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太乙观势力范围

醒时天还蒙着一层灰，飞鸽不知在窗沿逗留了多久，两指捏嘴边轻吹出哨声，飞鸽飞落于手臂，取下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倒出信件，细细略过一遍便起身了。
稍稍洗漱一番便出了门，路程不算太远，索性弃了马步行，至半途隐蔽处，将一路尾随自己的人给抓了个正着，正是西门家的小子，眉头一拧，想至来回一趟过于麻烦，索性带他上路

前些日子的东西，正毁在这小孩手里头，虽说西门汤给自己提好了赔偿，心里头着实难免几分不舒坦，脚步也没放慢，反而刻意性的加快几分，直至扬州城，火气本就不大，经这一路也消的彻底，于小摊那边买了点小甜食儿，却迟迟等不来那小孩身影，心下一晒，莫不是丢了吧？

手里头的活儿也顾不上，顺着来时的路去寻那小身影，这一趟错在自己，这娃儿是同自己出来的，如果真丢了，怎么和西门汤交代？想至此，脚步也加快几分，直至摸到那小身影，悬着的心也落了几分，没想成他瞧到自己扭头就跑，踏地轻功便将二人距离拉进，却没想成那娃儿直接往来人怀里头撞，停步直立，看到来人，欲摸腰间暗器，却还是放下了，手背于身后

“甚巧，又遇到你了”

说到这，听到西门家小子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抓你是为你好，这外面坏人多多了，小心遇到土匪，到时候把你抓回去…你就见不到你娘了”

文兴三年 春

东方药
【立春后，乍暖还寒，枯树嫩芽新抽，久未回太乙，然会稽山风景依旧，同快雪、时晴二人沿山路漫行，沿途赏花问景，倒也有几分踏春味道。】
【“待会儿先生前脚迈进门，怕是璇玑长老后脚便要赶上来埋怨一大通了。”】
【“徒弟诶！你咋才回来呢！为师想你想的好苦啊！”】
【快雪仿了师父平日语气，刻意露了苦相，欲哭无泪模样实是令人忍俊不禁，唇角微扯，加快了脚步。】
【被他这一遭逗弄，倒有些思念师父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继续前行，忽地林间有黑影蹿出，直直朝怀里撞来，于冲击下后退一步，低头定睛一看，却是个五六岁的总角孩童，见其面色恐慌，满头大汗，忙询究竟。】
【“大哥哥救命，有人要抓我！”】
【孩童言罢伸手朝后一指，来者却是位故人】

东方药
【身后窸窣风动，窗叶吱呀，知人已走远。默声良久，屋室寂寂无响，唯烛火晃动。】
【独自一人？顾前顾后？】
【耳畔余音不断，回响着那人离前话语，蓦地十字紧握，复睁目，眼底一片赤红。】
呵…
【“先生…”】
我没事，你早些去休息吧。
【说到底，又有谁不是独自一人？】

结束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真不相为谋为何又如此大动肝火？外人都看的明白，她于你心中的重量只多不少罢，余下的话全数吞回腹中，他既选择回避，自己也不好再追根究底，何必别人对于这事不上心，自己反而操心起来了。
深一口气后缓吐，仿佛是有那几番犹豫，半晌之后化作一句话
“如果真如此，望道长无愧于心才是”
话毕，转身离开。

东方药
【情？若世间情爱皆是欺瞒，那这情，不要也罢！】
【话中掺了几分寒意，冷笑道】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与我何干？道不同，不相为谋。
【阖目拂袖转身，已然下了逐客令。】先生无需多言，时晴，送客！
【语意凉薄，露了鲜有的愠色，不见素日温润，本以为愈合的伤疤被一夕之间揭开，鲜血淋漓，无人知晓。】

见他们二人举止，忍不住拧了拧眉，两次相会，总觉得他身旁的这位姑娘有几分奇怪，至于怪在哪儿，现下是看懂了几分，虽说与她没有正式交手，但也可以看出她的武艺并不在我之下，不过好好的一个人？天道怎会如此不公，叹了叹口气，不知是叹这可惜，还是别的什么

待他后面的话说出，也再压不住升起的无名之火，向他走去，一掌拍在他案台之上，冷言

“五年？道长可记得真清楚，想必您也是个明白人，她于你的情该有多少分重量你应该知道、一纸退婚书又算得了几分？一句无瓜葛就能抵掉她这五年独自一人顾前顾后的辛苦吗？”

【呼吸一窒，淡然的面色出现一道裂痕，怔愣当场，似有冰针淬入心口，几不可察的一疼，掌心微颤。】
【西门...阿汤...西门汤...】
【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时晴或是觉察到了不妥，伸手握住我的手掌，摇头道】
【“不想，坏人，不哭。”】
【勉强扯出一笑，应道】好，我不想。
【深吸了口气，缓言】先生若是为西门汤而来，怕是晚了几年，在下五年前早将退婚书予她，此后再无瓜葛。

“也好”
撤了手倚于窗边，烛火将室内及这人样貌印出别番味道，不同于那日钱塘江那般，但相同的是身边的人未变，索性也不再卖弄关子，直言

“在下其余的不多问，只问一句。道长可记得西门？”

东方药
【微哂】先生多虑，在下不过是担心到了太乙后，先生这般夜闯，怕是会被当做贼人，有性命之忧。
【只闻得时晴冷哼一声，本是三伏，屋里却充斥寒意，只因己所命，故而强忍不动手。】
【搁笔，待墨晾干】哦？在下身家清白，一无触犯大宋刑律，二未欠债高筑，三来家中除二老外，唯有一小妹在太乙观，便是让外人知了又有何妨？只恐这般平淡事，外人听来也嫌枯燥。
【招手唤时晴过来，揉了揉头，防她一个冲动，与人动起手来。】先生既跟随来此，在下也未刻意避之，故不妨坦言？

【进窗之际之闻耳边风声，抬手便是一挡，这才去看攻击自己的人，屋内的烛光将周遭印的清晰，这人容貌在脑子里也不是第一次，只见自己要寻之人开了口，便先一步收手，毕竟此时自己于打斗并无丝毫兴致】
【闻言目光也依着声音之地而落，卸下欲攻之势，不紧不慢答道】
纵使你跑道天涯海角，只要我想寻，你定是逃不掉的
【开口话语丝毫不落的自信之色，这时视线仿佛有意无意般看向那攻击自己的人，仿佛是刻意一般走向东方药，待将走到之际停了停】
你家事，可需要外人知道更多？
【话中之意简而明知，只是关键还是在于当事人该如何想，如何去做】

东方药
【月明星稀，案前红烛凝泪，以笔记载下所行见闻，待明日飞鸽传书于顾槿萱。正欲搁笔歇息，忽忆起想来近日未回药庐，无法炼药，崔瑶又曾道易音丹所剩无几，便又写下一纸药方，寄予崔瑶】
【倏尔风异，紧接窗动，余光掠过黑影闯入的一瞬，时晴已然出拳，雷霆之势直击肩骨。】
【及时出声制止，笔未停】时晴，让他进来吧。
【素来行事光明磊落，那日此人留下话，却也未放在心上，只道他来则来矣，不来便罢，不会刻意等，但也不会刻意躲】先生若迟来两日，在下怕是已到了太乙观

文兴二年 夏

那日钱塘江一别之后便没再寻他，而是用着这之中的时间顺道回了趟老宅，大门的铜锁在风吹日晒下爬满锈迹，捞了身边的刀，刀柄狠的一砸锁孔，锁扣应声而落，推门走进，入目一片萧条，杂草丛生，失了人气的同时也缺了生气，走进大厅，若不是案台积落的灰，恐怕自己此时真会略去门外的一切，以为着……开始至今，这里的主家从未离开，往日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一般
即将进入内厅时，却转了方向，朝着酒窖而去，窖内的酒正如自己离开时一般，一扫之下没多没少，便抱着一坛酒开始喝，再醒之时已是三日后，出了酒窖才知现在是何时，日光的余晖还未全数散尽，染着天边的云，清风拂面，吹不散那身上依留得酒香，索性也懒得再顾，买了匹快马径直去找那人，路上步子未停，思绪也未停过，那日如果他表现是真，怕是真不知实情为何。不过…哪会有人当父亲了还不知道？至于这是推脱还是不想牵扯出千丝万缕的麻烦？无得而知，不过还是先探一探，上回只是抛了一个小石头，这回怕是要扔个大的
待到那处时已入夜，将马置于观外一棵树旁，运了轻功进了里面，直步朝着一间房走去，抬手本欲敲门再进，但也只是抬了抬，后面才寻了这房间的窗子进去

【这世上，生死难释，情仇难解。声不得应，恐她溺于悲伤，温言抚慰，唯望稍减她之恸楚。】
【待闻哭声止息，端起她的脸庞，色如乌云蔽日只余沉晦暗淡。不由心痛，忧愁叠眉，指拭她腮上斑驳泪痕，牵人返杏林先歇。脚下踏过阳光稀疏，难挽温煦。少女依依在侧，宛如旧年初至，竟又孤身。】
【大殿青烟杳杳，三清高立。远处盘云若聚，阴霾藏于后，约有山雨不期。】


结

慕情 发表于 2018-7-30 17:48
【微弱的光自上方流散的云后泄出来，天地半明半昧之间，依旧有冷落的风缓缓掠过。薄光易碎，一往无回，照不 ...

人性善恶，避之不及。她懂。可种种一切为何接连二三，为何到了穷头陌路，也一丝生路也不肯予以。从前她是不明白，只觉着人各有信念，她无法改观村人看法，只想着将父亲带离后便可雨过天晴。可她如今是恨，恨不能要他们全部陪葬！
揪紧了衣襟的手时而泛白，时而又泄劲平缓，眼角因啼哭而嫣红，此刻那双眸中除却执拗的恨意，却寻不见丝毫明亮。


她未答师父的话，是不能答，亦不能道出心中恨意。
咬紧了牙关，哽咽声渐平。


此刻却更无言。

【微弱的光自上方流散的云后泄出来，天地半明半昧之间，依旧有冷落的风缓缓掠过。薄光易碎，一往无回，照不去这一隅沉涩晦暗。】
【偌大太乙观，周遭无人忽地清寂，唯有她哀哀如孤雁失群，心中满盈怜惜，静默相伴。手下柔抚她的背脊，拼出被哭声切得支零破碎的语句，不禁低眸情同，亦染上几分凄楚。人生在世，家破人亡之伶仃，孑然一身之孤苦，到底难平。】

钰儿没错。人性善恶，避之不及。

【思及钰儿昔年境遇，更为噫欷。】

师父会一直在的。

此刻暖阳携晨光来，正拢她背心上。
周遭暖暖，却驱褪不了心中阴郁与哀伤，更不能平息她此刻欲要悲鸣，只是在师父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蒙了眼眸，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也不知过去多久，或是累了，或是哭干了泪，才小声的哽咽着，却愈发用力的抱紧了身旁依靠。


“我、我回去的时候..阿爹已经去了。我一进村子，就瞧见有几个小孩子跑去通风报信....他们连阿爹的尸骨都不肯妥善处理后事，硬逼着我带着阿爹的尸骨滚出村子再也不许回去.....”


“可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小妹我没找回来，阿娘被逼死了，现在阿爹也...”


“呜...师父、钰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手掌贴上她埋过来的脑袋轻轻摩挲，肩头洇开的痕迹仿佛坠在心湖上，丝丝缕缕晕开，直将那些不安一寸一寸蔓延。】
【耳畔涌入她低哑的呜咽，终于坐实这些日心底作怪的情绪。归来欢悦之喜未盛即消，成一晃而过的错觉碾落风中。自她身后望去，那一串不太分明的足印遗着路上踩来的斑驳雪泥，越过山门，天际层云不散，反趋一处厚叠。春光不露、绿意不秾，如何会是好天呢？】
【此事甚重，苦于片刻之间不得言语慰藉，只抱紧怀中微微颤颤的身体，任她哭泣感她哀痛。】

聆来轻唤声，鼻尖儿稍颤，那嘴角是撇了一撇，再忍不住的将整个儿人都埋进师父怀里去。眼底蒙来薄雾一层，死死咬紧了一片唇，又觉滚烫泪水滚落面颊，浸湿了肩头一寸布。


“师父....”


再唤一声时，喉头哽咽，似无尽的委屈要诉说个绵绵不绝，却又是一声压抑至极的吸气声，便将眼也死死闭上抵入肩窝。


“阿爹....钰儿没有阿爹了..呜——”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昨日山中蒙蒙细雪，今朝早停，风清气冽，余有一层卷云翳翳，晴光躲着人，将明不明，秋石道将是一个好天。那会儿不以为意，但眼下，猛地看清山门外小道奔来的人影时，忽觉是极好的。】
【明是近日心愿得偿，却仿佛有好一阵凝神端望，无意中都攥起指节站直身子，确认那果真是钰儿，才忍不住往前迎了几步。拂过耳边的风如盛春水，消融冰雪流展欢颜。】

钰儿回来了。

【迫不及待地伸手揽过，柔柔拥住迟回的少女。素白的指自她脑后黑发轻轻拭下，等稍拉开距离，垂眸看她。目中所及芳颜，如这云遮曦光，不见往昔明媚灿烂，唇边欢喜顿似滞缓，俘获一缕不安。】

钰儿？

心中扰乱纷纷，可她步履再慢，却也到了山门前头。压下心中翻滚种种，扫却眸中阴霾几分，这才提了前摆跨入山门。


只消一眼，便望见了广场之外大殿檐下的身影。虽望不清容颜几何，却分外熟悉。心头泛酸些许，提步便往那端去，起初只是快走，到后来便愈发急促，几乎是跑到了那人跟前儿，微微喘着气儿。


“师父...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