试探着伸出了手，缓缓在自己的眼角拂过。一丝温热的猩红在她指尖缓缓地化开，浸入细纹繁复之中。】

“澜河——”

【这是一声带着怎般缱绻的呼唤，就在她的耳边。她将那指尖的血液轻轻舔舐，苦涩却夹杂一丝甜腻的气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缓慢的转过头，看着那个人，那在黑暗中看不清的面庞，此时却是清晰的，那双碧瞳之中，倒映着男子的脸，像是经过了千百年的描摹，刻画得极深。】

菩提..

【柔软细腻的嗓音，是这傀儡发出的声音。看着男子扑跪在床边，她眸底有微光闪烁。这是哪里呢？穹顶之巅，这被人盼作终极的地方，此时她身在其境，却极端的陌生。是了，她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就连她此刻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归属于她的。】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碰到了她的面颊，凑近了也有熟悉的感觉，可她此时却毫无察觉的，她只是看着那张失了双眸的俊颜缓缓的靠近，即便没有那双眼，似乎也是掩饰不去那眉目之间的喜悦。】

【傀儡的手僵硬的抬起来，轻轻地覆盖在那只抚在她面上的手，触手是温热的感觉，可她指尖却是冰冷的，她的动作一瞬间的迟疑，然后，急不可察的，她竟然顺从的合着男子的掌心轻轻婆娑。】

【然后，她微微倾身，伸出了双手，缓慢，却没有迟疑的拥住了男子。一张小脸埋在他颈侧，呼吸间还能听见他同样呼吸的声音。】

菩提....澜河.....

【她就这么安静的念着这两个名字，然后——环抱住男子的一双手，突然从他的身后，猛地嵌入温热的血肉之躯。她能感受到他一瞬间的僵硬，指尖的温热缓缓的蔓延，然后是一双手掌，然后是湿热的感觉，顺着一双手臂，和着空气的肆意泛滥。】

【扎入男子身躯的手放开，她面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那双眼眸之中，缓缓涌出的，是深如潮水的恨意。】

菩提——你在笑的时候，有想过是这样的结局么？！

【一声又一声的无叶在耳边响起，此时的傀儡，不，兴许该唤她一声无叶了。她定定的望着菩提，望着这个与她同胞相生的兄长，他们一起度过了千百万年，度过了这世上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可如今这下场，在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的。】

菩提，今时今日，虽非我愿，却避无可避。

【她只笑这七情六欲，便是当这数十万年的上神也无法消磨的人性，他们本为下界凡人，人性之根又该如何泯灭，都说飞升成仙便要斩断七情六欲，可望眼这九天之上，哪一处又不是诟病晦涩。她此刻只笑自己一时天真，以为菩提是当真悔过——这一切，也终究怪她自己无法碾碎自己灵识之中一丝顾念亲人之情的杂劣。】

你以为你创生澜河便能达成你所想了？你以为——澜河将有善终？待日出之时，天帝发现了你这处浓云不去，发现澜河——你以为她能躲得掉？

【可无叶终究还是以前的那副模样，即便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兄长，她看着他的目光，也不再温和柔情，她一双碧眸之中，所带的，是无尽的憎恶与嫌烦。】

菩提，你所要的，也不过是方才一瞬镜花水月。

当真白费了你这么多年的修行，机关算尽，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字一句，由她口中剖出，艰涩之中，寒意更盛。这话说话，纤细身躯竟似羸弱不堪，如断弦的风筝摇摇坠地。那双眸，光华渐而黯淡，只余下一片空洞无声，目光所及，是那白衣染血，疯癫入魔之人。】

【灵台神识之中，澜河肩头劲道陡然懈去，她抬眸掀起眼中波澜，看着那白衣女子，缓了面色的狰狞，那不停翁合的唇，也渐渐平息。如墨的景色，也缓缓消散，过眼云烟，恍若幻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倒于地面的傀儡，空洞睁开的眸中，渐而唤醒一丝清明，她眼前模糊，却逐渐清晰。指尖凝固着血液已是冰冷，缓缓地坐起身，入目便是一具横于身前的身躯，后背的血洞此时已了无生息，仿佛已是干涸。】

你...菩提.....

【她认得他，那些不属于她的回忆如潮水涌来，可她怔怔望着，无甚动作。】

【一时间，庭院寂静，安静的，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娇小的人影，指尖微颤往前试探着那具没有了神识魂魄的身躯，那空洞的眼，仿佛，仿佛带着无声的诉说，向她叫嚣着什么。傀儡一瞬间，突然觉得眼眶一阵剧痛，抬手抚去，一偏温热。】

【簌簌的血在她苍白的脸上渐渐蔓延，缓缓攀爬，她一双手都是咸涩的血腥，不经意轻触唇边，陌生的气息萦绕周身。】


【那些数十万年来，彼此纠缠的记忆，那些快乐的，忧虑的，明亮的，晦涩的，不属于这具傀儡的记忆，如同潮涌一般挤入她的脑海之中。无力地坐在冰冷的地面，睁大了一双碧瞳，空洞无望的注视着前方。】


【她是傀儡，她的名字，唤作澜河。这骨，是别人埋葬无腐的骨；这精肉，是蛟龙身上剥下的血肉；这皮囊，是青丘狐族的狐皮镶刻——就连这魂灵，也是无叶死后，炼化过后的灵魂。】


【而她此刻的神识，也是无叶菩提二人，留存的。】


【可她终究是一具傀儡，生来的本能，便是学会接受。此时并没有任何人，叫她去做任何的事情，而她的主人——菩提——他已经死了。所以，她是一个没有主人的傀儡，所以，她现在是自由的，不是么。】


【缓缓地站起了身，她走到屋内的镜前，那摆着一个玉盆，里面是清澈的水，将一只手缓缓放了进去，赤色的血液化开，她将一张脸都埋了进去，窒息的感觉让她一时不能适应。可她仍旧埋在水中，然后——猛地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这是无叶的脸，她的手慢慢的抹上，可庭院中，忽然多了些嘲杂的声音。】



【那都是她不认识的气息。】

“快逃。”


【这是她脑海中响起的第一句话。可那并非是她的声音，而是——无叶。无叶的魂魄印记尚未散去，虽然清心寡欲，可她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天帝此刻突然降临到底是为了什么，无叶心知肚明。而她，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看着自己仅有的传承就这么湮灭消逝。】


【可澜河到底只是一具初醒的傀儡，甚至不能消化她身躯内束缚的神力，更不能消化她脑海中的世界观。天帝逼迫得太紧，根本没有任何婉转的余地。天兵天将一干众等，轻易便可将她拿下。】


【傀儡直到自己被捉下的那一刻，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天帝的手段雷厉风行，辗转不过片刻，傀儡便被押送到了诛仙台上。诛仙台，风云转变，神魔之间无不谈之色变。从这里跳下去，莫说尸骨无存，便是比魂飞魄散，还要凄惨几分。】


【烈风灼目，傀儡被往前一推跌在诛仙台边，她一双眸正看着诛仙台下，乌云如墨，层层叠叠盘旋翻涌。望不见底的深渊，却带着一丝诱惑，诱惑着这具傀儡，向下坠落——】


“等一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一个女人猛地扎出了人堆，向着她踉跄着跑过来。她不认得，可是那双眼，与菩提无叶一般，都是碧色流萤...女人近乎挣扎的扑到了她的身边，而下一刻，威严的声音响起】


“把她给我逮回来！是谁将她放出来的？！”


【那是天帝的声音，怒不可遏。女子往傀儡手中胡乱的塞了一个东西】


“你抓着这个，跳下去，快跳啊，撑不住的就是就把它丢掉，你快跳啊——”


【而下一刻，傀儡的身躯就仿似不受控制一般，向那诛仙台中一跃，便没了身影。她转眸之间，最后一眼，也只看见了女人一双蕴了泪光的双眸，以及天帝眸中鹰隼，满载的怒火——】


【从这一刻起，世间，再无菩提无叶，唯有——澜河。】


——结——

——开。

【这庭院未变，一切还是那时候的模样。澜河带着顾佐直上了九重天，原本以为来到这里或许会遇上神界的人，可不想一路畅通无阻，似乎早知他们今日会来。站在院外的她有一丝迟疑，她对这里的记忆其实并没什么好感，她在这里醒来，杀了菩提，又是在这里被逼上了诛仙台一跃而下。】

【轻扣了顾佐掌心，回眸看了一眼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终究她还是抬步走进。菩提这院子其实是很好的，她以为天帝会毁了这里，或者选派了别的什么仙君入住，可不想..还是空无一人的。走过了庭院，院角的花台中有无叶最爱的兰草，院中央是一株月桂，月桂树下应该是有一坛梨花醉，那是菩提最爱饮的酒...这一切分明不是她的记忆，可她却知晓得这般清晰。】

【站在庭院之中，她神色几分复杂。回首望向顾佐，轻声开口。】

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该是没有的，连她都无法解除他魂识深处那一道枷锁，又怎么能奢求他回到了这个地方就想起些什么呢。】

那时你还叫菩提，是太古上神之一...后来....后来你不在了，旁人都寻不着你。

【不知为何，她没有提起那时候究竟发生的是什么事情。敛眸，素日里少言寡语的傀儡此刻更显得几分清净。】

这院子是你筑的，只是...五万年了，还是和从前一样。

【顾佐的疑问并非是空穴来风。或许是澜河看错了，那魂灵深处禁锢不一定就是菩提的元神，或许，只是很相近的一种气息。她抬眸，视线正落在他们交扣的手上，顾佐的手很暖，不知是她的手太凉，抑或是她已成魔再没了温度。她竟第一次生出一种岁月静好，即便这般也可静守地老天荒的感觉。】

我怎么会认错呢..

【轻轻吁出一口气，或许是这天宫太冷，人情冷漠，没了凡世之间的七情六欲，不论是谁，面上终归是那些寒冷如冰，冷漠无觉的深情。澜河抬首只望着那月桂枝头，枝桠错落，透过那缝隙便可看见那桂宫明月悬挂在那处。】

你是菩提，我不会认错的。

【她轻轻一笑，那笑意夹暖，却有几分的苦涩。定定的望着顾佐，她又转身拉着他向那屋子走去。推开那一扇门扉，她面色苍白了些，那地面干涸着的血迹尚在，尚且留在面上的笑褪去，抬步迈进，一时无言。昔日旧景，此刻静如一场梦境一般，这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丝气息，都在提醒着她那一日，在这院中，发生了什么。】

【澜河扣住顾佐的指尖微微紧了些，她只是觉些啼笑皆非。冷焱曾与她说过，她心病在此，她却不知她有什么可顾忌的。直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非她心中所想那般的冷血寡情。至少菩提在创下她时，便不把她当做一个没有血肉魂识的傀儡来看待。】

【往屋子里走进了几步，她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求应当从何处寻起。】

阿佐，这是你从前寝居，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还熟识的？

【顾佐如今这模样，倒是与菩提当初执念成魔的模样有几分相似。求而不得，爱而不舍，这情愫她都看得清晰，可她徒然增生一丝难言的涩涩。若说菩提对她好，缘是因为无叶，这是一分求不得。而顾佐此刻，却是因为那岑柒柒。她向来都知晓的，澜河的出生不过是无叶的一种替代，而她生来也只为了陪伴菩提。】

【望着顾佐，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对他温和顺从，听着他声声，她涩然，却不忍。抬手抚在他面侧轮廓，拥了他轻靠。】

是..你是阿佐。

【他即便是想不起来又如何，不管他是否能够记起来，她都知晓他是谁。他若心心念念着那叫做岑柒柒的人，她便将自己当做那岑柒柒又怎样。这原本就是一份迟了五万年，这是她必须要去还的本命。】

【拥着他的手愈发紧了些，她只愿能安抚下他心绪。】

（你要寻柒柒，我替你寻她，若寻不见，我来作你的柒柒）

【若说澜河是无叶的替身，可如今她愿意去作一个替身也不能够。澜河看着顾佐眸中的光华渐渐清冷下来，心中发涩，半晌，终究只是一声轻叹。背转过身，站在寝居正中，往右侧便是内卧，左侧则是菩提书阁。】

今夜要下九重天也来不及了，在此歇息一宿，明日我带你下去。

你若找不见岑柒柒，我陪你去奈何桥边问孟婆，若是她没见过，我再替你去找阎王要那生死簿。

【若是生死簿上没有，便是没有转世轮回，即便魂飞魄散，那三生石上也会有所刻录。她总有办法替他寻见那一个人。】

我去书阁里看看，你...早些睡下，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玉虚琼华上，也是有天兵巡视的。

如今你只是半仙之体，若是出去乱走，便会被察觉。

【原本转向另一方的身子就这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春风吹乔木，过往入尘土。那曾过往的一切都并非她亲身经历，只是那走马观花的记忆却扰她一生。她有时是不明了的，按说无叶魂魄重织时，她不该有那些记忆，抑或是无叶留下的，可留下这些却有些什么用途。】

你现在既然想不起来，我何必与你说那些以前的事情。

总归你听了，也是旁人的故事。

【总归她讲了，也不是她自己的故事。而她故事开始的时候，身边没有菩提，也没有无叶。微微垂首，她望着自己踩在地面的一双足，剜骨之痛缠绵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一日的事情。】

你当初将自己元神本源封存了，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去更改，亦不会去违背你初心。

因果缘由，总有一天你会知晓。

【往那书阁走去几步，隐隐一声叹息。】

——开。

【天地之间分居六界，所谓天地，先有神界，神不足者则为仙，失堕者则为魔。神入凡尘，造人补天，辟为人间，万物神化为妖，五界生灵寂灭成鬼。神界位居九重天上，而神存于其间，无肉体无欲求，永生不老。神界之中等级森严之下毫无温情可言，抛却七情六欲，有男女之分无男女之事，是为本。可命途漫长，六界生灵本不寡情，真正能耐得住寂寞的又有几个。】

【庭院之中，月色凉凉，院门紧闭，一声吱呀，一道斜影率先而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高挑身影。虚掩柴扉，缓步踱至庭院中央。院子的中央栽着那一棵月桂树，这一棵树已有数万年的树龄，其中年轮圈圈密不可分。】

【院落北面一座殿宇，木窗隙缝，沿窗望去，澜河正站在那窗前，捏着一本簿册定定望向院中的那个人。】

【推窗一跃而出，扬手向后一打一层薄光笼罩，澜河将那殿宇笼于一道结界之中与外界隔绝。倩影落于院落那一棵月桂树下，下颌紧绷微抬，漠然望向这半夜造访的人。】

天君在这九重天上面的日子看来很是逍遥呵..从凌霄殿中，到这里，可有不短距离。

【揣了那簿册笼于袖中，她望着天帝居于树下，神色莫测，眸中变幻。五万年前，天帝早就知道菩提私自捏造傀儡，可他听之任之，无非是因为想借此机会铲除神界之中两大上神。无叶潜心修行，道行早是深不可测，这对于天帝而言是个隐患。可无叶无欲无求便罢，却愈发目中无人，若不除之，日后不可说不谓一则忧患。菩提随闲闲而居，可一心全系在无叶身上，若不一道除去，更是忧患深藏。】

【于是，即便菩提触犯天条，也被天帝一时压下，听之任之，只待傀儡出世那一日，一并去除，坐收渔翁之利。】

“菩提与无叶两大上神来我九重天上，也不打一声招呼，若我不出来相迎，不是失了礼数？”

【天帝这一言出，澜河眸中一时凛然，捏住那簿册的手更紧了几分。紧了紧，却松了些。唇边衔一丝笑意，几分淡淡开口。】

菩提无叶早在五万年前便双双殁落逝去，天君这是年岁高了，忘记了不成？

“当年菩提将你这傀儡捏造出来，用的就是无叶的元神织魂。三魂七魄竟然让他一个不落的都织出来了，看来那织魂灯果真是一件宝贝。”

【织魂灯三字出口，澜河面色苍白几分。俗说傀儡一只，寻常的魂识即可驱纵，当年菩提为她注魂之时，寻常魂灵并不能行，所以菩提才想到要将无叶的元神重塑为她这一具傀儡身织魂。而她早该知道的，若是寻常的魂魄能够驱纵，菩提又何必想方设法将无叶骗来取那上神魂魄。世间因果，一孽一轮回，剥魂重织这一件，就够菩提永生永世来还。】

【更何况那织魂灯——澜河攥着那一本簿册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那是她在书阁之中翻找出来的，菩提亲笔写下的一些东西。于是她知道了，自己也是三魂七魄俱全的，而她祭出搜魂术将自己灵台元神一扫清明，才明了了，在诛仙台堕下那一日，她陨了一魂流离世间。】

【眸色黯黯，如此推敲，她便知道顾佐所说的岑柒柒究竟是谁。她虽为主魂本体，却无法感知那人魂幽精在凡世转世轮回。可论理来说，一魂往生轮回，黄泉路上走一遭，奈何桥上过不得，这其中缘由，只怕要下了九重天后往冥界去问。】

无叶菩提已死，那一日你也看见了。

【天帝目光越过澜河向她身后扫去，而她身躯渐渐僵硬，轻笑一声，几分冷意。】

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莫不是我如今这魔神之体，你也觉要灰飞烟灭才可平息你心头贪欲？

【冷焱将她堕神之躯重塑成魔，本源神力封锁禁锢，只留下她这五万年来的道行在身转为魔神之力，她从不妄动身间那来自于无叶菩提的神力，而天帝此刻更没一个借口在神界诛魔。】

【神魔之战，有时不过一个芥蒂。而这罪责，他担当不起！】

“无叶上神这话说得严重了，如今我不过与二位故人来闲话家常，怎就要谈及生死。”

【天帝一双眸如鹰隼，紧锁那殿宇之中，朗声虚言。】

“菩提上神即在，就不要躲躲藏藏，出来一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