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

唐圆

[太和楼的后厨里烟气氤氲，蒸笼里的水还未滚开，咕噜咕噜发出沉闷的响声，握了小榔头将糖冰敲成碎渣，用手一拢搁在一旁的白瓷碟里，取了个中等个儿的梨子握在掌心里，“唰”的一下切了梨子蒂，转手从刀架上抽了把小刀，熟练地将梨芯掏空，做成个晶莹剔透的梨盅。]

[取了张干净的纸卷作筒状，一手握卷，一手端着碾碎的川贝并着冰糖，一股脑灌进梨盅里，半点也未洒，将梨蒂盖往上一盖，小心翼翼地放进炖盅里，笑眯眯一拍双手，大功告成！]

“大姑娘，对面请您去试菜，说是有了新菜式”

[面上的笑便淡了下来，人呆了一呆，转瞬又恢复常态，伸手将炖盅放进蒸笼内，弯下身子看了看火，随手抽了几根柴出来。围裙一解，迈步便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一巴掌拍在瞌睡小伙计的脑门上]

看好了火，一个时辰就好了，这可是给我爹润肺消炎的，要是糟了就罚你顿顿吃辣

[一路进了醉仙楼，经大堂上了二楼包厢，一进门就发现里头挤满了人，那道菜便摆在桌子正中央，低头瞄了一眼，长眉一挑]

哟，不错嘛

唐圆

[睁着圆圆的眼瞪了他一眼，刚想发作，忽而想起一事，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面上挂着笑]

敢情罗大厨家顿顿吃山珍海味

[再精美的菜式吃多了也会腻烦，鲍鱼连吃上五日还流鼻血呢，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臭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能永远不吃家常菜？显然是不可能的。]

[抿唇舀了口鱼羹，口感爽滑，香气扑鼻，可惜到了自个儿嘴里基本就是白水一样的味道，装模作样喝了三口，煞有介事地开口]

好喝，口感不错

唐圆

[不知为什么，罗布从小便看自己不顺眼，当然我看他也不怎么顺眼，幼时学厨时惫懒过一段时间，每每见了便想跑上去揍他一拳。放下调羹，轻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回道]

不敢当

[开玩笑，定价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定高了没人吃，那便是赔钱货，定低了又降了档次，少不得要沦为笑柄，傻子才给他定]

罗大厨这么英明神武，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唐圆

[被他一激，怒气上涌，心头火起，恨不得把这一盅鱼羹都扣到他脑袋上。深吸几口气，硬挤了个笑出来，单手撑桌起身，好似方才没说过拒绝的话，也没听见他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

既然罗大厨盛情相请，我也不好再推辞了

[眼珠子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垂眸拿起调羹拨了拨汤水，喜笑颜开地与他说道]

这道“仙人观鱼“可是佳品，浔阳城里的父老乡亲想必都愿意尝上一尝，我看不如就定一文钱一碗，大家伙知道了定会赞上醉仙楼一声

[这么多人看着，估计他也没脸出言反悔，出了气心里头舒服极了，便”好心“对他发出邀请]

我便先回去了，家里灶上还炖着川贝梨羹，罗大厨忙完不如来尝上一碗，专治上火

唐圆

[房间里的人似乎瞬间又多了一倍，人人都在往前挤，自己被夹在中间，衣衫被挤得皱皱巴巴，不过心情却是异常的爽快，看看父老乡亲们热情的态度，便能知晓这个提议是多么的大快人心。]

[挣扎着脱离了人群，抬手掸一掸衣服，抬头时恰与他目光相对，下意识扬起个笑脸，又欣赏了小半刻他此时精彩之极的表情，挥挥手优哉游哉回了家去。]

==========结=========

------------开-------------

唐圆

[回返太平楼时川贝羹仍在灶上慢慢熬着，小伙计兢兢业业地守在灶前，见了自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走过去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心道这一下脑门打得果然管用，他总算不再犯瞌睡了。搬了凳子坐在他身旁，手里攥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便扇便把方才的事讲给他听，说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哈又笑了一通。]

[看时辰差不多时，便灭了火取出汤盅来，揭开盖子看了一眼，见那梨羹浓稠滑腻、色泽光鲜，香气沁人心脾，心中十分开心。迟疑了一下，多盛了一小碗出来递给小伙计]

你尝尝，味道怎样？

[见他尝了一口后五官都舒展开来，也不用等他说话便已知晓答案，顿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端了汤水便去后院，到了房门口，”叩叩“敲了两下门]

爹

唐圆

[端了汤放在桌上，赶忙跑到床前拍拍他的背，帮忙顺了两口气。待见他气顺后，手指一指桌上汤盅，甜甜笑了下]

爹，我炖了川贝梨羹，您来尝尝味道？

唐圆

[听他道出一个”好“字，顿时喜上眉梢，谁知竟还有后半句。这句话开头甚为熟悉，整日里听着耳朵都快起茧了，手一哆嗦，托盘差点砸到膝盖上，急急忙忙打断了他]

啊，爹啊，你不知道，今天对面又出了个新菜式，一文钱一碗就卖了呢

[一时之间也没别的可说，只好逮住脑子里最先出现的念头，只不过掐头去尾省了过程。]

唐圆

[见他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左手握拳，大力在他背上捶了一下，动作极为熟练，又听见他说什么”上西天“，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是挺伤感的一件事，说多了好像在讲睡前故事，心里这个不爱听，但考虑到自己是个孝顺女儿，那就乖乖听着吧，忍忍也就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他竟提起罗布来，一张小脸先红后白，最后僵成青色，真不知道爹是什么眼光，萝卜人品哪里好了，明明是个奸商。]

[忍无可忍便要反驳，没料到他又转了话题，一口气生生卡在胸口，好半晌才闷闷答道]

仙人观鱼

唐圆

[还以为爹会详细问问这菜的情形，谁知还馋起嘴来了，不过倒也并不十分惊讶，这几年来他的性格变得愈发古怪，有时候跟小孩子没两样。]

[认命地叹了口气，想着反正也就一文钱，便宜的很，买了也不吃亏，便也就答应了]

好啦，我这就去

唐圆

[出了门又折回醉仙楼，一天来回这么多次，简直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有些头疼地到了对家大门前，只见人流渐往外散，瞥了一眼，发现许多人的碗竟是空的，脑袋一懵，一把拽住路过的结巴陈]

你们怎么不买啦？

“说....说说说说是打打打打烊...啊了”

[闻言顿时一个激灵，这要是买不回去鱼，爹还不得跟我闹上一整天，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提起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

慢！！！

[一手拦门，另只手”啪“的拍在柜台上，努力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尽量温柔地说了句]

别打烊，给我来一碗”仙人观鱼“先

唐圆

[一看他这个态度便知要糟，看来方才似乎是太过火了，见他脸色发青，面罩寒霜，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但想起家中那个不靠谱的爹，一咬牙一跺脚，开始跟他套近乎]

那个罗大哥啊，话何必说的这么死呢

[凑上前去把他拂净肩头灰尘，心态调整好，面上的表情也自然下来]

咱俩谁跟谁啊，你看你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明早小妹亲手给你做碗桃花粥端来？美容养颜的！

唐圆

[见他人越走越近，忽然就生出种压迫感来，按捺不住，单手在柜台上猛拍了一下，一手竖直立在前，挡住他的动作，低头沉思片刻，道]

直说好了，要怎样才肯卖我？

唐圆

[闻言抽了抽嘴角，强忍住与他呛声的冲动，转过头迅速把大门关上，确定没外人能目睹这一幕，眼一闭，完全不去看他得意的神情，声音清脆，口齿清晰，语调平板，犹如在对木头说话]

好哥哥，求你卖我“仙人观鱼”

唐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耍自己，一时之间，心里莫名就有点委屈，用全力推了他一把，气冲冲地来了句]

不卖就不卖，谁又稀罕

[说罢怒瞪他一眼，转身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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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圆

[从醉仙楼离开后并未回家，反而走街穿巷，又在集市一旁的石桥上呆立了许久，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琢磨起如何解决此事。之前尝过三口鱼羹，本来若放到小时候，单凭这三口便能知晓其中配料，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这仙人观鱼到底是无法按醉仙楼的法子来做。]

[边走边想，最后买了条鲜黑鱼和一把水茼蒿，拎着鱼看了看，想起黑鱼刺密且小，便有些头疼老爹喝汤时被刺哽到，踌躇半晌，又左挑右选买了个合适纱绢袋子，打算到时用这个滤一下。]

唐圆

[想事情想的正入神，全然不知身后已缀了个尾巴，他乍然开口，将自己唬了一跳，惊呼一声，回身时险些把鱼拍到他脸上]

你吓到我了

[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脸色一沉，直接就把双手背到身后不给他看，脑袋扬起，小小地哼了一声]

干嘛，你又管我？不是不给做么

唐圆

[闻言立时气势一弱，虽说心觉此事自己并不理亏，但如若叫爹知道了，保准又要朝我唠叨上一个时辰。唉，从小到大总是向着罗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爹。扁扁嘴巴，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

是给我爹吃的

[答完又觉得自己很不争气，这么容易就认输了，腰板一挺，伸手将他扒拉到一边]

让让，让让，我要回家做饭了

唐圆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了太和楼，快手快脚地将鱼去鳞去腮，清净内脏，又捧了个白瓷大碗出来，水倒了七分满，里头洒了盐，水茼蒿丢在这盐水里浸了，待稍后将虫子都泡出来后再去捞。]

[瓦罐配料摆在一边，利索地把油锅架上，正想点火把黑鱼放进去两面煎香，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轻飘飘钻入耳朵里。抬头往门口看去，下意识“哦”了一声，接着便站在原地愣愣发呆。]

[握着锅柄出了会神，方默默将灶上的火燃了起来，又转身取了冬菇与鸡蛋，辅料处理好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他忙活。]

唐圆

[边看边时不时地拨弄着灶下的柴火，没过多久，鱼羹的鲜香气息便飘了满怀。我在这香气里缓缓低下头去，有很多记忆在脑子里回旋往复。八岁以前，味觉其实甚为灵敏，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消失个一干二净，其中缘由已想不起来，而时间久了，许多食物的味道也渐渐记不清了。爹并不知此事，自己其实也并很放在心上，但有的时候，譬如此刻，就非常想知晓油盐酱醋皆为何味，非常想知晓这鱼羹的味道。]

[听他开口，连忙甩了甩头，将纷杂心思尽皆赶走，稳稳端了汤水，走到门口忽而回头冲他笑笑]

谢谢你啦，罗大哥，待我明日给你做好吃的送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