麾扇渡

【去江宁百余里，河床渐宽，人烟渐少，时常要隔了一两个时辰的船程，才能在岸边瞧见一家小渔村。距离龙混域九小姐失踪过去一晚，江面上竟没有什么大风波，安静得近乎诡异，他站在江边一棵柳树下，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山出神，鼻端骤然嗅到一丝龙涎香的气味。】

花兄，你来晚了。

【话音未落，一男子着玄色云纹道袍，阴着脸自树下现身，一张口火气便窜了三尺高。】

“和尚不见了！”

果然。

【他对这消息似乎毫不意外，神情反而有些轻松。昨日趁乱重回龙混域，他便发现绿萝居附近空空荡荡，连仆人仕女也没几个，其余人却全聚集在东厢，当下就有不太好的预感。】

不见的，恐怕不止冥火僧。

“你难道没听说？天书失窃了！现在咱们成了众矢之的，贼秃打得一手好算盘！”

好一个龙混域，亲生的女儿他们不找，竟把莫须有的天书放在前头。

“沈兄，你在说什么？下回见到贼秃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下回，你知道他在哪儿？我看，现在还是逃命要紧。

“说起来，沈兄，你从龙混域里盗了个什么宝贝？”

【他闻言无可奈何地一笑，朝堤坝石墩那儿坐着的少女抬了抬下巴。】

喏，那边。

“这位姑娘是？”

龙混域的九小姐，慕九萝。

【少女对睡处不挑不拣，对零嘴来者不拒，对陌生人更是有一种近于无邪的不设防，既没有金枝玉叶的娇气，又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常识......十六年不得踏出龙混域一步，也不知域主对自己的女儿到底关心是真，幽囚是真。】

“你们刚刚是说天书吗？”

【晨光熹微，少女遥遥地看过来，他弯着唇角不容争辩地冲旁边吩咐】

下次别带太多糖葫芦。

【道袍男子挑起长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猛一拍手】

“对了！这么说来，九小姐一直和你一起，她知道我们偷没偷天书，让她去和慕封鸣说说不就得了？”

【他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

这件事以后再说。

况且

【他话锋一转】

她是和我一起，不是我们，哪怕说了，花兄，你还得接着逃。

“你！你这个!”

一口气吃那么多糖葫芦，牙不疼才怪。

【江湖人多嘴杂，有关天书的传说由来已久，不可追溯，各中真真假假自不缺有心人去打主意，他一向不感兴趣。如今冥火僧不道义地将他们拖下水，山雨欲来风满楼，少女不以为意的话却在二人心中引起不小的震动。】

【他与道袍男子对视一眼，花道常左掌一翻，变出一小包油纸袋，正要去少女跟前献宝，不料一副折扇敲上腕骨，以一阵钻心的疼痛制止了他。】

“九小姐”

【花道常收手，踱步至少女身边，很不要脸地哄骗道】

“天书至宝之物，你爹肯定藏在很隐秘的地方，怎会随便给人翻看，你看的说不定就是本假的。”

【道袍男子似未料到这么轻易就从少女口中套出了话，忍不住飞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小丫头太好骗了吧？】

【他一挑眉——是又如何？】

【道袍男子轻咳两声——沈兄好手段。】

【他唰地抖开折扇，装没看见。】

“唯有缘人窥之，难道慕家也无人能窥得天书？”

【他听两人一来一回对答，始终一言不发，慕家既然笃定天书迟早找得回来，缘何还要大张旗鼓地兴师动众，甚至连子女失踪的事也推至一旁不管不顾？莫非，找天书只是个幌子。】

【如此一想，慕家对阿九的看管倒是比对天书的看管更严。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无意间又是盯着少女的异瞳出了神，目光直接，不加掩饰，虽无心却也孟浪。他摇扇的手突然就停了，出声问道】

你的眼睛，曾请过哪些名医诊治

【他将少女反常的回应看在眼里，当下不再追问，折身朝堤坝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停下，像是想起什么，一只手伸到花道常面前，他悠悠地开口】

拿来

【花道常愣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拿什么？”

【他没说话，只和花道常两人大眼看小眼地站在那里，半晌，花道常恍然大悟，乖乖把那颗金珠子放回他手心，连带着损一句】

“啧，抠门抠成这样，有辱三盗名声。”

【金珠归还了，那只手却还未收回去，他视线在花道常袖口轻轻一扫，意思再明显不过。花道常这下明白了，只得骂骂咧咧地往外掏东西，左一包青衣巷的胡椒饼，右一包户部街的红豆烧，一一上贡。】

【等袖子里空旷得只余下食物香气，花道常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少女说道】

“九小姐，这人忒小气，你和他一道既吃不饱又穿不暖，不如跟了道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