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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玉堂殿】—— 静妃旧居 [打印本页]

作者: 江汉朝宗    时间: 2022-1-6 08:52
标题: 【玉堂殿】—— 静妃旧居
宫内设秋千一架,植花草,有一猫儿。

作者: 赵玉湘    时间: 2022-1-6 08:55
文兴六年冬

【霜月寒星最看顾望帝殿的晚枫,将满怀清晖悉数陪衬在丹锦朱碧里,彤彤玉叶照红雪,吹面风也不敢放肆,融融软软地摇动秋千。】

【如若寻常晦朔,梅酒烫蒸出花露暖香,青衣妃子踢起云霞,风动鬓摇,冠帔欲飞,霁雪襦荡开,飒阔掀出一爿明丽天。】
【畏寒如小阿蛮裹得红圆圆,绒绒雪团披着胭脂锦,偎靠云床软枕,碧山屏风,银鹤升香,酥糕香甜,听姐姐用烟波推舟的腔调说书,】
——开封人都是喝甜酒颂诗辞长大的,就像青梅酒绵绵糯糯,精神里都是养尊处优,眼见的是书画模仿,山河风光,一辈子都只在口舌耳孔间。
【她说,湘水霜红,衡山灵麓,春来望帝满山,秋枫流丹,一夜层林染,碧嶂屏开,秀如琢珠,真正的上风顺水,湘是玉湘的湘。】
——永州呢,是饮烈酒畅林泉,会走路就会爬树摘橘子了,栖相思宿小舟,满船明月,青山见我。
【她念,蛮蛮比翼,不比不飞,龙女和箫舞,江娥啼竹素女愁,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蛮是小蛮的蛮。】
——等我们小蛮长高了,像姐姐荡起的秋千这样高,能喝烧刀子酒的时候,姐姐就带你去湘水捉萤火虫,找小龙女……
——不行,不能带哥哥,你哥哥不让我们喝酒,要扫兴的……哥哥不会生气的,生气也不怕,小蛮把小龙女送给他当媳妇儿……
【她嚼字如噙香,紫极鸾宫里的浮香暄景光明山翠全都黯淡下去,檐口雨声难听了,春池禽鸟少意思,芳丛蝶舞没心情。】
【满想着晷影快快移,月漏多多滴,日日痴缠姐姐比身高,她没奈何,拗不过小尾巴,用大人的聪明语气换了约定,绿盆里埋下青梅核,指为诺言。】
——等梅子长出来,小蛮酿壶梅酒,要带着信物找寻,才能如愿。


【寒岁杀尽葳蕤,嫔妃殡葬有制,皇子帝姬体统为重,不可有逾。】
【望帝披素,晚枫落尽,薄冬瘦雪,铜铃凄语,大宫里只有草木器物能光明正大地为旧主举哀,困在金笼里的春莺啼啭一声,扑棱棱抖下半翅雪尘。】
【我还是没有长到姐姐荡起的秋千高,蜷在云床里,泥炉炭烧烬,梅酒温又凉,大蓬大蓬的刀尖从北天接踵而落,西风拂眼,掀起的不再是春庭花柔,而是割面冰冷,孤伶伶捧紧了种梅的绿盆发痴,想要瞬时看出一朵新梅结果。】

【湘妃竹多泪,湘公主没掉过眼泪。生来不会啼哭,乃父执手辄笑,六识不明时就雪亮笑能得天独厚,宫妃晏色奉承,堆词长乐无忧,长命福遂,青娥背地嚼舌,说是冷漠寡恩,喜怒无心。】
‘沈娘子病骨嶙峋,疼痛得都讲不出话了,小帝姬还贪嘴一块榛子酥,不知道怎么个嗜口,连烫酒沸炉碰倒了,烧得手背一片红也没落一滴泪来。’
‘四皇子受封出宫,闲手喂过三两回的狸奴都有良心,灵性地爬上宫墙相望,湘公主就不晓得野到哪里蛮顽,怎么也寻不到人。’
‘像魇怔了一般,就捧着她的小花盆,不错眼地紧盯,湘楚多巫事,静妃又是那种性情,天天教女儿念些不伦不类的东西,竟学成这类德性,不好说在看些什么……’
【宫闱禁庭的墙根长着脚,嘈声揠苗助长地戳开小人胸腔里的玲珑窍。】

【云床雕绘缠枝莲,因其结构连绵不绝,委婉归于中心,生生不息,故而缠枝又名万寿枝,我总是藏起来,数着莲花,往往不过十数,哥哥就出现在眼前,无一例外,如日升月恒。】
“一……”
【月亮照见的地方,哥哥都能看到。】
“四……”
【幼姣弱弱地抽了抽气息,不会哭,不出声,害怕也是静悄悄的,鼻腔肚腑灌满了湿漉漉的梅酒味,葡萄眼阖得小小的,似被夜霜割了天真,热烈却不肯退缩,执着地分明黑白,雪亮清楚。】
“十……”

作者: 赵暻    时间: 5 天前
早在秋时花季,差云碧处,乱叶红时,花房宋官湍湍来请罪,棂轩下栽的那盆红海棠,枝头了无生机,已是凋蔽之相,妙手难回。
生死颜色,我辨不出来,而他们这样日日与草木打交道的宫人,却早就察觉出端倪。那是贲宠时陛下与我姐姐手植,她说未到开春,一切犹言尚早。
——谁又说得定呢?
海棠果然没有开,玉堂殿最终也无人惩罚宋官。

雕楹碧槛,风慑绿水,阿蛮笑盈盈注视盆中红鲤,姐姐撑支眉目静看着,有一线郁色从鸦青睫簇隐没,极乏极怠,恰似倦雀匐羽恹太虚无处飞翻,姑射垂堂不肯仙故辞洲山,如微尘跌入锦绣里无音问及,眨眼就转瞬即逝。
炎凉以前,东苑是一切旧好的。
或云先生郁於用,浮沈欲以酒自娱,在我出生以后,阿蛮降生之前,她在内苑另一位姐姐同习得一手好丹青。
她酒量不高,几杯薄酒下腹心中舒畅,时有挥毫入卷,仿若蓬山外客,盖笔灵韵,颇得云峦气相,醉时琢弦弄歌,慵目里堆满了欢喜,我仿若借此窥见她的昔年往事。
心中有过恻隐的,我知青玉矜身娇贵,不受寒,也不耐热,馈羞尚不可盈食,况且空醉引寒,怕她旧疾犯,我常嘱宫人将酒藏好,私心又赊她三分自在,寻得浮槎半日,云可驾桥,日尚能西,便是燕雀也能翻过檐墙,红鲤亦可跃上粼池,而我姐姐终究没遇上太多幸事。
许久以后我才明白,东苑再安稳不过四方八尺天,太液池的河灯再美终究不是予她一人赏观,后庭二十余载,再多丽景不过天雨淖潦,能令天地润泽,也能将人溺死。

建府之后,上有兄长攫雾拏云,下有大理寺案牍劳形。除了在前朝向父亲晨昏定省,出入宫闱也不若往日任意,无召不临堂,我鲜少踏进东苑。言官笏板端恭,凿凿直谏,京中有诸多眼睛盯着王府,偶逢时节捎来片语,也是匆匆。入冬以后我推搪说事繁时短,整日大半都在大理寺,见到她的时候比往日更少,再未有闲心关注玉堂医案。

一切分明不是忽然而至的。然落霞夕末,尚有知时,玉敛魂消,从无宣告。
更漏下天色灰茫,起初是雨夹着雪,万里无晴,冷絮疾风,冰菱僵住檐下铃铎,层白压着芜林荒枝。我在这样的天时入宫,从红墙过道一路匆忙策马,靴子踏在被厚雪覆盖的青瓦路。
穿过狭长廊道,宫墙重门,她去时匆匆,我行来迟。
东苑素裹银霜,将袅袅长帛衬得青晦,天地黯然。忽来急急一记惊羽,凤黯长嘶,回声矢空,是空荡与虚无之间剐过的穿肠箭。
我终究没能送她最后一程。

大殿往日也空旷,却不如现在这般,我在耳房找到了阿蛮。
小女娘小身段,同她性情一般长得缓,摇摇荡荡的袄,将她似片单薄柳叶的身锁在一起。
万重缠枝央处趴坐着,她低头等,我脚下敲出一点声,靠近时拍了拍她的头。
依稀记得那时年节尚早,京中欲雪,司天监说连江南都能蠕出一片天寒地,我将阿蛮抱到屋外,捧了一片雪花与她看,问她这像不像姐姐衫上的花纹?
那匹缎唤锦雪浪,昔日织造局仅此一匹,造法极难,与她裁成裳,是她离开时身着的衫。
我的小阿蛮,玉堂的小尾巴,最喜听那位团着青裘的姐姐为她讲书。
书里有颜如玉,书里有黄金屋,书里有万里山河,书里是姐姐一腔气盖世。
泱泱白雪覆了姐姐的棺,如今,我蹲下来,把小阿囡泱泱霜白的葱指攒到掌心,温着手,温着心泉最后一脉柔软。
“你躲在这里,让兄长好找。”“这里不暖和。”
“殿中炭火足,姐姐没有酒,阿蛮我们去陪陪她,好不好?”
兄长对不住姐姐,兄长得对得住小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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