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升明月|——原创

-顾明仪-

【长灯破昏晓，红烛亦有尽时。双手静静卧在膝头，一如当日我由八抬凤辇抬入正坤宫时端容静色，浅茜色寝衣自领底细处起捻金织银绣作牡丹缠枝暗纹延入衣身，家常平淡，亦不肯失了一国之母骄矜。】

【妆台上只一盏烛火，投下段简短的影，如宣政殿外广场随时光迁移盘转的那副日晷，越过漫漫长夜等来不是陛下，宫中又新添位俪妃。】

【手指轻触掌心，心中已钩笔提画无数重，琴瑟相合谓之“俪”，昨夜的月，可是真圆。】

【火苗烧到极弱时发出轻微一声哔剥，积蓄已久的烛泪终于滚落，那微不盈熄的光亮扑灭。但房中并不暗淡，早有晨光透过竹牖漫入，鸾歌击掌，宫人鱼贯而入服侍盥栉。】

【十二钿钗玉旒下一双眼梢沉定无澜，襢衣赤色款摆逶迤数尺余，朱锦上金丝翟鸟几欲张拢飞去。千万重荣华裹束的，总不过是顾氏一族对高权显位那点不肯罢休的痴梦。】

【入宫十载，月圆之夜所等候早不是夫君些微的肉体垂爱，我固执恪守着那点残存的尊严，即便内里空虚只剩一副躯壳，即便等至容颜老去，我到底还是皇后。】

贵妃今日倒很守时。

【合下盖碗，并不将来者张狂放入眼中，谁人几时见过莲台高坐的神祇会向世人叱眉怒目。陛下一碗水端得很平，以两支珊瑚便能将对合欢殿那位的抬举揭过不提，且不论常氏跋扈，妻妾同尊，如何又觉我会同心于他？】

【乌睫覆下明暗瞳色，须臾仍是澹澹如常，向来人道声免，面上方浮现些破冰似的淡泊笑意】

皇上喜欢紫色。

【余光似有若无掠过常氏明丽的脸庞，鸾歌领人添上新茶，徐徐品了，复与孟氏道】

本宫记得刚入宫时也得了一株紫珊瑚，今日便赏了你吧。

【遑论贵贱，人总忌忘了自己的身份，孟氏如是，常妘亦如是。陛下牵丝提线无非想扯出副制衡局面，不过妻与妾，终归该是不同。】

-顾明仪-

【端静不语，只看眼前花样容颜更兼妙语机锋，一则张扬瑰丽一则宛转娇美。她两人对答，底下一众低位妃嫔皆默然不敢言声。淡冽目光越过两人向后看去，左右依次十数座并无空席，纤秾深浅，或宜动静，皆是妙龄宫嫔。】

【贵妃一声“盛宠”，一张张年轻脸庞不免流露出艳羡之色。再至尽头，一架国公府陪嫁的湖石绘千里江山图紫檀座落地大屏隔开堂门。灵犀添香，金狻猊口中轻烟吐露，山水笼罩如仙地。】

【万里江山未必人人贪慕，眼前姝丽谁又能搁得下。】

【却听“感同身受”四字时心口微微一动，目光收回，将眼底漫生的两分对孟氏的赏识极好藏去。常家三朝元老，无怪常氏嚣张。如今的家主常尚书曾任先帝少傅，极得两朝皇帝倚重，若论辈份，常家女原是该入先帝宫的，只不过太师膝下长女早夭，年逾花甲时这一位幺女才过及笈之龄，便由陛下亲点册为贵妃。比之钟鸣鼎食世家，另一位孟氏则是新起之秀，北疆之乱困扰我朝十数载，自“战神”镇北王之后竟在无人可当，直至这一两年间孟氏连出几位名将，才将戎人驱逐出玉门关外，孟大将军不仅屡立奇功，更以单枪匹马独闯敌阵取戎人头领首级，捷报入京，孟家上下自然大获封赏，更何况孟妃又是个玲珑人。】

【若就以出身来论，我确实不能与她二人感同身受。】

贵妃入宫也有些年了，还是这样伶牙俐齿。不过，陛下喜欢的便是你这脾性，倒也不必改了。

【倒不再对常氏的话复赘甚言，过锐的锋芒不能得以匹配的尊位，年轮空转，愈发只于声势虚张。对身份上的这点认识，孟氏显然比她清醒得多。】

你们二个如今正得盛宠，两支紫珊瑚也算不得什么，陛下体恤贵妃昨日生辰，本宫贺喜俪妃晋封，都是一样的心意。

【陛下对孟氏有心，我没有迕逆的道理，不过推波助澜再添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