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水云天（开封）

“知道你关心姐姐，要是家里人想你了，就快些回去，别让他们担心。”

再舍不得，也不好和人家的亲人相比。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能陪我说话陪我玩的，这就要走了，也顾不得邵大人的事了。

“姐姐已经好多了…快点吃吧，吃完陪姐姐出去走走…”

今天阳光好，适合出行。

————结

一连几夜不得安眠，下午画才画了几笔就觉得困，直接趴在桌上就睡了，最后是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冻醒的。揉揉眼睛，天都黑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点了灯又去关窗，正看见阿川过来找我，如今已经不用郭叔特意吩咐，他来了，就会有人过来后院找我。

推门出去，短暂的思考之后，还是没去叫阿溶过来，他若想见他，我再让人来请。一楼无人是意料之中的事，生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叹息一声上了二楼，我早已经嘱咐过，店里墙上再不会有我的画了。

阿川放下茶便走了，我端着茶盏走到人身边，他已经转过身来，我借着室内灯火看清他的脸，他应该很累吧。我将茶举到他眼前，笑意温婉

“大人，您的茶。”

很少见他穿着官服过来，是因为近日太忙，所以无暇顾及吗？左右我已经不会因为一身衣裳心生惧怕，初见的回忆确实不算美好，几番接触，早已安了心。

微红的指尖缩进袖子里，这茶太烫，我竟没有注意

“大人别急着喝茶，有些烫。”

见他搁下茶盏另递了木盒来，双手接过来，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很快也得到了确认。没人会缺这一盒月饼，可这是人家的心意，我自然欢喜

“阿溶一直念叨着你不来看他，若他知道你特意送了月饼过来，他一定开心。”

如此算来，我倒是该去谢谢阿溶

“我去叫阿溶过来？”

“也好，那大人可记得一定要来…来看他。”

话说一半感觉不妥，赶紧补全了，免得他误会我有旁的心思。至于我到底有没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本该退出去回房歇息，见他似是有话要说，便想着再多等一等。却不想他沉吟良久竟是说了这样一句出来，面容严肃声音低沉，茶室雅间像是忽然变成了他皇城司的刑讯室。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州桥夜市距此处不远，那他今晚，是来喝茶送月饼的，还是来排查此间嫌疑的？此案虽说已经告破，可人人心中仍然存疑，谁知道那伙儿人还有没有逃掉没被抓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该疑到我身上！

心里越想越委屈，眼中蓄了泪，下一刻就要落下

“大人此话何意？中秋那晚我带阿溶去了夜市，可我二人出门太晚，才刚到那边就出了事，急忙回来了。大人若是不信，可去问问阿溶，他是大人带来的人，总不会说谎替我遮掩。”

他的手指从我眼角划过，愣愣看着他动作，不懂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举动。待他说完话方才恍然，竟是我想差了，可这完全不能怪我，只看他方才的神色语气，凭谁听了，都不会往好的地方想

“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半转过身子低首拭泪，片刻之间心情大起大落，这样的滋味我可再也不想尝了。方才的愤怒委屈这会儿都抛到天边去，只剩下无奈，和一丝隐隐约约的甜

“大人下回再关心我，话可要说的明白些，我胆子小，经不得吓。”

除了同僚和受审的犯人，莫非他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类似的接触，所以才连最简单的关心都不知道如何表达。如此想来，拿惯了的刀剑的手，这会儿要帮人擦眼泪，倒真有些难为他…

知晓他并非疑心我，火气也就散了，轻轻拍在背上的手让我感受到他的温柔小心，笑意爬上唇角，手中锦帕又按了下眼角，觉着差不多了，才又抬头看向他

“听大人的，不哭了…”

方才还恨他的刻板严肃，这会儿又觉得他这般郑重的模样很是…可爱。怕他察觉我的心思，越过他看向窗外的月

“今晚月色真好…”

像我知你来时的心情，一样好。

结——————

近日生意太差，活计日日到店里也是从早站到晚，无事可做。晚间更是无人登门，字画折扇，一样都卖不出去。索性给人放了假，多休息些日子再回来就是。

茶馆里只剩我和郭叔，今日才刚要开张，竟就有客人上门了。门口的花忘了换，蔫蔫的看着很没生气，过会儿得收拾了

“您请进，我们营业的。”

侧身将人迎进来，引向大堂一处木桌旁

“您喝点什么？只要不是太难寻的茶，水云天都有。”

平日里很少做这样的事，只有某些人来才需要我出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待客的

君山银针？迎来的第一位客人，竟是同他一般口味…好端端的，怎的又想起他，总是这样可不好。收敛了心思，专心对待眼前的客人

“有的，君山银针，您稍候…”

郭叔早走过来，听他说完便去了后间吩咐，加了两分小心，唯恐怠慢了。岂止这几日，自打中秋那晚出了那件事，这一条街的生意就都冷下来了，只是别家渐渐都似有了起色，唯独我的水云天…

“哎，可不是，您看我这店里的伙计都让我放回家歇着去了，生意差，养不起那么多人…待过两日有了起色，再作补偿吧。”

被他说的一愣，从他面上也看不出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赞我，只知绝无轻侮之意。女子多重视容貌，得了这般评价心中熨帖，更多了三分笑意

“是啊，官差行动快，听说当晚就抓了几个…”

如今回想起来，不免庆幸那晚我与阿溶出门晚，否则还不知会遇上什么，即便离爆炸处不近，光是那么多人拥挤奔逃，也很不安全。

“天子脚下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便是过去了也仍有些影响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平息下来…我是真心盼着那一日赶紧来。”

“嗨，我也是听人说的，具体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信任官差还是信任皇城司还是信任他，心里说不明白，百姓间总有流言，听过了记下了，再说给下一个人听。说到最后，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人能分辨清楚。

“州桥夜市本就热闹，又是中秋夜，人更多些，这乱子也就大了。”

“借您吉言，但愿我这生意能快些好起来。”

全靠这一家茶楼养活自己，若真开不下去了，我的日子怕也过不下去了…

郭叔从后间端了茶来，我自他手中接过，轻轻搁在桌上

“客官，您的茶。”

对自家的茶很有信心，果然没见他有不喜的意思，彻底安下心来，福身一礼

“您说的是，我也正有这个打算…”

打算去城郊散散心，若是能有他一起…罢了，不该多想。

结————

苦夏苦夏，变差的何止是胃口。

每日都有新茶客，每日都有没听过说书先生老故事的新茶客，可我同白鸦日日听书，如今听了开场就能接下整段，这活动委实没什么意思。右手撑着脑袋，昏昏沉沉的，春困秋乏夏打盹，这话说的真是极有道理

“啊，什么？怎么，白鸦也会说书？”

嗯…若是白鸦换上说书先生这身衣裳，站在茶楼大厅口若悬河，那可真是…太奇怪了。抿唇笑了笑，不好叫她发现我在想些什么，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算命摊？那他到底是算命的，还是说书的呀。”

“原来有意思的不是算命先生，而是算命的人…”

自己的命自己都掌握不住，算命卜卦就有好出路了？自然我的命是不大能由我做主，常去寺中上香听经不过为了静心

“你这是都听了些什么？来，说与我听听~”

同小白鸦去了包厢，端起冰碗先尝了一口，又凉又甜正适合这会儿吃。将另一碗推到白鸦手边

“来，你也尝尝。”

说好的痴男怨女，怎的变成求孙心切的老婆婆了？我此生大约都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对这些倒是没有多大兴趣

“嗯，老人家自然是想儿媳妇生个男娃娃的，不过…这种事，带着儿媳妇去医馆瞧瞧，不比找那算命的算要靠谱？”

心说中原同苗疆的不同那么多，又岂止在这男女尊卑问题上…摇摇头不想在这上头纠缠，不然怕是说到天黑也说不完。

还以为那算命的会说些定是男胎什么的，讨老婆婆欢心，即便数月之后孙媳妇诞下女婴她再去找，算命先生也会有别的说辞。不想竟会有这样的转折，没有儿女缘分…等等

“老婆婆真的没带孙媳妇去看过郎中么…”

怎会有这样糊涂的人哟…

结————

撤下门口凋谢的花，隔壁阿莲又不在，一时没有能替换的放上去，看着有些不大习惯。嘱咐伙计注意着点，阿莲回来了立刻来告诉我…

报信的伙计没等到，直接等来了阿莲

“我还想着你回来我就过去呢，不想你先来了！。”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再挑几种花，门口的都开败了。”

挽上阿莲手臂带她去了后院，屋里的香刚才点上，是前些日子才得来的。

“都这个时辰了，午饭可用过了？”

已吩咐伙计端些点心过来，吃没吃过，都能再用一点。

打她进门起就觉得不太对，安安稳稳坐下了，又多瞧了她一会儿，心中越发肯定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好几日不见你人影，我寻思着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忙，现下可办完了？我的花也不值你特意送一回，你顺路经过时留下一些便好，或是我同你回去挑一挑，左右不过几步路。”

店里伙计送来几样水果点心，拿起蜜橘剥了外皮塞进她手心

“发什么愣呢？你尝尝这蜜橘，我午前才吃过一个，可甜了。”

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不免担忧起来

“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七年前在水云天门口我与他相遇，初时以为不过是匆匆一面的缘分，不曾想过会有后来这许多事。那日他纵马而过撞翻我店前才支好的小摊，小二眼尖瞧见他官袍一角，我再心疼那一地纸扇也不敢与他计较，甚至他登门致歉时反送了他许多字画。

后来他便成了我水云天的常客，郭叔总想我有个好归宿，很爱多想，人一来便派人叫我去雅间见他。相处的久了，不可控制地被他吸引，他来我便欢喜，他久不现身我便思念，长到十七岁心里第一次有了人，待我有所察觉，他已在心间住下，再出不去了。

今晨醒来发现院前的花又开了不少，挑挑拣拣好一会儿，终于选出了最顺眼的，送到二楼雅间去。我不知他何时会来，只盼着他来时，能第一眼见到我种好的花。

才出了门就见到小二引了客人上楼，二楼客满，只余最里头那一间。偏这小二是这几日新来的，还不太懂我这儿的规矩，否则该是知道那一间不对外的。心中不快，可人都到了眼前，总不好再撵人下楼，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呢？心里给他小小记了一笔，望向茶客时，面上略带了三分笑意

“公子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