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月城

===========承平二年  冬============


【寒风凛冽，雪花飘落，屋内的窗户大展，而自己也只着了单衣静静地倚靠在窗前，任那冰冷的寒风肆无忌惮的吹进屋内，带走室内所有的温暖。】

【苍白憔悴的容颜显示着此刻她并没有痊愈，毫无生气的双眸，再不复当初那惊才绝艳的模样，犹如一株即将凋谢的花朵，独自在寒风中摇曳凋零。】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没有回头，亦没有开口，半晌才低声的问道】

有没有酒，我想喝点。

不过是一个男人，便让你成了这般模样？

【身后猛地一声斥责入耳，疑惑的回眸看去，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本以为是他回来了，不曾想竟还是昔日故人。】

【敞着的窗子被他闭合，干涸的唇瓣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你怎么来了？

【并不意外他会知道此事，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毕竟玄机阁的消息是最为灵通的，孱弱的身子紧紧依靠着背后的墙壁，明明身上很痛，却依然及不上心里的痛。】

死不了。

【对于他所说的不放心，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理由，如今小金已去通知冰凝，过些日子想来也该过来了。】

【想要接过水杯，却发现根本力不从心，现在的自己还真是狼狈的可以，闻言淡然应道】

让你失望了。

【虽说不是自己寻死，可如今的情况亦是自己大意所造成的，说白了依旧是放不下吧。】

放心，我还不至于……

去寻死。

【眸中的伤痛一闪而过，终究是没能讲出口，想来他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说不说亦是没什么差别。】

【就这他的手饮了口茶，干涩的嗓子也似乎润了不少，闻言木讷的张嘴，吞下他送来的药丸，轻轻摇头道】

不必，这里有人照看。

【想起那个人亦是有些无奈，想不到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遇到的居然会是他。】

你……不必管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一出生不就已是如此了吗？

【抬眸看他，面上却是没有一丝的波澜，一个人习惯了，突然给了自己这么一份浓烈的感情，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或者也像他一样，都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看着递到眼前的纸笺轻轻的摇了摇头道】

不必，我和他本就是路人，他的过往与我无关。

【转眼已过月余，独自倚窗看着窗外落雪，任那寒风肆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身上的伤已逐渐痊愈，虽然依旧孱弱，却也可以独自柱了拐杖下地行走了，只是行动上会吃力很多。】

夜凰！

【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却让自己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这好端端的竟然出现幻觉了吗？那个人过了这么久都不曾来过，又怎会在此时出现？】

【抬手伸出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不由得让自己打了个激灵，却也依旧没有将手收回，直到感觉到身后那灼热的目光，才疑惑的回眸，只是那一眼却让自己愣在了当场，半晌方才重新转向了窗外冷声道】

你怎么来了？

找我报仇吗？

【清冷的声音自口中传出，却也不敢去回头多看他一秒，生怕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奔溃，心痛的紧紧揪成一团，这一月的时间，自己都在努力地说服自己不看，不思，不想，不听，只要没有他，那么就可以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当这个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敞开的窗子被他关上，雪白纤手被他握住，下一秒却像针扎一般挣脱了自己的双手。】

别碰我，脏。

【敛眸不想看他，只要看一到他，就会想起那一夜，他的手曾经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游走过，而如今他却可以若无其事的再次来找自己，究竟是他的心太大，还是那自己当傻子？】

你们的事，我不想听。

我们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死不了。

【脸上的伤始终未退，听他说将来会留疤，只是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那么有没有疤本来就不是自己所看重的了。只是他的反应，却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抬眸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里亦是抽痛，只是那样的过往自己无法接受，而且更让自己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才不过是刚刚离开了一天，他竟然就已经让别的女人上了床，还谈什么唯一？说什么爱？】

都过去了。

【闻言不由得有些好笑，经过了那件事，他居然还可以义正言辞的跑到这里来问自己究竟在乎的是什么？若说从前是盼着他来解释的，那么此刻也彻底的绝了这个念头。】

【身子猛的被他抱入怀中，鼻翼间满满充斥着他的气息，甚至隐隐可以闻到那个小丫头的。】

放手。

【冷冷的两字出口，却见他根本不为所动，伸手猛的推开他的怀抱，只听啪的一声，刚接好的手骨再次断开，剧痛传来，不由得瞬间出了一声的冷汗。】

【紧紧咬着唇瓣，鲜血自唇角溢出，完好的一只手握着伤处，孱弱的身子都在轻轻的颤抖着。咬牙瞪他一眼冷声道】

你若是想报仇，我随时恭候。

其他的，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紧紧咬着下唇，生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忍不住的呻吟出声，豆大的汗珠子额头滑落，没入了浅色的被中，晕染出淡淡的痕迹。】

【看着他转身出去，眸中的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终究还是做不到啊……】

【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有多久没走这般的痛过了，似乎自那晚之后，自己就总是在各种各种各种各样的疼痛中度过。】

【木门吱呀一声再次被人打开，头也不抬的低声呵道】

不是说……

【抬眸看清了那进屋的人影，不由得自动隐没了那尚未出口的话语，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你回来了。




……结……

【透过敞着的木门，看着那夕阳下徘徊在门外的落寞身影，眸中亦是染上了几分阴影，耳边是这月以来听得最多的絮叨，难得抬眸看了他一眼应道】

为了......我，辛苦......你了......

只是......今日......

【艰难的想要说出再次麻烦他，只是却终于痛的再说不出口，只咬紧了牙关不肯喊出声来。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不对劲，将药放在桌上便快步走了过来，当他的大手抚上伤口之际，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轻声道】

对不起。

【本以为再过不久就可以痊愈离开，如今怕是要再养些日子了，也不知将来会不会留下病根。】

【虚弱的靠在他的胸前，鼻翼间充斥着淡淡的药香，直到缓解了身上那剧痛的折磨，才稍稍的松了口气。只是那唇瓣上鲜红的牙印，却依然再隐隐的沁着血珠。】

【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暖意，这个人啊，明明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可是暗处却也有些他非比常人的细心。】

是吗？

那……倒不如把我的寿命陪给你好了。

【刚想起身，目光看到马身侧的身影，突然就顿了动作，干脆合眸闷在他胸前，一言不发。】

【阖眸逼回眼中的泪，听到他的声音抬眸，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又看了眼他胸前的衣襟歉然道】

似乎不需要了呢？

【双肩被他钳制住，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转像他，看着面前之人，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淡然开口道】

我介意的是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的猜忌又是什么？

我那日也不过是离开了一日，你便已经让另一个女人上了你的床，那你说，我该如何？

【自嘲一笑，看了眼身旁的青笙，本来并不想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私事，只是如今却也让他尽数听了去。】

无论我在意的是什么，你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你了。

【本想躲开，却是挣脱不开，身子本就不曾痊愈，经过他刚刚那么一闹，更是没有了一丝的力气，只是强撑着，才没有倒在床上。】

【趁着墨青笙出手，九音晃神的瞬间挣脱开来，脸色却是愈显苍白憔悴。刚松了口气，却被他再次抓住，手臂上的伤口再次痛了起来，吃痛的蹙眉咬牙道】

放手……痛……

【后者，不爱吗？他的手彻底的被墨青笙挡开，自己也终于松了口气，闻言不由得有些嗤笑，不爱吗？若是这样，当初自己也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而那件事却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自私也好，小气也罢，总之自己无法接受一个不洁的男人，哪怕他是被人算计。】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般爱我，否则又怎会认不出我？

药可以控制你的身体，却无法控制你的意识。甚至直到现在你都不曾明白我究竟在乎什么？

【垂眸不想在看他一眼，半晌才再次开口道】

你走吧，我累了。

【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场闹剧，表面上平静一片，只有被中的手紧握成拳，甚至从指缝中隐隐的流出了血丝都不曾发觉。】

【剑风四起，吹动三人衣袂飘飘，散落的长发随风翻飞，下一刻已是血染满地，眸中划过一抹惊慌，却在听到他所言之后，嗤笑一声再无动静，呵，原来这一切，也不过是为还自己的这一身伤。】

不需要，我的伤与你无关。

【不是他出手所伤，自然与他无关，而出手伤人之人早已毙命，自然也就不愿再去追究，说白了，还是自己过于大意了。】

【终于在那道青色的背影离开之后，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半晌才凄然抬眸问道】

我错了吗？


===========结============

【冷风呼啸，透过敞开的木门吹了进来，让颊上的泪痕冰凉，沁入脸上的伤处，更感痛彻心扉。】

【无力的埋首在他胸前，只觉浑身如坠冰窖，努力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借此来暖了那颗无处可依的心。】

【温润的声音再耳际想起，眼前浮现起两人的初见，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恣意，而如今这般，是师父留给自己的警示吗？】

【可是，对不起，自己终究是无法对他下手，哪怕再不甘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而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溢出的泪痕被他温柔的尽数摸去，只留下了一道湿润的水渍，在寒风中快速干透。】

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挣扎着自他怀中起来，他说的不错，无论对错，这都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有酒吗？

我想喝。

嗯，算时间，你确实该服药了。

【闻言有些无奈，却也在意料之中，如今的自己的确不宜饮酒，作为大夫，他是对的，只是面对自己一个伤心人，却似乎有些残忍了。】

【虚弱的靠在他怀中，眸光被飘落的绢帕所吸引，半晌才木然的开口道】

烧了吧，我不想在看到有关他的一切。

【既然无法愈合，那就彻底的无视吧，不见，不想，不去触碰与他相关的所有一切，就当自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那么一个人来过。】

【小倩，北冥渊，九音，墨青笙，本以为他们会是此生的朋友，而如今却早已只剩下了最后的一个，一个相交最少，亦是牵挂最少的一个。】

你说，有些人，是不是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要孤独一生？

【小倩的丢失，师父的冷漠，北冥渊的补偿，九音的背叛，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若是没有自己的出世，或许小倩不会丢，父母亦不会自责，师父依然可以无欲无求的过完一生，而九音，或许不会这么伤心吧？】

【半晌的静默，没有换来一丝的回应，似乎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自己也并没有期盼着他能够回应，毕竟有些事除了自己，别人是无法替自己做出任何的决定的。】

这个房间脏了，我们换一间吧。

你那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耳边传来他淡然的话语，身子被他抱入怀中，就连那伤着的手臂也被他尽量的放到外面，不曾碰到丝毫。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没有去看那屋中的一切，过去的，都已过去，而自己也并不打算让自己永远的活在过去。】

【重新换过了房间，屋中也不在走那熟悉的味道，原来一切是这般的简单，唯一变化的唯有人心而已。】

【静静地看在软枕上一言不发，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想来是店家为了生意，特意在屋中熏香吧，不刺鼻，却很好闻。】

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不要乱动，等着我。

【简单的一句交代在耳边响起，不回应，亦不抬眸看他，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般，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而自己依然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酒香，诧异的抬眸看一眼那自顾在火盆旁温酒的男人。】

【火光映射在他完美的侧脸上，莫名的为那张清冷的面孔添上了一丝暖意，本以为他的心亦如他的人一般清冷孤傲，却原来也有其温柔细心的一面。】

多谢。

【身为一个大夫，他本无需如此，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自己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被人呵护的错觉。苦笑摇头，执杯仰首饮尽，只觉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闻言诧异，抬眸看他，半晌方才再次开口道】

你不喝吗？

陪我一起吧。

【没有等待他的回复，而是径自的接了话语，将酒杯放到床头上，完好的一只手接过他手中开了封了瓷瓶，温热的触感不由得暖了那冰凉的纤手，黄褐色的酒液澄澈而透亮，在烛火的映照下，隐隐反震粼光。】

【眸光透光窗外，看着那无边的夜色，近二十年的生涯，明明早该学会了孤独，可为何每每却总还是那般不甘寂寞的想要去找一个人陪伴呢？】

舒服了就早些休息，明天我们就回去了。

【淡然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幼时和师父相伴的日子，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淡漠，似乎蠢蠢欲动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没有去回答他的话语，而他也并没有征求自己同意的意思，如今的自己，孑然一身，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