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

[秦淮夜间灯火通明，往来之人熙攘，可偏偏周容暄站在那里，就仿佛隔开了红尘喧嚣，自成一片天地，教人不敢轻慢。]

[周容暄素来待人温润有礼，哪怕是拒绝和疏离，亦多委婉儒雅，全无商人习性。本欲逗弄与他，偏偏被他这幅不紧不慢的浅笑答复而再激起了心思，眼波流转，娇笑间，不忘打趣一句]

这秦淮河畔佳人无数，公子莫不是对每个姑娘都是这般说辞？

[容暄未恼，那个木讷的跟班倒是先反驳出声，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屑与嫌恶，倒似真把云烟当做这河畔的寂寞佳人了]

“我们公子未曾见过你，公子也并非来寻什么佳人的，你还是莫要纠缠得好！”

[被福禄斥了一句，云烟也不恼，只是原本站立的身形突然一动，如一阵清风，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挽住周容暄的手臂，随后，便将胸口的温软贴了过去。挑衅的瞥了因为惊讶而未有动作的木头一眼，偏头带着一阵香风贴近周容暄耳畔，声音不减娇柔，还隐隐多了一抹幽怨]

公子当真不记得？这雕栏画栋，清风明月，芊芊可是没少给公子讲说啊。

[玩闹也有个度，云烟可不想闹得太大，真恼了容暄，毕竟，他身份特殊，有件事怕是还要有求于他。]

这姑娘头一句若是故作招呼，这第二句便是故作调笑了。头一句尚疑她或是有甚缘由来拦路，这第二句便是显见得别无他意，纯属笑闹。

此念一起，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快。幼时也是个年少张扬，且籍着大公子的身份，轻易无人敢于面前造次。后虽目盲，偏更持重，愈发韬光晦迹，除一个赵家公子外少与人近，何曾得遇如此唐突！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心中虽已不平，到底是对着姑娘家，只是收了笑，眸送几分冷肃，尚未对以厉色，面上还能持着一派端然。所幸大公子一贯慢言，只立身凝神细辨，并不阻着福禄，正欲看她待如何。

陡然间轻风袭来，温热逼近，想要退一步，奈何最便宜处立着福禄，阻了轻身步法。偏这人又身法轻奇，取势刁钻，一下被其缠住手臂，心中暗叹竟遇着高手。

一叹未毕，福至心灵，心下大松。其不露这一步尚好，这一步近前，倒把自己露个到底。那一把奇妙嗓音，这一步奇巧步法，再加这自然熟稔强调，虽是女儿身，贴在臂上那本应是温软却透着冷硬之物……哼！再要认不出这是谁，也枉了周大公子许多年修炼。

世人多被眼目所欺，迷色所乱。容暄今目虽盲，一感既闭，反多通一心窍，于分辨一道，早已成了长处。虽则如此，千面公子若安想要乔装，容暄辨来亦是艰难。认出此人，自然也辨出他并无隐避之意，故而纵性玩闹。

唇角微牵，抬手抚臂，捉住人刻意修饰成女儿样纤指，指腹探到人指尖，在那指甲上拂过。又拉着人手，从臂上拂落，带出一声笑来。

“云烟公子这指甲很是秀致，来，找个雅阁，镇上酒，细细跟老友描绘描绘，过几日容暄且有用处呢。”

[云烟知晓，露了身法，加上那般说辞，容暄这种心有七窍之人定已明了自己身份，故而他抬手来捉时亦未躲避，双手被其握于掌心，眼睫微垂，外人看来倒是像极了害羞的女子。]

[容暄嘴角牵起的笑意，便证实了云烟心中所想，故而也算真正放下心来，任由容暄用指尖描摹自己的指甲蔻丹。]

[而一侧，正欲动作的福禄也因容暄那一声带笑的“云烟公子”而生生顿住，瞪大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见状，云烟嘴角笑意更甚，抽回容暄还在把玩的手指，捂嘴轻笑]

公子可不厚道，小女子芊芊，莫要唤错了。

[容暄是个有心的，方才虽将自己身份点破，可也仅限三人可闻的范围，可福禄这个呆子就未必有这份聪明，若被他吵闹出来，怕是要坏事。如此，确该寻一雅阁，与人安心叙旧才是。]

[念及此，微微福身，复抬手一引，仍然是那副娇俏的女儿模样，只是声音恢复到了与掌柜聊天时那雌雄莫辨的声线]

恰芊芊知晓这附近有一家茶楼，幽静雅致，不知周公子可愿赏脸，共往一叙？

[虽是玩闹，到底云烟还记挂着方才容暄那一句“且有用处”，一时倒起了些好奇，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不言其他，便是看在当年那一月陪伴看顾，莫说是扮做女装，便是刀山火海，云烟也在所不辞。]

知晓是云烟，便也由着其笑闹，否则，容暄哪会有如此当街与女子相接相近之举。

得其一句话，知他此时仍需做此装扮。自是不能坏他之事，待他抽手，便也端身正息，拿一派大公子形容对他。

奈何福禄以目辨之，见女子戏闹，只当唐突了他家公子，故而方才急切上前。此时已唤过云烟，却又不闻其动静，怕是因着这“云烟”二字柔婉清丽，又见自己与其相亲非常，一时只当他家公子果然与女子有染。自幼相随，他哪曾见过这个，这是惊得呆了去罢。

他是护主心切，又不识来人，到底情急即乱遇惊忘机不是好习性，尚需慢慢提点。恰要陪云烟做戏，便回转身，对着福禄半是真教半是佯斥，正合算在一处。

“怎可对姑娘家如此无礼！人没认出话没问清，便如此急躁出言不逊，平时教你是一星儿也没记住。"

云烟做女子装扮，虽则为得行事便宜，应是每回不同，然此道中人皆知，到底秦淮不同别处。此刻无人，他仍要做此样貌，便是这身份是要常用的。故而，让福禄识得“芊芊姑娘”也是有便日后相与。

"芊芊姑娘是我与赵公子旧识，头一回见，便教你如此唐突了，还不赶紧告罪陪了不是！”

方才一触云烟指甲，确是真记起一桩烦心事来。看云烟实意相应，仿佛此事已解了一半，心下自然畅快，哪里还去论是茶是酒。

“茶也好酒也好，巧的是在此得遇芊芊姑娘，这可是难得的机缘，岂有不去之理。”

辨着云烟举动，朝其引臂一方微微侧首，再回首去唤那方醒回神福禄。

“醒醒神，头前引路。”

[云烟自承千面公子以来，褒贬之语过耳无数，早已不介意他人言语，虽被福禄斥了一句，倒也不痛不痒，未做计较。可到底不曾计较是一回事，受人维护又是一回事，听得容暄回护，终究是温软了心肠。]

[容暄果然是心有七窍，己不过强调一句，他便已猜出这身份今后仍有用处，三言两语间，便将二人渊源说清。暗赞一声，当真不愧是周容暄，不愧是东方财神。便是看在这点，也不该再计较福禄无礼之事。]

[上前牵起周容暄的手，稍稍使力在人指腹捏了一下，这才不紧不慢的带笑开口]

罢了，公子。福禄也是一心护你，莫要责怪了。

[那木头倒是听话，正正经经的赔了个罪，且不说面上表情如何精彩，便是这语气中的诚意，倒是实打实的真挚。福身还了半礼，顺带将茶楼位置告知，便由得福禄在前引路。]

[一路无话，直到茶楼雅间内坐好，这才遣散无关人等，为其沏好一杯茶，开口仍是娇柔的女儿音]

不知周大公子有何需要之处，且说无妨。

[按说此处并无外人，已然无需继续扮演“芊芊姑娘”，但云烟未恢复本声倒不是故作姿态，按其言说有用，必是针对这身装扮，那自然没有恢复的道理，况福禄就在一边瞧着，总要让他先习惯一二才是。]

先与你说清，芊芊可并非风月中人，身世鲜有人知，来自京城，与一些店铺的掌柜有生意往来。

[既然要用，总要把自己的身份来历交代清楚，以免引起误会，也更方便其谋划使用。]

夏晚秦淮，水波都荡着清甜，软风也吹着笙歌。

福禄是久跟着的人，自有他的乖觉处。大公子身边来来往往许多人，有些他知道身份，有些他只认其面不识其身。大公子与他说过的，他便都能记得，不与他讲的，他亦不会多问多言。

如今与其讲明了公子与此“芊芊姑娘”的交情，便是云烟不计较，亦是要着他恭谨致歉，也有个让他趁机识人的意思。三人心中皆知此意，便也容福禄又行了礼，往来间一分也未许虚了去。

昼夜原是与容暄早无干系，毕竟此地繁拥，人来车去入夜不息，虽能辨避，到底费神。心知近旁是云烟，便也不刻意拘礼，待福禄前去引路，容暄自被云烟接引着。

入室坐定，窗渡清风，喧嚣远退，人声渐消。纵有步履流转，亦是如絮随风，不扰人思。云烟挑这茶楼，应是临水静雅之所。

多年相交，彼此性情早已清楚，云烟是必要乔装，容暄是需得云烟做此乔装。故而，便是入此无人搅扰之地，依旧做男女相处之礼。此时此地，当真实心把云烟做姑娘相待的，只有福禄了。

此为容暄有意。云烟一句相询，再一句娓娓宣明出身家世，既言其已知己意，又免了容暄相询露出破绽，且还使得福禄听去，日后若是家中问起，也好回话。偏这身份也安置妥妥帖帖，无可挑处正相宜。心中再赞，如此聪慧机敏，也只他做得这千面公子。

饮一口茶，落盏，支了茶楼伺候的丫头去折鲜荷叶。待得履声渐不闻，倾身支肘，对着云烟不掩愁容。

“说起来此事……容暄这年岁也实是难再推脱……怕是不久就该挽此素手纤指。不知芊芊姑娘……”

偏是夜风也重，吹来荷香，扰得絮絮话语声渐悄。


————结————

=====开戏======

文兴九年春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你知道这下扬州下的是哪儿吗？”

春光正好，好容易褪下了厚重的冬装，落得一身轻松，趁着暖风和煦，一同来了秦淮河攀。

远远就瞧见河上画舫、岸边长廊，香飘十里。姑娘们摇着薄纱，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是这里吗？

【春风徐徐，拂面而过，吹起耳畔垂落发丝。抬手别发后将手搭在额前，做远眺状看了一圈周围景色。】

这儿不就是扬州？

【对于中原了解仅限于听人说和这两年看得话本及一些风物志，旁边人那句话在我听来，前后两个扬州，可不就是我们此刻在的扬州城。】

莫不是还有别的地方也叫这名？

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摸出一把折扇，学着那些书生扇了一扇。

“既是，也不是。你瞧那里。”

合起折扇往长廊深处一指，道，“下的是扬州，入的却是这十里烟行。”

“扬州出了名的秦淮景，便是指这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偏头看他学着文人书生摇扇的动作，而后又随着他折扇所指往远处长廊望去，闻言，不甚在意扯了扯嘴角。】

这有什么可瞧的——

【说着，双手一伸捧着他的脸，愣是让他扭头看向我。】

你身旁就有一位，何必舍近求远。

我不如她们吗？

目光所到之处，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我这副模样，回头若是被同门看到，又要说我没个正经。

焉得脸被一双手扳过来，眼前又是另一幅风景，笑着拿扇柄挑了下她下巴。

“同那些庸脂俗粉比个什么劲儿，你自有你的风姿，旁人羡慕都来不及。”

我不管，我就要比。

【顺着他扇柄微微仰起头，一双妩媚多情的眼含笑看着他，笑问道】

你倒是说说，我与她们，孰美？

【女人嘛，哪个不想听别人多赞美几句，哪个不想被人夸更美呢。】

扳下她的柔荑牵在手里，捏面团儿似的揉了揉，笑吟吟看着她说，“你若非要比的话......”

故意吊胃口似的顿了一下，眼珠子一转。

“虽说我不知她们身价如何，但你肯定是无价。”

贫嘴~

【他这话说的听得人心里美滋滋的，只不过本来就是一时好胜心起，现在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顺着他的话提议道】

不如，我也试试看，我能定多少身价吧！

【说是建议，但已经拉着他的手往那处走过去，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结。——

————接上面继续开————

她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聊天聊到哪儿，心思就活络到哪儿。这会儿子听我提起身价，竟拉着我朝人群中走去。

“你可饶了她们吧，万一说个不如你意的价，她们还有活路吗？”

女人发起疯来，比男人还可怕。

太阳才升起没多久，一大早的造口业实在不好。

怎么就没有活路了，我是那么无理取闹手段残暴的人吗？

【说这话时，一脸的单纯无辜，若旁边此刻跟着的是个与我相识没几天的，必然会坚信不疑。】

就去问问嘛，这不是旁边还有你在，你可以劝着我点，你说是吧～

【横竖我心意已决，脚下步伐一刻不停。】

哎，你比我懂，她们这都是哪儿来的，我该找谁问呀？

但笑不语。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使我学会了一个道理，就是不要跟女人争论一些她们认定了的事情。

跟女人讲道理，倒霉的是自己。

“可别诬蔑我啊，我一个出家人，哪里知道她们的事。”

这是大实话，青楼我是万不敢去的，哪怕没有起什么心思，也不会因为好奇往那种地方跑。

进去了几张嘴都不够我说清楚的。

【一边往前走不停，一边回首斜睇他一眼，如同他不信我说的，我也不信他这句“出家人”】

出家人与女子大街上手拉手？

小道长，你不正经哟～

【眼看着越来越近，但也许是因为这个点还太早，河畔边许多店家皆未开张大门紧闭，也就湖上有几艘画舫，但白日里看着没有灯光点缀也略显普通。】

你……当真不知道？

“我正不正经，你不是最清楚吗？”

嘴上说着，牵人的手没松开半分。

等两人走近了，她才犹犹豫豫的同我确定，是不是真的不知道。

“我几时骗过你？原先我在观里，因为杀了只伤人的熊，就被罚抄经抄了几天。平日我嘴上是没个正行，但都是说说而已。这地方，我也是头一次来。”

……

【他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我与他相识时日也不短了，行事凭心而为丝毫不在乎中原女子要守的规矩，可二人最多不过是牵手的肌肤之亲，还真没有再进一步过，哪怕偶尔逗逗他，他也不为所动。】

哇，你们观那也太严苛了，真可怕。

【驻足在一座看牌匾名字应是青楼的建筑前，指着门对他道】

你是头一次来，我也是头一次，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去体验一把，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地方。

【说着就要拉着他上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