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经典再现

剧目名称：怦然心动
参与人员：袁枚、云璃
剧中角色：Bryce Loski、Juli Baker
剧目类型：经典再现
剧情简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1957年的暑假，在回忆里有着分外难忘的颜色。直到5年后的今天我依旧记得那个午后，鹅黄色的日光将一切事物都晕染得柔和，父亲驾车驶在一条新街区的主干道上，车胎的纹理碾过零散于地的梧桐叶，有习习的风从大开的车窗外轻拂上面，就是在那时，我隔着起码16英尺的距离第一次望见了朱莉·贝克的双眼。】

【她有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发，此刻正顺着风的方向微微扬起在颊边，她那殷红的唇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眼底盛满令人惶惑的热忱笑得莫名，视线就那样大胆地投望向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偏离分毫，让我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搬家车紧跟其后停靠在我们的新家门口，轿车内狭小的空间关不住所有人心底快要满溢出来的雀跃。就在父亲刚刚将车泊好的一瞬，姐姐就已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想冲进新家看看她的新房间是什么颜色，父亲因此吩咐母亲带着她先去整理厨房，留我帮他前去收拾行李打打下手。】

【那一年我二年级，我们一家搬到了朱莉·贝克所住的街区成了她对门对面的邻居；也是在那一年，我正式步入了此后长达五年的不安与逃避生涯——仅仅针对朱莉·贝克而言。】

【至少在一开始，她确然冲撞着强行闯入了我的生活，而我也确实万分殷切地希望她能不来烦我。】

[ 五年了，我早就学会隐藏自己的感觉了。不过想想最初的日子，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最初的那几年，我想我大概是太执著地想跟他在一起了。]

[ 从我见到布莱斯•洛士奇的第一眼，我就对他怦然心动了！呃。好吧。实际上是我对他一见钟情。缘于他的眼睛，他的眼眸里似有某种东西牵引着我。那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长而密的睫毛的勾勒下一闪一闪的，让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 事情起源于二年级开学前，妈妈告诉我，有一家人要搬到对街的新房子，带着一个跟我同龄的男孩。我太兴奋了，我想着再过不久我将要有新的玩伴了，为此我足足期待了半个月。

[ 当罗斯基家的轿车终于到来的那一天，我坐在马路的另一边朝车里望去，破纪录地保持这个姿势挺长时间，但是这太有难度了，因为差不多等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 我不好意思再呆呆地坐在那儿，于是我起身朝跑过去帮忙。]

嗨，你们好！我叫茱莉•贝克。有什么需要我一起帮忙的么？

【搬家车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临行之前我曾亲眼目睹过搬家公司的伙计将我们的全部家当用胶带纸封存在这一个个索然无趣的箱子里，看上去是那么轻松。然而现在轮到我们自己要将行李再一件一件搬进屋子时，突然就让人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呃，或许只是让我觉得不知所措吧。】

【与父亲有条理地开始整理的动作不同，我的双脚立在这些大小不一的纸箱缝隙中不知该往哪儿挪。正当我颓丧地抬头望向那些码放得比我个头还高的行李无从下手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突兀得让我来不及防备，一如朱莉·贝克那样突兀地不请自来。】

“嗨，你们好！我是朱莉·贝克。有什么需要我一起帮忙的么？”

【我发誓，我和父亲绝对没有邀请她来帮忙！分明前一分钟她还坐在她家那块贫瘠的草地上看得我一脸尴尬，此时已经自来熟地出现在我们的搬家车里，左顾右盼地试图去推动那些硕大无比的纸箱。】

【父亲看见她的动作时忍不住好声好气地出言婉拒】

“不必了，那里面都是贵重物品。”

【然而她好像看不懂眼色似的，将目标换成她脚边的另一个箱子弯腰要去抬】

“那就让我搬这个吧。”

【不退反进的势头一弥漫在这个车厢内，我就知道父亲要开始厌弃她了——我们的罗斯基先生从来都不喜欢忤逆他的孩子，果不其然，朱莉的举动逼得他赶忙从车厢里侧几步跨到她跟前，加快语速再一次阻止】

“别别别，赶紧回家吧，你妈妈没准在找你呢。”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是应该像其他小孩一样在被要求离开时乖乖回家吗？事与愿违的情形总令人头疼，我只听见她理直气壮地耸了耸肩噎回一句】

“哦，不会的，我妈妈知道我在哪，她同意我过来。”

【天哪，这姑娘也太不识趣了……我转头看向父亲，挑了挑眉的一瞬间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显然彼此心里都颇有些无语。他重新寻了个借口说：“咱们仨在这儿有点挤吧，不要紧吗？”然而朱莉继续不放弃地接下一句：“我不介意”，而后再次看向我，提议道“我们一起推吧？”】

【父亲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她伸手要去够的箱子上让她的愿望落空，顺便使出一个大杀招，叉着腰作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对我说】

“布莱斯，你妈妈还等着你去帮忙吧？”

【为了证明我比朱莉·贝克识相得多，我在收到父亲夸张的眨眼表情后立即明白这是一种暗示。灵敏的反应速度只需一秒便令我瞪大双眼换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咧开嘴大叫一声】

是啊是啊！

【然后跳出车厢向我崭新的前门跑去。】

[ 其实布莱斯也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在一旁晃荡着，只是当我看到布莱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时，不禁猜想，他本来应该乖乖地帮忙搬箱子，但他却烦透了这活儿。没准儿他已经干了好几天了，很明显，他需要休息。同时很明显，罗斯基先生不可能放他离开。]

[ 他大概预备干到自己累倒为止，Oh~那时候布莱斯估计已经累死了——他大概都没有机会走进他的新家！因着这一幕惨剧才推动我走进了车厢内。因为我要去帮他！必须去帮他！]

[ 可是罗斯基先生似乎并不想让我帮忙，我在车厢里呆了两分钟，罗斯基先生就让他去帮他妈妈干活，我看得出他舍不得离开，于是我也追着他跑，然而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我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只想在他被困在屋里之前截住他，跟我玩一会儿。可是突然之间，他抓住了我的手，直直地用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我。]

[ 毫无原因地，我的心脏就那么漏跳了一拍。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那样的感觉，就像整个世界在我四周，从我身体由内而外地翻滚，而我飘浮在半空中。唯一能绑住我不会飘走的，就是那双眼睛。]

（这就是了吧？这会是我的初吻吧？）

【我原本以为，只要我离开那个逼仄又尴尬的车厢，朱莉·贝克就会因为失去同龄人的陪伴而无聊得放弃想要帮倒忙的念头，至少我和我父亲罗斯基先生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事实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拿她没辙，我们家的行李虽然在我奔向新家时幸免于难，我却没有逃过朱莉·贝克的魔爪——她就像块橡皮糖一样甩脱不掉，我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好心”前来帮忙，因为她盯上的是我！Jesus！】

【我听见鞋底碾过草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很明显那不是我的脚步声。她仿佛跟了上来，但我不敢相信，我宁可猜测也许只是听上去很像她追上来了，也许她只是走向另一个方向。然而，在我鼓足勇气回头之前，她已经猛地攀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身体硬生生地拽向后头以证明我的猜测尽数扑了空。慌乱中我抡起胳膊想要推开她，就在这时，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手臂一点点落下，最终竟然和她的手“自然”地握在了一起！甚至还来不及变换一个舒服的交握姿势，我们都被定住了似的谁也没有再动。我的表情一定如同吃进一只苍蝇般难看，透过手心还能感受到她略高于我体温的热度，我发誓，这绝对出乎我的意料！】

【我居然会牵着陌生女孩的手…我居然会牵着陌生女孩的手！我看见朱莉·贝克也有一瞬间的怔忪，却又极快地望着我勾起唇角笑得灿烂。“哦，上帝！我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我在心里后悔了一百遍，要是再来一次，我绝对会选择帮父亲做一天苦力也不要被朱莉·贝克这么阴渗渗地看着。】

“你好呀，看来你已经认识我儿子了。”

【母亲出现得这样及时，我的手还来不及松开就被她一点不差地看在眼里。我赶紧挣扎着想摆脱朱莉的手，但她死死地拽着我，一个姑娘家力气竟然大得惊人。我的脸突然烫到了耳根，羞愧膨胀到极致时，我终于挣脱出来，做了一件七岁男子汉唯一能做的事——我躲到了母亲身后。】

[ 我正满心期待着，但是这时候他妈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羞得满脸通红，接着就松开我的手跑到他妈妈身后躲了起来。噢，天啦，我差一点儿就得到了我的初吻，我十分肯定，若非他妈妈突然的出现。]

你好！我叫朱莉·贝克。是的！

[ 接着我便被他的妈妈邀请去参观他们的新家，但是我没有马上被允许进入房间。因为他的妈妈注意到我脚下的脏鞋并要求我脱下来，我全然没觉得尴尬，将脏鞋袜脱下后便随手扔在一旁。]

[ 我原本是想让布莱斯带着我去参观他的房间的，可是他进屋后便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而我只好在客厅里等他出来，这时他姐姐利奈特发现了我。]

[ 利奈特看上去像是和我的哥哥们一样大。她问我怎么回事，我简单地说向她说了下情况。不过，我真的不该告诉她的，因为她朝着洗手间的门疯狂地嘲笑起布莱斯。“嘿，布莱斯！外面有个漂亮小妹妹在等你！你为什么不出来，怕她身上有虱子吗？”]

[ 这太尴尬了！我拽着她的胳膊想让她停下来，可是我太低估了她的毅力了，最后我只好走开了。虽然我没能和布莱斯一起玩儿，但是我却深刻记得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噢，他还有个不靠谱的姐姐。以及，他差点亲了我。]

[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幻想那个“初吻”会是什么样子，我肯定他对我有感觉，只是他太害羞不敢表达，因为妈妈告诉我男生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决定帮他克服他心里的恐惧。]

[ 然而我每次去找布莱斯的时候，给我开门的总是罗斯基先生，他总是用各样的理由告诉我布莱斯很忙，没空见我。但是你以为这样，我茱莉·贝克就会放弃了吗？当然不是！]

[ 二年级开学的那天，我正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着，目光扫向门口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布莱斯！他就跟在叶尔逊夫人身后，正缓步朝我走来。于是，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我尖叫着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布莱斯！你也在这儿！

【我像极了如临大敌时抓住一块挡箭牌的落魄小兵，此时正紧紧攥着母亲那浆果色的花裙子瑟缩在她身后，只肯露出一对警惕的双眼，一动不动地贴着她的腰线望向仍不肯走的朱莉·贝克。】

【老实说，我此刻的心情已经比刚才要轻松得多，不过上帝的怜悯并没有眷顾太久——就在母亲和朱莉开始攀谈后，这份脆弱的安全感再一次被击碎，我仿佛觉得自己快要被朱莉的视线啃得骨头也不剩。】

【母亲用手臂环着我说：“布莱斯，亲爱的，你是不是应该请朱莉安娜参观一下我们的新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发出警告，可她完全没有察觉，反倒打断了我意欲拒绝的念头直接推着我说：“去吧。”】

【朱莉·贝克如愿闯入了我们的住宅区域，她就像科学课上我曾观察过的白蚁一样，一点点地即将蚕食掉象征我原本安静生活的那块木头。】

【她想要参观我的房间，对她避之不及的我怎么可能顺了她的意？于是我将自己反锁在厕所里，冲她叫喊了将近十分钟的“不，我决不出来”，即便我那讨厌的姐姐利奈特也跟着起哄，依旧不曾激得我打开那扇门。】

【又过了十分钟，客厅里终于安静下来，我鼓足勇气从门缝里往外看去，确认了许多遍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朱莉·贝克这个跟屁虫终于走了！】

【然而我的麻烦并不是每次都能用逃避解决，等到二年级开学的那一天，我走进叶尔逊夫人的课室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的“倒了八辈子的霉”。】

【朱莉·贝克做出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在看见我的第一秒就立马扑上来抱住我——很显然，即使在学校，我也无法逃脱她的魔掌。】

【于是此后人人都开始嘲笑我。走廊上、操场上、餐厅里……到处都能听见别人问起“布莱斯，你的女朋友呢？”“你结婚了吗，布莱斯？”更让人生气的是，当朱莉在课间休息中追着我、试图亲吻我的时候，有一帮八卦的女生变本加厉地编了首拉拉歌唱起来：“布莱斯和朱莉坐在树梢上，K-I-S-S-I-N-G……”】

【我搬到这里的第一年，简直是一场灾难。】

[ 回首二年级，我似乎总是在不停地无法自拔地追逐着他，尽管我总是用类似出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作为我如此执著于他的借口。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那双眼睛。]

[ 到了四年级，我开始学会了控制自己。看着他……想着他……我的心仍然会怦怦跳个不停，但我已经能克制住自己不再追着他跑。我只是在那里望着，想着，盼望着。]

[ 到六年级的时候，我收敛多了！可我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雪莉！她和布莱斯牵着手！那是我的布莱斯啊！是那个始终为了刚搬到新家握了我的手而害羞的布莱斯，是那个因为太害羞，除了“茱莉，你好”以外不敢再跟我多说一句话的布莱斯，是那个一直还欠着我初吻的布莱斯！雪莉怎么敢把她的手塞进他的手心里？这个爱出风头的娇气小公主根本没理由和我的布莱斯混在一起！]

[ 雪莉就是个无病呻吟的长舌妇！爱发牢骚，爱传八卦，爱背后中伤别人的坏家伙！两面三刀的淫娃！假如奥运会增加一个比赛说话的项目，雪莉一定能横扫一切奖项。好吧，至少是金牌和银牌——上下嘴唇各得一项。]

[ 我对待雪莉的方式就是无视她，我也始终相信布莱斯迟早会看透雪莉的浅薄，果然，一周后，他们就分手了。布莱斯终于摆脱雪莉的魔爪，他又开始向我示好了。当然，他也不是从此就跟我在一起了，但他开始变得友善一些。尤其是马丁斯先生安排我坐在他后面以后，每天早上他对说“茱莉，你好”，有时我会发现他正在看我，看我看向他时，他总会脸红，然后立即转回去做他的事，或是找各样的借口来证明他并非在看我，然后我就不由自由地笑了。他太害羞了，太可爱了！]

[ 马丁斯先生会让拼写不合格的人留堂，比如25个词里写错7个的人午饭时分必须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抄写自己的名字。留堂的阴影把布莱斯变成了惊弓之鸟，虽然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但我还是会靠向他悄悄说出答案，希望自己也许有机会和他一起吃午饭。]

[ 他的发丝间散发着西瓜的芬芳，我怎么闻也闻不够！整整一年时间我都趴在他耳边拼着单词，嗅着那西瓜味，幻想何时我才能得到我的初吻。]

【时间在朱莉·贝克的追逐中悄然溜走，从家到学校，但凡我所经过的每一处都也留下了她的脚印。我很奇怪她为何会这么乐此不疲地坚持到处堵我，一堵就堵了四年，直到我怀着对日复一日变着花样躲避她的厌倦心情万分艰难地捱到了六年级，终于领悟到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大狠招——向雪莉·斯道尔斯展开攻势。这个招数的绝妙之处在于，朱莉视她为眼中钉，尽管我始终想不通其中的缘由，雪莉分明是个长发飘飘、为人和善的姑娘，看起来毫无缺点，实在是比朱莉要温柔太多。】

【我尽可能地在朱莉面前表现得同雪莉亲近一些，譬如一起和她吃午饭时谈笑风生，譬如一起和她散步时故意挽住她的手做给朱莉看。我本来指望，这些事只不过是点到即止逢场作戏，让朱莉知难而退就算达成目的，万没料到我那所谓的挚友——加利特——竟然打起了雪莉的主意，为了示好自然而然地把我的计划全盘托出向雪莉交了底。】

【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加利特的背叛换来雪莉怒气冲冲地穿过人群，在最为热闹的午休时间当着全校学生的面狠狠掴了我一巴掌，当做是她向全世界宣布彻底甩了我。这一幕也落在了朱莉眼里，我猜她当时一定在暗自窃喜。】

【日子消停了不过短暂的几个星期，我的所谓“空窗期”令朱莉·贝克又对我故技重施，而且还变本加厉——她居然开始嗅我，没错，是用鼻子嗅我！】

【这一切都要拜马丁斯先生所赐，是他把朱莉安排在我后座的位置，由此给朱莉提供了更为方便的“作案”条件。上课时我总能感觉到后背上阵阵发凉，她嗅得那么大胆，我甚至能听见深呼吸时那种粗重的气息声，就在我耳边越来越接近。】

【然而我不好说什么，因为朱莉其实暗地里在马丁斯先生让我们拼写词汇时帮我作了很多次弊，或许嗅我只是顺便，又或许这二者应该反一反。总之我总有一种受惠于她的内疚感，这使我在欠着她人情时身处于别扭与难受当中，见到她也无法发作，只能一面笑着继续同她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一面渴盼着等到升上初一，等到我不用再和她同班时，或许我才能彻底地结束我的噩梦，彻底地！】

[ 我喜欢看爸爸画画，喜欢在他画画时和他聊天，这样能让我更加了解我的爸爸。他和我聊他从前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他怎么找到一份运输鸡的工作，又比如他后悔自己没有完成大学学业……]

[ 可是，有天，他出乎意料地问我：“你和对门那个布莱斯是怎么回事啊？”我给爸爸讲了他的眼睛，他的微笑，他脸红的样子，但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解释清楚，因为爸爸听完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必须看到整体。”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忍不住想反驳他。爸爸怎么可能会了解布莱斯呢？爸爸根本就不认识布莱斯！]

[ 之后，他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说：“合适的光线就是一切，茱莉。”合适的光线？这是什么意思？我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却仍然不解，但我也不敢开口问他，生怕一开口就证明了自己还没有成熟到足以理解他的意思，虽然某种程度上这是明摆着的。]

[ 但是后来他又向我说：“一幅画要大于构成它的那些笔画之和。”然后向我解释说，一幅画可不仅仅是它各个部分的简单组合，一头牛只是一头牛，草地只是一片长满青草和花朵的土地，透过树枝的阳光，也不过是一束光线而已，但是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后，却美的不可思议。]

[ 我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直到有一天下午，我爬上那颗梧桐树上，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的魅力。当时我是想替布莱斯取下他的风筝，风筝挂在很高的树上，我从未爬到那么高的位置，我爬得越高，看到的景色就越发曼妙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就像是在飞机上俯瞰所有的屋顶，我在全世界最高的地方！]

[ 终于摘下了风筝，我看了一眼布莱斯后，随后把目光朝着远方看去，顿时有一种“我正在飞翔”的神奇感觉，就像翱翔在大地之上，航行于云朵之间。我似乎可以嗅到微风的芬芳，就像阳光和野草，我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着，让肺中充盈着我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气息。]

布莱斯，你真该上树来，上面的风景真是太美了！

【七年级如愿以偿地是充满变化的一年，但是最大的变化并非发生在学校，而是在家里——邓肯外公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从临街的窗户朝外望去，虽然除了贝克家的前院，那里没什么好看的，但他不管白天黑夜都待在那儿，坐在和他一起搬进家门的大号安乐椅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妈妈说，他是过于思念外婆才会如此迷惘，然而外公是不会和我推心置腹谈论心事的。他在我面前保持了长久的沉默寡言，直到几个月前，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朱莉。】

“布莱斯，能和你聊聊吗？”

【这是外公第一次把我叫住，就着透过玻璃窗淡扫入室的日光，我仿佛看见这个老人对我扯出一个破天荒的笑，脸上的沟壑也随之嵌得更深。】

【等我坐下，他开口便是：“跟我说说你的朋友朱莉·贝克吧。”我没有听错吗？他向我问起朱莉？！我对于“朋友”这个界定不愿苟同，于是差不多在他这句话还没完全落下时就急急纠正道】

其实朱莉算不上是我朋友。

【外公显然不信，我和朱莉已经认识了五年多，怎么可能不是朋友。然后他把一份报纸给我看，是《梅菲尔德时报》，不过不像你想的那样，朱莉·贝克并不是作为未来的爱因斯坦登上了头版，她能登上头版是因为，她赖在一棵梧桐树上死活不愿下来。】

【朱莉·贝克和那棵傻乎乎的梧桐树，时常一起出现在我骑着单车路过克里尔街的记忆里，那棵树又大又丑，只有朱莉将它看作上帝的恩赐，从二年级开始就爱和她那两个哥哥一起爬树玩，看见我时还不忘隔了老远扯着嗓子呼唤一句：“嘿，布莱斯，过来和我们一起爬树不？”】

【一直到了七年级，她对那棵树的痴迷依旧有增无减，而我也坚持着在她邀请我时对她说出第无数遍的“不了，我没空”，即便是在她替我取下那只缠在树丛上的风筝时。】

【我才不要和朱莉·贝克一起爬树呢！二年级的噩梦仿佛还历历在目——“布莱斯和朱莉坐在树梢上……”我真的一点也不想重温！】

[ 又一次地被他拒绝，意料之中的事情。我也全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害怕。又近乎贪婪的深吸了一口这甜蜜的味道，才紧紧抓着那只珍贵的风筝，小心地向下退去，我在下树的过程中看到布莱斯正绕着大树一直看着我，以确保我的安全。]

[ 当我回到地面时，爬树时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让我飘飘然的现实：布莱斯正和我单独在一起！单！独！]

[ 把风筝还给他的时候，我的心脏再一次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还没等他接住风筝，冠军就在背后轻推着我，我能感觉到它那又湿又凉的鼻子蹭在我的皮肤上。咦？！皮肤？！！我向身后摸去，才发现牛仔裤的屁股后面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 当我看向布莱斯时，他不自然地笑了，我肯定他看到了，我的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而他也拿着风筝跑开了，把我留下检查裤子的破洞。我最后还是把裤子带来的尴尬抛在了脑后，却一直无法忘记树上的风景。我不断地想起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的那种体验。]

[ 从那一刻起，那里就成为我最喜欢的地方，我可以坐在树上几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这个世界。有时日落是粉色的，有时是紫色。有时候，晚霞艳丽得无比娇艳，仿佛被人泼上了一桶调好的颜料，蓝色，白色，黄色，金色，红色——层层递进。就在某个那样的日落中，我忽然明白了爸爸所说的“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 只是一棵简单的不能简单的梧桐树，却让我同时体验到了卑微与宏大，这样新奇又复杂的情绪，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一有机会，我便会起得很早，只为了在树上看日出。一天清晨，我正在看日出，想象如何向爸爸描述我所看到的美景，却听见树下的嘈杂声。]

“抱歉，你们不能在那里停车，那是校车站！”

[ 我对着那群正在从卡车上卸下各种工具的工人们大喊，然而他们却不理会我，只有其中一人冲我喊道：“嘿！你快点下来，我们就要砍树了！”我向他问道原因，即使在十几米的高空，我依然能看到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他说：“因为树的主人想在这修新房子，树挡着屋子了。快下来，我们要干活了！”此时，大部分学生已经在校车站等车了，可是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他们只是看着我，不时交头接耳。]

[ 我又惊又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只能尖叫着，向他们传递着我不许他们砍这棵树的决心。即便其中一人向我威胁道，我若再不下去，便要以我妨碍工作为由叫警察来，我也仍然不肯放弃。]

[ 这时，布莱斯出现了，忽然我想出一个主意。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爬到树上，他们一定不敢再砍了！于是我冲同学们喊道 ]

布莱斯，伙计们，一起上来，如果我们都在树上，他们就不敢砍树了。


[ 可是他们就只是站在那里，盯着我看，没有一要肯予我支持。我看着校车越来越近，我急了，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再次向布莱斯呼求 ]

求你了布莱斯！你不用爬很高，只要上树就行了！不能让他们砍这棵树！求你了！布莱斯！求你了！

【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并没有消磨掉朱莉·贝克对于爬树的热忱，每一日清晨，她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颗梧桐树上，丝毫不顾树下的校车站牌旁纷纷朝她投去异样目光的同校生们，居高临下地冲我们叫喊】

“校车离这儿还有五……四……三条街！哦，只剩两条街了！”

【有时我非常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女孩子，如果换做是那些端庄秀气的姑娘，哪里会甘愿当起一个挂在树上的流水账式交通岗哨呢？然而我们除了在心里不爽，却也只能忍受她每天早上极为啰嗦的交通播报，朱莉仗着她的厚脸皮完全不将旁人的眼光放在心里，于是我们别无他法。】

【忘了是从哪一日开始，总之就在朱莉·贝克玩起了这个游戏后，每个初中同学每天早上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说的。这种状况贯穿了七年级和八年级的大多数时间，一直延续到几个月前的一天。】

【那天，我在走向校车站的路上看见梧桐树下一阵骚动，几辆卡车停在那，一些人仰着头冲朱莉喊着什么，而她正身处于那五层楼高的树顶上死死抱着树干不肯撒手，那个姿势便是后来定格于《梅菲尔德时报》头版上的画面。】

【孩子们也慢慢朝树下聚拢过去，当我离得近了一点儿，才终于听清那些人正对十几米高处的朱莉叫着“你侵犯私人土地，妨碍施工，你最好自己下来，不然我们就砍树了。”我看见他们手里拿着一台链锯，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朱莉拒绝从树上下来。】

【千万别误解，我并非出于同情而理解她，因为这棵树长满了多瘤的树脂，纠结成难看的一团，而且和那些人吵架的人是朱莉——全世界最麻烦、最霸道的女人。但是有一瞬间，我的胃仿佛快要抽搐起来，朱莉爱这棵树，虽然听起来很蠢，可她就是爱这棵树，砍树就等于在她的心里砍上一刀。】

【大多数人选择看热闹，只有一个人劝她下来。但她说绝不下树，永远也不，然后她试图说服我们：“布莱斯，求你了！上来跟我一起。如果我们在这儿，他们就不敢砍树了！”】

【我思考了一秒钟，这时校车来了，我像是获救一般停止这不该有的犹豫，告诉自己不要卷进去。这不是我的树，这也不是朱莉的树，我们都无权决定这棵树的将来，虽然她表现得好像这棵梧桐树是她的一样。】

【我赶在所有人之前第一个登上校车，一秒钟也不愿再面对朱莉，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然而正当我以为自己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时，我却在车上不由自主地一直想着朱莉，想着她还在树顶上吗？他们会不会把她抓起来？】

【放学后，校车把我们送回家，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朱莉已经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上半棵树。那片蓊蓊郁郁的顶部的树枝，那个我的风筝曾经卡住的地方，还有她最最心爱的栖身之地——统统消失了。】

【我们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看链锯如何开足马力、冒着浓烟，就像在把木头嚼一嚼吞下去似的。大树看起来摇摇欲坠毫无还手之力，这活像是在观察一个分尸现场，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有种想要尖叫的感觉。为了一棵愚蠢的、我痛恨已久的树而尖叫。】

【回到家里，我试着忘掉这一切，但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时间倒退，我是不是应该爬到树上和她在一起？那样会有用吗？】

【我想给朱莉打个电话，说我很抱歉他们还是把树砍掉了，但始终没有打。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会显得很奇怪，也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朱莉的态度好似缓和了一些。】

[ 从那之后，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整个镇子的人都来看热闹了，但我就是不肯下来，一直到我爸爸出现，他说服消防员，通过消防梯爬到树上，我哭着求他，我试着让他看一看这上面的美景，期望他能同我站到统一战线，他不肯。他说：“没有什么美景比我女儿的安全更重要！”这时我只有缴械投降了。]

[ 就这样，我哭了整整两个星期。虽然我仍然坚持去学校，但却再也不坐校车了。我改骑自行车上下学，就是怕路过那个伤心地——那里曾经矗立着一棵最伟大，全世界最美的梧桐树。但无论我怎么做，我还是忘不了那棵树。]

[ 一天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发着呆，爸爸敲门走了进来，他问：“你还好吧？”“那只是棵树。”我嘴硬的说道。爸爸走到我跟前，他说：“那不只是棵树。”随后他一把扯下毛巾，露出了原本被盖住的东西，当我看清楚画板上的画时，我不由得笑了，我抬头看向爸爸，只听他又说：“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在那棵树上的快乐！”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我起身抱住爸爸，抽泣着说：“谢谢你，爸爸。”]

[ 我把画挂在床对面的墙上，它成了我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事物，也是晚上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当我不再面对画落泪时，我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棵树，我开始懂了在树上的那些时光对我的意义。从那一天起，我对待周遭事物的看法开始改变了，我的世界观也发生了变化，有时候我禁不住想，我对布莱斯的感觉是不是也变了呢？]

[ 当布鲁博格女士建议我将“观察小鸡孵化过程”作为课题时，我起初并没有多大热情，直到我从鸡蛋中看到生命的迹象，那一刹那，我感觉到真实，所有的鸡蛋都是有生命的，每个鸡蛋里面都有个豆子般大小的小宝宝。在科学展览会上，所有的鸡都孵化了，最终我得了第一名，得奖的感觉挺好，但是我更在乎我的那些小鸡们。]

[ 我妈对养鸡毫无兴趣，但是禁不住我再三央求，我保证我会全权负责照料小鸡，我也做到了。但使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的小鸡们竟然下蛋了！我的母鸡们下的蛋供过于求，我们家都吃不完了，一开始，我们还试图多吃些，一个月里，我们煮蛋，煎蛋，各式鸡蛋都吃了个遍，但是鸡蛋还是源源不绝，最终多亏史努比和汉姆斯夫人常常向我购买新鲜鸡蛋，多余的鸡蛋终于有着落了。]

[ 然后我一想，我应该给对门的洛士奇夫人也送点蛋，但是我觉得不该收她的钱，她实在是个好邻居，经常帮助我们家。我家车坏了时，还载我妈妈坐顺风车，我无以为报，只有送些鸡蛋聊表谢意。]

[ 再说了，如果能碰到布莱斯也不错啊！很幸运的是，我敲门后为我开门的确实是我心心念念的布莱斯！]

嗨！布莱斯，我给你和你家人送些鸡蛋，希望你们会喜欢。

【第二天早上，朱莉没有去等校车，第三天也不见她出现。虽然她去学校了，但如果不曾亲眼见到她，我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既没有挥着手要求老师叫她回答问题，也没有冲过走廊奔去上课，更没有在老师讲课的时候抢着接下茬。她只是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疯疯癫癫的朱莉·贝克了。】

【我尝试说服自己，她现在这样很好——就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这不是我长期以来的希望吗？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朱莉·贝克好不容易再也不来烦我以后，我心里却体会不到一分一毫的高兴，反而替她感到难过。】

【也许是因为她的树，也许是因为她在图书馆里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午餐，或许又是因为我无意间看见她哭红的眼眶——这一切令我对她抱有歉意，令我无意间总会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追随她的身影，总想寻个机会跟她说，“嗨，我真为你的梧桐树感到难过”。但那句话就哽在喉头始终没有道出口，我想我大概是不愿让朱莉·贝克以为，我在想她。】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又花了几天时间去运走那棵树。工人们清理了土地，也曾试图挖出树根，但它顽固得不肯挪动地方，仿佛拼尽全力揪住了地心似的，所以人们只能锯掉树桩，让剩余的部分隐没在土里。】

【朱莉仍然没有出现在校车站，周末的时候，我听加利特说她最近骑了一辆自行车上下学。好吧，也许她不愿去那有她伤心回忆的地方平添烦恼，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因而也不再期待她来搭乘校车了。】


【我从来都对鸡蛋不感冒，我是指，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但那天在斯凯勒·布朗家的车库里，让我对鸡蛋的厌恶从此根深蒂固。】

【这都怨我姐姐利奈特，她同朱莉的双胞胎哥哥马特和马克组了个乐队，周末非要跟他们一起去找斯凯勒·布朗商量联赛的事，顺便练习他们乐队的自创曲。因此到了晚饭时间，母亲就叫我去斯凯勒家把她拉回去——如果我不曾答应母亲跑这趟，我这辈子也不会对鸡蛋产生深刻的阴影。】

【一条黏糊糊软趴趴的蛇，竟然能活活吞下一整个鸡蛋！然后用它的身体将体内的鸡蛋搅碎，再混着黏液吐出蛋壳。你也许想象不到这有多恶心，而我却“有幸”目睹了这一切。从那以后我开始做噩梦，时常梦见自己被困在巨型鸡蛋里，怪物张嘴要将我吞入囊中，所幸每次都能及时醒来逃过一劫。】

【然而就在我目睹了蛇吞蛋的两周后的一个早晨，噩梦还是现实中成真了。我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许久不曾和我搭话的朱莉·贝克，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就仿佛现在是圣诞节，此时正捧着手心里的满满一盒子鸡蛋殷勤得如同献宝。】

“嗨！布莱斯，我给你和你家人送些鸡蛋，希望你们会喜欢。”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正在思考她为何会突然有这么多鸡蛋，直到她再一次开口解答了我的疑问】

“你还记得艾比，邦妮，克莱德，德克斯特，尤妮斯和弗洛伦斯吗？就是上一年我为科学展孵化的那些鸡，它们下蛋了！”

【她一提起，我便瞬间回想起来科学展览上她曾获得第一名的那个无聊至极的课题：“观察小鸡孵化过程”。也是搞不懂，我的课题可是现场模拟火山爆发，可大家明显对朱莉孵出的鸡仔更感兴趣。】

哦…呃，谢谢。

【我接过鸡蛋，然后关上了门，在看见母亲走来时立刻将鸡蛋转手交给她，然后坚定地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不吃鸡蛋，我宁愿吃麦片。】

【事实上，当我们一家子人在餐桌上开始讨论起朱莉家的鸡以后，所有人都吃了麦片。是我父亲罗斯基先生带头质疑起我们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孵了一半的蛋，如果说朱莉家有公鸡，那么这些鸡蛋里极有可能掉出一具鸡宝宝的尸体……毕竟在不曾问清这是不是受精蛋前，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于是向朱莉询问她家有没有公鸡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我肩上，虽然我万分不愿意主动去找朱莉。】

[ 我看他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忙又笑着向他解释了这些鸡蛋的由来，直到最后得到他的一句“谢谢”，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第二日一早，我又端着一篮鸡蛋来到了布莱斯家门前，幸运的是给我的开门的依然是布莱斯。]

嘿，布莱斯，我给你送蛋来了，你家喜欢吗？

“这还用问吗？”

真的么？那太好了，咱们学校见！

[ 就这样，每日的早晨我都会固定的时间去给布莱斯家送鸡蛋，直到几日后，我发现布莱斯似乎在特意等着我，他特意等着为我开门，然后说：“谢谢茱莉！学校见！”而我得到的回报是：可以和那双世界上最闪亮的眼睛，单独相处几分钟！]

（这鸡蛋送的真是太值得了！）

【第二天放学路上，我向加利特请教了如何识别公鸡的问题。万幸的是，加利特是个公鸡专家，他先是向我描述了一通公鸡的特点，譬如体型较大、羽毛更长、头上有红色鸡冠等等，而后又提出——我们可以直接偷溜去朱莉·贝克家后院看一看。】

【在那一刻，我由衷地将加利特看作是我的救星。这么一来不就避免了我同朱莉对峙吗？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法子呢？】

【于是我们俩猫着腰绕过朱莉家的围栏，从木板间的缝隙朝内看去，入目的后院简直是一团乱麻，灌木丛完全不受控制地肆意疯长着，到处都堆满了鸡屎和杂草，我从没见过比她家更脏的院子了！】

【加利特向鸡笼的方向投了颗石子，在把它们从笼子里逼出来后，我问他：“它们都是公鸡吗？”他说：“看起来不像。”之后我再想确认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告诉我说公鸡会昂首阔步走，而那些鸡并没有。】

【好吧，就冲着加利特那样笃定的态度，我暗自给自己打了气，然后在那天晚饭时微笑着告诉父亲：“它们都是鸡。”】

【我原以为他会满意地夸奖我干得漂亮，却见他的叉子突然停止了旋转，然后瞪着我一脸严肃地问：“这是她的回答？‘它们都是鸡’？”】

【我耸了耸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些，因此大方回应了一句“是的”，却听他莫名动了怒，语调在后半句时变得高昂：“你们俩都够有才的，不是鸡难道还是鸭啊？公鸡不也是鸡么，可关键在于，那些鸡都是母的吗？”】

【直到父亲一语中的，我才突然开窍——加利特压根对鸡一窍不通。我想极力辩解什么，到头来却发现词穷，无奈之下只好搪塞过去一句：“公鸡走路都会昂首阔步吗？”在得到外公确信的回答后，我摆出一副自信的神色，希望这一次能骗过所有人将这个话题翻篇：“那他们全是母鸡。”】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快速下沉，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在此时出口调解气氛道：“只要鸡蛋没问题就行，不用再纠结了。”我却打心眼里不愿触碰和朱莉·贝克有关的一切，因此不合时宜地脱口而出一句：“我不想吃鸡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母亲在这时清了清喉咙问：“为什么？”我不知该怎么解释长久以来对朱莉·贝克积累的复杂情绪，只好将原因全都赖在她头上：“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她家的院子，简直寸草不生，除了污泥就是鸡粪。”】

【意料之外地，这个解释成功地将众人关注的焦点从“朱莉家有没有公鸡”转移到了“朱莉家有没有沙门氏菌”，所有人都变得人心惶惶起来。父亲要我把鸡蛋还回去，但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托辞去回绝她的好意，当然，我也不想和她发生正面冲突。于是我只能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把鸡蛋丢进垃圾桶，既不让家人看见，也把朱莉瞒在鼓里。】

【一个星期后，朱莉再一次送来新鲜鸡蛋，我试着直视她的眼睛告诉她——“不了谢谢”，但她的笑竟然让我狠不下心拒绝。于是我只能任由她把一个装满鸡蛋的纸盒塞在我手上，又在爸爸坐下来吃早饭之前把它们扔进厨房的垃圾箱。】

【我原本以为这么做能够永绝后患，没想到却让自己变得谎话连篇。每天早上我都会监视朱莉，这样就能在她按响门铃之前拦截她，再在爸爸出现前把鸡蛋埋进垃圾里。】

【但是所有谎话都会等来揭穿的一天。那是在梧桐树被砍倒的两星期后，朱莉又送来鸡蛋，我像往常一样收下它们，然后像往常一样打算去丢掉，可那天早上的垃圾桶满得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装下朱莉的纸盒，我只能把它们放在了最上面，拎起垃圾，然后出去把这些垃圾倒到家门前的大垃圾箱里。】

【就在我刚出门的一刻，猜猜谁像一塑雕像一样站在我们家门廊里？——那个鸡蛋女孩。】

[ 然而这样令人愉悦的好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大约是在梧桐树被砍的第二周后，我的心情开始慢慢平静，一日早晨，我一如既往的捧着鸡蛋敲开了布莱斯家的门，布莱斯见到我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嘿，茱莉，真准时啊！”我笑着打趣道这是送奶工的准则，风雨无阻。]

[ 说罢，二人一时相顾无言，静默半会，布莱斯方才缓缓问道]

“那么……你什么时候开始乘校车啊？”

[ 我皱着眉头不假思索的回道 ]

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就不太想乘校车。

“现在车站那里也还好吧，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布莱斯道。]

[ 我点点头，心想，也许布莱斯说的对，也许我应该继续乘校车上学，而且，话说回来，他刚才也表达了期望我能继续乘校车呢，莫非布莱斯•洛士奇真的有在想念我么！我被自己的这一猜想愉悦到了，忍不住抿起唇笑了。转过身方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敲门的声响，我回头看去，见是布莱斯。]

“茱莉？你怎么还在啊？”

我只是想点事情。

“今天是倒垃圾日呢。”

我知道啊，要我帮忙么？

[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听到他婉拒我也并不在意，但当我看到放在垃圾桶最上方的鸡蛋时，我不由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然而他的回答却令我很是失望。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在扔我送的鸡蛋，而我却还为他接受我的鸡蛋而沾沾自喜着。想至此，心中恼意顿生，上前一把夺过鸡蛋 ]

你知道么？史努比和哈姆斯夫人还花钱买我的鸡蛋呢！一打蛋鸡她们付我60美分，而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和朱莉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似乎是因为听见我开门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来，我一瞬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目光追随着她的视线唯恐她看见我怀里的东西。】

【朱莉两分钟前刚交到我手上的鸡蛋，此刻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垃圾袋的最上方，连同那个盒子一起保持着它们离开主人前的模样。而我就这么呆立在原地，仿佛鞋底抹了万能胶似的动不了一厘米，心头是盘综错杂的尴尬与混乱，因这突发的事端，也因我避无可避的境地。】

朱莉？你怎么还在啊？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朱莉的注意力。我扫了眼自己手里捧着的一大袋东西告诉她今天是垃圾日，言下之意是想让她不觉得我的行为太过突兀，从而忘记去看垃圾袋里有什么。可她竟然提出要帮忙，我赶紧回绝她的好意，朱莉却仿佛听不出我话里牵强的暗示，反而欣喜于能与我再度攀谈似的扯出一副笑容朝我走来。】

【她离得越近，我越觉得慌张的情绪快要冲破胸膛喷涌而出，直到她走到不足三步的位置，我的心里终于“咯噔”了一下，伴着气血上脑在耳旁訇然作响，仿佛有个声音哭喊叫嚣着：完了！】

【朱莉问】“那是我送的鸡蛋？”

【答案在我喉头辗转了几秒，可事实这么显而易见，说谎告诉她“不是”会显得太蹩脚而更惹人生疑。于是我极力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承认了，又为替自己解释补上一个其实很傻的理由】

是的，我不小心掉地上了。

【朱莉像冰冻了似的站在原地，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甚至隐隐开始发白——显然她已经看清了鸡蛋的模样，一个个饱满圆润地整齐排列在盒子里，哪里有摔碎的痕迹？我看见朱莉望着鸡蛋的视线里蕴含着委屈，声音突然听起来不像是她的声音，很安静，却分明在颤抖】

“可它们并没有摔坏啊，为什么要扔了？”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场景就像小学时候捣蛋被老师抓了个现行一样让我手足无措。我犹豫着告诉她沙门氏菌的事，努力把措辞变得婉转一些不想太打击她，可事实上朱莉仍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你知道么？史努比和哈姆斯夫人还花钱买我的鸡蛋呢！一打蛋鸡她们付我60美分，而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迅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哭着穿过了马路。】

【从小学到初中，我认识了朱莉整整五年，这是头一回亲眼看见她掉眼泪。她在体育课上手臂骨折时没有哭，在学校里被嘲笑时也没有哭，甚至是那帮伐木工人砍掉梧桐树的时候——我很肯定她为此偷偷哭过，但我确实没有真正见到过她哭。】

【对我来说，朱莉一直以来都太坚强，也太要强。可是如今，坚强的朱莉却被我弄哭了。】

【我悻悻然回到房间，感觉自己是整个地球上最坏的人，因为我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十恶不赦的事——我偷偷地扔了两年鸡蛋，瞒着她、瞒着爸爸。我突然意识到一点：为什么我在一开始没有站出来说“不了谢谢”、“不想要它们”、“不需要它们”或者“不喜欢它们”呢？哪怕是拿去把它们喂蛇也好过这么平白无故地丢弃啊……】

【我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却不知是单纯地害怕朱莉·贝克这个人，还是我其实怕伤害她的感情，不愿意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