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标题: |一念之间|——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1 14:13
标题: |一念之间|——原创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1-3 18:27 编辑

剧目名称:一念之间
参与人员:赵定曜  周容暄
剧中角色:陆延安  秦长生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曾有唯心学说提出,看到的世界是由意识的具象化而组成的。一念生,一念灭,生死都不过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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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2 10:55
——第一幕 无人生还的墓穴——

与秦长生搭档是真的过瘾。不管是下墓还是生活,都仿佛磨合过千百遍的默契,就连求同存异下来的那点不同,也在十六年的生活中变成了不可或缺。

时光匆匆流过,国内形式安定下来,国家对于古董的把控也越发严格,盗墓工作只能被迫转入地下,而出土明器的买卖也受到诸多限制,类似秦岭这等大墓早就被管控起来,没手段和背景,根本没资格插手。

盗墓一行渐渐式微,但一直有一套属于内部的关系网,平时交换有无,遇到凶险的墓穴也会攒个局一起下。这会儿,秦长生正接着的电话,就是业内同行打过来的邀请。

昨晚被他折腾的厉害,今天即使睡了个懒觉仍然觉得后腰酸痛,扶着腰爬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他口中说着什么“全军覆没”、“不考虑”、“风险太大”之类的话,照常扯过桌上的豆浆油条,微皱着眉头,习以为常的喝掉比正常甜一倍的豆浆,刚换好衣服,这通电话也到了尾声。

“怎么,有消息?”

看着人挂掉电话,半疑问半肯定的问了一句,拿起桌上的一串钥匙,等人一起去店里。

“一念间”,是我们这几年开起来的一家工艺品店,里面古今中外的东西都有,真真假假,倒也没指望这个赚钱,主要目的就是为出手明器更加方便而已。时间久了,随着两人在圈内名气增大,俨然成了一个情报据点,负责帮忙联络各方人员,偶尔也帮忙攒局,只是两人从来不参与。

最好的搭档,就是陆延安和秦长生,不需要第三个人。

从秦长生接到电话所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这一次的局怕是九死一生,可越是这样的地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就越是激动,眸中都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4 19:38
秦长生的生物钟质量过硬,不管晚上折腾到多晚折腾到多疯,依旧是在昼夜交接时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先动了一下手臂,感受一下陆延安在怀里那种沉甸甸的踏实。十几年了,这是习惯。

昨夜把人折腾狠了,少见的能听到人说“不要”,早上也不舍得吵醒睡着的人。悄悄起身,准备了早饭,也并不会先吃。照例是下楼去小区跑道跑圈,顺便喂喂以小区为家的猫狗们。

不用刻意算时间,要归家时,已是陆延安将要醒来。多年来,也已经形成习惯。

回去收拾好自己,开始摆早饭,故意的让人听到动静,让人知道自己一直在。待人收拾好出来,一同吃早饭,这也是习惯。

吃饭和睡觉乃是人生大事,一向不愿被外人打扰。今天这第一顿饭,几乎是在电话里进行完,这很影响心情。再一听是那至今都无人生还的,再大的墓,心里也已经先减掉了几分。

这几年政策严,自己与陆延安开个铺子弄套房子,算是一半逼不得已一半理直气壮的处于半休养状态。骨头虽不至于被养懒,人嘛到底贪恋美好,日子无忧便也轻易不愿去冒险。

但两人搭档多年,又是一辈子干这行当,听到大墓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更不会自作主张的就推却。话说的一半一半,留个余地,让人去店里细谈。去不去的再说,收集消息,这么些年来,俨然已经是一念间的主营业务。

换上外套,看着陆延安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又有想法了。

从人手里接过车钥匙,跟人一起出门。车子拐上大路,平稳行驶中才跟人说起电话内容。

“说是南边三地儿交界的那块儿有个大墓,只是进去的人都折在里面了,从无生还,一帮人说要组队去……”

天气冷,陆延安有点感冒,鼻音重重的让人不放心。快到铺子时,车子拐个弯儿,去给人买药带上。

“组队就再说,把人约来你听听看,我们再合计。”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4 22:08
陆延安也不是不懂事儿的人,何况吃早饭时坐在旁边已经听了个大概,也不是非要人立刻就说。就算秦长生开车稳,也要过了人流穿行的地界才行。

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盯着不断后退的楼房和街道,动了动鼻翼,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说来也怪,乍暖还寒的时节,不过是一次寻常的降温,尽管幅度大了些,也不至于染上风寒。虽然陆延安没有参与秦长生的晨练,但做这一行的,锻炼身体已经成了日常,怎么也不会轻易就生病。默默的瞟了正在开车的人一眼,一定是某人这几天太不知节制,才让自己着凉了。

嗯,一定是。

正在感慨着春天到了,罪魁祸首已经说起正事,于是陆延安也收起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认真聆听。刚听了个开头,面上的神情不自觉的就严肃下来。

所谓三地交界处,说的就是川贵滇三省交界的那一带,古时所谓的苗疆就是那片。林深多瘴,潮湿多邪祟,蛇虫鼠蚁更是遍地都是,若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陆延安如此正色以对,更不可能折那么多人进去,自古以来,那一片地界的原住民与中原习俗全然不同,其手段邪祟超出认知,若论注意事项就能写出一本新华字典。圈内的人几乎都会谈之色变,寻常人口中的巫蛊只是最为人熟知的一种罢了。

“他们胆子可不小。”

本来快到铺子了,眼见车子拐了个弯,奔着仁和堂去了,摸了摸鼻梁,眸中闪过一抹无奈。

被老郎中抓着望闻问切了近一个小时,免不得被叮嘱几句要节制一类的话,终于得了自由,提着一包药回到铺子,跟秦长生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电话里有没有提起是什么朝代的墓?”

把药包放在大堂的桌上,先烧了壶水,晚些招待来客,然后在桌旁落座,手掌在后腰揉了揉。折了那么多人进去仍不死心,还要再组局,看来墓葬不小,也定有稀罕的玩意儿吸引着这群地老鼠。

听长生的语气,电话里说的并不详尽,近年来的消息都是这样,陆延安也习以为常,毕竟这种事情,还是当面说更加稳妥。

“也好,如果有人有兴趣,就顺势帮忙牵下线。不过长生,我对那里还是有点兴趣的,你怎么想?”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5 22:42
不下墓的时间,自然都是用来养精蓄锐的。自小就对身体状态十分重视,因为干着这一行,更是从未大意过。日常的作息饮食都讲究个养字,看病吃药疗伤强身当然也是谨慎非常的。

仁和堂的老郎中是老相与了,对两人身体状况也清楚。就因为这清楚,这次陆延安的感冒,秦长生陪在一旁,少不了又被老人家剜了几眼。

摸摸下巴,扯扯唇,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脸皮都懒得红上几分。谁叫这人太妖精,不赖我。眨眨眼,喝口药房味儿的早茶,转脸去看窗外冷秃了的树枝上叽喳闹的野雀儿。嗯……赖我就赖我吧,下次我还敢,次次我都敢。

出来仁和堂离自家铺子也不远了,一路上不接陆延安的话茬儿,自己也知道沉默的不似平常。陆延安的身体状况自己也清楚,并不会太严重,倒不是为这个担忧。着实因为电话里的只言片语,自己还没有琢磨明白状况。那人说的一团糊涂,自己心里也是一团糊涂。

进了铺子,脱了外套,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那人说的话,一边拿出大靠垫给人垫在茶座椅子靠背上,给人收拾妥当才思索着开口。

“我还真就没有听明白他说的事儿,不知道他不愿说还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等着人泡茶的空,转到旁边大案台后坐下,把赋闲时期给自己找的活儿拿出来摆弄。刻刀是陆延安挑的,这几年也把玩熟了,并不影响说话思考。闻着陆延安泡的茶香,一刀一刀,雕着字儿。手里一方石,不是什么名贵的,只是夏天与陆延安出门去北边溜达无意间遇上的。当时只是爱它颜色美,像映在陆延安只着纯白单衣的肩背上,阴雨盛夏的晨光。

“一说是汉墓,又说见着了唐器,我听着只有一点确定——进去的都没出来。”

不用人说,单是早上看这人眼里的光芒就知道,闲了这么些年,难得一个蹊跷大墓,他肯定有兴趣。茶香愈浓,深吸一息,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定稳稳冲茶的人。执在壶上的手,指节秀致,在暖融晨光下蕴着一股莹润,仿若只堪握笔,可只有自己知道,这样一双手有着怎样的力量。

“你有兴趣也不会跟人组队,我还不知道你?只是我们确实要多了解些情况。我想着也是你觉得那‘胆子真大’的地方。”

起身走到人身边坐下,握着茶盅含上一口茶汤。上好的金骏眉,暖到肺腑。

“牵线不用我们操心,粗略算算,有点真本事还能下墓的,现如今也没几个人了吧……他们比我们急。人一个钟头儿后就到,是专在南边活动的那个老吴……他都能找来,我觉得还不是一般的事儿了。”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6 10:42
常往来一念间的都知道,铺子里的大靠垫是陆掌柜的一大讲究,十天有八天是靠着的,不论冬夏,差的那两天不是人不在铺子里,就是来客太多没歇下的时候。这其中缘由自不可为外人道,陆延安也确实说不出口,索性也就默认了这“讲究”的名头。毕竟,来自于爱人的周到照顾,陆延安没理由拒绝。

茶香随着水气氤氲开来,让一直不适的鼻子舒服了许多,那种想要流泪的酸痛感也消散了不少。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严重,可这感觉实在不爽,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某人昨晚才会兽性大发,闹得自己连连告饶。

泡好的第一杯茶一直是属于秦长生的,白瓷的茶盏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是有一次行内聚头去南方的时候带回来的,样式入了两人的眼,也就带了一套回来用。不是没有注意到秦长生路上的沉默,但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么就是对方什么都没说,要么就是他还没顺明白。索性就不急不缓的泡着茶,等着他的下文。果然,这回不仅是对方没说明白,秦长生也没听明白。想想也是,一个消息都带不出来的墓,能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抬眸递了个目光过去,从陆延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秦长生修长有力的指间旋转的印章,如同一方阴云遮蔽的空间,引人忍不住想去探寻。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事,看着青碧色的茶水在茶杯中浮沉,被人戳破心思也没有半点难堪的意思。

秦长生懂陆延安,正如陆延安懂秦长生,不需要任何遮掩。自己确实是存了多了解一些情报的心思,毕竟是折了那么多人的地方,就算陆延安和秦长生本事再高,对于那个地界还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不过汉唐两朝前后差距五百年,建筑风格差异也算明显,这个竟然都能认不清,可见此事复杂。手指在杯沿摩挲着,听人坐在身边继续,说到南边老吴都动了,眉头明显的扬起,手指也停了动作。

“连他都动了,看来这墓来头不小——要知道,他的眼界儿可不低,寻常地方入不得他的眼。”

说起这个老吴,也是行内的名人了,领头攒过几次局,都是异常凶险的大墓,每次下去少不得折损一些人,当然,回报也十分丰厚。只是这人城府极深且心狠手辣,陆延安总担心不留意就被人阴了,况且也实在没有和别人组局的习惯,故而到现在也仅仅与其保持信息往来而已。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靠垫上,眉间微微皱起,指尖在茶盏上轻点几下,沉吟着开口。

“你说,会不会是那几个以邪术出名的王?要真是,这一局怕是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10 16:38
白瓷杯握在手中,暖意蕴着茶香,透过血脉,暖到心底。陆延安泡茶,总是有秦长生的第一杯,从未例外。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人非草木,长生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的,故而也拿他当成世间唯一宝。什么千年百年地上地下的宝贝,算得了什么,过眼云烟罢了。

日光在临窗大案上的雕刻又变换了样式,雕花窗未动,影已千万种。机关邪术是地宫里常见的,而南边还多了巫蛊毒瘴。古人智慧奇巧,时隔千百年,许多事与物都已千变万化,今人所能窥得,不过九牛一毛,每一次,都是拿命去赌。

幼时只是无畏无忌,被这奇巧吸引,倒也胆大。刚跟陆延安搭档那几年,正是如鱼得水,只觉得只要两人搭档,这世上就没有难题,更是无所畏无所忌。至如今,大概是安逸惯了,也习惯了陆延安在身边的小生活,再说以身犯险,竟是下意识开始小心思量。

抬眼看看这根软肋,因为病着,脸色略白,只一双眼睛,微红未退,水光滟滟。嗯……应该是因为感冒引发了鼻炎……好吧,全是因为昨夜疯狂。可如此火热甜腻,理应放在又暖又柔心里好好养着,谁能舍得丢去冰冷幽暗的地底去?

“老吴都说凶险,老吴都亲自出动,十有八九就是你说的那个。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也不好琢磨准备……”

门口阴影一晃,老吴带着个小年轻风尘仆仆的落了座。几年不见,也是老了,鬓边花白,身上的肉都消退,余了一杆身骨一双锐目。上下一打量,下墓自还是能行的,只怕得强打精神保命。这一趟,他应是不会去了。

让了茶,把白瓷茶盏握在掌心里捂着。外头冷,屋子里暖烘烘。一时间错觉,全世界都冷,只有一念间的屋子,和掌心里陆延安泡的这盏茶是暖的。

小年轻大概是老吴的接班人,话少,眼神儿像透了老吴,看着也有个“后继有人”的意思。

老吴话也不多,危险的话重复了一遍。位置说的细致了。为何一会儿汉一会儿唐到底也没能说明白,倒是讲明白了他为何不明白。

位置没变,几波人,下墓的时间有不一样的,也有刻意掐着时间循着原路去的,洛阳铲开出来的土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下去的没有上来的。老吴的原话——以我的能耐是看不明白、想不明白、也搞不明白了。

末了的意思倒是明白——您二位要是有兴趣走一趟,还望告知一声,他等个信儿。局,他是不再牵头攒了。

送走了老吴,日头烈的直白,茶已清到寡淡,只有身边这个人是生动的。

“老吴这是怕了。老吴都怕到不攒局了……你怎么想?”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11 11:04
近几年,行内生存越发艰辛,除了一些老门户还在传承着下地的手艺,其余的大多是因为走投无路谋个生计,要说手艺和业内禁忌,早已经抛弃得七八,就算是那些老家族里面,肯传承这门手艺的也越来越少——读书已经成了公认的出路,何况这一行注定凋零,就算是陆延安和秦长生,也没指望靠这个过一辈子。

这十几年,两人动作越来越少,仔细算来,也有近两年没有再下地,一身筋骨被养的越发惫懒,安逸消磨了许多年轻的锐气和意志,若当真遇上那些危险,还真未必应付得来。何况,是那种邪性的地界儿。

陆延安听出了秦长生语气里的犹豫,手指摩挲着杯沿,一时间也没接话。不管是那几位王里面的哪个,都是个要人命的地方,确实值得谨慎和犹豫。但陆延安的想法可能更多一些:自己和秦长生迟早是要隐退下来的,隐退后又该何去何从?两人都不是坐吃山空的性子,总要为这身本事寻个去处。

这事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想得清楚,要和秦长生慢慢商量才是。这会儿老吴已经带着人进屋,便把这些念头放在一旁,对这墓的好奇是真的,正如秦长生所说,且打听下消息再做决定也不迟。

像老吴这种年轻时常年下地的,免不得沾了不少地下的气息,加上大小伤病,年岁大了就要比正常人更难熬些。不需多说,老吴怕是再没法下地了。可这人傲骨仍在锐气未减,这次带着的年轻人,怕也有意让自己二人照顾提携一二的意思。

按老吴的说法,那地方共下了三波人,全折在了里头。第一波是为谋生计的乌合之众,连个规矩忌讳都没有,折在里头不足为奇。让陆延安在意的是第二波和第三波,尤其最后一波下去的,不乏几个业内小有名气的同行,都一并死在了里头,连后两次带出的土都是不同的颜色,实在诡异的很。

身体下意识的往秦长生一侧偏了偏,把话语权完全交给更擅长与人沟通的秦长生,脑子里把那几位王过了一遍,因着掌握的信息太少,到底也没对上到底是哪位的地盘。

老吴到底是老了,再多的锐气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这局是不攒,可这一趟他倒也不亏,且不说陆延安和秦长生会不会走这一趟,就是他带来的那个后辈,以后就算是初步挤进了这个圈子。

送走来客,把已经寡淡的清茶全部倒掉,重新泡上一杯放在人手边,自然的侧坐在人腿上,双臂勾住秦长生的脖颈,熟稔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视线对上秦长生的目光,这才轻声开口。

“老吴怕了,你也怕了?”

其实也知道这人不存在怕一说,敢和粽子叫板的人,怎么会怕?秦长生只是太过珍惜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因为珍惜,所以有所顾忌。察觉到秦长生的目光越发炙热,陆延安十分识时务的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前些日子,考古协会的人来找过我,想要将一些业内人士纳入体制,和他们一起挖掘研究古物。”

陆延安觉得这可以是一条出路,所以并没有立刻回复,只是说考虑考虑,现在,或许是个机会。稍顿片刻,等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才继续开口。

“但是这件事在他们内部是存在不少争议的,毕竟他们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地老鼠。想要进那个门,怕还要有投名状才行。”

这一次就是个分量足够的投名状,只是太过危险,属于拿命去搏一个安稳未来。但话说回来,哪一次下墓不是拿命去搏的呢?陆延安的选择已经足够明确,相信秦长生也听懂了,就是不知道秦长生怎么想。

毕竟,对于生死都置之度外的陆延安来说,秦长生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13 22:41
天光近午,日头暖不热外面,倒把屋里暖的热烘烘。茶换了新的,香气馥郁,萦绕唇间鼻端,也是暖融融。刚才只是被人靠着半边身子,这会儿抱了满怀,整个人都由外及内被暖透。

脖子被人勾上的一瞬,眉眼都近在咫尺。陆延安的眼眸一如初见,睫毛闪动间,一片平静无波下蕴着的依旧是炽热的生动。初识就是因为这双眸子,只一眼就知道,这是同类。多少年走过来,生死一线多有,平淡安稳惯常,这一点从未遭遇质疑。

那句“怕了”不过是随口调侃。对秦长生,陆延安都不用拿出激将法,陆延安知道,秦长生也知道。故而这话进入意识时,自动自觉的拐个弯儿,进入了包管调情逗趣的另一片儿。

借着手臂揽在人腰上之便,手掌往人腰上一贴,把那腰间软肉捏了一把。视线对上人眼眸,刻意纵着眸光里意味明显的“再撩拨咱就趁着日光正盛,演一出白日宣银”放肆,声调却底至耳语。

“腰不疼了?我倒等着你这起热呢,我连这个都不怕,我怕那个?”

相处年深,两人默契自然不只是在地下,日常里各种细微之处,也早已熟悉到融合。陆延安知道秦长生眼神里的意思,自然也知道怎么化解,早已被人拿捏的透彻。倒也甘之如饴,若是世间连个能放心交付的人都没有,那也和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了。秦长生乐意被陆延安拿捏着。

别开了眼神,说起了正经话题,秦长生当然也明白陆延安的意思。手掌在人腰际没有移开,有一搭没一搭的抚动着,仔细听人说的话。

拥着人探身,取了茶慢慢喝。陆延安的话在耳边,脑子过着祖上的过往。被“体制”二字引出些回忆,也没觉得人间比墓里安全多少。也罢,都是过往,何况时也不同旧时,人也不同故人。

陆延安的话意很明白了。秦长生这辈子那点追求陆延安都明白,所以,他自然明白,在这一方面,秦长生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秦长生对于陆延安的决定,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异议,仅有的会有异议的那些,他都明白,也不会去触碰。一切都无需多言。

喝口茶,点点头。沉吟间,思索的已经是老吴说的那些只字片语却实打实能要人命的危险性。

“这些东西你来考虑,无论什么,你觉得合适我就陪你去。”

停了一息,把盏中茶饮尽,只拿着茶盏在掌间把玩。

“回头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装备了,不比以前经常下墓时,虽然这些年也倒腾了不少好东西,到底长时间不出去,还是要好好收拾整理,选些趁手的。”

往前一靠,手掌移到人后心,把人压在怀里,下巴习惯性的搭在人肩头。望着窗外一风卷了落叶,路过窗格大的一片天地,来去都无踪影。

“早点出发好些,南边那种环境,天冷点还是好,热起来了就更麻烦。”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14 11:33
陆延安这个人吧,平时看起来冷静稳重,好似什么都难得动容的模样,只有秦长生知道,陆延安全身上下有多少碰不得的地方。比如这会儿在腰间作乱的手,就差不多把陆延安的半数力气都抽掉。

腰自然还是疼的,某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提这茬,要不是陆延安已经打定主意转移话题,非要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不可。

说着正经事,这人的手倒也没闲着,既然拿出了正经的态度,这点不引人注目的不正经,陆延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何况,摸的还挺舒服的。

其实陆延安也不是真看中所谓“体制”内的那点待遇,只是自己和秦长生终究身上背着不少案底,以后要是清算起来,两人就算金盆洗手,恐怕也不得安稳,还不如在这种挂着官方的机构里留个姓名,对于内部人员,大多人都会选择含糊带过,毕竟大家身上都不太干净,没必要为了这个搞得人人自危,也不利于招贤纳才——干这一行的本就不多,业内精英哪个不是有些傲气的,若是无端被民间组织给比下去,那才叫丢人。

陆延安的这些思量,秦长生未必都能想到,但凭着多年相处的默契和了解,也足够他毫无保留的相信陆延安,正如陆延安无论如何都不会触碰秦长生的底线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那颗在惫懒悠闲时光中,蠢蠢欲动的名为冒险刺激的心。

秦长生一贯的懒得动脑,具体谋划自然就落在了陆延安身上,陆延安也习以为常的点头应下,正琢磨着要先把两人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就听到秦长生在挂心着装备的事情。

这人说着交给自己,还是在帮着一起操心。一股暖流仿佛从被压住的后心传来,瞬间暖遍全身。秦长生这个人啊,虽然话多,但是鲜少有甜言蜜语,可他对陆延安的疼惜和爱,都在这一点一滴的细节里流露出来,每时每刻都让陆延安感知到,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双臂环绕的姿势变为紧拥,秦长生的声音通过振动传到耳畔,带着让人安心和信服的力道。

“一个星期后出发吧,时间足够了。”

算一算要给老吴一个回信儿,还要置办装备,收集消息,安排行程,最要紧的,是把这不合时宜的感冒养好,一周时间勉强够用。

定下了出发时间,所有的事情也该按部就班的准备了。余光扫到桌子上从仁和堂拎回来的药包,眨了眨因为鼻腔酸涩而有些水意的眼睛,轻拍了下秦长生的背,不客气的发出指令。

“熬药去。”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17 20:57
折腾了一上午,这个病号,还没有进一口药。室内暖气大,倒是不怎么打喷嚏。只是被感冒内热催的,一直两眼红红水光不退,愈发显得光华流转,瞧人一眼,都像是在勾人。而对于秦长生来说,瞧一眼,就是在勾引。不是像,就是是。

听着人安排的时间,也掂量着照顾病号,确实不该白日宣银,不该。紧紧手臂,把怀里人再往身上狠狠按一把,在人脊背拍拍,这才起身。把人放到软靠里,扯个长毛毯子给搭上。起身把茶换了,冲了一大杯小柴胡让陆延安抱着慢慢喝着。

一念间,地方足够大,前堂敞阔,按着秦长生和陆延安的审美,收拾的不紧不疏。古董玩器又大多带着点岁月间的暖意,加上阔大的沙发,老式的桌椅,是个能让人久坐的气氛。

虽则离家不远,后堂还是收拾出来一爿过日子的所在。开始时,是因着要收拾铺子,还有几次因为来客道远,不得不周到应对,为着省时方便在这儿住下过。后来嘛,两人日子渐趋安稳,倒是越来越不愿意在家以外消磨生活了,再晚也都要回去。可到底这边已经收拾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就留下来用作午时歇息。

翻找熬药用具时,想起来与陆延安初识。陆延安此人,话少,日常里动作也少。琢磨个什么,就坐着不声不响,出去溜达找东西时,也就走走看看,很少动手更少动嘴,整个人是给人安安静静的印象。

这样的人按说该是个慢性子,可一提下墓,就仿佛平日里九分都关着修养的精气神儿,一朝得见天日,立时生龙活虎。这边话刚落,刚说好好选选装备呢,这位就发了话下周就要出发。

这感冒才刚上身,好着也得个一周。要下墓可不是闹着玩,身强体壮还不能大意呢,这人还想着带病去呢。打开柜子,把熬药的物件拿出来擦洗。一边靠着隔墙上的小圆窗跟他念叨现有装备,一边心里盘算着怎么磨磨这人,拖上一周养养元气。

思来想去,还是让人下不来床只能养着,是个好主意。脑子里自发的浮起了些晓看红湿处,嗯……不错,还能帮人发汗。

不知哪年月淘弄来的红泥小火炉,在窗子下安置好。烧惯了的前街孙老头的煤慢慢的燃起来。窗格外落了冬后雪,披着午时晴光。雪花不大不小,飘的不疾不徐,带着些午后悠闲。小罐子也是老物件,造型拙朴,一贯被两人用来熬药,带了些药色儿,被窗外落雪一衬,竟有些物哀的意味。

把小罐盖子盖好,想想方才的念头,回头朝毯子里的陆延安笑。“午后天又雪,能饮一杯无?”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18 14:18
——第二幕 不该存在的佛像——

最后,陆延安还是被“身体力行现身说法”的秦长生折腾到没法下床,以至于计划出发的时间又推迟了一个星期——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星期,想到这里,陆延安躺在火车软卧的床上,揉着酸痛的腰,狠狠瞪了一眼对面和老吴聊天的秦长生。

陆延安这辈子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仿佛提不起兴趣,唯独对两件事热情:秦长生和盗墓。若说一开始天平只是稍稍倾斜,如今秦长生已经彻底压过盗墓,成了生命中的最重要。所以,最重要的人就算再胡来,陆延安也只能顺着。

何尝不是被秦长生吃的死死的。

如今几人坐的这辆是去成都的火车,老吴收到两人的回信后,就主动担起了引路的职责,带着他的那个继承人小吴,四个人包了一间软卧,倒也算方便。老吴知道两人下墓的习惯,而且这次情况不明,也不强求非要让两人带着,只是时不时的找秦长生讨教些机关术数,偶尔和陆延安问些风水之事,算是给接班人找了两个免费的老师,两人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一路氛围还算和谐,到了成都以后直接转车南下,到宜宾再做修整。按几人的考虑,就民风而言,四川要比贵州和云南都要热情的多,也不会防着外来人,这也是选择从四川进入那片地界儿的原因。

在宜宾市靠近边界的一个镇子里,四个人终于和之前从那地界撤出来的人会和。因为带了不少东西和设备,这些人租了个不小的院落,对外说是进林子勘探地质,倒也没引起怀疑。陆延安和秦长生一路看过去,多半都是熟面孔,都是见过的各个势力的后勤技术人员,几个生面孔都是年轻的小辈,据说是带来长见识的,因为经验不足而幸存下来,现在个个面色都不大好,显然是吓坏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这一路折腾的疲惫也上来了,陆延安秦长生和众人交代两句,回房间睡到夜色初上才彻底醒过来。吃过晚饭,这才开始认认真真的办正事。

从里面带出来的两堆土就摆在桌子上,颜色一深一浅,放在一起对比十分诡异。陆延安一边听着这些人对秦长生描述当时的场景,一边仔细观察着土,指尖捻起一点默默感受。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下的铲,偏偏颜色不一样,要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这竟是真的。多年经验,这土里多半有东西,可到底是个什么,陆延安还判断不出来。

这些人带出来的消息十分有限,听了半晌也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倒是把那墓葬大致在的位置听明白了一两分。陆延安又仔细看了下地图,抬起头对着已经收集完信息的秦长生开口。

“我们明天进山。”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23 18:23
只要这个人下了决定,能拖住他的,只有这个办法,屡试不爽。当然,也只有秦长生知道这个办法。

以陆延安的体质,其实第一周已经痊愈。延长了一周,更多是用来推测危险,讨论应对,挑选工具,把一些新收的工具上手磨一磨。

毕竟涉及到性命,即便秦长生自小就没想过干这一行能得好,但如今,看着身边鲜活生动的陆延安,还是会下意识的小心谨慎。

时间不能再拖,天再暖一些,热气一起来,那个地方的气候更难琢磨。一些虫虫草草的,又要活起来吃人,更添一层麻烦。

两周后,载着秦长生、陆延安、老吴和他带着的那个小年轻往南行驶的火车,碾过北方寒冻的苍黄,滑向南方温柔的青绿。

陆延安向来话少,此时心里又压着事,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想多盘算一二,话就更少。秦长生了解陆延安,便也以他有病方愈为由,瞅着时机的接着老吴的话题,尽量让陆延安靠着自己安心动脑,能避着交谈就避着。当然,让人靠着自己,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是“罪魁”,要避人耳目的给人揉着腰。

一路辗转,总算到了落脚点,一心里都是陆延安的腰还受不受得住。只是扫了一圈屋里的人,和桌子的两堆土,秦长生便借口路途疲乏,先与陆延安先去实实在在的睡了一觉。

倒不是秦长生无心正事,本来,里面带出来的信息确如老吴所言,并不多。留在外面没有下墓的后辈们,不管有没有被吓着,比老吴更摸不清情况。何况下墓这事,自来多玄妙,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什么事。

再加醒来一碗热辣小面入腹,这才算驱了乏,活了精气神。

老吴有面子,把三拨人里幸存的都叫了来。屋子里满满登登的,个个话音不高,言辞简洁,或是面带惧色,或是满面疑云,或是一脸沉郁,一眼望去活像一屋子人在密谋造反。

入夜还是有点寒冷,落座的大竹椅子上铺了毛毡子,对这个气温还算满意。挪了挪身子,让陆延安能不动声色的靠着自己,给人渡点暖热过去。摸着下巴看着陆延安研究那两堆土,顺便把另外这些人说的信息在心里做了个整理,又问了几点对两人下墓有用的。

看着陆延安点划着地图的指尖,就明白这人的思路。对着陆延安那句“明天进山”点点头,跟老吴交代了一下接应地点、大概时间,只是只字未提最坏的情况。并非秦长生托大,而是,只要与陆延安搭档,还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其他的人不知是被老吴叮嘱过了,还是听说过两人从来都是不与旁人组队,也或许本来就没有人再愿意下去,总之没有人提出要结伴。也好,免费口舌。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两人按着陆延安看的最佳进山时间和路线出发。进入大墓范围,没有径直往里走,拉着人暂时驻足观望。此地地势山形确实与秦岭大不相同,植被繁茂,野物甚多,活气颇盛。也不是好事。

“延安,你说,我们是去他们说的下铲的地点,还是你来看我们从哪儿进墓?”

略作思索,还是把心中意思表明一下。

“我还是信你的判断。”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24 15:24
与秦长生定下了第二日一早出发,剩下需要交代的事情基本都交给了秦长生,陆延安再次埋头去整理进山路线,以及查看山体走势。

下这个决定,一来是两个人基本已经准备妥当,再留下只有浪费时间,天气转暖后,密林之中只会更加危险;二来陆延安也的确不愿与这些人有过多接触,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知道这些人能做出些什么事来。陆延安对于这里面最熟的老吴都没多少信任,更别说那些几面之缘的人了。

连日奔波下来,没有某个始作俑者的“祸害”,腰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是旅途的疲累不是简单休息几个小时就能缓解的,看秦长生交代得差不多了,也就拉着人直奔房间,养精蓄锐去。

在外面,二人从来睡觉都是保持警惕,第二天早早便睁开眼,勤快的简直不像是陆延安。背起昨晚整理过的背包,一起和已经起床的老吴打了声招呼,便一头扎进了密林。

路线是昨晚陆延安亲自定下来的,虽然绕了点远路,胜在安全稳妥,一路有惊无险的到达墓葬范围外,和秦长生如商量好一般,同时停下脚步,寻高处望山寻势。

所谓地无三尺平,这一段属于横断山脉和昆仑山的交汇处,山多林密空气潮湿,蛇虫鼠蚁多不胜数,况且如今已经入春,从高处看去一片生机,陆延安与秦长生交换过眼神,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凝重。

死地生机太盛,只怕这次凶险要比任何一次更甚。山势绵延,仿佛一条巨龙从酣睡中醒来,探出头张开大口要吞噬所有惊扰到它的蝼蚁。

陆延安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那一抹不安,既然来了便没有再退的道理,便是真有条龙在这盘卧,也要同秦长生一并,做一回屠龙之人。

“我不信他们。”

对于秦长生,陆延安向来毫无保留,一点都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疑虑。

“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他们选了一条死路。我们何必明知送死还去?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毕竟风水一道,古往今来都是通用的。”

在心底再将山势地形过了一遍,指着一个方向给秦长生详细解释。

“这个王也是狠,生生把潜龙围成了困龙,把生门都换到底下去了。龙头在那里,我们就从那里下墓,至少能直通墓道。”

确定了下墓的地点,陆延安话语微顿,补了一句。

“昨晚我卜了一卦,卦象是枯木逢春,遇木而生。这里到处都是树,这个卦我也不知怎么解了,且行且看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2-8 20:19
陆延安是不经常卜卦的。或许就因为不常窥天机,他仅有的几次卜卦,事实证明,都很灵验。他惯在下墓前卜卦,且不是每次都做这件事。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心无定处,敢问天机。细想一下,应该是连他这样的老手高手也觉得不太心安时,才会开一卦。

这一次当然凶险,固然有因那些人技术不精,可原也是个让人安息之地,无故叨扰,本是该死。偏偏秦长生与陆延安不为盗宝贝,来就为的瞧瞧这机巧。就不知老天给算为“勤敏好学,情有可原,可放一马”,还是给算为“惊扰逝者,不作不死”。

陆延安的回答,正是秦长生要的答案。从老吴最早说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为什么非要同一条路呢。摸金是有许多先人留下的规矩,和一代代人用命换来的经验;可也不是明知是死路,却非要用命去碾开这么死板。摸金,本就不是死脑筋的活计,偏还靠的就是心思活络的机灵。

两人一心,本为的是见识古人智慧,摸索风水巧局机关精妙,故而,此路不通另辟蹊径,是常干的事。何况,只要陆延安在身边,在哪都没差别,死活也没分别。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看看风水大势,找找隐脉暗线,这个谁也高不过你去,我们不走他们的死路。”

略滞一刻,掏出前晚备下的一条牛皮条,脱了手套,在身旁的一株老树上仔细打结系好。这也是跟老吴说好的信号。陆延安的路线,只有两人知道,其余人包括老吴都并不知道两人要走哪里,要从哪里进墓。留个信号,也能在日后寻起来,知道个生死。

“地下自来什么事都可能遇上,以往的经验,每次你卜的卦到时都能为我们指路,这次也不会例外。遇到机缘自然就知道怎么解了,每次你不是都这样么?我是一点也不担忧这个。”

戴好手套,下了山头,沿着陆延安划定的路线,朝下墓的地方行进。林深草木盛,在南方称不上寒冷的冬春,依旧遮天蔽日。幸而离惊蛰还远,也少些麻烦。

陆延安选定的打洞开路的地点,在起伏成柔波的山体上,丝毫没有特别之处。远观龙头尚可见,身在此山中,只觉得处处同处处,哪儿都是一片绿幽幽密林。但因为陆延安所指,秦长生自然不会多思量,只管下铲开路就成。

南方的墓也下过,可越挖的深越觉得此地土质特别。山地有硬有软都是正常,一般都是大层之内,山石夹杂软土并没有太大规律,层次如此分明又细密的却少见。

秦长生历来是个豁出去的性子,一边挖着,时不时的还要跟陆延安唠几句。

“延安,这土质不像天然,这么层层标致的,倒像人工铺就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地下寂静,也许是要确认陆延安始终在身边。

“你说,要是人铺的,这铺出个山来,得耗费多少财力……说起来,如此能不能推出是哪个王来?……”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2-13 11:10
占卜问卦与五行风水同出伏羲八卦,陆延安自然不陌生。只是天意不可随意窥探,便是寻常下墓,陆延安都不会开卦问卜,一是求个好钢用在刀刃上,二是多积蓄些运道,以求能与秦长生白头到老。

钻研越深,越对运道之事深信不疑。

这次,着实是因为连墓主都不清楚,加之南疆邪术防不胜防,这才决定开卦一问。对于卦象,秦长生说的没错,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这么一说,也是先告知秦长生,危急时刻,他的脑子要转得快得多。

点了点头再不纠结此事,时间已经不早,定准下铲的点,在周围洒一圈驱虫的药粉,两个人便不再耽搁,甩开膀子开始干活。丛林茂密,幸好天气还未彻底转暖,不然怕是会有数不尽的蛇虫鼠蚁来凑个热闹。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长生在挖盗洞的时候开始喜欢拉着陆延安聊天,或许是这样能减轻许多压抑感,或许是聊天干起活来比较有干劲,总之,盗洞里又没有少说话的规矩,秦长生要聊,陆延安当然陪着。

对于目前仍两眼一抹黑的两人来说,挖掘的过程多少也能看出一些有关墓主的线索,比如现在秦长生所说的,越往深处,石头越大越规整,这明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造了一条龙头。好大的手笔。

“你说得对,这山……好像真是人为堆出来的。我来之前翻了不少资料,建筑风格汉唐难辨,国力能够支撑这么大工程的,只有隋唐时期的南诏国。但当时居住这一带的是党项人,也就是后来西夏人的祖宗。”

陆延安一边帮秦长生把挖出的土挪到身后,一边整理思路继续给人分析。

“自古这一带便不受君主重视,蛊毒邪术更是让人避之不及,故而与中原往来甚少。党项以拓跋氏为首,据野史记载,擅驭毒虫凶兽,尤擅幻术。”

若真是党项拓拔的幻术,那之前所谓的汉唐便都做不得数,这一点认知让陆延安有种不详的预感。且拓拔氏直至唐前都没有墓葬的习惯,如今这脚下的,该是归唐后的手笔,只是不知,具体是哪个时代的。

沉吟片刻,还是将这些思量尽数说与秦长生听,不管是谁,对于那些防不胜防的幻象,总要有所防备才行。

“我估摸着,这里面埋的,不是西夏的开国皇帝就是中兴皇帝,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等国力,也只有他们可能被困龙的风水局所骗。至于南诏和大理,未必会选择这里造墓。”

困龙困龙,怪不得后来西夏无端被灭,原来一早就着了别人的道。被困九幽之龙为烛九阴,只怕这下面早就成了凶穴,看着前方还在奋力挖土的秦长生,陆延安第一次有了犹豫。这一次仓促下墓,究竟是对是错?

刚要开口,就听到钢铲碰到青石板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到了。

“开窗透气,走,我们顺便上去拿家伙。”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2-15 22:49
一铲一铲挖着盗洞,土层不费力,越深就越明显暴露出,此处是一座人力铺就的造山。

年深日久,与原始山体早已融为一体,草木地虫都已经完成领地吞噬。浅层与正常山体最明显的区别,也仅在于草木根系繁盛,各种地虫繁多。于此死地,实在显得过于生机盎然。

地底幽暗,空气也不适合人体生存,大脑运转容易偏离正轨,很多时候,要用理智甚至意志来克服过多混乱的想法冒头。心中默默将这异状缘由暂划给此地气候与地形,先记在心底,不打算去翻动。

“西夏向来有些邪乎的东西,资料又少之又少,我钻研这种东西这么久,这个时期的资料也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如果真如你推断,那些人折在这里,也就毫不意外了。”

聆听陆延安的话语,成了缓息的间隙。秦长生不是拘谨的性子,即便身处险地,偶尔也会混不吝的玩笑几句。而陆延安不同,平时就不爱多说,在地下更是不会多一句废话。故而,他讲话时,便停铲观察土质,一字一句不肯错漏。

“毒虫猛兽,我们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身体准备,以及工具准备了。而且,看我们一路过来这山头生机勃勃的能量,我想着必然还会是个大家伙,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南方湿地,再是个毒虫,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就是蛇了。又想着是个大家伙,大蛇?再入耳了陆延安的一句“困龙”,顺口就和着一声轻笑开始胡诌。

“唔……困个大龙,我们这次是不是有幸,可能见到个活的烛九阴?”

一句玩笑过后,紧着时间,又动铲开挖。心里计算着深度,又过了几层,下铲愈发艰难。好在终于挖到无法下铲的石头。铲与石相撞出熟悉的火星,一瞬光明,照亮毫厘,躲不过老手的眼力。那是墓葬中常见的石质。

“毒虫猛兽倒罢了,如果真是你说的这个时期,奇巧机关还好,真正可怕的是——这墓真用上了幻术。”

估计着尺寸,慢慢铲挖出一个块石板的方寸。反身与人一起退出盗洞。挖盗洞两人还是有技巧的,很多时候这是条救命路。退出的行动间并不局促,心中还是满意的。

重回地面,一边准备工具,一边调均气息。再下来,虽然负重,却还是轻松多了。然而,这轻松只持续到洞底那块石板前。方才开的“窗”,不见了。面前依旧是严丝合缝的石板。

“延安,你说——这是机关,还是幻术?”

秦长生虽然胆大,倒也不是冒进的性子,何况现在身边有了陆延安,更了多几分惜命。既然肯抬手去探,自然是已经想到了有把握的关窍。

后撤一臂,半挡半拦在陆延安身前,等待被自己打开的机关响应。不出所料,这不是什么幻术,也许是彼时此地机关术并不高明,也许是建造者刻意安排,总之,这确实只是一个较为普通的看门机关。

而对着门的陈设……就有点不那么入门级的邪乎了——狼牙手电照亮的,是一尊佛。

“延安…………”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2-20 09:49
烛九阴,本名烛龙,九阴之名,源自“烛照九阴之幽隐,烛龙之称烛阴,盖以此矣”。《山海经》介绍烛龙“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一直以来,在各种批注文献之中,烛龙都是神的化身或下属,幽冥之地,本就是烛九阴掌管的国度,故而按照这一行宁可信其有的规矩,陆延安可不希望有一天真的碰上一条烛九阴——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蛇,我们都惹不起。

“据说烛九阴避日惧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纵然满心对于这种生物都是抗拒,还是神使鬼差的接了一句。

不过,秦长生有句话说的不错,毒蛇猛兽都不足为惧,奇巧机关也有破解之法,唯独幻术,几乎行内人都不曾涉及过,正是一无所知才最难解。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只能万事小心,不要着了幻术的道。

整理好装备,也没刻意遮掩入口——这地界人迹罕至,倒是没必要做这种事。重新回到地下,看到再次被石板封堵的“天窗”,陆延安难得的犹豫了一会儿,才给出判断。

“幻术虽然诡异,总还是有迹可循的。这个应该只是机关。”

对于幻术,两个人都是门外汉,手里仅有的那些资料连冰山一角都不足以窥探。但就如同机关的触发一样,因果相系,不管是视觉味觉或是听觉,总有成因。如今两人并没有踏入墓葬,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没有因,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幻术来这个非常规的入口来做阻拦。

不过,既然机关是活的,证明里面的空气一定是流通的,倒是省去了再换气的麻烦。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机括转动的声音,秦长生也半挡在自己身前,这种戒备的姿态,出自本能一般的理所当然,给这冰冷幽暗的地底凭白增添了几分温暖。

从背包中抽出侧袋中的瑞士军刀,支起手电筒照向洞内,随着秦长生一同打起精神,准备随时应对接踵而来的任何变故。然而,除了那一尊诡异的佛像,什么都没有。与秦长生交换过眼神,点头示意。

“走。进去。”

经过陆延安的计算,盗洞的方位开在墓道的一侧,也就是说,这尊佛像雕刻在墓道对面的墙上。说是佛像,却又并非那种慈眉善目或是怒目金刚,佛目无珠,表情似笑非笑,看久了似乎要将人的精神灵魂都吸进去,又似乎在嘲弄不自量力的不速之客。佛像的双手结成一个从未见过的印诀,待走近些细看,原是佛像双手各有六指,十二手指交错,复杂程度恨不能编出个中国结来。

手电筒的光横扫过去,每隔一段距离便雕了一个佛像,每个佛像都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每个雕像的手势都各不相同。陆延安默默将这些记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这些邪佛的用途。

古往今来,墓道上的雕刻基本都是墓主生平,或神话传说,纵然乾隆开了雕刻佛像的先例,雕刻的也是姿态飘然,双目含情的菩萨。这般看着就让人不适的雕像,实在不符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地方的危险可不止是——

陆延安忽然偏过头仔细听了下,除了秦长生的呼吸,还有一道缓慢却粗重的喘息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登时心叫不好,再来不及仔细查看什么邪佛,快速走到秦长生身边低声快速开口。

“找机关,开门!有东西来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2-22 20:01
机关解开,等待一时,并没有任何反击的危险。这才让了一让,由着陆延安近前观察。毕竟这个人细心非常,时常能发现到自己疏漏之处。

手电光扫了一圈,是熟悉的幽暗。耳畔响起陆延安的声音,是久违的那种沉静。或许是因融身险境,本能的多了谨慎;或许是深入地底,声音也被阴暗吸收。在地底时,陆延安的声音,与在地上是不同的。只是这不同很细微,连他自己应该也是不曾察觉。

并未依着陆延安的话即刻进入,依旧保持着身姿,没有动作的打算。这处墓穴不同以往,秦长生心境也不同以往,自然就多一些细致。与陆延安的对话,也刻意压低了音量,只让字句在喉间滚动,轻轻的溜出口唇。

“是啊,烛九阴避日惧星……传说是这样的……”

这么些年身手自然没停过,探囊取物的本事,依旧炉火纯青。何况这囊,是自己的背包。摸出一颗探路石,在指间转动,计算好路线,从盗洞中投射进去。

屏息静气,停住一切动作,把精气神都凝注在耳目。听着探路石撞上墓道墙壁和地板的声音,计算着此墓道的宽度和探路石在墓道里滚动的距离。

再等待片刻,确定了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放松半挡着陆延安的架势,给身边人让出通路来。他并非需要别人护着的人,他也不是别人。

“咱们这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了……若是出个什么幺蛾子,可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连一颗救星也看不见。”

刚才看到的那尊佛,如果与那个机关一样,只是看门级的话,那么,此时踏进墓道,展现在眼前的佛……们,引出的直觉是——或许这也才是入门级的邪乎……

在墓道里缓缓行过,这些佛像们,怪异之处层出不穷。从那几个带着卷曲小胡子的佛像看,与陆延安的推测相去不远。然而,还有几尊不但年代跨度非常大,甚至地域跨度都大的离谱。

到底这里埋葬的是什么人……

正在仔细把一路看过的佛像印在心里,想要理出那点尚还不明显的怪异脉络,陆延安的温度和声音陡然靠近。只是,这温度里多了一丝奇怪的味道,这声音里多了一道奇怪的呼吸。

意识带着身体,瞬间进入备战状态。几乎是同时,辨明了那气味和呼吸声传来的方向。朝墓道一侧转过头,探路石散发着微弱的冷光,后面蠕动出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

黑影动一动,停一停,呼吸声似乎是在嗅闻,影子蠕动的形状,像是在感知。看似动作似极慢,但近前的距离又缩小的极快。

一边眼与脑飞快运作,想着破开这看似毫无破绽只是一堵佛雕墙的机关,一边注意着观察,想要看清慢慢近前的这是个什么东西。

那颗探路石的荧光已经全然不见,并非被黑暗吸去,而是被这东西完全遮挡。长长延伸的佛雕墙,也渐渐隐没在黑影里。气味越来越浓,围在口鼻的特制布巾已经阻挡不住,而黑影似乎才露出一角。

那黑影目前来看,别说是什么东西,便是这东西有多大都难以目测。只因渐渐的有温度传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东西是个活物。哦,唯二能确定的是大,很大,非常大,似乎没有必要浪费体力与时间去斗杀的大。

更何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不能确定当真除掉它是福是祸。情况不明,自然是越少动这墓穴里的东西越好。为今上计,溜之大吉。

机关……机关……

陆延安的计算不会错,他选择这里打盗洞,这里必然不是进入主墓室最近的点,也是最容易的点。那这里就不可能只是一堵简单的墙。

而这里,除了墙,除了那个已成逼近之势的黑影,就只有这一排奇形怪状的“佛像”。佛像……

刚才看过的佛像迅速在脑中划过,一直抓不到的脑海中那一缕怪异脉络,骤然清晰起来。就是佛像!

冲着陆延安低声叮嘱一句“看好开门的位置”,压着话音,使出轻身功夫,盯着那黑影越来越靠近的方向,快步上前。

来到一尊佛像前,抖开一块软布垫在手中,握住佛像那只手心朝外的手掌,为其转至朝其面部。

轻微的机关打开的声音,在幽暗里显得格外清晰。没错了,一直没抓到的怪异感就在此。这不是持柳观音,这原是一尊持花观音。

掌心向外持柳,掌心朝内持花。因为地底太暗,持花持柳本就动作区别不大,再加这些佛像个个造型奇异,方才也只当是造墓人故意为惑。然而怪异感就出在,这些佛像虽然衣饰表情肢体或多或少都有怪异,但动作安排都还是对的,不然就不会一眼看去就是佛像。

身边温度越来高,那黑影越来越近,快步离开时,趁机转脸去看一眼——依旧一片漆黑,白白浪费一眼的时间!

“这家伙太大了,看不准,我们先走!——”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2-25 09:58
诡异佛像带来的压抑感被黑暗中的未知生物驱散了大半,已经再来不及去注意佛像如何,可偏偏、开门的机关就存在于佛像上。陆延安和秦长生的夜视能力都不错,可是尾随而来的这个家伙不知因为体型太大还是本身就有吸收光的能力,在荧光石微弱的光芒下也没有露出半点轮廓,随后,就再没有荧光石的光照过来了,不知是被挡住了,还是被这个东西吞下了肚。

秦长生的交代落在耳畔,侧头与人交换过眼神,碰上的是胸有成竹的目光。没有任何慌乱,证明秦长生已经知道了机关所在。安心的朝他一点头,两人默契的关掉手电,黑暗虽然不良于视,到底方便隐藏行迹,随后,就感觉到一直在身边的人轻身离开的声音。

靠近的这东西太大,手中的瑞士军刀虽然锋利,但到底长度不足,造成的伤害有限。为了避免可能遭遇的冲突,陆延安只能反手从背包的一侧掏出折叠的工兵铲,静气凝神的与那个黑暗中的生物对峙起来。

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让陆延安的掌心渗出了一层汗,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面巾下面自己变得稍微粗重的喘息和微乱的心跳。紧了紧手里的工兵铲,正在暗自担心秦长生那边的情况,就听到了机括的转动声,墓室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开启。

可是,陆延安没动,那个黑暗中的大家伙也没有擅动。秦长生还没过来,陆延安怎么可能一个人进去。下墓最忌两人分开,尤其如今情况不明,陆延安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长生过来的第一句话就应了陆延安的想法,双目紧盯着那靠近的东西,汗湿的掌心仍旧稳稳的握着工兵铲,口中低声快速的回应了一句。

“你先进!”

不是谦让的时候,秦长生精通机关,在前面探路再合适不过。虽说唐时的文化注定了当时人们的阔达胸襟,不屑于玩什么阴谋诡计,但如今他们探的并不算个纯正的唐朝人,会不会有恶毒的心思谁也无法预料,就单说墓道两边雕刻的邪佛,就已经超出了两人的常识。

机关打开的门已经开始慢慢合拢,没有时间再耽搁,陆延安紧随秦长生跨入墓室,手电的光再次扫过,视线所及,还是无法判断刚才对峙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究竟能不能……

陆延安正想着,就听到机括声突然停止,随后就在石门边缘看到了一串火光,那是鳞甲和厚重的石门摩擦的结果。

……跟进来。

“快跑!它进来了!”

或许应该庆幸它的体型太过笨重所以跑不快,也应该感谢那扇机关门给了两人一点喘息的时间,至少在那东西完全钻进门之前,两个人已经与那庞然大物拉开了一段距离。这座墓大的离奇,似乎整个山体都被掏空,秦长生拉着陆延安一路逃命,那东西在后面紧追不舍,几乎所有的弯路岔路都走过,也没能甩掉那家伙,而一路上也诡异的没有任何阻拦。没有机关,没有墓门,甚至连陪葬品都没有,直到一间类似于主厅的巨大墓室中,才惊觉已经没了前路。

墓室空旷,除了正中的一尊邪佛之外,再无它物。本以为就此到了绝处,正准备与那不识好歹的斗上一斗,却发现那东西在墓室外头就止了步,暴躁的粗喘着,却一步都不肯踏进来。

这地方不对劲儿。可是此时,被追的粗喘不止的陆延安也顾不上其他,靠着秦长生坐在一起,先缓一缓因为快速奔跑而流失的体力。

手电筒大致照过这个墓室,四面雕的依旧是之前在墓道里看到的那种邪佛,墙壁上似乎还有油灯,不知道还能不能点燃,整个空间只有中间那座纯黑色的雕像如此突兀,似乎……它才是这里的守卫者,也是主宰者。

“长生,我有种感觉……这里才是真正的入口。”

陆延安熟知各个朝代的地宫结构,就连秦前的都略知一二,别说是一个唐朝时期的。可是这个墓,到处都透着不同寻常,困龙的风水,还有不存在殉葬坑的墓道,空旷安全的墓室,看不出年代的邪佛……这些都超出了陆延安的认知,一时间陆延安对于这里埋的究竟是谁产生了动摇。

喘息渐渐平复,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陆延安若有所感,偏头看了看身边这根软肋,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流过,快得陆延安根本没捉住。从背包里翻出了巧克力和牛肉干递过去,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吃点,里面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儿,先补充下体力。”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2-26 22:02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2-26 22:13 编辑

机关开启,迎着陆延安的话,没有丝毫停留,秦长生便立刻转身奔去机关洞开的室门,与拧转佛手的动作连贯到行云流水,甚至连跨过守在门口的陆延安时的顺手一拉,都不需要思索的时间。看似根本就是本来的打算,恰是两人一心的默契。

秦长生平时不爱动脑子,不到紧张时刻也不乐意动用自己金贵的脑子,但是,危险境况下,那是一丝思虑都不会偷懒的。机关门开了有多久,合拢的时候用了多久,全都印刻在识海,仿佛全身都长了眼睛,根本不用回头看。

只是那种硬物之间的磕碰引出的火花,在如此幽暗的环境里,哪怕只是一划,对于久视黑暗的眼睛来说,还是过于闪耀。在秦长生拉着陆延安逃脱它的时候,这种闪耀,一路充当了地底照明。还是“随身携带”的一条火龙服务。

得益于这火花的照明,两人终于在气力即将耗尽时,看到一个没有门的入口。里面自然是近乎虚无的黑暗。但是地底哪有不黑暗的。

借着那大家伙与石板地面擦出的火光,急急跨入门内时,隐约看到,虽然这门口没有门,但是连绵整面墙的雕饰花纹却异常的繁复瑰丽。短短一暼间,入目的那些纹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工于机关布局的秦长生,在识海里连片相似的都搜寻不到。

跑的太快,在黑暗中,差点与一个大家伙撞个对面,这才惊觉,那一直尾随的免费热心照明不见了。那东西并没有跟进来。秦长生的惯性思维——也可以说是直觉,毫不犹豫的滑出来:倒不一定是好事……

果然,藉由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目力,把跟前这大家伙打量一下。也是一尊不像佛的佛。与刚从盗洞里进来时,对面的那一尊大同小异。嗯……应该说是多同少异。

“这里砌的如此平整,不像刚才那面佛雕墙,好歹那些佛还是每人占个背板,有个缝儿。这儿……可是整面墙。”

靠着陆延安坐下,吃着牛肉干调整气息的时间,注意力依旧是在这尊不像佛上。这一尊依旧是通体漆黑,黑的甚至连光线都能吸收的那么黑。陆延安的手电光,扫到它身上时,只能看到对面的轮廓反射光。就仿佛……就仿佛是一个容器,把光全吸进去盛着。这些光照亮了容器的内壁。但依旧很微弱,狼牙手电筒近距离照明的光亮,只余风中残烛般的一抹光晕,让人担心着这光亮随时会不见。

“那关窍就只能在这个黑家伙上了。”

门外那兽制造出来的动静,似乎被这道门隔着,在清远的香气中逐渐淡去上古。这一时,安宁的仿佛落雪冬夜,像是时光故意让两人歇息。

但此地绝非温柔乡。

吃完牛肉干,拿着个手电筒,围着这不像佛走了一圈又一圈。当然不能擅自动手,虽然这墙壁上有燃烧过的壁灯,但已日久年深,还是觉得这股香气来的怪。

“延安……我觉得这东西的眼睛有点怪……你看……虽然古时雕刻用玉的不少,整件用玉的也常见。但这种内嵌的还是少见,而且,这佛身明显是整雕,若非这料材本身就内含这玉,想要把这绿眼睛嵌进去是不可能的。而且……”

而且,这“玉”绿的也不像玉。倒像跟这漆黑塑身一种材质,不是用这么强光的手电光对上,还真看不出有绿头。

然而,怪中更有怪中手,一怪更比一怪怪。看到这不像佛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时,背上肌肉都瞬间绷起。一定是手电筒光线移动引起的光影变幻!

对,秦长生这些年闲来无事,不但玩起了雕刻,还折腾着摄影和钓鱼。

一定是光影变幻。

自己骗自己可以,然而,在你骗自己的时候,人家不愿意骗你就尴尬了。那黑家伙缓缓闭合的双眼,可是用光影解释不了的。

也就秦长生这混不吝,一时间,五感空白,不知道是什么引着手臂,举手绷起两指就要去戳瞎那不像佛的双眼。叫你还怪笑,一笑就露出破绽了吧!

在这东西双眼闭合的电光石火间,抽出手指。果然,静谧空间里,响起机关启动的特别声响。举目四顾,找了一圈——倒是看到个门开了……只是……过不去人……

这机关打开的,是这不像佛的心门……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3-10 11:28
——第三幕  再次出现的墓道——

如果这不是在漆黑的地下,一座似是而非的佛像,一个空旷的大厅,两个靠在一起吃东西补充能量的人,这应该是深山荒庙里歇脚的旅客,或许还该带着一点庆幸和感叹,去赞叹一下异邦文化的玄奇。

可是没有如果。

一整面看不出机关裂缝的墙壁,一只守在门口不肯进入的庞然大物,一座立在正中间不像佛的佛像,一股若有若无却充斥在整个空间里面的香气,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不管怎么想,都足够诡异。

五脏庙已经慰劳得差不多,陆延安也站起身来,和秦长生一起开始探索这间不像墓室的墓室中的玄机。陆延安一边思考着这个佛像的出处来历,踩在不知是否因为年岁久远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仔细打量着这尊邪佛。

古往今来,异邦文明有信仰并不足为奇,有的人信仰眼睛,有的人信仰蝴蝶,甚至信仰猪牛大象的都有,这么一比,这个邪佛倒也不算稀奇,好歹是个人模样。而且巫术蛊术多邪性,这玩意儿看起来邪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这个地方,怎么看都更像是个佛堂,怎么着,这位王觉得自己是邪佛在世,给自己塑个金……黑身?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快得陆延安还没等抓住就消失不见。正巧这个时候,秦长生开口,陆延安便再顾不上那些凌乱的思绪,静下心听他分析。

秦长生说的没错,这佛虽然有眼睛,但是这绿色的眼珠更像是本就长在里面的,越看越令人不寒而栗。而越是不合常理的地方,越可能有玄机。

“长生,你说机关……”

话音没落,就见秦长生突然把手指插进了那一对绿色眼睛中。

……会不会在这儿。

机关就在这儿。可他这冲动不考虑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内心吐槽了一句,却没耽误自己抽出匕首,立刻守在秦长生身边,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佛的心脏处开了一扇小门,里面摆着一个类似烛台的东西。这个烛台的材质与黑佛不同,光落在上面并没有被吸收,反而反射得门内亮堂堂——最后还是被黑佛吸收掉。烛台中间还有烛心和残留的灯油,散发着之前一直都在的那股香气。

陆延安觉得,寻找出路的关键就在这里了。

“长生……”

到底还是心有顾忌,且不说这明晃晃是要两人点燃油灯的阳谋,就是这越发浓郁的香气,都在告诉陆延安这里不对劲儿。可是外面那东西还在,与其硬拼绝对不是个明智选择,那么——

“除了点它,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3-16 20:03
这不像佛脸上的笑终于停住,眼睛并未完全闭合,不是伤人的机关。然而,这半闭未闭眼,似启未启唇,于此清香漫漫的幽暗中,笑出了一种深不可测的诡谲。

心门打开后,这尊不像佛的塑像再没有一丝变动,极致安静。那笑容,却随着光线由于执灯人细微到心跳震动引起的变化,一刻不停的幻化出万千笑意,仿佛于地底翩然而来的——妖,噬人前的纵情玩乐。

每一种笑意都不同,每一种笑容都带着嘲讽和戏弄,又在安静中逐渐深远,让人明白欲躲,又勾着人神往深入。

陆延安在身边轻轻一句话,惊醒时彷如遥闻晨钟,身虽未动,心中却是狠狠震惊。这东西确实邪性,多年来,见过的地底怪事不算少,经验自是不用说,此刻如此防备下竟然走了神。

轻轻磕了一下舌尖,不想让陆延安看出异样,免得他担心。交睫间,稳心静气,只是语调沉肃,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没有别的选择。但这东西……恐怕比我们以往遇到的怪事都邪性……”

这东西是什么材质,哪怕是见多了古物的秦长生一时也想不出。难怪这燃芯在塑像心中。光从外面是照不进的,此刻点燃这火芯,这东西又仿佛是极好的光的传导,整个塑像仿佛着了火,通明透亮,可这亮又只在塑像本身,偏不往外照射。偌大一个墓室里,明亮的耀人眼目,幽暗的依旧幽暗。

“本来你也知道的,这边的”武器“可比古时中原地带多种多样,幻术邪法可算是平常……”

只有……只有四围的墙壁,本是平雕各色佛像,此刻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竟似遥遥吸了光,于每尊雕像边缘修出火光,却也不照映外物,只在墙壁流转。太过诡异的变化,让与人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愈发沉缓。

“或许……我们除了身体防御,还得注意着心神方面的……”

先是视线中墙壁,再是回身四望。烛火随着这细微动作带动的气流而摇晃,那一壁的雕像好似变换出形形色色人,以流光的线做身, 在壁中活动起来。动作柔缓舒展,衣袂飘香,生动繁荣,如同真实。

那隐隐香气也因为这些人“活”起来,而愈发明显,一方墓室,彷如春暮,沁人心,醉人神。

下意识抬手掩在口鼻,回首与陆延安递个眼神。

“延安……“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空旷墓室中,响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幼,仿佛多人合唱,又似一人独语一声,同样两个字。

“延安……”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3-20 09:00
这次的事确实邪性。这么多年挑挑拣拣下过的墓不算少,从商周魏晋到唐宋元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可偏偏还真没见过眼前的这一幕。随着烛芯被点亮,整个佛像都仿佛被点燃,本是半阖的眼皮再次睁开,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一对猫眼一般的绿色眼珠,无端的给人一种邪异的压力。

佛像仿佛着了火,可光却没有透出来半分,香气随着佛像的燃烧越发浓郁,周围的佛像也呼应着中间的这位,轮廓逐渐清晰,似乎也跟着烧了起来。

这异族的邪术,就连陆延安和秦长生这样是老手,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眼下所见固然匪夷所思,陆延安的心却放下了大半——若始终是一成不变的佛像和黑暗,或许陆延安还要疑心是不是碰见了鬼打墙,而现在有了变数,至少,就有了一份生机。

这心还没落稳,又被秦长生一句话吊了起来。在地下,秦长生从不会无的放矢,尽管还不明他这一句从何而来,多年的默契和直觉,已经率先绷紧了神经,警惕的看向四周。

香气越发浓郁,令人沉醉的气息一股脑的涌入鼻腔,无端的让人懈怠,似乎想要把人领入一场化蝶的美梦。

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几乎是同时与秦长生掩住口鼻屏住呼吸,目光交汇时,交换的是同样的信息:小心有异!

这异象来得比预料中还要猝不及防。那非男非女,不知身份不知人数的声音响起的一瞬,仿佛四周的佛像都复活,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墙而出。

全身的汗毛都不自觉立了起来,冷汗更是直接湿透了后背。目光扫过,在燃烧邪佛的正后方,正有一道门在缓缓打开,诱惑着我们迈向黑暗的深渊。

趋利避害终究是生物本能,胸口的摸金符已经滚烫到无法忍耐,无声的警示着此地的危险,尽管前途未知,陆延安也只能孤注一掷,拉着秦长生一头扎进通道的黑暗中。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进入通道的一刹那,陆延安仿佛听到了一声笑。应声回头,只见本应该背对着通道的佛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头来,诡异的笑容正对着陆延安,然后,所有的火光突然熄灭。

佛像心口灯芯的火,灭了。

这不是好征兆。黑暗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管是机关还是那些佛像,都要提防。身后的石门随着火光的熄灭缓缓闭合,隐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跟过来了,可是回身一照,却是什么都没有。

机关归位,两人再无退路,摆在面前的选项只剩下继续前行。自从下地以来,似乎两人一直被墓主玩弄在股掌之间,如何走如何选全不由自己,这种被操控的感觉让陆延安的心底十分不安,本能的攥紧了秦长生的手,企图寻找一丝安稳。

“长生……”

没走多远,就看到路上零碎的尸骨,看起来已经死了很多年,连衣服都已经彻底风化,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再次看到这种可谓亲切的场景,陆延安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在墓中尸骨是最平常不过的,另一方面,陆延安还在刚才那个回声的阴影中没有彻底走出来。

这次,回声没有再出现,可是一道清晰的脚步声,就落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在连呼吸都压抑的黑暗中,这一道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响在耳畔。

“什么东西!”

本能的转身护在秦长生身前,手电筒的光猛然投射过去,利刃也已掌握在手。可是来路上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陆延安仅愣了一瞬,就调转手电筒的光,射在了一侧的墙壁上——那上面,正有一道人影,正在挣扎着钻出墙壁,欲朝两人扑来!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3-25 19:48
眼神方才缠绕,刚出口了一声名字,随即而来的“和声”还未及辨明来处。本是光整一体,四围满雕,没有一丝破绽的墙壁,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这门根本不算是门,既不是传统的开两扇,也不是日式拉两边,只能说是那块墙壁,从中间裂开,渐渐往两边消失。与其说是机关开了门,不如说是在这墙上开了个洞,洞里是虚无一般的黑暗,不像是生路,更像是通往虚空。

此时此刻,在这地底,摆在两人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或许是诱杀的陷阱,也或许是这墓的真实需要,无论是什么,都只能去走。毕竟尚未见到棺椁,便不能说探到了底。

哪怕陆延安测算再精准,那也是在研习诸多前人传承的基础上得来的技巧。而几千年来,或隐没于时间,或掩埋于地下,没有被后人看到过的精妙奇诡的技法学识,又何其多。

看这一方墓室,建造精细,布局宏大,各种雕刻繁复瑰丽,用料玄妙;单是中央一尊大佛的体量,都是难得一见的,哪怕是在地上,也不逊于那“几大”。陆延安的测算并不错,秦长生的经验也不虚,无论怎么看,这里便不是主墓室,也该是这大墓的中心。只是不见棺椁,实在超出经验外。

哪怕意识到这是在被指引着深入,此时此刻也当真别无选择。正要去拉身侧人,便接到人牵过来的手。默契不需要浪费一秒。握紧人手,不再耽搁,一起奔入未知的黑暗。手电筒的光,在这黑暗里,彷如夜星一点。照不见前路,照不见四周。

不知道是因为火熄无光,还是那扇洞门又合拢,回首一瞬,那转了身对着两人的不像佛,留下一个愈加诡异的笑容后,也消失于黑暗。或者说消失于人目力之所及。
                                                                                                                                         
如果说在那间阔室看到壁上人影还觉得恐惧,那此刻走在明显是石板的墓道,看着眼前一堆人骨,倒是熟悉的踏实。及至听到了那声笑,多时的恐惧愈发淡薄。再听闻不知何处而来的脚步声,心中反而被踏实慢慢填起。

秦长生平时不爱动脑,大概是脑子休养的好,在某些时候转的就特别的快。把掌心里陆延安的手握紧,无名指钻入他汗湿的掌心,轻轻刮动。给人递着安心放松的意思,便连他转身回护也不肯松开。

借着陆延安的手电筒照射出的光线,与人同时看到了身侧无声无息多出的墙壁,和——墙壁上正欲破墙而出的怪物。

果然是这个东西。

依旧没有放开陆延安的手,把手电筒插进衣袋,再顺手摸出一把惯用的小匕首。小匕首是特意打制的,材料配伍有些特殊,正好用来对付这种怪物。

那怪物发觉了陆延安手电筒的光,抓推墙壁的动作变得更加激烈,连脸都转向光源。一层膜包着一样的人脸,在光照下隐隐泛着玉质光泽。

“延安,刚听到脚步声我就想会不会这里也有我们那次去西南见到的东西。看这质地和架势,我琢磨这便不是那东西,也是个差不多的,你说我们这小刀对它有没有用?”

有没有用都得用,把小匕首在胸前摸金符上轻轻磕一下,对准那东西的眉心位置,毫不犹豫的甩了过去。

“经过上次,我们后来也研究了,如果是那东西,就不能让它出来,直接把它留在墙里是最好。省事儿了。”

都是在西南,都是在地底,地脉有气,运行玄妙,出现同一种东西也在可以理解范围内。小刀没入那五官未现的怪物眉心,因为刻意用的力气大,连同快要挠破墙壁的怪物一起带进墙里。毕竟生死攸关,有了以往的经验,自然干的干净利落。

这怪物被匕首钉入墙里,连一点汁液都没有溅出,这墙也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的不知道退去了哪里。强光手电都穿不透的黑暗,再次包裹住两人,只有脚下一条路。退回去是不可能的。

“走!”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4 13:22
因为来的是西南地界,两人备的东西不少,足以应付曾经在西南地下碰到过的东西和物件儿,本来想着会有变数,倒是不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

插着匕首的墙壁在眼前慢慢消失,之前面对黑暗和诡异场景的不安反而慢慢平复下来。纵然党项一族的墓葬风格邪异奇诡,到底是逃不出这些东西的——一辈子都未曾走出过大山的民族,总不可能养出东南沿海才有的玩意儿才对。

心底对那插着匕首的墙壁如何缓缓消失的还有疑虑,但在地下,视线多半误人,陆延安可不会觉得那墙壁是真的消失了,只是可能被这种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暗挡住了而已。

自古华山一条路,尽管周身尽是噬人的黑暗,但只要秦长生还在身边,就是炼狱也不足为惧。自然,对于那一声“走”,也没有任何异议。

手电筒再次在通道中亮起,陆延安前行的过程中依然不忘侧耳倾听,黑暗中视力受限,只能将其余感官放大,以求个时刻警惕,免得一不小心着了什么道。

“长生……”

这墓道,长得有些不寻常,而空气中也莫名的带了一些湿意。陆延安心底莫名的起了些烦躁,于是拉着秦长生说起一些无法考究的传说。

“你记不记得我们曾一起看过的那本书?风水机关出自中原,而奇诡邪异多出自番邦——”

当时两人还讨论过这个话题,中原自有中原的气度
,纵然是死后防止后代宵小扰人清净,多半也是用些水银流沙火油之物,而这些年下墓的经验也证实确是如此。反而番邦为王,总会在墓穴里加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前两人遇到的墙中人只是其中较常见的东西之一。

这会儿,陆延安想说的明显并不是这个方面。

“我就在想,古时东南沿海是最早被纳入版图的,按说早已被中原同化,那么我们那次去海底墓见过的海猴子和禁婆,到底是哪儿来的?”

空气中的湿气更重,陆延安的预感也越发不好,脚下仿佛也被什么阻了一下——

“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明显感觉到脚腕被什么缠住了,那种想什么就来什么的预感越发强烈,低头看了看脚腕上如同有生命一般缠上来的黑色头发,手电的光顺着来源溯源而去,待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心里到底“咯噔”一声。

……也来自这里。

这回,不用问了,这个叫禁婆的东西已经给出了答案。

陆延安虽然跑的不快,反应速度却不差,反手从背包里抽出瑞士军刀,快速切断缠在脚腕上的头发,拉着秦长生后退。

还好,纵然西南密林多雨,如今并非汛期,这东西估摸也不会太多。心底飞快的计算了一下被波及的可能性,同时把背包里的汽油翻出来照着禁婆的方向摔了出去。玻璃瓶装的汽油随着瓶子的碎裂迸溅开来,与陆延安配合默契的秦长生已经掏出了打火机,压着自己的那个“火”字,将眼前化作了一片火海。

拉着秦长生,也不去看火烧后究竟是一片虚无还是灰烬,转头继续往深处走。身后的火光不多时就已经重新融入黑暗,还不如之前那个移动的照明设备靠谱。

“长生,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13 21:11
这个地方,按地理位置和气候,潮湿是一定的。此刻此地又是在地下,空气中越来越潮湿,应该是这条通路越来越往下延伸了。然而,行走中并未发觉坡度,又走了这么久,可见这条通道长度。

若是一条通道都如此之长,那这墓该有多大?

因为方才的惊险,加之地下空气不足,两人又不敢多耽误时间步伐并不慢,此刻身上已觉出汗湿。身上汗湿,合着空气里湿腻,狼牙手电的光亮都难以穿透的黑暗,每一步都感觉在泥沼里行走。

抬起手,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认真听着陆延安的话,紧了紧握着陆延安手的手掌,感受一下血脉跳动和人体温度的鲜活。

脚步略滞,调息了一瞬,抬高了手电筒往四周扫射一遍。入目依旧是同一片黑暗,不知身在何处。

“要说刚才那玉精,倒是个随水而生的物件。只是……这边流行把墓建在水坑里么,什么风水讲究?……”

本来也只是随口与陆延安搭着话,思维放马,言谈也配合着闲跑一番。而精力都集中在脚下的路,和未知的可能随时到来的危险上,甚至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曾过脑,自然也没想着合理不合理。

“唔……说不准那长发女鬼还真是这边长出来游过去的呢……”

说也是怪,脚腕一凉,秦长生就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大忌。在墓里可是不能胡说,“说什么来什么”这句老话,在这鬼地方尤其灵验。虽然两人下墓这么多次,秦长生也没少胡说八道“调节气氛”,至今还没有遇到这句话灵验过,但这不代表秦长生是个不顾前辈们经验教训的人。

抬手握住颈间摸金符,暗道一声“祖师爷保佑”。暗暗咬一咬牙,正想出手与脚下又凉又滑不知道是蛇还是……真是那禁婆长发的东西斗一斗,身侧的陆延安已经快一步行动。

绝不拖泥带水是陆延安的风格。火光冲起,烈焰燃烧了那个形象鲜明的怪物,也照亮了一方黑暗。一瞬光亮,前方一面纹饰古怪的大门静静立在不远处。

“延安!前方有门!走!”

前方有路,目中有门,振奋之下,意念只集中在前方,连方才的潮湿仿佛都被烘干,也不再思索什么沿海什么禁婆。拉着陆延安绕过那堆灰烬,大步向前,紧了紧背包,长长舒口气。

“这湿度才像古墓,再来个……”

话没说完,脚步猛驻,拉紧陆延安往身后狠狠一带。紧紧盯着前方,余下的话,成了一个字一个字的掉出来。

“粽,子,老,友……”

前方静立的粽子,确实是老友,不过此粽子是东北特产,辗转至此,特为会友?心中疑虑越来越大,却又摸不着路子。

盯着前方的“老友”,视线未动,低低的话语却是对身边人。

“当然有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我们不是看好了黄历才下来的么,怎么新时代新事物?今天是怪物来这里开会的日子么?”

虽然想不通,但是对付此粽子两人是有经验的。几年前的一次遭遇,双方也算互不为难,到最后似乎有了那么点说不清的“缘分”,这位也成了二人倒斗生涯里唯一一个“粽子朋友”。此时再遇,倒没有恐慌,甚至还有些故人重逢的意味。

既然有把握对付,便也更冷静,把脑中一直盘旋的疑虑再想想,决定赌一把。侧首在被黑暗不断侵吞的光亮里,与陆延安递个眼神,转回首,对着“老友”开口。

“萧公子此时该是陪着爱人岁月静好吧,毕竟千万磨难才得来,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虽然如此黑暗里,只有他一抹白裳隐约。可奇怪的是,感觉里清清楚楚他的眉眼,甚至他特有的清净端正的表情都似在眼前。待要细看,又仿佛梦中看人,难以分辨。毕竟那东西不能按常人思维,一时只得静静与其对视。

双方僵持,空气都似乎凝滞。敌不动我不动时,只是把陆延安的手握的死紧,也不怕掌中潮湿暴露自己的紧张,在这人跟前,什么都不要紧。

直到那“老友”果然与猜测相符,慢慢的朝另一个方向隐去,才稍稍放松指掌。紧握的筋骨微疼慢慢浮上来,提醒着并非梦中。

既然并非梦中,那就还得往前。

轻轻吐出一个“走”字,扯一扯陆延安,拉着人直冲方才闪现的那道门。

“前面有门就好,总算走完了这条路。想什么来什么,刚说沿海就来禁婆,刚想粽子就来了老朋友……这边邪性,延安,我们怕是着了什么道儿了,还是我们不曾见过的……“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16 17:33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4-16 17:37 编辑

风水风水,藏风蓄水自然是上好墓穴的标配,可就算异族人学了个不伦不类,也断断没有把自己的安寝之地泡在水里的道理。而最让陆延安想不通的是,刚刚一路走来,散落的骸骨并没有被水侵蚀的痕迹——白骨长期处在湿度大的环境里,和处在干燥环境里是不一样的,这一点算是基础能力,陆延安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心里的怪异感越发强烈,可当下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容不得自己仔细思考。似乎感受到了陆延安的焦虑,秦长生一路也没守着地下要少说话的规矩,一如既往的胡说八道,深究不得,却也让陆延安一颗焦灼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欲噬人的黑暗被禁婆燃烧的火光驱散些许,将前方大门的模样投射到两人眼底。古怪的纹饰,不是前面所看过的邪佛,也不是唐宋时期的纹饰,反而更像是一种符号,或者说是一种标志,至少,陆延安和秦长生都不曾见过。

周身的湿意仿佛随着禁婆的消失悄然褪去,不过陆延安也无暇去注意到这些,此时因为秦长生骤然停驻的脚步和狠狠往后一带的动作,险些撞到人身上。稳住身形,顺着秦长生的目光向前一看,合着他那一字一顿的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

的确可以算作是老友,萧公子是曾经两人在长白山遇到过的一只成了精的粽子,据说是被转世的故人唤醒,后来又听说他与对方终成眷属,销声匿迹。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脑海里似乎有个念头自心底闪过,陆延安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果然,进来的那道门已经消失在黑暗中,或者说,可能从来就没有这样一扇门。

可是之前的玉精呢?禁婆呢?插入墙壁的匕首,燃烧的气味……气味?刚刚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燃烧的味道!

脑海中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一面怀疑着眼前这位老友的真实性,一面又半信半疑着防备这位千年老粽违反常理对两人动手。明显,秦长生也是这个想法,通过视线递过来的信息十分明确:稍安勿躁,且试他一试。

两人对峙的时间,陆延安已经悄悄从包里抓出了一把掺着朱砂的糯米,到底也没跟这位萧公子交过手,只盼着这人莫与自己二人为难,真打起来只怕两边都讨不到好。对峙中的秦长生看起来气定神闲,实际上,汗湿的掌心早就暴露了他的心思。用力回握住秦长生的手,尽管陆延安也已经汗湿了掌心,但还是用自己的态度给予秦长生精神上的支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似乎真的应了两人的心思,那袭白衣渐渐隐没与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随着秦长生接近记忆中出现的大门的位置,一个念头在陆延安的脑海中渐渐清晰:

“我也觉得不对,自从看见那个黑色的邪佛之后,一直都不对。就算是这些鬼东西的源头都在这里,也不至于这么巧,遇见的都是我们认得的,我们怕是着了幻术了。”

这个也不难判断,毕竟黑佛燃烧的香气太过浓郁,摆明了是有猫腻的。现在陆延安更疑虑的是——眼前这道门,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紧闭的大门在秦长生的机关造诣下毫无悬念的被打开,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眼前的东西,彻底晃化了两人的眼。大堆的黄金珠宝和珍稀玉器,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法器,杂乱的摆在地上,似乎等着两人来取。试探过几次,确定这些是真实存在的以后,两人便忙着一起挑拣起来。

陆延安和秦长生虽然下墓并非是为着财来,可是也断没有视黄金如粪土的高洁情操,以二人的眼力,自然是捡着贵重轻巧的东西带了几件,将背包里空余的位置塞了个七八,这才起身准备找路。

出口并不难找,就在入口的另一侧。在秦长生找机关开门的时间,陆延安莫名就想起了当年在秦岭的那次遭遇,因为秦长生踢动了一个陶罐而险些留在地下,也因着那次,两人彻底确定了关系……

思绪还在跑马,大门的机关已经被秦长生破解,在眼前缓缓打开。陆延安却在看清眼前的墓道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不就是当年逃离那双大眼睛时候的那条吗?!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20 10:01
相比于中原,西南的各种诡秘异术更多。无知生怖,因为了解不够,一向是让人觉得数不尽摸不透。也因为不够了解,破解更是艰难,防不胜防下是对其无限恐惧。然而机关术,因为依托实物,多少是能让人摸得着的,这畏惧便从本质上少去了。

用机关开启的门,自然难不住两人。而门开后的大堆珍宝……不知道陆延安有没有些许为难,但自己确实有那么点为难了。

狼牙手电一照,简直晃瞎了行走地下多年的宝眼!不知道是不是摸进了这国的宝库,“堆积如山”这个词毫不客气的从心底跳出来。一时间,什么玉精,什么禁婆,什么萧公子,什么想什么来什么,仿佛全都被这灼目的灿光融去了。

嗯?……想什么来什么……

转脸看看身侧与自己相同表情的陆延安,脑中一转,以他的性子便是想些个珍宝,断不会想出这么多来。而自己……刚才好像并没有想什么珍宝,想的只是能快点进到一个稍微安宁些的地方,能从那些五花八门的怪物围堵里喘口气儿。

与萧粽子对峙时,陆延安握紧在手上的温度似乎还在,那箍在手指上的微微酸痛的力道,此刻依然真实清晰。直到此时,双手紧握的安定,依然在心间,安着神魂,定着神思。比这堆珍宝还真。

摸金讲究个“留”字,虽然宝物迷人眼乱人心,好在二人还有别的念想,并不会贪念难抑,累了自身。围着这珍宝堆转了一圈,挑了几样有兴趣的装好,心思便回转到密门机关上。

一边听着身后陆延安挑拣宝贝的动静,一边捣鼓着开门机关。心中的疑惑从“什么时候中了'想什么来什么'的招”,转移到”这里恐怕并非是墓葬之地,机关如此简单,根本不像是用来困住人以示惩罚打扰者的”。

“延安,我怎么觉着这地方更像是个祭祀场什么的,这些机关根本不像机关,就好像……就好像只是个简单的门锁。”

随着话语落音,随着陆延安拿好东西走回身侧,大门洞开。看到门外那条通道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猛然回头去看那堆宝物。金银珠玉,铜陶石锦,罐钵盏台,各种器具……

那条通道如此熟悉,此生都不会忘。不但是因为曾经在那里第一次经历九死一生,更因为那是第一次与陆延安在面对心神迷惑时依然能坚定的确认对方的地方——秦岭下的那座墓。

看到这墓道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可以确定刚才并没有再想什么怪物,应该是陆延安看到了这些宝贝中有与那次有关的东西,进而想到了这个。

“快走,这路我们倒是熟悉,但是那个绿眼怪物难对付。”

刚说完,快跑中拉着陆延安的手就紧了紧,自己爆出一串的“呸呸呸!”

那个怪物,到两人逃脱都没有制住它。虽然现在有八成确定这些是虚幻,但南方邪术多,让人死在虚幻里也是某些术法的目的。

“呸呸呸!”什么死的活的,想的这是些什么!

这邪术的效力似乎越来越大了,思维都像被牵住了。心底恐惧与不甘伴生。不恐惧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思维都控制不了,那还不如那当初的萧公子了。

左右此时此地都是黑暗,干脆闭上眼睛,跟着记忆里的路线一路拉着陆延安狂奔。紧紧握着人手,掌心相对,手指紧扣。另一只手把颈间摸金符攥的死紧,刻意让尖端抵住拇指指腹,用这一点痛提醒着理智,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心中默念的一句“这次比上次有经验,一定能更轻松的甩脱那个绿眼怪物”上。

它与上次一样悄无声息,但关闭一感下,感应上似乎更明晰。体力耗的差不多时,那句话念了不知道第几遍时,脑中蹦出“也该差不多了吧!”的念头时,感应中一直追在身后的那团绿光,终于慢慢的远淡了。

然而,直到感应中的绿光彻底消失,才敢提着意志力慢慢睁开眼。

眼前四围空旷,脚下是一片圆台,回望身后,一条通道细而窄,且在慢慢下沉。圆台一圈是石壁,目测一下距离,是跳不过去的宽度。举首仰望,墨穹繁星,辨一下星星位置,是不认识的星图。

看着一个又一个星座,声音散在空旷里。

“你认识么?……这是把我们带到哪儿了……依然没有棺椁,这是祭台还是法场?……见过这类资料么?”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21 14:24
——第四幕  念由心生的含义——

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当面临危机应该思考的时候,大脑反而会一片空白,而如果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乱想的时候,通常都会想出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现在。

刚想着动了这些东西会不会再现秦岭的遭遇,结果就真的再次看到了秦岭。可是身后那些金光四溢富可敌国的宝贝又在清楚的提醒两人,这里仍然是西南地下那个诡异的墓穴。

或者,不应该称之为墓穴,正如秦长生所说,这里更像一个祭祀场所,形色各异的邪佛,过于简单开启的墓门,空旷到只有一座黑佛不见棺椁的“墓室”,以及珍宝如山的“陪葬室”,颠覆墓葬格局的“墓室”分布……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这里绝不是一个墓穴,而是一个通过幻术而完成什么仪式的祭祀场。

而陆延安和秦长生,无意间把自己当成了祭品,送上了绝路。

身体被秦长生拉扯着往前跑,听到他一边跑还不忘呸上几句,明知道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不该这么想,怎么会是绝路,和秦长生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遇到的险境数不胜数,还不是一起闯过来了——区区一个大眼睛而已,当年没能奈何二人,十年过去,别说是幻想出来的,就算是真的过来了,也未必能胜过两人去。

想归想,脚下步子可慢不得。明知道是假的,可到底这东西无形无质,除了逃也没别的应对办法。这双大眼睛的出现,反而让陆延安因为那堆珍宝而放松片刻的心弦再次绷紧。幻术还在,这偌大的山底虚虚实实,当真片刻放松不得。

如今明知道那双眼睛是被自己“想”出来的,可随着那东西逐渐靠近,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意也随之而来,陆延安跟随着秦长生照着当年的路线跑向来路,身体和思维都仿佛坠入梦魇,明知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可就是醒不过来。

对,是假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这种想法起了作用,还是秦长生跑的够快,两个人的身体状态也比当年好上许多,总之,绿色的大眼睛渐渐隐没在了黑暗中,待陆延安再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墓道什么转角,两个人明明跑的就是一条直线!

秦长生也终于停住了脚步,这个时候陆延安才注意到,两个人所站的位置似乎是一个浮空的圆台,那种浓稠到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已经沉入周边的深渊,淡淡的星光自上方洒落到两人身上,温和如水,如坠梦中,莫名的让人精神放松。

突然,就好想亲吻秦长生。

奔逃的气息还没有喘匀,来路已经彻底消失,幻术的威胁还存在,可陆延安此时什么都不想思考,压着秦长生的尾音把人狠狠吻住,什么星图什么祭台,都不如秦长生的气息更令人沉迷。

陆延安这辈子对什么都仿佛冷冷淡淡提不起兴趣,唯独对秦长生和盗墓两件事热情。此刻秦长生已经彻底占满了思绪,连盗墓都分不去一星半点的地儿。

“难得能在地下看到这么漂亮的地方,别想那些,嗯?”

这个要求有些任性得不像陆延安,毕竟这里并不是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可是再一次逃离大眼睛的陆延安脑海里有太多汹涌的情绪无法言说,急需秦长生知道。

不等秦长生回复,陆延安就再次吻住秦长生,是恨不得把人融入骨血的力道。在两人全身心投入的较量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了石壁上。到底意识里还存着一丝“不是放肆的时间地点”,在指尖触碰到石壁上那些驳杂的刻痕时,终于停止了这一场不合时宜的情迷。

“长生,石壁上……有字!”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28 17:11
此时该是仲夜,夜幕正该如眼前穹顶一样浓黑,也该有繁星,有弦月。而人间浩大,星月辉光不如诗,亮不了些许。可在此地,圆台之上,却亮如白昼。四围石壁又隐于幽暗,显然不是星月所为。

四围山壁高置,目力所及,尽头融于墨穹,难辨其远;足下圆台展阔,尽显人微,仰观俯察,到底令人心生渺远。人之于世,不过一沙,归于永恒,融于天地,才是根本……

正是神思欲出,身上一紧,火热覆来。一颗心仿佛被猎捕,一时间拼命狂跳,挣扎一般爆发出原始的力量,激迫着热血,在血脉里澎湃。一颗心连同血脉都被鼓胀的微微疼痛,把意识带回。

手指收紧,正要把人握住,比身上温热更甚的气息袭来。应是习惯,也是本能,一条手臂动作熟练,定位精准的揽上人腰,一气呵成把人带进怀里,紧紧箍住。

于此时此刻,灵魂深处生出一念——这是把自己留在世间的唯一牵绊,这是自己与世间的唯一连结。

火热的吻汹涌而至,透过唇舌,把热切送抵心间。理智达不到的深度,有心可以触知。早已连结的命运,早已相融的灵魂,是彼此的静好,也是彼此的救赎;

箍在腰背的手臂,依旧坚定,手掌抬起,抚过人脊椎,按抵在后心。手掌触及的心跳,与紧贴的胸膛处激烈的鼓动连成一片。鲜活跳动的生命释放的热度,最惑人神思,也最让人清醒——什么天地什么永恒,要与陆延安出去这里是正经,家里的鸟儿还要添食加水。

触到石壁的一瞬冰凉,仿佛冰锥刺入溶溶暖热,互相吞噬的尖锐痛觉刺破迷障,如同挣脱梦魇的酸痛。

可陆延安是真实的,他不是迷障里的,他的火热他的吻都是真实的。不知迷障有几重,重重都要与他走出来。纵然清醒,依旧是要狠狠吻过,御惊免慌。

手掌再往上,按住人后颈,不让人稍离,要吻到窒息,要接触的一切只有陆延安,哪怕空气都不留。这里的空气都不安全。要吻出火热和痛楚来,要更真实,更清楚。

这邪魔外道果然有些本事,经验如此丰富的两个老手都不知不觉的中招,不免让人心惊;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还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大好青年,都想着什么归去归去了,心神被迷惑至此,不知接下来还能到哪般。说是没有一丝心慌,那只能欺人时说,秦长生可没有自欺的爱好。

至少此刻清明,一番吻过,来不及想路延安的话,紧紧注视怀里人,语气是他熟悉的严肃与认真。

“如果看到我死了的话,那表明是一场虚幻,你要记得醒过来。”

也没来得及分辨周遭环境变化,声调愈发沉而重,字字都要他听清。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们不会死在这里。记牢。”

石壁上有字,抵在陆延安后颈的手掌自然是有感觉的。只是转首回望,圆台本在中央,竟然有似浮动,拥吻中,不知如何靠上这侧石壁,竟也无声无息。

此地一切都是毫无头绪,对未知的防御,让秦长生只是放松怀里陆延安,方便两人查看状况,但并没有放开他。

穹顶上星光仿佛也随圆台移动,一些光扫到石壁上,照亮壁上镌刻。好在这几年玩篆刻,见的各种字形多了些,一排排看过去,意外的能辨识出竟是汉字。

“……年   大巫师设……祭…杀  召三千……牲……求……”

文字细小,刻痕浅乱,且有大片大片的消蚀。微微往前探身,想要多辨出几个字。

“唔,这一大片字没了,刻的太浅了。”

这仿佛是一件事的记录,说不定就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无怨而往……妖术……犯佛祖  实为摩罗石   遇火……欲求……无求无幻……已晚……十日观……丑时三刻星位转动    现……门出   有……谨…由念生……念生幻  由念……唐   智安……”

越往后,字迹越浅淡难辨,但由点顿仍可看出,此“智安”在努力刻画。紧紧与陆延安相握的手,揉着下巴看着这一片字,心中也是暗暗叹息。

“意思还是挺明显,我们刚才疑惑的是真的。这邪术还真是那‘想什么来什么’。这个“老乡”倒是留了条路,可惜,关键字没了,还是得我们自己找……还有……这说的三千牺牲哪儿去了,这个‘智安’呢?……”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30 17:53
陆延安自问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这个圆台也并不是一个值得放肆的地点。可是那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心悸,仿佛马上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预感,让陆延安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一份安稳的慰藉,而秦长生,就是陆延安此生唯一的慰藉。

一颗不安慌乱的心,就在激烈的亲吻中缓缓安定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面对陆延安的秦长生都是霸道而火热的。但是这一次,与秦长生几乎已经默契到灵魂里陆延安生生从这几乎窒息的吻中品出一些惊慌和害怕来,与亲吻秦长生之前陆延安的心情如此相似。

对着秦长生那正经严肃的面容愣了一瞬,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是什么地方,少给我胡说八道!”

医院不言病,墓中不言死,这混账虽然说的是“不会死”,到底还是犯了忌讳,这倒不是要紧的,左右这里并不算正经的墓,要紧的是陆延安从秦长生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没出口的意思:他刚刚,确确实实是想过会死的,在这个想什么来什么的地方。

“咱俩可约定过白头到老的,你要狠心丢下我不成?”

秦长生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阴影中走出来,即使是看石壁上的刻字,也紧紧的搂着陆延安的腰。陆延安也没反对,嗯,放开就是想丢下自己,陆延安这个时候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不讲理。

大巫师以三千牲祭,但不知求的是什么。但古人所求无非就那么几样,或神明降临,或长生不死,或死而复生。这一片没了便没了,倒是让两人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与两人之前猜测一致,这是个祭坛,而且是异族巫师进行大型祭祀的地方,这也难怪堆了一座山出来,祭祀的怕不是什么正经的。

摩罗石,遇火则燃,化欲求为幻,无求则无幻。这不就是真实版的心想事成么?就是不知道这个摩罗石能不能带出去,不然天天想着发财……

丑时三刻星位转动,门出。哪一天的丑时三刻?还是说,要在丑时三刻的时候做什么,才会让什么东西出现,才会看到离开的门?看得出来,那个“智安”已经在很努力的刻画了,但是十天的不吃不喝,早就让这个僧人油尽灯枯,能刻出这些字怕已经是极限,就算真的找到了门,他还有力气出去吗?

抿了抿唇,心底对于这位“以我身入地狱”的高僧充满了感激,可是对于智安的结局并不抱乐观态度。

“总不可能活到现在就是了……我们还是先找出去的路吧。”

手表因为磁场的原因已经走停,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间,陆延安抬头看了看头顶变幻的星图,这片陌生的星空明显不是真实存在的,两人还在地底。那么这种会发光还会移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有待深究了——又是什么邪术养出来的东西?

丑时三刻星位转动,现……现什么呢?陆延安仰头看着,觉得脖子有些僵,索性这个时候也没别的想法,就拉着秦长生坐下,靠着他继续看。

“你说,这上面发光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秦长生刚刚的问题,那三千牲祭,三千条性命,都哪里去了?会不会……化作了这片星图?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似乎时辰刚好到了丑时,那片星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起来。不错,就是流动。渐渐的,星图渐渐组成的图案让陆延安惊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竟然……竟然是这个东西!”

如幕布一般的洞顶,此时所有的光源渐渐组成了一个图案——巫祖,烛九阴!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5-8 21:05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5-8 22:00 编辑

智安自然不会活到现在,可是圆台空净,石壁除了这一片刻痕,也是天然削切,并无异状。四围云烟缭绕,往圆台下俯视,白汽更浓,看不到底。不知道那包括智安在内的三千牺牲,是不是在圆台下深谷。

智安困在这里十日,还能刻画,可以认为这浓白雾气不管是人为还是天然,并无毒素。拥着陆延安,心中稍稍安定——至少除了方才那个摩罗石的毒素外,现在并没有别的要命的无形之物。至于有形的东西,两人这么多年没少见,多少也磨练出些胆气与底气。

陆延安那一下轻拍,连着呵斥,清晰又真实,把心中迷雾又荡开一层;那一句“白头到老”,被脑门上的温度裹着,在额间缠绵不去,仿佛烛火,往心深处照去。这光明也往前路照亮,在迷雾中,虽难以岂远,也足够一步一步笃定的走去。

圆台太大,四周渺茫,拥抱丝毫不愿意放松,仿佛一松动怀里人就会被这迷雾吞没。就这么相拥着,从圆台边石壁前慢慢往圆台中走回去。

圆台随着两人走动的方向,又往中央飘移。与方才猜测的,圆台是随着两人拥吻中无意识的走动,而选择了方向,靠上了那块石壁一样。圆台移动的速度略比人行的速度慢,及至两人再次站立圆台中央,那圆台也将将好又停回这一片空间的中央。

随着陆延安坐下,举首仰观,穹空高远,繁星缓缓变换着位置,一时不知是地动还是星移。这种造设,若是人工所为,当真是奇思妙想技艺不凡;若是天工造就,当一拜自然之力。

于明器相比,二人本就更心系风水设局与机关技巧,此时见此奇妙境况,竟一时沉浸。直到那繁星渐渐聚连成形,蜿蜒卷涌,成了一只大蛇,而此时奇休门突现!

猛然一拉陆延安,带着人起身,盯着移动越来越快的星图,追随着休门移动步伐。

一时来不及看脚下,直到一阵撞击般的震动传来,才发觉这圆台漂移的速度也随人行。方才觉得它移动的慢,是因为人在其上也走的慢,此时这圆台漂移过快,以至于与石壁碰撞。石壁崩裂的碎石落下,一直没有传来回音,可见圆台之下,深不可测。

一念至此,下意识的紧了紧握着陆延安的手的手掌。一念未尽,面前石壁豁然洞开。

漆黑中,冷风陡然袭来,带着一股属于动物的刺鼻气味,指着一条腐旧阴寒的路。

来不及问陆延安一句,甚至来不及与其交换一个眼神。习惯了光亮的眼瞳,能看到的前方只有黑暗,然而脚下的圆台已经如同进来时那条通道一样开始下沉,肉眼可见的与石壁上门台拉开高度差。

犹豫只能随着圆台沉落,这是一条腐旧阴寒,凶险莫测,却必行之路。

一步跨进石壁洞门,紧紧拉着陆延安。初识时他体能不够的印象,会在意识里印刻一生,无论他如今如何强大,都还是要拉着他跑。这已经是秦长生生命的一部分。虽然小,却最重要。

始料未及的是,前方有路,却是脚下绵软。一时不防备,因着跨来的势态,竟差点仰倒回去。想到身后的人,身体比意识更快的,咬紧牙,倾尽全力把拉着的陆延安往前扯,同时往前俯去。

跪伏了一下,空着的手反射性的按一下“地面”,借此一力,迅速起身。背上冷汗后知后觉的一下涌出,攥紧陆延安的手指都紧到微微生疼。

“延安,这是什么?这不是路!”

但脚步不能停,身后圆台已经不见,方才已知台下是深渊。

只能向前。

而每落一步都是软绵绵,仿佛踩在……

“延安……我觉得……脚下在动……”

仿佛踩在什么肉身活物上……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5-16 20:25
第五幕 你他妈到底想出了个什么

山海经里曾有记载,烛龙“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睁眼为日,闭眼为夜的烛龙是否真的存在尚且不知,这次出发前,陆延安倒是在一本古籍中读过关于巫蛊之地作为图腾的烛龙的信息。

同样是人面蛇身,据记载,在隋末唐初,天下初定时,这种生物确实是被异族造出来过。不错,就是造。至于过程如何残忍尚且不提,单说这蛇受人供奉日久,竟渐生灵性,以致后世相信只要供奉祭品,便可求之所得。又因烛九阴又被称为“幽冥之主”,可沟通阴阳,故而历来所求都与生死有关。

求的是什么,陆延安并不在意,成功与否也不在陆延安的考虑范围,被秦长生拉着一路狂奔进入那扇出现的门的时候,陆延安脑海里想的是:那条烛九阴会不会还活着?

故而,当那股腐旧阴寒的气息从门内传出时,陆延安有了片刻犹豫,脚步自然就慢了一拍。

腐旧阴寒这种气息,在地下十分寻常,只要是年久的墓穴都会带着这种味道。但是莫名的,陆延安觉得这次的气味里,带了些新鲜的血腥味。

血腥味?其他人并不是从邪佛的位置下的,而且一路行来两人并没有看到新鲜的尸骨——那么,会不会是被那条“烛九阴”给吞了?而这种血气,会不会唤醒那只沉眠的巨型冷血动物,进行捕食?……

凌乱的思绪被秦长生落地的一个趔趄打断,同时脚下的触感也清晰的传达到了脑海中。这种绵软又冰冷的触感,确确实实的属于某种……冷血动物。而两人前行还没几步,便明显的察觉到脚下的“路”在蠕动,速度明显快于两个人行走的速度。

这是个活物!

“长生,你说……”

从身后的背包侧袋里抽出精钢的工兵铲,顺手递给秦长生一把,心里还在计算着这条巨蟒可能的长度,嘴上也没停。

“我们是挂在它身上安全,还是离开它的背更安全?”

其实这话问的有点多余,陆延安话音刚落,就把工兵铲狠狠的插进这巨型生物的鳞片下卡死,同时紧紧搂住秦长生免得两人掉落。大家伙吃痛,前行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陆延安和秦长生只能手忙脚乱的去躲四周尖锐的石块。

这个时候,擅长思考的陆延安已经分辨不出这个大型颠簸列车究竟是被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本来就存在的了……这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向善于分析的陆延安也不想再分析了,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看来,我们要来一次短途旅行了……就是不知道它会带我们去哪儿?”

总不会是……

念头刚起,就感觉到“列车”向下疾驰而去。

去地底吧?陆延安这会儿很想给自己一嘴巴,心想事成也不是这么来的!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6-2 20:49
对于陆延安的话语,秦长生从来不会置若罔闻,然而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用嘴的时间。

脚下的“地面”柔软凉滑,便是静止都难以站立或行走,何况它一直没有静止。不是震动,不是如方才那圆台一样升降,而是如波涛般起伏。

脚下没有冲浪板,一踩一个软,全无施力处,如同行走在泥沼。幸好陆延安及时递来了铲子,可纵然两人一起把铲子卡在这家伙身上,但这东西因为吃痛发狂,反而行进速度更快,起伏巅动更凶。

在这脚下“波涛”想要逃离疼痛,又想要把两人甩下来的癫狂汹涌中,正需蓄力的手只把陆延安攥的紧紧。相握的手掌,骨节与骨节相抵,皮肉都相互融陷,透着酸的疼随着血脉律动一阵阵的往手臂波散。

这“波涛”翻动的极快,手电筒照亮的石壁,凸凹不平的山石和一片一片的雕刻,全一刷而过。除了留下满眼乱七八糟的线条,什么也看不清,合着手电光的残影,仿佛带着金沙的狂风扫过,不知要吹向何方。

本来还以为那什么见鬼的“心想事成,一念之间”的“妖术”过了那个祭祀场就完了,听了陆延安一连串的话语,这才明白过来,脚下这东西八成是他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好玩意儿!

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便是细细沟通都不一定能把切身感受传达清楚,又且这时候要时刻拉紧陆延安,还要在这不断翻动的肉质“波涛”上竭力控制住身体平衡,秦长生实在分不出精力在此问题上再多言交流。不知道他对这“妖术”明白了多少,只是这么想下去,两人非把自己弄死在这儿不行。

一时情急,满肚子话没空说的秦长生,只迸出了一句爆喝。

“你他妈到底想出了个什么!!!”

然而随即又反应过来。人心不可控,思想亦然。在此惊乱幽玄之地,自己也做不到什么都不想,陆延安自然也是常人。

虽然两人亲近,这么多年斗嘴玩笑什么话也说过,可正经时候却从来没有过丝毫冲突。自己也是被脚下一直动荡不稳,毫无可靠之地,安全感尽失乱了方寸。一句话出口,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秦长生自小到大混不吝,这种情绪还是非常陌生,又逢这天不见地不稳,脚下“惊涛骇浪”还正配合着陆延安的想法急速行进,一时间满心里又急又慌,只觉得彷如疾风中一片落叶,什么都失控。本能的只是紧紧握着陆延安,只能拿拇指指腹不住的在人手背磨。自己都分心乏术,竟然还期望他能有空感受到自己的歉意。然而此时此刻,这是天地间唯一真实握在手中的,这是唯一的支撑,便是什么都做不了,也一定要握紧不放。

既然是“心想事成”,也只能等着看看陆延安到底想到去了哪,只希望他能被自己这一声吼惊醒幻想,能想到好处。一念及此,倒是心安了一些,以自己对陆延安的了解,他应该暂时还不会把两人想死。

果然他总不会想这家伙一直跑一直跑,毕竟陆延安是个逻辑思维非常强的人。心安神松,混不吝的秦长生又回来了,竟然还有空笑陆延安的趣儿——对嘛,没完没了的奔腾下去,可不符合逻辑。

汗湿重衣时,“波涛”停在一个门口前。什么都来不及看,丢下另一只手中的工兵铲,一把抓过陆延安肩头把人紧扣在怀里狠狠吻住。心口被歉疚和自己想出来的趣味陆延安填满,涨的闷闷疼,必须要发泄!

一息将窒,才放开人唇。黑暗中,看着眼前人一双眸闪烁着明亮,张了张口,觉得此时气氛下……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转身去察看处身境况。

门口依旧没有门,只能算是一个洞口,只是比正常山洞精致些,是人力所为。门边四周依旧是复杂奇怪到不认识的雕纹,看上去却不让人惊惧,反而是平和舒展的。

既然两人推测出这里不是什么大墓,那这应该也是那些巫师们搞的不知道做什么用途的门。只是无论是什么用途的,既然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踏进去。

紧拥着陆延安还没来得及放开,一阵腥风从洞里扑出来。脚下的大东西此刻倒悄然不动了,看起来是真拿自己当块地板石了,仿佛方才恨不得把地底当海游的不是它。

随着这腥味愈重,粗重又缓慢的喘息从漆黑的洞里传出,一秒一秒清晰起来。

这……难道陆延安还在胡思乱想?!唇上还带着微微麻木,他竟然还能想怪物?!

“…………可想点好吧宝贝儿……”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6-15 17:31
脚下的巨型生物带着两人在地底穿梭,虽然也算身处险境,陆延安却并不十分惊慌。不管这个大家伙是不是烛九阴,总归是条蛇。只要是蛇,那就有应对的办法。

只是,这前行的路着实颠簸,陆延安一时被这不知去处的旅程给颠了个大脑空白,眼前和脑海里划过的却只有插在侧袋没有来得及关闭的手电筒在岩壁上投下的道道光影,根本来不及去考虑这条蛇究竟要穿梭去哪里。

直到,耳畔传来秦长生气急败坏的一声爆喝,如醍醐灌顶,神游太虚的理智似乎因着这一声正式归位,回神后,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去面对秦长生。两人也不是没有过吵架拌嘴的时候,可在地下,这般还是头一次。

是应该感谢他这一次的口不择言,到底是自己魔障了,从那座摩罗石雕刻的邪佛开始,正如智安和尚所言,一切危机皆出于意念,明知如此,还因着一时执念拉着秦长生一头栽进了这要命的危机中,难不成,还真想一起交代在这里不成?

既然已经意识到不对,理该由自己来补救。至于秦长生带着歉意去摩挲手背的动作,暂时没心思理会,有什么账,等出去了再算。

这东西游动的速度很快,而且明显并不是慌不择路的姿态,从洞穴的宽度能看出是经常游走的。而不论这东西体型如何,受了伤的第一反应,定是到潜意识中认为的宽敞安全处,再进行处理。不知道是陆延安的判断正确,还是意念又起了作用,总之,身下起伏的频率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住不动。

这个姿态……是蛰伏吗?可是……

思绪就此中断,和秦长生交握的手指已经麻木,并没有及时把被拉扯的感觉传送到大脑,以致唇上贴来柔软火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秦长生的吻来得凶猛,可唇舌却热烈柔软,先机被占则节节退败,只能与人紧贴,任由狂烈的吻将氧气抽离,大脑也一片空白,连刚刚的可是都没了后续。

一吻结束,与秦长生四目相对时,明显看到他欲说还休的模样,只是被剥离氧气的大脑还没有恢复运转,本能的张口想问,却见他一扭头,又去看周围去了。莫名的,就懂了他那没开口的话,一时间好笑又好气,找他算账的心思反而就那么淡去,也跟着偏过头,去观察所处环境。

手电筒在侧袋里面塞得结实,暂时身上那种快要散架的酸痛还没散去,也或许是刚刚抓着工兵铲太过用力,这会儿胳膊也抬不起来,只能借着侧袋里漏出的手电筒的光去看。幸好这双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一点光就足够将这个空间了解个大概。只是门上那些纹路,还是有些看不清,与进门时候的那些邪佛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仅仅粗略看过两眼,也足够让人平静。

看着那些纹路,陆延安心底一动。莫非……

正要带着秦长生走过去细看,却感觉到一阵腥风扑面,诡异的有些熟悉,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动,大脑还没有跟上这个思路,只是本能的定在了原地,不肯再往前一步。

秦长生没有和这东西对峙,所以不清楚来的东西是什么,可陆延安清楚的很,那头为两人一路提供免费照明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里是……出口?

正想着,秦长生幽幽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带着一股明显的酸意,听起来倒像是在床上某些时候的语气。因着这种联想,陆延安抿了抿唇,压抑着心底翻涌的委屈和羞意,拉着秦长生往旁边退了两步。

“亏它追了我们那么久,你都没认出来?”

这话多少带了些责怪的语气,可转念又有些懊悔,不管是秦长生之前的爆喝还是刚刚的叹气,只不过是一时乱了分寸,陆延安自来是最了解秦长生的,怎么舍得用这种语气对他。于是刻意顿了顿,再一眼扫过门上的那些浮雕,让自己心平气和的开口。

“看这长虫的反应,这俩东西该是对头。先站远点儿,最好是它们打起来,我们好趁机出去。”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6-30 22:51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7-1 10:39 编辑

那味道是有些熟悉,然而到了此时,如果不是怀中陆延安温热似旧,如果不是唇上微微痛麻,只觉得一路全是在幻术中。

一路狂游的大家伙是真是幻依然不确定,慢慢浓重的气息、慢慢清晰的脚步声也许也是幻觉。可幻术也是一种武器,要人命于无形,更是防不胜防。

脚下的大家伙体格甚大,方才在通道中疾行,立于其上的两人,头顶好几次都擦着通道顶过去。这也就仗着两人多年沉淀的机敏,若放到刚认识那会儿,身手再敏捷也得碰得头破血流。而眼前的这门口更是高大,比方才的通道还要高出许多。脚下的那东西将将才有它一半高。

大家伙不动了,也把整个通道占满,要是从它身上下去,秦长生左看右看,且是没有立足之地。若是不下去,这家伙就是一条大长虫,光秃秃的一条,两人矗立在它身上,那是异常的醒目。里面呼哧带喘的东西出来,必定是一眼看到这长虫新长出的人肉双角。还是缠在一起的。

左右是要往前走,正想拉着陆延安从长虫头往前跳下去,那洞里没看到什么东西出来,倒是先传出来一道光亮。与此同时,耳畔响起陆延安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那道嗓音,声音是一贯的不高,甚至因为在地下不明情况,陆延安已经刻意压低。可在此因为整个空间只有门里传出的那一道频率单调的声响,耳畔的温醇嗓音,依然像是远来的鸣钟,震动灵识。

那道光出现时,心中一瞬间觉得熟悉感又多了几分。神识被陆延安叫住,辨清陆延安的话,才想起一下来就遇到的那个黑到看不见的东西来。

“是它……看来我们这是已经脱离了幻术控制的区域……”

很多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可心想事成有时候也并非那么美好。身陷幻术,于身经百战的两人来说,面对出现的危险的恐惧,远不及自心中最不愿意面对偏偏又难以控制的那些想法。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这话诚不我欺。

既然判断不是幻觉了,身还在此,心却已经率先认定脱离了险境,对着两个大家伙,秦长生竟然托大的觉得稳了。一时神快身也轻,拉着陆延安不再犹豫,往大长虫面前的门跳去,甚至根本没有想一想,这么个大家伙都不愿意进去面对的那东西,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那东西行动间与石墙磨擦蹭出的火花都够照明,为了减小目标,与陆延安递个眼神,把手电筒都关了。拉着人贴着门边,准备按陆延安说的办,找个时机出去。

等待最是磨人,又不知门内会出来个什么。开始就见它大的没边,只是那时体力足跑的快,没有对上。此时真的要碰面了,这磨人里又加了紧绷,心脏都突突蹦的疼。把陆延安掩在身后,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管不住心中的默念——“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这会儿忽然又无比希望那个“心想事成”能再灵一下。

下意识的把陆延安的手握的紧了又紧,随着那腥臭浓到难忍,那听着就沉重非常的脚步声终于停了。停了……

转脸与陆延安对视一眼,仿佛这样能趋吉避凶。情况不明,没敢出声,借着时明时灭的火光,用唇语对人说了一句“这家伙停了,是对我们还是对外面那条?”

明知道陆延安当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也没有等着人回答,不过是与人交流一下,让心安一安。

秦长生的毛病,真的危险到了,反而平静下来。此时此刻,里面的大黑到了身边,外面的大条停在面前,秦长生竟静了心,一边指腹摩挲陆延安的手背,一边回味起陆延安刚才有句话语气不太对。八成是不高兴自己那句吼,没办法,回去认打认罚吧。

这边心中正添油搅蜜,脚下突然震动起来。里面的大黑一个劲儿要冲出来,然而体型过大,身侧的那门卡住了它。出来一个头,出来一只脚,奈何肩太宽,第一下没有冲出来。头似牛,腿似象,皮肤硬过石墙,目测是一个没见过的物种。所以……那幻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

背靠着门边凸凹不平的雕饰,紧着眉微微垂目,思索着从下到这里来的一路,一边又静静感应着周身的一切,拉着陆延安,慢慢往门口移动。

大黑一怒,冲出石门一半,把门撑破。一时碎石乱迸,火星四溅。闪身把陆延安覆在墙上,想也没想,下意识的是要为人挡着飞石。

侧首回望,门外的大条仿佛被这动静震活过来,一下高高昂起头颈,与那抬脚欲踏的大黑等高。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下攥紧陆延安,拉着人就往两个大家伙相对撑起的“人”字下面跑。还好大黑是个有腿的,且还是大长腿,其腹下正是一条通道!

“走!”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7-12 11:44
此时的嗅觉已经被太过浓郁的腥臭剥夺,耳畔也充斥着粗重的喘息,那条有腿的祖宗似乎对于两人一条的不请自来很是愤怒,即使石门狭窄,也要冲过来把侵犯它领地的东西撕碎。

坚硬的铠甲在石门上磨出些火星来,借着明灭的光亮,陆延安看到秦长生回过头,断断续续的口型,在这五感被屏蔽大半的空间里并不能够被分辨,陆延安只能微皱起眉头,眼看着秦长生再转回头去。

——他说什么,我们?

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多问,大家伙的身体已经有一半都挤了过来。生死一线之际,人思想的矛盾性也展露无疑,之前一直在抗拒的某些念头,换一个情景又变得十分珍贵。比如面对着两个庞然大物,陆延安的心思竟然是“希望心想事成的效果还在,让它们可以像自己想的那样打起来”。

或许真的是心想事成的作用,也或许是两个大东西都视对方为最大威胁,总之,整个空间的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陆延安借着偶尔出现的微弱光亮抬头看了看,这个空间对于两人来说足够空旷,可是对于门那边那只有腿的来说还是小了些,何况这里还盘着一条,两只若真打起来,只怕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两人的容身之处,说不好整个地下都会塌掉。现在两只大家伙的战斗一触即发,陆延安已经顾不上多想什么,心里估算了一下这里会坍塌的可能性,同时不停活动着刚刚因为用力过猛而僵硬的手臂,方便一会儿逃命。

两个人尽量不引起两大只的注意,缓慢的朝门口移动,身体被秦长生拉着靠在门上,门上的花纹已经清晰可见,但陆延安现在想的不是什么解开幻术,而是希望借着心想事成的药性未散,不要成了这俩祖宗的池鱼才好。

现在陆延安基本能够确定,这门上的花纹就是解开幻术的关键。本来想着趁两大只打起来再多看两眼,省得接下来因为胡思乱想而生出意外,可这个位置太过凶险,只能随着秦长生拉扯的力道,两人快速从有腿的腹下穿过。

两个人再一次奔逃在路上,尽管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危险,只要这样紧紧牵着秦长生,哪怕就这样奔跑到天荒地老,也甘之如饴。心之所安,便是归处。

或许是头上这个正在打架的大家伙不满于陆延安逃命时的心不在焉,两人刚从后腿间跑出去不远,陆延安的余光扫到火光明灭处,一条硕大的尾巴破空横扫而来。

“长生!!!”

来不及多想,陆延安纵身扑到秦长生身上,两个人躲避不及,被钢铁一般的粗壮长尾一起扫飞。在当年秦岭之后,陆延安已经再没有感受过这种重击,比那双大眼睛的力道更甚。陆延安能做的只有抱紧怀里的秦长生,尽量护着他,再与人一起狠狠撞在墙上。

“咳……”

陆延安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撞移了位,一时连呼吸都被强行禁停,倒在地上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估计秦长生伤的也不轻,两人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而另一边,两个大家伙正打的激烈,碰撞的巨大力道似乎令山体开始崩塌,周边墙体出现了大量的裂缝,山洞上方更是不时有巨大的山石砸落。

这里不是养伤的好地方。陆延安顾不上会不会吸引到两只大家伙的注意力,掏出手电筒打开,借着手电的光抱着秦长生在地面上翻滚躲避落下的大石。有腿那只的来路已经被落石封死,无奈之下,陆延安只能强撑起身,与秦长生互相搀扶着,选了一条足够粗的裂缝钻了进去。

打斗声渐渐消失,这裂缝还不知道通向哪里。两人都伤得不轻,前路未知,于是默契的停下脚步,背靠着彼此休整。为了节省资源,陆延安关掉手电筒,看着眼前的黑暗沉默片刻,忍着胸腔的剧痛开口。

“长生,你说……我们还出得去吗……”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7-18 23:10
南天下,林木盛,山已青。山根深处,依旧是冷透骨。体能消耗,再加一顿摔撞,仿佛身体里活气都顿出了个七七八八。呼吸间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热意,唯有相拥的怀抱里能暖人。

身后的坍塌声比怪兽的气息更可怖,怪兽尤可斗杀或可躲避,而在地下,地陷既是天塌,那可真是进了墓了。

提着一口气不敢松,一只手臂撑着裂缝的石壁,一条手臂紧紧揽着陆延安把人箍在怀里。两个人搀挽着,贴着裂石锋锐的石壁,艰难行进。每一步都扯着五脏六腑疼,每一口浅浅换气都像向腹内灌刀子。一刻也不愿放松,一分也不愿放松。不愿放开怀里人,如同不愿放弃生命。

身后的坍塌骤起时,自己是被陆延安扑覆住的,一起甩到了石壁上,一起坠落在地。怪兽坚硬的皮甲蹭破石壁,蹭出火光,一闪的明光之间,目中最后的画面是那条粗壮的尾巴横扫过来。再反应过来时,便是后背撞在石壁上的剧震,很显然,那条大尾巴正是扫在了陆延安身上。直面重击,和飞撞在石壁上的伤害是不一样的。

内伤外伤来不及稍作处理,一步不敢停歇,体能迅速流失,寒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胸口一片温热便越来越清晰起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还有怀里人气息可闻,还有怀里人颤抖可及。同样紊乱又浅短的呼吸,紧绷的身躯上连绵的颤抖,弥漫在两人口鼻方寸之间热血的腥甜,那是陆延安的味道。

秦长生此时有些想狠狠赞一下自己,这生死关头,还能有几分心思被牵到“想着尝一尝怀里人的味道”上,果然是宝刀未老精气神还够足。然而想到底是想,别说去吻去尝,此时此刻,只能提着气强撑着两个人的步伐的秦长生,连深呼吸都不敢,就怕松了这口气再提不上来。

思路刚到此处,手上突然被一块裂石硌刺,陡然又惊过神来。那邪术不知道到底多大的力量,不知道这裂缝算不算那什么巫师的地盘,绝不能想这些。

撑着石壁支撑两人的手臂已经酸麻,手掌被石壁磨破,掌心一片黏腻,一掌一掌按下去都是火辣辣的疼。身体长时间紧绷下,陆延安的颤抖也已经开始混乱,不能再走了。

暂顿住脚步,靠着墙,让陆延安靠着自己,控着气息缓一口气。放松手臂,由着人出了怀抱,换成一个必要的安全的姿势——背靠背的相互倚靠。

陆延安关掉了手电筒,黑暗中,秦长生往身后探出一只手,握住陆延安。借由紧握,来感受他的脉动和颤抖的情况。这其中,或许也有不容分离的意思。

黑暗中,意识会放大一些东西,好的不好的都会有。而秦长生,不想要一点不好的。与陆延安结伴前行的路,秦长生还想要走很久。

微微昂首后靠,多一分与陆延安相贴,把掌握再收紧。又从随身的包里摸出营养剂给人递过去。

“当然出得去,没有我们出不去的斗。我们歇口气就出去。”

气息渐稳,心绪安定下来,便能自我控制。这话是说给陆延安,也是说给自己。闭目缓息中,方才的念头又浮起,便又引着意识,默默的去向与陆延安出去以后要去做的事。要一起去家不远的湖边钓鱼,要在店里大窗下的火炉上煨一壶橘子茶,会是又一个落雪天,会一直这样,看到陆延安发如雪……

当然要出去。

收回思绪,没有动,先感受一下紧贴着的陆延安。感受着靠在背上的人逐渐平复的颤抖,感受着指掌下逐渐平稳的脉动,感受着颈肩处逐渐绵长的呼吸,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来路方向,两只怪物的打斗声变的沉闷遥远,或许是它们远离,或许是坍塌堵的厚实,总之是一副封闭了的音色。便是没有封闭,也断不可能往回走。

慢慢睁开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才能分辨出方才进来时没有发现的,前方一点微弱的光。有多远无法判断,有没有危险也未可知。

无论怎样,一定要出去。

动了动手指,紧紧握住陆延安的手,仿佛是担心震落了山石一样,让嗓音轻轻的铺出来。

“延安,那里有光,说不定就是出路,我们去看看。”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8-22 14:30
第六幕  深渊中的参天古树

地下阴冷,原本一路奔忙着,并未觉得如何,如今内脏俱裂,能量供应受阻,连两人紧贴产生的那点热量都显得弥足珍贵。

内里已经痛到麻木,除了感觉身体越发沉重之外,倒没有太多的痛苦。再默默吞下口中的铁锈味,手掌触碰到秦长生微凉的指,等同于触碰到此生的牵绊的本能握住,靠在人背上深深的呼吸了几次,阖眸间,在一起十余年的时光如走马观花一般从脑海中闪过,本以为纵然与人葬身在此也没有遗憾的自己,却发现其实仍有贪恋,贪与他相守到老,贪与他长久安定。

“长生。”

这次回去,确实应该给协会那边一个答复了。半生惊险,虽说是两人心之所向,无怨无悔,到底是有了更重要的彼此,放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感觉到秦长生的头向自己的方向偏了偏,示意他在听,陆延安勾起唇角,把那句藏了半生的话通过黑暗偷偷渡了过去。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开始。”

这句话出口,仿佛解了一个魔咒,疲惫的身体再撑不住,彻底失去知觉。

或许仍是心有牵绊,或许是执念太深,没过多久就慢慢清醒过来,感觉到掌心被塞进什么东西,朦胧中似乎听到长生说“出去”。

出去。对,出去。这阴冷的地底就算是再安全,也不适合久待。一定要出去。

身体恢复了一些,重新打开手电筒,就发觉掌心一片黏腻。

“你受伤了?!”

紧张状态下,陆延安脑子转的飞快。不用想,一定是刚刚撑着两人走路的时候被尖利的石头划破的。就秦长生这个性子,陆延安怎么能放心,怎么能舍得让他陪自己埋在这里!

快速的撕开营养膏吞下,从背包中掏出纱布和止血消炎的药粉,扯着秦长生的手,给人包扎好,这才起身,与秦长生互相搀扶着,朝着他说的光源处走去。

陆延安被那大东西的尾巴抽了一下,秦长生则是抱着陆延安砸在石壁上,两人都受了轻重不等的内伤,而且秦长生还伤了手掌,两人踉跄着走走停停,一段不过一公里的路足足走了半天才走出洞口。

而刚刚走出洞口的陆延安,鬼使神差的转回头去看那一片幽深的黑暗时,不知为何,除了逃出生天的兴奋,还有获得新生的欣喜,不过陆延安还来不及仔细品味这种复杂情绪,马上就被洞外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洞口前方的悬崖正中,正矗立着一棵古树,只是视线能及的地方,主干就有三十几人合抱粗细,分叉的枝干上就算跑汽车都没有问题,视线沿着树干一路向上看去,枝叶遮天蔽日,根本望不到顶。

陆延安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向秦长生的目光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长生,还记得我下来之前的那一卦吗?”

枯木逢春,遇木而生,只要顺着这棵树向上爬,一定能离开这里,只要到了地面,就没有能困住两人的地方。

因为看到了生的希望,所以陆延安的精神也好了不少,拉着人席地而坐,从包里掏出食物和水。

“先休整一下,我们再爬。”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9-3 22:34
两个大家伙打斗不断,沉闷的撞击和坍塌声,片刻没有间断。然而陆延安那句喜欢,虽然低微,落在秦长生耳中,犹如万籁俱灭中,一叶一沙也清晰。

于不敢松气,不敢妄言时,这句话虽然在心底燃起熊火,灼烧的血液都烫热起来,却一个字也不敢回复。一说一答,太过圆满,不适合陷于地底幽玄之处、处于大险生死边缘时来说。

直至两人再度起身,相互倚扶,一步一歇,虽然缓慢,却眼见着距离那光亮越来越近时,才把身边同行人手掌握紧。两人相融的喘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而明显透着强弩之末的意味。在这近乎山穷水尽的气息里,有一句回应,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脱口而出。

如新生萌动。音调微弱,气息却已沉稳绵长。

“第一次见你,我还没有喜欢你。你跑的太慢了,我甚至都没想过你能跟我一起出得来。不过……”

抬起相握的手掌,放到唇边。身体冷的有些麻木,意识也辨不出是要亲吻,还是取暖。只是要出口的话语,被堵住在胸腔与喉口陈酿过,又显沉厚。

“不过,后来的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

是枯木逢春。气息沉稳绵长,语意清楚坚定。

手掌因为血液开始凝固,握动中都有丝丝刺刺的疼。指腹在人手背一抹,看着眼前的“大树”,再听着陆延安明显含着惊喜的问话,终于有了些轻松的笑意。

“受伤那句不答你了,这句可以明确的回答你……”

这树虽然深植地下,却生机盎然,枝干粗壮,叶蔓繁盛,叶片上点缀着细细荧光。只是荧光虽小,却光芒强盛,被这光笼着,竟然看不出这发出光芒的是什么东西。只散散的把这大树覆了一层,让这树看起来像是发出莹白的月光,让被光笼罩的人,心生温柔与安宁。

“我记得……当然记得。而且,我还记得,每次你卜卦都是灵验的。”

被人拉着再次坐下,屏息听了一会儿通道那端的动静。打斗坍塌声已经稀少了很多,听起来又远了,不知道两个大家伙打到了哪里去。

也许是因为这树,又或许是因为这光,心中的惊惧,忧怖仿佛都消散了。

吃着陆延安递来的食物,喝几口水。望着这树,认真去察觉,才发现心中是有一丝疑虑的。太过美好的景象,太过安宁的心态,都不是正常的倒斗时该有的。可此时若再生险象,两人是真的承受不了,这安宁来的太巧太及时。

秦长生老毛病又犯,正想张口对陆延安说那句口头禅,又险险顿住。到底被那“心想事成”惊出些心理阴影,还是不说了,并且赶紧去看那荧光扑照的陆延安,把所有想要与他一起的做的事,都从意识里提出来,再过一遍。

心里想着期望中的事,又送了些能量入腹,因为力竭而颤抖的手掌也恢复温热。拉着陆延安起身,往大树走近。上面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是至少要顺利到达上面再说。

“延安你看,那主干,虽然脚下宽阔好走,但是往上的角度突然陡峭,如果沿着这里走下去,到了上面会比较麻烦。我们还是要找枝干密一些的路线往上,关键时刻也好攀爬。你看呢?……”

覆在树上的荧光虽然分散,然而因为高度累叠,从下往上看,也成了一片白茫茫,越往上,越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过,现在主要的还是先搞清楚这些荧光是什么,有没有危险。走!”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2-8 17:28
曾经,在陆延安刚刚把秦长生拐回家住的那个时候,是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能够与人亲密到现在这个程度的。毕竟暗恋秦长生是陆延安一个人的事,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被秦长生知晓。

可是感情这东西从来不由人,自十多年前的秦岭两人彻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多的顾忌在爱人面前都沦为浮云。

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哪里还在乎什么世俗眼光。

虽是如此,除了情难自抑的时刻,两人鲜少会把“喜欢”说出口,更多的是十余年来沉淀下来的,一点一滴不需言说的默契。

因此,陆延安表白后,并没有期待能得到回应,昏睡前想到的,不过就是“若真的把命丢在这里,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意外的是,无所求必满载而归,秦长生的回答带着他一如既往在感情上的超长反射弧,伴着洞外如星辉的光芒一同洒入,让陆延安身上的痛意都消弭许多。

这货,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人了……?莫不是个假的?

这念头才起,就被陆延安强行按下。这个想什么来什么的地方,可不能这么胡思乱想。陆延安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一边红着耳根低头啃肉干。

陆延安吃东西很快,即使是内里收到重创,也没耽误吃东西的速度。三下五除二把东西塞进肚子里,与秦长生互相搀扶着起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从看不到顶端的树枝上,零星的光芒组成了一把巨大的光伞,又仿佛一条条支流,从四面八方汇入主干,化作一条流淌的星河倾泻而下,美得不似在人间。

古人有云“银河落地天瓢倾”,陆延安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次。牵着秦长生一起走近眼前的参天古木,才后知后觉的闻到几乎可以称之为浓郁的香气,而这种香气,与之前二人在黑佛的那个房间里闻到的竟然一模一样。

欲捂住口鼻的手刚刚抬起,又想起这后知后觉中已经不知道吸入了多少,便是再捂也来不及了,索性改了动作,从树干上摘下一颗“星星”,仔细打量。

掌心的星星泛着淡淡的黄色,本身并不会发光,手摸上去是琥珀一般的质地,透光率很好,想来这一条庞大星河,都是顶端的星星将阳光层层折射出来的光影效果。陆延安用手指捏了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才发现那些香气也是从星星上面散发出来的。

“应该是这棵树分泌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害我们一路的罪魁祸首——摩罗石。”

陆延安将这颗摩罗石托在掌心,递给秦长生,还难得的贫了一句。

“这算不算是摘下星星送给你?”

果然看起来越美的东西越危险。这么浓郁的香气,谁来都逃不掉。陆延安也没想逃,毕竟还要靠这棵树出去,多闻一些也死不了。不仅死不了,不知道是不是陆延安的错觉,原本剧痛的内里在闻到香气以后缓解了不少。难道这香气还有治愈病痛的作用?

陆延安还记得智安和尚留下的遗言,摩罗石,遇火则燃,化欲求为幻,无求则无幻。这东西点燃后的香气会致幻,但不点燃的作用只怕智安也不知道。如果真如陆延安所想,那自己和秦长生这一趟还真是赚到了。

“长生,这东西对身体恢复似乎有好处,我们多收集一些。”

陆延安心底也清楚,这么多摩罗石散发的香气才会有明显的效果,但两人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带一些回家,聊胜于无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2-8 17:31
“算。”

一起过了半辈子了,两个人之间,无论是面对生死时还是温存热切时,其实没说过几句情话。老大不小了,觉得有些出不来口;也是觉得,如此纠缠日日年年,有些话自不必说了心里也明白。

可是,偶有不经意间的一句,却也能把地上地下磨砺过的一拳心震动到怦怦跳。人真是复杂,你永远不知道心会有多硬,也永远不会知道心能有多软,全看对面是谁。

来此一世,秦长生已经得到了太多,除了陆延安,并无任何牵念。在内心里,也早已把秦长生交到陆延安手里,远不是信任这么简单。

不管是摩罗石,还是树精髓。不管是对身体有好处,哪怕是能要人命的,也毫不犹豫。从陆延安掌心接过那荧光一团,探到贴身的衬衣口袋装好,抬头深深望住眼前人,一声笑短而轻。

“嗯,这是我此生得到的第一颗星星……”

摩罗石当然不要命,真正的摩罗石确实对身体创伤恢复有好处。以前看过的老笔记里记载,这东西不但对身体的创伤有帮助,其香气对心灵创伤都有奇效。当时看着,还以为只是远古的传说,世上早已不存,或者只是记录的人幻觉的里的东西。如今亲眼所见,亲手触摸,还是要感叹天地无穷,奇诡万千。

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东西,低着头,认真把绳扣结好。出口的话语虽是接着方才的玩笑,态度却是一贯的秦长生式严肃。

“不过……我可贪心呢,凡是你摘的星星都是我的。”

这话也就是表个态,并不等着人回话。拿起扣结好的绳子,站起身,微微后仰身子,看准一条枝干,用力甩上去。再拉一拉,确认一下牢固程度,感觉满意,蹲下身,又开始扣结另一条。

“我来弄这个,你看的仔细,去挑些,我们带上。”

这树太大了,不同部位的结构、生机、能量一定也都不同,那么,生出来的摩罗石应该也都是不同的。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毕竟两人还在地底,如果上不去,带再多也没用……

刚一想到这,又赶紧咬一下舌尖,顿住思绪。心里默念一句“呸呸呸!”,转脸去找陆延安。看到他,心中便全是希冀,全是温暖,全是一定要出去,还要过逍遥日子的坚定。

定定看着人片刻,待内心波动平复,才又重新低头结绳。也无意对人说起这一瞬的念头转动,不想让他多担心,也不想又扰乱他的心绪。在这邪门地方,他就心念着多带些摩罗石出去就挺好的。

陆延安仔细,要求又高,能被他挑上的摩罗石,必为精品,用不着秦长生操心。这东西也不重,多一些也造成不了什么负担,只是……

“延安,你悠着点,虽然这东西不重,但是我们背包的容量有限。”

拉一拉甩上去的第二根绳,测试好牢固程度。再把防滑耐磨的手套找出来,走近陆延安,给人递过去。抬眼看到被荧光映到通透明亮的陆延安的侧脸,心中突然一动。只觉得,已经到了地上,在店里窗边,夕阳铺照在大案上,融了日光的洁白宣纸泛出光芒,映亮旁边大椅子上盖着毯子闭目养神的陆延安。把出口的话语和低笑都暖的柔软。

“你这要一路收集过去呢,别把包装的太满了啊,免得上面树杈密了被卡住。走吧,我们上去吧——”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2-8 17:32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希望,秦长生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有心思和陆延安开始说笑。虽然是一贯秦长生式的正经,到底是教人放松了许多。

第一颗,第一。两人已经有太多次的第一,这一次也不值得太多欢喜。可上扬的嘴角还是不可抑止的,在宣告着此时陆延安心情的愉悦,尤其是看到那颗星星被放在秦长生贴近心脏的位置。

像是掩饰一般转回头继续观察两人所处的环境。陆延安和秦长生站立的地方也是一根树枝的分叉处,其下亦不知还有多深。站在树干前对比着一颗颗晶莹的琥珀,根据大小和密集程度来判断着这些摩罗石的优劣,秦长生霸道独占的话语入耳,让陆延安有片刻的恍惚。

霸道的性子和严肃的语气都是秦长生独有的,可这么直白露骨的表达却是罕见至极。

真不是个假的吗……?

摩罗石的香气还在鼻翼萦绕,不断提醒着陆延安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转头看向已经全神贯注去甩绳子的人,微微抿唇,还是回应了一句,只是声音低微,不知秦长生能不能听清。

“我人都是你的。”

摩罗石本身就带有挥发性,按照之前所见,自然是温度越高挥发得越快。这里不知处于地下多少米,加上树荫遮天蔽日,能入陆延安眼的相对就多了不少。从包里翻出一个防水袋,一边听着秦长生的嘱咐挑挑拣拣了十几颗,袋子就已经装了大半。

先把袋子装进背包,再转身接过秦长生递来的手套,眼眸低垂间,是只给予秦长生的温柔和顺。

“嗯,我们走吧。”

对于两个重伤的人,即使树枝之间落差并不算高,这样的攀爬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树木参天,也不知昼夜交替,两人只是一味的攀爬,休息,吃饭,只觉得枝干越来越窄,而在摩罗石的香气下,两人的身体状态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好转着。

脚下的枝干已经从宽阔的马路缩减了一半,枝叶越发茂密,质量上乘的摩罗石也少了许多,通常爬上几米才有一两颗可采。

陆延安正从枝叶间摘下一颗圆润饱满的摩罗石,不经意的低头一瞥,倏然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长生!你看那个平台!”

下方的坍塌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圆台,它静静的漂浮在那里,仿佛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从未有人来过一样。一瞬间,陆延安明白了那些变幻星空的由来,也大致猜出了这座以为的人工堆砌出来的山究竟是什么。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不知为何,脑海中萦绕的,竟是之前圆台上秦长生说的那句,“如果看到我死了的话,那表明是一场虚幻,你要记得醒过来。”

什么是真,什么是幻?混合着之前“这个人怕不是个假的”的猜想,陆延安心底莫名的有些发慌,他不在乎什么真幻,只要秦长生在就好。

只要他在。

所以,看什么平台已经不重要了。陆延安蓦然转身吻上秦长生的唇,双手在人后背胡乱的摸索,却完全不足以压下心底那份仿佛失去一切的恐慌。

“长生……我要感受你……”

在情事上,陆延安多数时候是含蓄的,哪怕是主动索求,也是凭着两人深种于灵魂的默契和动作来引诱秦长生,这么直白的话语,也只有在被秦长生折腾到迷乱的时候才会高频率的出现。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也不是合适的地点,更不是合适的状态。可是,陆延安想这样放任自己任性一次,在变幻的“星空”中,在浓郁的摩罗石香气的环绕下,在不知多高的宽阔树枝上。

“来……”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2-8 17:32
哪怕陆延安说的又短又低,在如此沉静如此空旷的地下,那一句话也清晰如夜星。落在秦长生耳中,渐渐的往下沉,往内融,直到落入灵魂里早已印就的痕迹里,正正好好,仿佛与生俱来。

灵魂里的印记被惊动,心底里的爱意被惊动,在血脉里涌流,收拾着东西的秦长生,只觉得从内里暖热起来。这感觉自然又突然,这暖热静静渗透又汹涌翻腾,几乎一时情难自控的秦长生,生生被惊起了本能的警醒。

险险克制住这过于猛烈的感觉,紧紧握了一下手中绳子,缓过几息,把这份热烈压下。静一静神思,把该做的事做完,秦长生抬眼去看专心收集摩罗石的陆延安。

看着他专注又精巧的动作,看着他那一垂眸的温柔,心绪与整个人都慢慢平静下来。这么多年了,秦长生从来没有说起过,只有陆延安对秦长生有这种作用。无论什么环境,看着陆延安,都能让秦长生平静下来,让秦长生因为产生生存的欲望而拉回理智。

爬树并不难,况且是这么阔大又繁茂的树,枝桠众多,树干粗广,非常方便落脚,又可以安心借力。然而,此时两人都是带伤,体力消耗严重,能量补充有限,休息恢复全无,故而,这攀爬速度也就只有两人正常体能下的三分之一吧。

陆延安被撞击的内伤还是严重,攀爬间,隐隐约约可闻吃力的喘息声。而自己手掌磨损严重,虽然带了手套,然而用力抓握间,还是痛楚连心。越攀越高时,每一步,都要缓过握紧的疼痛才敢下一步行动。

也许是摩罗石的香气对人体的助益所致,两个伤患竟然也爬了挺久,让人称奇的是,竟然还没觉得疲累。既然如此,不管如何,在还有体力前进时,还是要尽量多赶一些。毕竟,出去才是“心想事成”里的要事。

为的是“断后”的想法,也为着陆延安要收集摩罗石,免得被攀爬蹭落,也是不想因为自己拖慢行程,所以越往上树枝越密集时,秦长生不动声色的跟在了陆延安身后。

听到陆延安那声呼叫时,秦长生正在为手掌疼痛逐渐减轻费思量。秦长生的印象中,陆延安即便是受惊,也是最多呼吸变得急促,他从没因受惊而发声过。能让陆延安发出这样的惊呼,秦长生一时间什么都忘了。

忘了两人还在树上,忘了手上的疼痛,几下蹬到陆延安身边。看到人在眼前,感觉到身边的温暖,这才有空去反应陆延安说的什么。

顺着人指引看过去,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陆延安如此惊诧。这么一眼望去,那圆台如玉盘浮水,无依无靠,怪不得会因为有重量落于其上而移动……

正是在看这奇景,冷不防身边温暖骤增,瞬间把自己笼罩。带着陆延安的气息的重量覆来时,本能的抓住身侧树枝,却也失了亲吻的先机。不重要,谁先谁后,都不重要,只要是这个人,就足以点燃秦长生所有的热情。

在树下被人挑起的那一股火热,因为看人专注做事而克制;到底,还是又在树上,被人重新挑起。

没错,无论什么环境,看着陆延安,都能让秦长生平静下来,让秦长生因为产生生存的欲望而拉回理智。当然,也只有陆延安能让秦长生失去理智,抛弃生存的欲望,不要命也要他。

幸而树枝还够宽阔,幸而树枝还够粗壮,让这火热肆意绽放,把他惊慌焚尽。紧紧拥住怀里人,鼻端是摩罗石的香气,还是陆延安的气息,渐渐浸透意识深处,引着这火热,一路燃烧过去……

只要怀抱着陆延安,管它在哪里,管它是生是死,只要抱着他,只要融于他,只要占据着他,哪里都好,怎么都好……

手掌沾染上温热时,将命也抛却。就这样相拥相融着沉沦,一起探去。

“我在……只有我能带你去……”

沉身进温柔的火热时,求生的欲望又被点燃。不,还是要生,还是要一次再一次,永远不够。

就这样在火热里融入他,一步又一步,前进再前进,深入再深入,朝着炽烈的明光而去,一起去往让人欢呼让人震颤让人惊叹之境……

永远不够。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12-8 17:33
十几年来,秦长生早已融入陆延安的骨血,可以说那是一种坚定到永久的笃定,一旦抽离,便是连命也一并抽去的支撑。而多年来对于秦长生热烈狂肆的占有,陆延安虽然偶有抱怨,也都是口是心非的小情调,对于秦长生来说更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但这一次,没有口是心非,也没有欲拒还迎,陆延安主动的配合着爱人的攻城略地,在点点荧光组成的星空下与人忘情融合。混合着摩罗石和淡淡血腥气的爱人气息萦绕在身畔,让这场缠绵的时间被拉得无限长久,仿佛这样的亲密能保持到永远的永远。

情迷之际,混合着浓烈喘息的轻吟中,一句词悄然划过脑海,自唇间逸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纤云巧不巧陆延安看不到,但这参天古木生的确是十分巧。飞星能不能传恨陆延安也不需要,这漫天的“星光”下只有陆延安对秦长生满心满怀的浓郁爱意。至于银汉迢迢,更是与二人无关,二人早就处于这银汉之中,并在其中翻云覆雨。其实,陆延安想说的哪儿是这句,明明应是接下来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个秦长生,足以胜却人间无数。

再没有恐慌和怀疑,这是真真实实的、兢兢业业的秦长生。

意识沉浮中,已经无法辨清两人到底折腾了多久,也记不清究竟被人要了多少次,直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才满足的在树枝上相拥而眠。

陆延安在家里喜欢赖床睡懒觉,可在外面从来警觉,并没有睡多久便清醒过来。腰腿还带着疯狂后的酸软,精神却是不错,竟是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的神清气爽,连内里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陆延安隐约意识到,他们似乎……又深刻体会到了摩罗石香气的用途。

此刻也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出去才是正经事。摩罗石再好,也顶不过金色清晨阳光下,家里混合着秦长生气息的泛着香甜的豆浆的味道。

给秦长生受伤的手换过药,重新包扎了一遍,带着被狰狞伤口搅弄到凌乱的心疼和对那个铠甲兽的深刻恨意,两个人继续向上攀爬的大业。

现在陆延安也猜出来了,这个所谓祭坛,其实就是以这棵树形成的山为基础而建成的。满山的树木都是这棵参天古树的末梢枝叶或子孙后代,只要有人误入了这座山的范围并生了火,燃烧的树枝就会产生让人陷入幻境的香气,最后无声无息的命丧于此。

陆延安将这些猜测断断续续的说出来,与秦长生研究讨论着,那些没有下地的年轻人,实在是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

一路向上,大树的顶端已经被结实的土石堵住,所幸根据两人估算,此处距离地面已经不远。两人身体的伤痛也在渐渐恢复,也有足够的力气挖出一条出路。终于在不知多少个日夜后,两人总算爬出了地面,背包里的食物也都变成了硕大饱满的摩罗石。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这座山里不能生火,趁着两人还有力气,还是要尽快离开这座“山”比较安全。

带着新生的喜悦,陆延安与秦长生十指紧扣,偏头看着这个早已成为生命不可或缺的人,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声音低哑:

“长生,我们回家。”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12-8 17:33
意乱情迷间,萦绕耳畔的,不只有陆延安熟悉的呻吟和喘息,竟还有仿佛从意识远处飘来的词语。欲海情波里,起起伏伏间,不知抽空调动了多少次意志力,才勉强分辨出怀里人说的什么。

竟然还有心诗词,这个念头,让秦长生彻底丢掉顾虑,彻底放纵起来。将身体里似乎丰沛不绝的激情,全都不管不顾的施与怀中火热到汗湿,绵软却柔韧的心里人。

于荧光星海中,拥抱着人前进,命力都尽倾的奔赴。同那日相识,不问不语,只是紧握住他,一同前往……

在难辨真与幻中,箍缚着人攀升,灵魂深处的笃定拥有。同每一个朝暮,即安即定,相依相融,同往同去……

行动是最好的语言,行动是最好的回应。要什么暗渡,既然眼前人想要,直接带他去最好。什么人间,什么银汉,管它去往哪里,只要如此拥有,便胜却所有。

直到人在怀中睡去,才意识到,此时凶险此地凶险,作为一向警醒谨慎的“老手”,于此不合宜之地,不合宜之时,这仿佛迷失般的失控,实在是有些蹊跷。虽说,一直也都是失控的……但,那是在家,合宜之地合宜之时。

看了看怀里已然熟睡的陆延安,虽然对于这人能在自己怀里如此安睡颇为满意,然而,想到本该是辛劳带伤后精力匮乏,却被这于身根里生出的绵绵不绝又汹涌澎湃的激情带去失控,秦长生还是略有不安的抬眼。环视一圈这仿佛亘古荧荧的漫空星海,不知道这于何年何月便生于世间的大树,到底蕴育着多大的力量;

陷于这伤痛与激情后身体的自愈沉眠之前,于闭上眼的黑暗中,最后一个画面也是神思自往的——暖阳大窗,小火炉上陈皮白茶的清烟兰香,对面是陆延安靠在躺椅上小憩;最后一个念头也是意识自起的——这么多摩罗石,”心想事成“的效力应该还在。

及至醒来,身体恢复,伤口愈合,精力充沛,秦长生心中都只有这个画面这个念头。一路攀爬,一路开山,只让这个画面一遍遍在意识里铺展,只让这个念头一遍遍在心头翻动。目中所视只有依然让其攀行身前的陆延安,和他前方的路。通往那个午后暖窗。

破土而出时,正是午后。扶着陆延安,让人靠着一棵大树休息——现在看来,应该只是一枝大树枝了。眼睛适应了光之后,秦长生开始习惯性的打量立身之地,一边又活动着心思。

对于陆延安那些分析,在地下已经与陆延安达成共识,只是当时不知道“心想事成”的效力还有多少,便也没敢放任思绪发散。现如今已经见了阳光,按两人在地下的讨论分析,既然也没有生火,心里也有了个八九分的安定。心里一定,秦长生不爱动的脑子得了精力,便也按捺不住想活动活动,放出来地上的秦长生,开始话语絮絮。想要倾诉的人就在身边,不管什么逻辑不要讲究严谨,只是把所思所想说给他听。

“延安,我忽然想,这地方,老吴他们为何说无人生还,而我们如今能生还,能站在这里。”

树木葱茏,午后尚自强烈的日光,从枝叶间隙里漏射下来,一道一道,映在刚适应不久的眼睛里,仿佛利刃,也能刺到人泪眼模糊。眯着眼看了一眼装着摩罗石的鼓囊囊的小包,再抬眼看着这漫山的繁茂枝叶,最终,目光又重新沉沉紧紧缠绕在落满阳光的陆延安身上,徐徐续语。

“我想是因为,我们的‘欲望’就在身边,我们不会迷失心路。而我们最大的‘心想事成’,就是我们一起出去,过我们那么多那么多想过的日子。”

模模糊糊里,秦长生依旧是紧握住陆延安的习惯性动作,两人相扶相依,缓慢前进。

“延安,我想欲望太多的人难以生还,这或许也是某种天道,或者说,是这大树的法则。这样的力量,也许还是深埋在地下,才是人类大幸。”

愈往山下,摩罗石特有的香味逐渐浅淡,若非对这气味印象深刻,辨认清晰,恐怕难以察觉。走至林木渐稀时,草木香气却越来越盛。自然的青气,带着冬日的清冽,仿佛丝丝缕缕掀开幻境浮云,让世间也清晰起来。

世间清晰,目力恢复,立身回望,连乱枝枯叶间一只狸花猫都被秦长生看个清楚。小小的一只,伏在枯黄衰绿间,倒是皮毛还算干净,背毛上跳跃着阳光,与眼目一样亮。

握一握掌中陆延安的手,用视线给人指引。

“延安……你看——我们从地下出来,遇到的第一个活物。”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4 15:13
十指相扣,身体相依,摩罗石的味道渐渐散去,随着扑面而来的青草和泥土气息一并的,还有多日来精神紧张带来的疲惫和重伤未及将养的疼痛。两个人互相扶持着缓缓走下山,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陆延安之前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明悟。

有什么想法要及时说出来。曾经总是觉得只要对方能感受到这份心意,说不说出口似乎并不重要。但这次地下之旅结结实实的给陆延安长了个记性,平时在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都羞于启齿的话,这会儿说起来反而异常顺畅。

“我想过的,只是有你的日子。”

什么那么多想过的日子,不过是因为秦长生在身边,才有兴趣去体验那些或新奇或平淡或精致的生活,陆延安一个人的时候,所求不过只有“得过且过”,不然也不会一个人还敢去那些惊险的大墓乱逛。当年秦长生的那一牵,不止是牵住了陆延安的人,也牵住了陆延安所有的信念和牵绊。

隔着背包摸了摸秦长生包里的摩罗石,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对他的天道法则一说颇为赞同。人间奇与怪,尽在人迹罕至,或不见天日,实乃人类大幸,也算是两个人的幸运。

“所以有人说过,欲望是原罪。”

所谓原罪,指的就是人类的本性,自私和欲望都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个体间仅是强弱的差别而已,无可避免。大概也因为两人的欲望只是彼此,才会轻易从幻境里脱离,才会在不着天地的树枝上失控,才会得以重见天日。

这些年半归隐的日子,因为要保持秦长生对机关的敏感性和手指的灵活性,陆延安给他选了刻印章这项消磨时间的消遣,而自己则选择了看书练字,将古今中外与五行风水之术融会贯通,顺带查查大墓的线索,一念间没有客人时,也经常拿着书中的内容与人一同参详,多年下来,倒也配得上“学富五车”这个词儿。

但古往今来,再精彩绝艳的人,似乎都逃不过奶猫的致命吸引。这也是法则。

顺着秦长生的视线,一个嫩黄的毛团正缩在枯枝败叶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正机警的看过来,带着些许疑惑和试探。

是只漂亮的狸花猫。似乎没有母猫看顾。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活不过今天。

迷障散去,心思清明的陆延安在脑海里迅速得到三条结论。三条似乎还不够。重要的是,要对这个小东西置之不理吗?

“死里逃生,值得纪念。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我们带它回家吧。这毛色和送你的星星颜色差不多,要不就叫……星星?”

法则就是法则,无人幸免,陆延安到底也逃不出人性这个范畴。对秦长生这个自家人,陆延安并没有真正要问人意见的自觉,不过以两人多年的灵犀和默契,这人既然指给自己看,多半也是想要把这只小奶猫哄回家的——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家里的鸟儿也该添些活力,两人的生活也该多些牵绊,免得重蹈这一次的覆辙。

看, 理由都帮他找好了,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小奶猫出生不久,连走路都不大利索,何况是在树枝间。满意的把小家伙揉成一团揣进秦长生怀里免得它冻着,念叨一句“便宜你了”,倒分不清说的是小奶猫还是秦长生。

“老吴该等久了,我们过去跟他会合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5 23:44
一句话入耳,其效力不亚于在地下树上激情前直白的那句,瞬间带着心中一股暖热,涌到心口。太突然太盛大,连喉头也堵住。刚才还絮絮不停的秦长生,一瞬间仿佛被关了言语的机关,关键时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机关高手一时找不到开解之法,大冷的天,只觉的背上脑门上都冒汗。一定是山路太难走。一腔火热汹涌着,只好另辟蹊径,沿着手臂,冲动到手掌,把托扶在掌中陆延安的手臂又紧握了几下。是心领神会,是无言的应和——我也是。

日暮渐渐火红成一片,被风吹着飘动,如同小火炉上酒坛里浮着橙子片。托着小猫听人轻轻讲话,听人讲话又看人轻轻安抚小猫。眼前人一半被落日映照,睫毛闪动,跳跃着碎碎金。一时看的魔怔,不由自主想搭指抚上去,却见他抬眼间,难掩疲意。

手指转而去了人颈间,为陆延安拉了拉衣领,扣严实。想他本就不及自己的体质,经受了比自己更重的拍击。纵然有摩罗石的疗愈,到底时间有限,偏又被自己疯乱着折腾了一番。心疼丝丝缕缕的又散出来,如同从天边侵近的暮寒。

把人背包摘下,也挂在肩上。怕人会拒绝,仿佛要置换负重,把怀里已经暖热的小猫放进人怀里。

“好,就叫星星。不能白养呢,暖热了,来,正好给你暖手。”

先自前行,回首去牵人同行,一眼看到那小猫贴伏在人怀里,瞬间灵犀通透,仿佛明白了陆延安刚才那句浅短的话的意味。

相同的一句话已经冲到了唇边,没有再吞下去的理由,那也不是秦长生的性子。何况对着陆延安,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视线锁定人怀中活物,仿佛从鼻子里哼哼出来,也是一句“便宜你了”。倒是目标明确。这才是秦长生的性子。

“天晚了,风起了,我们走。”

深山落叶经年层叠,一路踏着绵软,听着陆延安的指引,往外走。是陌生的山景,相同的只有同根生的林木。不同的是,这里再不是无人生还之地。

不,相同的还有那根牛皮条。

自己带的皮带条,自己选的树,自己打的结,自然不会认错。错的是,它不该出现这条路上。

那是老吴他们进山的路线,我们后来走的明明是陆延安选定的,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路线。

两人相扶,渐渐走近。还没有人来。让陆延安靠着树稍歇,自己立在树旁,一手撑着树,把陆延安半包围在自己与树形成的保护圈内,调整着气息抬头望。

望远山,望密林生机相向,望天上云霞,望暮色渐沉。在脑海里窥视了地理走向,终了,又望回眼前陆延安。

“延安,敢情我们这是走的‘月球背面’了。真有你的,我琢磨着,也就我敢跟你走了。”

话是调侃,笑里全是难以抑制的自豪。那话的意思是,也只有我家陆延安找的路,能破了这“无人生还”。

从背包里摸出手表,看看日期和时间,与老吴约定的接应时间差不多,他们应该入夜就到。看看远山路,看看带伤陆延安,秦长生霸道的不与陆延安商议,单方面下了决定——一步也不多走,等着老吴带人来接。

扶着人靠着树坐下,给陆延安递了水和饼干,带一包营养剂。下山虽有人接,然而老吴队伍里人多心杂。两人这活着回去,还不知要应对些什么,且不能放松精神,补充体能是必须的。

奶猫窝在陆延安怀里,非常安静。见了皮带,得了心安的秦长生,动手欲望复苏。第一个有幸被这双手折腾的,就是这个霸占了陆延安怀抱许多时的猫。

戳了戳小猫头顶,捏了捏小猫耳朵,惹出一声奶声叫。秦长生美其名曰,确认一下是幻觉妖魔,还是真的小奶猫。

与陆延安肩背相靠,一边放开听力注意四周,一边往人怀里探头探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戳弄着小猫。

大手揉了揉小猫软软肚子,再捏着猫脚抬起来,往关键部位瞅了瞅,当然要确认一下性别。自然,又惹来奶声抗议。和着逐渐显现的脚步声。

“应该是老吴他们上来了。”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6 14:37
————第七幕 一念间,一念间——————

衣领被拉扯平整,最上方的扣子被细心扣好,背包置换成又暖又软的奶猫,虽然秦长生什么都没说,但陆延安都懂,这是独属于秦长生的温柔和体贴。

陆延安并不是娇弱的人,然而被心上人这样周到的照顾着,心底还是泛起一丝丝的暖,不过片刻就游走全身,再被秦长生一句酸溜溜的学话化作足以将自己淹没的甜,就像冬日里和秦长生一起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身上是轻软的毛毯,空气里是奶油蛋糕的甜。

独属于秦长生的味道。

嘴角不自觉的弯起明显的弧度,抱着奶猫乖顺的由秦长生牵着,不时转头看看山势辨别方向,愣是没舍得抽出手做些别的事情来。

直到再次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靠在秦长生亲手打着皮带结的树干上,身处秦长生的保护圈内,才有种“真正结束了”的认知。

但其实还没结束。只不过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外形已知心思未知的人类,而不是一切未知的幻觉。

“因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唯独我不会害你。”

什么本事什么能力的都是秦长生见缝插针夸奖陆延安的说辞,究其根本不过就是秦长生对陆延安以性命相托。陆延安对秦长生何尝不是如此,从来都是绝对的信任和交托。

所以,秦长生拉着陆延安坐下补充体力的时候,陆延安想都没想就听从了秦长生的安排,顺手从“树干”上折了一根细枝,拿来逗猫。

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情况,保存体力和状态是第一选择,这是多年来两人的共同认知。叼着包装的营养剂,陆延安正思考着这么点儿的小猫能喂点儿什么,就看到秦长生伸来的双手,把小奶猫从上到下都折腾了一遍。撸猫就撸猫吧,偏还要一副一本正经检查危险的模样,直让陆延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也亏得这奶猫爪子还不锋利,不然堂堂摸金校尉被奶猫添了彩,可又是能挂在行内头条的新闻。

“这么点儿小东西,哪儿看得出是公是母……”

笑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就被秦长生的话语中断。身体悄然紧绷,默默从靴子里抽出匕首递给秦长生,自己则抱着奶猫拿起新折的断枝,面朝来人方向站好。

这会儿天光只剩下微弱的几缕,月色尚不明晰,勉强能看到来人的数量不超过十个,难得陆延安要心里夸上一句的是,他们还没有点燃火把,幸运的还没有找死。老吴这会儿也看到了陆延安二人,望过来的眼神里有意外有震惊,还有被压制在理智下的懊悔和贪婪,随即都变成了惊喜,随后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

“不愧是圈子里鼎鼎大名的长安搭档,不论什么墓都所向披靡啊!”

陆延安微微偏头扫了一眼秦长生,心底盘桓的念头居然是:这坏老头子的马屁,还没有秦长生的听起来清新脱俗。面上倒是没显露出半点情绪,只淡淡的打断老吴的话,直接解答他还未来得及出口的疑惑。

“下头不是墓,是个祭祀场,活人祭祀场。”

在老吴和众人惊变的眼神里,陆延安继续挑“致命”的内容好心为大家解惑。

“下面有古人造出来的烛九阴,还有披着坚硬鳞甲的巨型蜥蜴,和一棵至少活了万年的树。我们所看到的树,都是那棵树的枝干而已。”

说着,陆延安把手里的枝条递给老吴,示意他接过去仔细端详。

“这东西烧了会致幻,只要在这林子里生了火,就走不出去。”

至于心想事成和不燃烧的作用,陆延安并没有提及。无他,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陆延安也没兴趣来验证这些人的心性。似乎没有注意到老吴想要丢掉手中枝条的动作,看似简单的往秦长生肩上靠去,手指也似乎在放松的梳理奶猫柔软的绒毛,但只有秦长生知道,陆延安的身体仍然是紧绷着的。

“趁着天没黑透,先回去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8 09:38
若是相识之初,陆延安这样说,那应该是毫无异议,还要夸他一句擅见人心。而如今,敢毫不犹豫的跟他走的原因,已远非这话里说的这样简单。是知道唯有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也是,唯有他,哪怕伤害,都愿信他。

秦长生对于自己这如同天赋一样的识人之能,还是颇为自信。

陆延安的本事,自己当然十分清楚,从一开始就清楚,不然也不会初见就被人惊动。所以,这并非单纯夸赞,是实心里觉得自豪。

而对于老吴,能与之有来有往这么多年,自然也有秦长生的看法。

老吴这个人,贪心是有的,坏心是有的,狠心也是有的;可他也会度势,也懂转圜,也能日后再赚。不然,不能在这行里,散人一个,能走的这样长久。

猫儿是公是母已经不重要,人类才是要费心的对象。接过陆延安递来的匕首,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与身边人相扶着起身,迎上老吴一帮。

六七个结实汉子,一看就没有技术派,这是打定了主意只为接人,压根没有打算再下地。

吓破了胆子也是好事,对于两个生还的人,应该不敢轻易有所举动。当然,若是想要有所举动,六七个精力充沛的汉子,对付两个在地下埋了这么久,体能严重损耗的人来说,足够。

秦长生依然自信,看老吴不会错。但是,也握紧了陆延安给的匕首。

老吴脸上的表情,在微弱天光下,十足精彩。秦长生看的明白,没忘记老吴还有个秉性——胆小。胆小,在这行里是好处还是不好,全看人怎么用。用错了一事无成,用对了如福星高照。

混到这个年岁的老吴,当然用对的时候算多;混到这个年岁还忙活攒局冒险的老吴,当然用错的时候也不少。看老吴最后收尾的那个表情,心中倒得安定。这一次,该算他又用错了。福星,到底更愿意照拂“圈子里鼎鼎大名的长安搭档”。

陆延安的伤患疲态做了幌子,他一句一句清淡沉缓,说的都是凶险。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一向不爱与人交流的他,此番主动去交谈的用意,也明白他的话意。略垂眼帘,不让眼目放出精光,也拿十成的疲累颓靡,为众人展示陆延安说的凶险程度。

立身在陆延安身后,借着暮影浓重,隐在人身后的一半肩臂不动声色的蹭了蹭人后心。他懂这意思——情况已了然,有我在,不用怕。

一番浅淡短暂的沟通先过,果然是一场“其乐融融”的接应,一行人遂赶着夜临,乘着老吴不知道跟哪家借来的一辆拖拉机,吭吭吭的顿回寨子里。

老吴,到底在走到半道时,丢掉了那根树枝,又一次用错了他的胆小。

鉴于长安搭档的名声,和能破“无人生还”的本事,再加老吴其人私心,长安二人终是得了一个安眠之夜。

昏黄的灯泡散发的光亮,有点家里窗边小火炉上那盏吊灯橘黄的暖光。与人喂药,按揉药油,一时恍惚,仿佛已经置身家中。

然而,次日醒来,看看满桌子丰盛的餐点,和多出来的几张初来时见过的面孔,心里明白,二人想要安生脱身回家,也是又一番较量。

较量且容后,先给陆延安盛一碗鲜菌汤暖胃养身,又要了细点去喂小猫。顺便瞟了一眼老吴,故意放出几分不满,认真演着抱怨。

“老吴信息有误,下面空荡荡一个大祭坛,除了死人骨头,就是要人命的东西,宝贝没见着,还差点因为那邪树回不来。骗自己这趟来是尝这口山鲜野味都嫌亏的慌,还好我二人向来不为那些。”

上一手先发制人,提醒了众人,别指望长安搭档能带多少宝贝出来。灭了他们期待,减几分人性狂热,挣几分安全在手。也给自己也盛上一碗鲜汤,完全一副吃了大亏,要靠美食找补的架势。

“来延安,多吃点,这东西好,咱不能白跑一趟只为玩命。”

吃饱了,暖热了,脑子活泛了,对付这些人——有陆延安在,秦长生也不怕。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8 12:14
老吴这个人啊,精明有之,贪婪有之,心狠有之,但更多的是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对陆延安的话,他必然会将信将疑,但两人的身手他也清楚,能破了那“无人生还”还站在这里,这冒险的心思就熄了大半。所以,当秦长生的手臂蹭在后心时,陆延安已明白,形势已定。

天光已没,此处确实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一行人不再耽搁,往来时落脚的那个寨子走去。来的几个壮汉隐隐将陆延安和秦长生围在中间护着,实际意味不言而喻。虽然料到老吴不会撕破脸和两人动手,但陆延安还是绷着身子,装出一副只是轻伤但动手无碍的架势。

出了林子,又在拖拉机上晃散了半身骨架,总算是在凌晨抵达了歇脚的院子。对于老吴丢掉的那根树枝,陆延安只扫了一眼,垂下眼帘遮住满目的嘲讽。单独将枝条递给老吴,自然是有“分赃”的意思在里面。那树枝虽然不能成活,但炮制成干木放在屋子里,效用纵然不及摩罗石,到底是对身体有些好处的。老吴常年下地,一身的暗伤,有了那根树枝,至少能过个安稳晚年。

老吴啊,难怪成不了大事。

枕戈待旦,一夜无话。

要说人一多,这心思就管不住,一桌子的山林野味,生生摆出了鸿门宴的架势。陆延安恍若未觉,在桌前坐下,边看秦长生演戏,边享受鲜美的菌汤,让热烫驱散清晨山里的寒气。

圈里人都知道,长安下墓只为猎奇,有收获自然好,没有也不会如何。或许之前传上来的口信让诸人有了误解,可到底组局的不是长安,去卖命的也不是在座诸人,何况这次本就是两人拿命去拼的,纵然有收获,也轮不到他们觊觎。他们再怀疑,也没个由头强逼二人如何。

秦长生这先发制人的好。

"倒也不能说没有宝贝。"

等秦长生自己舀了汤坐好,陆延安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顺势伸手夹了一筷子野菜放进秦长生的碗里,才继续道:

“祭祀场中间那个必须要点燃的黑佛可不就是宝贝,点了之后想什么来什么。比如——”

刻意顿了顿,陆延安嘴角带着玩味的弧度扫过桌上众人,迎着心思各异的目光,慢悠悠的讲着地下的见闻。

“西域的墙中玉俑,海里的禁婆,东北的千年粽子,锁龙井的地龙……可真是心想事成啊。哦对了,还有追我们那个大家伙的鳞甲,烛九阴的蛇鳞和蛇胆,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这些东西,我们没本事拿回来,你们要是想去,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

开玩笑,长安搭档拿不回来的东西,就是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敢拿。顿时一群人都安分下来,连道说笑,随后尽管没少隐晦打探,到底是再无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

吃过饭回到房间,陆延安靠在竹制的椅背上撸猫,偏头与凑过来的秦长生低声商量。

“一会儿你瞧着没人,把老吴叫进来,把那树枝香气的作用与他说说。早些了了此间事早些回去。”

有张有弛,有惊有喜才是分化之道。在这里终究不得安心养身体,陆延安内伤未愈,该早日回家养着才是。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8 23:06
陆延安开了口,秦长生便安心吃饭。并非不想着帮衬,而是知道,这一桌人加起来,也不够给陆延安一个人做下饭菜的。

一口鲜汤,一口嫩笋尖,再加一口竹香清柔的白米饭,秦长生吃的满足。吃到了合口味的菜,又给陆延安拣了来,码放在小碟子里。这也是多年的习惯了。

至于陆延安说的地下的那些东西,丝毫不影响秦长生吃饭的兴致。甚至一桌人的表情,简直算得上是助兴,叫秦长生看的又加了一碗饭。

及至一帮人被陆延安震慑的差不多,又仔细着陆延安吃饱喝好,秦长生通身都透着痛快。末了,还要拿着两人伤患疲乏情态,为这场震慑锦上添花一番,才叫散了这局。

南方已经冬末近春,可到底气温还没上来,顾虑陆延安内伤,不敢大意。把竹榻上躺着的人哄起来,铺好被子,才给人躺回去。又拿条厚绒毯子给人搭着胸腹,在人腹上放好小猫,这才去叫了老吴。

老吴带了一包好茶,地道的普洱。各人落了座,支上小炉子,三五分钟把普洱煮出香气来。一屋子枣香糯米香,都是温暖的意味,话还没进正题,先把一个叙旧的气氛造足。这老吴,心眼儿都用在了怎么才能不劳而获上。

秦大爷严令陆延安,刚躺的暖些,不得起身。喝茶自有自家男人端到跟前。手往人手上一搭,指腹在手背上点两下,示意人先不开口。

果然老吴要表现他的热心和良心,絮絮的说着往事,全是和着茶煮交情。许是上午被陆延安那些话震住了,也是他还记着那些无法生还的人,倒是真没提这次下斗的事。

秦长生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之应和着,无关紧要的叙话,想的是陆延安只听着就好,留着时间且休息着。

一壶茶,煮了续,续了再煮。越听越觉得有些蹊跷。按说是我们叫他来,哪怕真是对这地下的事再没了兴趣,总也该提上一两句。然而,茶都喝了两回,这人还在叙说着往事人情。

微微敛了眉,趁着他垂目哀叹,细观了其神情。不得了,这家伙必然藏着大猫腻。一直覆在陆延安手背的指腹又不着痕迹的按了按,与人换个眼神。

秦长生满心里都是让陆延安多睡一睡,不想再跟他耗时间。接了陆延安的茶碗,与自己的一同放下。倾身的幅度刻意的没有收敛,摆明了有话要说。老吴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是自己叫他过来,刹住了话。

定定看了人一眼,本是比他小个几岁,偏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以一句“老吴啊——”开了口。先是表示了对于过往的未曾忘怀,又说说这一行攒下的交情难能可贵。看着这人松口气的样子,指腹又在陆延安手背轻轻划。

看出这人是真实的对这地下的事兴趣不大,也不枉撒热诚。把两人事先商量好的内容,又减了些,只把好处几分给他讲了,任其自行权定,别的也罢了。

送走老吴,又往外细探了探。院里果然比上午安静了许多,直觉里那种被窥探禁锢的感觉也消去了。毕竟,无论那些人是老吴组的,还是主动来找老吴的,老吴说话都还好使。如今老吴传递了心意,又得了旁人没有的好处,目的已达,且还留着后续,自是要做个周到。

回屋还是不掩门,说话也放心。看着不再克制倦意的陆延安,与人一起撸猫。

“回来的路上,看到老吴丢掉了那树枝,我忽然想起老吴的一桩旧事。当年只道是寻常,那刻突然就想到,也难怪他一把年纪依旧贪念强烈,到底因为错失太多,至今不曾满足。如今那人远在海外,老吴也只得靠着这些凶险忙活,来打发遗憾,安抚半生孤寂吧……”

撸猫的手掌反转过来,握住陆延安的手。

“你看他絮絮叨叨尽是过往,句句不说遗憾,句句都是悔意。我们跟他的交情原也深不到此处,这是打着咱们的主意呢。如今他那徒弟已本事已成,老吴这是有想法了啊……”

握一会儿,觉得人手暖热了,给人放回猫背上。自己手心里倒药油,暖热了按在人伤处慢慢揉。

“这样一来,这一程必不用咱们自己操心安危了。你先好好歇着,明天就出发了,你再好好养一晚上。长路上颠簸,也是劳累。”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9 14:34
陆延安在养身体这件事上从来听话,毕竟是要和秦长生白头到老的,少一天都是遗憾。乖乖躺在秦长生铺好的竹塌上,盖着毯子专心撸猫,连老吴进来也没招呼,只做了个急需休养生息的模样。

老吴也没讲究这些,按说若是存了半分要好处或者下地的心思,也多少该问两句或多分几个眼神过来,但从始至终,老吴眼神放空,口中说的也都是过往峥嵘。

不太对劲儿。

秦长生的手指在手背抚过,陆延安知道秦长生的意思,左右就老吴一个,秦长生完全拿捏得住,索性就专心端着茶杯品茶。

茶香氤氲,爱人在侧,被窝暖绒,陆延安听着听着就生出些困意来,可喧宾夺主的老吴还在喋喋不休。

不太对劲儿。

老吴絮絮叨叨的都是当年事,七八年过去,那些往事除了与秦长生有关的部分,陆延安都已经记得不大真切,可总觉得老吴这些话意有所指,陆延安想着,秦长生当也发现了异样,他记性好,应当能想到什么。

茶添了一杯又一杯,陆延安中途甚至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秦长生终于用完耐性,打断了老吴的口若悬河。

原本十分的话语被秦长生偷减了大半,左右是把好处跟老吴说了个明白,至于他信不信,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两人无关。

总之,回去这一路的安稳是妥了。

要不然说秦长生是最懂陆延安的呢,只是眼神交汇,就知道陆延安想问什么。

提到的那人,当年也是行内的名人,名气不弱于现在的长安,跟着老吴没少经历一些惊险的大墓,只是当初老吴顾忌太多,到底伤透人心,从此一走海外再无音讯。

敞着衣服让秦长生暖热的掌带着药油在胸口按揉,手掌揉着星星转移注意力,缓过因为疼痛而略微紊乱的气息,接下秦长生的话头。

“他是有求于咱俩。大约是考虑到时日无多,也许是看到咱俩相守心生悔意,左右是想求个那人的消息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和陆延安的魄力,顶着众人的异样眼光在一起的,老吴就是畏惧众人眼光的其中之一。

“回去帮他打听打听吧,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有些路子的。但是他这吞吐犹豫的模样,显然是还没下定决心。谨慎了一辈子,也不能指望他一朝醒悟,他什么时候敢直面自己这份心思了,我们再决定告不告诉他。”

老吴大约是因着秦长生的话定了心,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大限有望延后,安排回去的效率非常高,不过两日,两人就坐上了回京的火车。

星星的胆子还是不大,路上大部分时间都黏在被秦大爷勒令不许乱动的陆延安身上,偶尔被秦长生折腾几下,也只奶声奶气的抗议几声。陆延安也不阻止,乐呵呵的靠在车厢壁上看热闹。

老吴当着接班人的面,倒没再提当年事,看着陆延安和秦长生互动的时候,眼神里还是会流露出掩不住的羡慕。

陆延安撸了两把猫,忽然拿腿碰了一下坐在自己身侧的秦长生。

“回去给星星雕个铃铛吧,给它挂脖子上。”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10 18:06
秦长生自然是有路子,可场面话说的好看,实心里与陆延安通着灵犀,只是不想轻易应了老吴。一来,交情尚浅,犯不着蹚这家院里的事儿。二来,也是看不上他这想要又不敢伸手的怂劲儿。

然而只要陆延安开口,秦长生的原则可以先锁起来。瞧着人恹恹的,要什么也应了。

话说完,门也可以掩起来。留一隙窗,渡着头一拨的春风。小炉子燃着,把屋子里烘暖。装着摩罗石的背包,就在枕边,一经暖热,那春便在屋里生长了,浸透躯体,修复着伤处。

又经一夜,陆延安的面色又恢复几许,心也放下一些。到底此地简陋,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不宜久留。天亮启程,长安二人也都不愿拖延。

出寨子还是要靠拖拉机,及至坐到了汽车上,照旧是颠簸。身子骨倒还撑得住,秦长生就是担心陆延安的内伤。背包里下面装的摩罗石,上面坐的星星猫,只让陆延安抱着,别的不许拿。

终于靠在了火车卧铺上,给人垫了两个枕头,让人躺舒服,抱着猫暖手。如此亲昵举动,老吴倒还好,他那小徒弟倒仿佛做了贼,一双眼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转去了车窗外。

北归路上,春意越来越少,探手也搭在星星身上暖着。到底还是握住陆延安的手,指尖搭着人腕脉。不放心。

老吴目的达到,话也说的差不多,大约也是看着对面腻歪有些伤情,没唠几句就躺倒枕着手臂,空着两眼也去望窗外。仿佛一瞬间陷入沉思,看起来这动作他是做的熟了。

腿上一动,以为陆延安要什么,一转脸,见小猫偎在人怀里,是一个小间里唯一一个睡着的。听着陆延安低语,看着星星灰棕的毛色被车外天光照着,隐隐蕴着金黄,脑子里过着各色料子。

“要做个大而轻的,就要考虑料子。铜铃没意思,金银又太软。木的轻,与毛色一路了,也不太响亮……”

抚着人脉门的指腹,滑到人手心,抹一指汗湿。不是热的,还是受伤体虚。再握住人手指,同往常一样把着揉捏,与人漫话,消磨时光。

“想来还是玉雕,做镂空,就不用掏太薄。放颗星星进去,再缠金丝,或者丝线缠也行,就结实了,不怕它长大了调皮碰撞……”

小徒弟偷偷觑来,没躲过秦大爷的眼目,被捉个正着。匆忙别开,慢腾腾红了脸,惹来秦大爷一抹笑。

“脖套你来编吧?就用储藏间五斗柜上层右边那个抽屉里的丝线。你上次拿回来时说给印章缠挂绳,现在还没动过的那些……”

秦大爷决定要给年轻人做好榜样,不能让孩子被老吴带软了。询着陆延安吃药的语调更温柔,喂人吃药更周到,全无一丝隐蔽。

“说起来储藏室,我越发觉得咱那地方小了,得换个宽裕些的屋子。就是一念间附近,如今都规划完了,要大的还得往里找找,要不然就出了环线了。你怎么想?……”

老吴没有睡,小徒弟在铺尾坐着望窗外,不敢再回头。不到一米的间隔,仿佛隔开一个世界。那一边,老与新,悔愧遗憾消磨,扯拉着蠢蠢生机蓬勃;这一边,是一个长宁安然的世界,低低说着些生息延绵。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12 17:48
不管是在哪儿,陆延安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那些闲言碎语远不如清晨起床的豆汁儿里被秦长生放了多少糖更值得关注。因此,吴家老小抱着什么心思用的什么眼神儿,陆延安也懒得看懒得想,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秦长生无微不至的周到关怀,养好身子不让人担心才是正经事。

指尖任由秦长生揉捏把玩,掌心出了一层薄汗,到底是内里伤的狠了,即使有摩罗石修复,也没那么快痊愈。知道秦长生心疼,便也由着他,认真听他絮叨雕刻铃铛的用料。

金银两人自然不缺,但终究太软,铜铁这种又没有雕刻的意义,若是带了树枝回来,用木头雕一个倒成,可又嫌弃声音不太响亮,和星星毛色还相近,这么一筛选下来,还是同秦长生说的一样,玉的最合适。

白玉镂空再放一颗摩罗石,味道会缓慢的散发出来,也不会影响星星正常生长。

“家里还有一小块汉白玉的玉胚,拿来给星星做铃铛刚好。”

想象一下白玉的小铃铛挂在棕黄的毛色间,当是很漂亮。铃铛有了,颈圈自然少不得。和秦长生讨论的姿态俨然是为自家幼崽装扮的两个老父亲,想到此处,陆延安又忍不住笑意,连看着秦长生的目光也满是温柔。

一家人,就该是这样的。

“好。”

秦长生刻的印章不少,见着喜欢的,陆延安会拿那些丝线做个挂绳,有的已经挂上了,有的还没动手。左右时日还长,有的是时间慢慢编。

“回去先给它编,再说那些挂绳。左右养好了身体,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话多少有些深意,后半句就是说给老吴听的,说者有心,至于听者有没有意,陆延安可没那么好心,特地提点一声。

秦长生将陆延安吃药的时间把握的十分精确,甚至都不要陆延安自己动手,亲力亲为的喂完。陆延安对他这样不避嫌的目的多少有些猜测,暗忖秦长生带坏小孩子,行为上却纵容并配合着秦长生的动作。

嘴里还残留着中药的苦味儿,陆延安靠回车厢壁,再听秦长生絮絮叨叨说起两人那个确实有些拥挤的小院。吃住还有那些宝贝都挤在一间房里,装备只能堆在地下室,是该换一个大些的。这些年下来两人手头也攒了一些钱,买个几间房的四合院不成问题。

重要的是,未必买得到合心的。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听到的一则消息。”

一路上颠簸的久了,哪怕秦长生精心照料,陆延安仍然有些恹恹的,连说话也带了一些倦意。

“永定门桥头有一处四合院,因为风水有问题,房主总是出事儿,这两年转了几手,据说现正在寻买家。改风水换格局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而且那位置依山临水,离着一念间也不算太远,回头咱俩去看看?”

说起一念间,陆延安难免就想起这一次的经历,生或死也不过在一念之间。邪诡的佛像,玄异的圆台,参天的古树……最后,当初在洞口一闪而过的念头自脑海中浮现,让陆延安忍不住屏住呼吸,慌乱的抓紧秦长生的手腕,顾忌到还在另一侧的两人,到底是压低声音凑近秦长生耳畔急急的问。

“长生,你说从那洞里走出来的,到底是我们,还是潜意识的我们?”

两个人当时心心念念的是走出来,可走出来的到底是真正的我们,还是由希望走出来的念而生的我们?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13 22:54
捏在指间的指尖,渐渐暖热起来。低头去看,红润润的,跟星星抬起来抓挠的小爪子上肉垫一色,忍不住又捏一下。

对于陆延安的回答,全都在秦长生意料之中。他会同意白玉雕铃铛,他会同意去编项圈,他会同意换大房子。多少年来,秦长生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陆延安就在身侧,无论何时何地;习惯了陆延安的赞同支持,无论何事何故。以至于,那句“有的是时间”,一点细微的煽情,都让秦长生略感不习惯。

抬眼去看人表情,四目相对时,又瞬间明白了缘由。垂目在人指腹揉揉,微微笑。到底是个温柔的人,此时还是操心着推老吴一把。温柔的让人又爱又气。还好自己明白,这也是句实心话。

秦长生没心思理会老吴了,听人一说,一心里都是那个四合院。

“若是这个原因,那不足为虑,有你呢。离得近好,那我们就每天沿河溜达着去一念间……”

老吴听到那句话,就翻转了身子朝里去了,不知道是思考还是睡觉。小徒弟打了热水过来,给几人都倒好了冷着。

天渐渐晚了,红霞烧尽了,留下深重的灰。天光沉入夜里,秦长生眼前的明亮,只有陆延安的眼眸。

把那眼眸一遍一遍的看,视线做了手指,把人眉与额也轻轻抚。与人说着着四合院,说着风水怎么改,说着瓷器怎么搁,说着黄花梨柜子怎么摆。

眼见着那明眸朦胧,眼见着人恹恹欲睡。刚抬手要与人拉高被子,那眸子又陡然明亮。原以为人临睡骤惊,却没想到是这样一问。

上次从秦岭回来,秦长生确实有此一想,后来也跟陆延安讨论过。那时第一次遇到那么玄奇的事,多少在两人心里留下些阴影。

然而,这次,秦长生却丝毫不做此想。

放开人手指,干脆把人整个手掌都握住,刻意的紧了紧。

“延安,从洞里走出来的我们,一定是真实的我们。或许习惯可以复制,但是有些东西,是假的不可能知道的。比如,五斗橱抽屉里的丝线,比如那方汉白玉胚……甚至,老吴的往事。”

更往北了,愈发显得薄被冷硬。把星星猫往人心口放了,给人拉高被子盖好,重又握住人手,指搭腕脉。

“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不言也明的默契。”

这些年,有了陆延安,秦长生一直感谢命运馈赠。本是生死不惜的游魂,偏获如此至宝,该是满足庆幸。然而,要说遗恨,也是有的。比如,这一遇伤重,体虚神疲,便出来作祟的身心创痛。

看着人眼神里惊乱平定,重新朦胧起来,才放松掌握,在人手背轻轻抚。

“安心睡吧。别说不是假的,只要我们还是我们,我们的日子还是我们的日子,真与假又何须论。”

……

车到了站,人归了家。

老吴自有落脚处,带着小徒弟忙活营生。

长安先去仁和堂里报了到,又去体制里挂了名,也没停着安置新家。

浇完新四合院里的花,两人出门。秦长生提着那罐老字号的糕点,装着那方汉白玉胚;陆延安抱着星星猫,口袋里是一包新得的茶叶。两人一猫,沿着一河春水,让新柳拂着发,去一念间开门。

开门,洒扫,燃香。窗下小火炉上煮茶,窗外迎春枝上鸟雀喧哗。大案摆上刀具,秦长生雕刻白玉铃铛。红木椅上厚靠枕,陆延安绕着丝线编项圈。

一壶陈皮白牡丹,两只樱粉捏花盏,泡着三分厚的鲜橙片。

我们的日子还是我们的日子。

我们还是我们。


————全剧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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