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破庙

【见她彬彬有礼，便莞尔一笑】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安

【我两只是一面之缘，徒然不敢讲自己的真实姓名爆出来】

至于讲故事，委实不是在下所长，看这天色也是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

【婉言拒绝，见她也识趣，便点了点头，暗自闭目休息了起来】
-结-

【看他接过，心里也是欣喜，一是为了这难吃又舍不得丢掉的馒头有人帮忙解决了，还有就是如此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让他陪自己聊天】

小女子胡夭儿见过公子，这长夜漫漫，若公子不介意，可否陪小女子闲聊几句打发时间

【微微福身，一派温婉，全然不见方才的粗鲁，仿佛一切都是幻象，眼中盈满期盼，似乎他若拒绝，便能落下泪来】

小女子见识浅薄，最爱听人谈论一些各地的见闻，希望公子成全

【听她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一人一半，寻了个有枯草的地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不料这肚子不争气，忽而又传来咕咕的声音，只好捂着肚子，忍受饥饿】

【那姑娘，似是听见这怪声，递上半个馒头，若是拒绝，倒显得我小气，况且这饥饿的情况愈下，怕是会伤了身子，罢了罢了，抿了抿嘴，接过了半个馒头】

在下就此谢过姑娘。

【语毕，毫无形象的大口吞咽了起来，虽说是个冷馒头，却也是满心的欢喜】

【向来不喜欢胡搅蛮缠，逗弄一阵也就没了兴致，放下双手，脸上没有丝毫泪痕，连眼圈都未红过，显然方才只是作假】

如此甚好

【这破庙也不算小，一人一半也是绰绰有余，坐回到自己方才休憩的角落，突然想到长夜漫漫，不如找他闲聊打发时间，不过要让人陪自己聊天，总要有个话头，随即想到刚才那声怪声】

（是肚子饿的声音吧）

公子，我这馒头吃不下了，丢了也可惜，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给公子垫垫肚子吧

【自己若是想要温和有礼，完全可以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看自己有没有兴趣去端这架子】

【那姑娘句句咄咄逼人，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不过见她并无恶意，倒是放下了戒备心】

【昨夜日日赶夜，已是疲惫不堪，委实没有这个兴趣和她争论下去】

不如，我们二人各退一步

【说着，以其中一颗石柱为界，划出一条无形的线】

以此为界，在下不越过此处，姑娘也可继续啃那馒头，如何？

【看他一副男子打扮，言语间虽是闲适，可身上却处处透着紧张】

公子这就不对了

（同我说先来后到，真当本小姐好欺负么）

第一，这破庙又不是你的，我怎么就来不得，第二，我一个姑娘家在这荒郊野岭地，突然被你吓到，你不陪不是，倒说我冒失

【抬手掩面，一脸委屈，声声控诉】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说到后来，隐隐哽咽】

【那人娇柔一喊，却是语气冰冷】

【定了定神，来人不容小觑，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想至此，将腰间的匕首握紧了些】

【终是从那破佛像后走了出去，抖了抖长衫】
（还好自己是男子打扮，不容被人识了相貌）

在下好好的在石像后歇息，姑娘贸然闯入，倒成了在下的不是。

【进来时没有想过这破庙里还会有人，也没有仔细查看，突然听到一声“呼噜”】

谁？

（大意了，大意了，竟然有人都没发现，太不警觉了）

【自己一名女子行走江湖，要想保住自己，警惕是不可或缺的】

鬼鬼祟祟地躲着做什么，还不给姑奶奶滚出来

【言语粗鄙，但声音娇柔，如同娇嗔】

【夏日炎炎，就连城南的破庙也令人燥热难寝，躺在一尊废弃的佛像后，本想歇息一下，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只听门外忽的传来脚步声，本就睡眠较浅，微微一怔，探出了半个脑袋，那人青丝垂耳，浅浅抹胭红】

【她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安心的坐着，啃着手中的馒头，忽而眉头紧皱，忽而懊恼的跺了跺脚，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这本就不大的破庙，反而显得活泼了些。】
【看着她手中的馒头，几天未进食的自己，肚子也不适宜的咕咕叫了起来】

————建元七年。夏————

【赶到扬州准备观赏钱塘江大潮，可没赶得及进城，只好在城南的破庙将就一晚】

脏死了脏死了

【虽说一向不拘小节，且忍受不了脏污，勉强打扫出一个干净的角落，可在这样的环境中是睡不着的，今晚怕是要独坐到天明了】

【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这还是在上个小镇买的，已然凉透，嫌弃地皱了皱眉】

（冷了不好吃）

【念头一转，不如生火烤来吃，可是如今可是夏天，生火还不先把自己烤干了】

（烦死了，早知道就抓紧赶路了，也不会闹得如今吃不好睡不得的境地）

【话音甫落，即听之气息愈急，口中喃喃然，俨然未之信也】

【闻之喘而言，嘶声诘责，谓之诅咒，兀自端坐，缄默未省。于人来占者，自欺欺人之列只多不鲜，旦揭真相，必聒耳沸心】

【戛然音止，似其大恸而厥。听袂息鸣动，似其仆从耸身而出。倏忽，风声复作，须臾宁静，还室寂然。许是二人疾去，适才卧坐任意，转侧神座，冁然而笑】

但不知佛像金身一日，可缘得见

【说罢，抚上瞽目，复摇首】

罢、但奢来世

====结====

【瞽目异人以酒代墨，就地演算，少顷，阴阳综横，交错层叠。卦象神谕，鹿平风屏息谛听。但闻彼释乾离一说，不禁惊异不已。】

（比安谦冲自牧，仁义兼修，自然当得“君子”……是神算还是巧合？）

【鹿平风按捺住浮动的心绪，恭立肃听，面上神情却随着瞽者卜辞而变化——闻有凶险，则抿唇蹙眉，知兆吉祥，则舒眉展颜，变换间心思亦是迂回百转。】

（利女害男？是喻我当追随左右？重重险难？是指比安行事受阻罢……西南有利？是兆他之去向么？比肩可吉？比安虽好交友，却喜独行，究竟……）

【似懂非懂间，她已暗觉不祥，一颗心便愈悬愈高，恨不能冲上前追问结果究竟如何，但此举甚是鲁莽，她也只好强压着不安一听到底。】

【末了，卦意释毕，鹿平风尚是一头雾水，急迫追问】

究竟如何？兆吉或凶？

【目光紧锁这名相师，祈望最终的定论能一反前言。却听人叹道】

姑娘，离卦象火，是以元年九月某日，汝心系之人，恐是已遭焚戮之惨。

【鹿平风登时如遭雷劈，花颜失色，愕然良久，频频摇头，且退且言道】

不……不可能！他……他颖悟绝人、武、武功盖世，怎会、遭此劫难……纵然、纵然有难，以他之能为……必、必也……逢、逢凶化吉……

【她激动太甚，以至于口沸目赤，疾言喷喷间牙关却不由得发起抖来。愈是强力镇定，愈是不能自己，忽觉胸口剧痛，嗓子一甜，顷时呕出一口红来！雒辰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却不知所为，只好抚背安慰。鹿平风心知是情伤肺腑劳动气血，止摆手示意无碍。触及怀中那枚玉玦，方才镇定。默然半晌，声已哽咽，仍旧倔强地辩解，道】

他最重然诺，与我有约必不相负……不过迟到了几年，有甚稀奇……

【猛然抬头，恨光直射那名瞽目相师，声音虽弱，其势甚厉，喝道】

我与你素昧平生，缘何出言诅咒？！你假托卜算天机之名，谓他已死究竟是何居心？！你、你……

【未尽其言，鹿平风再度呕红，随即昏阙过去。雒辰大惊，急急将她揽住，把脉一相，只觉其六脉沉微，爪甲泛青，立时剑眉倒竖，杀意腾生，冷睨那名相师。但念及鹿姐姐尚在昏迷，不便多生事端，便抱着鹿平风疾驰而去。】

【闻说但言不妨，便攫腰间酒壶，启盖，以指沾酒，就地起卦。缄画六爻，卦成，则开缄启释】

【上九   —                                           】
【六五   - -        （上三爻，合之为离）】
【九四   —                                           】
【九三   —                                           】
【九二   —        （下三爻，合之为乾）】
【初九   —                                           】

姑娘且看，卦以人身取象，下卦为乾，谕君子。下卦为离，谕其姓。主卦为乾，客卦为离，二者叠之，则卦成大有。

正所谓六五阴爻，妇人吉，夫子凶。是以此卦利女子，不利男子。夫君子，刚中济柔本是美事，然行走江湖，反趋不利，易招凶险。

且观下卦，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则无咎。初九以阳爻当位，则谕君取素履之态，本最吉祥。但其下爻俱以阳爻当位，据常理言之，事极必反。故当大有，则易亡败，见此，已伏大不祥之兆。

且六五以阴爻居阳位，失位，乃振动之象，多凶。事易时移，生变，阴气向下，阳气上升，故阴阳相错。

【复另画六爻，上坎下坤，叠成比卦，继云】

【上六   - -                                             】
【九五   —          （上三爻，合之为坎）】
【六四   - -                                             】
【六三   - -                                             】
【六二   - -          （下三爻，合之为坤）】
【初六   - -                                             】

上卦交互，离取错卦，成卦称坎，其象水流，突破艰险之意。故谕有重重险难，若不能破之，不得安然。

而下交错，得卦纯阴，此卦为坤，乃阴阳交易，阳极化阴之果。乾降坤卦，初六、九三，俱不当位，则凶多吉少。

合之为看，此乃比卦，一阳五阴，有亢龙有悔，急流勇退之意。此卦本吉，但须条件有二。其一、独利西南，不利东北。其二、比也，当比肩而行方得吉祥。然若其孑然独行，远不成比，则化凶兆。纵其往西南，亦不过大厄之象。

【话此顿然，颦蹙良久，曰】

姑娘，离卦象火，是以元年九月某日，汝心系之人，恐是已遭焚戮之惨。

【余话不赘，由自视之】

【见那瞽者掐指演算，鹿平风心中有疑，正欲开口相询，便听他道甚么“命数”，乃至眉宇深锁，愁苦再叹，似兆不祥。】

【鹿平风黛眉微颦。她为医十余载，对天命一说并不以为然。倘若医者认命，便是病者枉死。是故，对这瞽目异人所言休咎，并无十分好奇。但与之对谈，言辞谦和，应非奸伪狡诈之徒，姑且一听卜言，亦无不可。于是道】

哦？吉凶如何先生但说无妨。

【其不纳劝，无多意外。若心之所执未深，何烦壮言兴寺之举，徒取诮耳】

【佳人耽情如许，奈何无端异数，消磨六载，虚废大好韶华。此番盼天乞与，恐犹浑无头绪，使为之长叹】

姑娘、何苦来哉

【叹罢，捏指为算。既知梗概，便可起占。晷刻之间，胸有定论。然卦书所谕，兆其殁也。见此大厄，眉宇深古，惟慎再验。当得考，固然无错，则叹】

命数也

【于是乃问】

姑娘，在下略通卜筮之学，已而推得汝事凶吉，若尔欲视，吾当详明

【常人道“盲者心明”，果非虚言。这名瞽者观察入微，止凭一段祷辞便洞中肯綮，教鹿平风深为佩服。听得劝言，鹿平风只是淡然一笑。一路走来，此类警语何曾有少？但她之心意坚如磐石，万难转移。】

谢先生赠言。游子记住了。

【虽言谢，却并非认同。】

但古亦有云：天意不可问，且看前行人。游子虽愚，亦知山溜穿石之理。

【此志既言，她胸中不免有几分激荡，是无悔自己的抉择，亦感念有一份可守的执着】

人生能得一良缘，稀矣。能守一真情，难矣。知交情深，不敢或忘。

先生若有所爱之人，应有感怀。

【顷之，闻一人答对，语致歉然，词韵颇温，可见性善，摇首笑谓】

承卿所言，庙既无主，则客不择人，姑娘亦不必介怀

【复听其声韵改弱，系先之所闻，其因何事郁郁，但窥一二。于之哀恳，深为悯恻，是以婉言】

你我素昧，本不须相劝，但从听者之份，赠姑娘一言

天意不相容接，不如勿往，适可而止方为明智之举

【忽闻人声，教鹿平风二人大惊。且不说鹿平风功夫泛泛，未能察觉此地尚有第三者也罢，但以雒辰的剑术修为，竟也毫无所察，此人莫不是绝世高手？】

【二人对视一眼，转目看去，却见一名儒生打扮的男子端坐墙角，其貌甚奇，眼睑平合一如鼓皮，言语时，颔首微侧，似在谛听。】

（竟是个瞎子……）

【鹿平风将疑惑投向雒辰，雒辰却无奈摇头，表示不知此人根底。鹿平风心中微诧，少有雒辰看不穿的，这盲者果真是高人。便欠身一礼，道】

荒野破庙本是无主，既是阁下先至，游子当过问才是，何来冒犯之说？倒是游子愚鲁，扰了阁下的清宁，抱歉了。

【转念想到自己方才的祷告怕也落进对方耳中，脸上便是一热，弱声道】

游子痴愚之言，请勿见怪……

【朝暾初上，便就道。行半日许，或因早寤之故，致卓午迷顿】

【盹寐欲坠间，问讯路人，行往城南某庙。闻说以年久故，乏经营，其中空，正是歇脚去处】

【瞽目之故，烦请乞儿引往去处。抵寺，以银钱酬之，权作答谢】

【于墙而坐，解装作枕，安然入寐】

【不知移时几许，寤寐间，有足音盈耳，以目盲故，耳力更聪。本不欲为意，但听人交言，诚失礼数，遂欠伸坐起，俟其祷毕，抬音报备】

姑娘，此间已有客在。恕在下失礼，无意听闻姑娘祷词，若有冒犯，在下大可避退

——————————————建元七年·秋——————————————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

【游子禹禹，魂销骨蚀，最是入骨相思。】


【辞别剑圣，鹿平风心海如潮，久久不息。原先抱着满怀希望，推想以比安与山无名的交情，比安若有谋划，当告之。不料却是失意而归，连知交好友亦不知他之去向，离比安此人就好像自建元元年便凭空消失一般……但一个人缘何消失六年？】


（他莫非是在躲我？）


【此问却叫她自己大吃一惊。】

（我与那人已断了联系，比安当不至有疑……况且，当是时，我二人婚约在即，他离家时只留言道“去去便回”，好似出门买粮一般，我亦未作他想。孰知，这一去便是六年……）

【掌中那枚浅黄的玉玦被摩出了水润的光泽，映入她深沉的眼波中，碎作万千星辉。】


【为一人，为一诺，她断然肩起行囊，以一介弱女子之躯踏遍万水千山，兜兜转转间，她也不明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寻了六年，似连上天都在告诉她“那人已死”，可她却无法相信。因何而死？死于何处？尸骨又何在？如此挣扎千百回，她又恢复鹿平风应有的模样，坚忍，不屈，是风中劲草，亦是水中蒹葭，柔弱且刚。】


【鹿平风怕引怀思，不喜多见故乡旧景，少耽，便与雒辰打点了行囊上路。行了半日，天已黄昏，途经一所破庙，遂入内歇息。】


【庙中供有一尊弥勒，金身已残，桌案上，尘土满布。鹿平风见此黛眉便是一皱，吩咐雒辰取些水来。】


【雒辰知晓鹿姐姐是极爱干净的，奉命而去，少顷，持壶而回。却见鹿姐姐沾湿了手帕，爬上座台，为那座佛像擦拭尘垢，一点点地，专注且诚，最后，将贡案也收拾妥当。末了，手帕不复原样，她亦满身尘埃，一双墨眸却净如秋水。】


【鹿平风似对己身脏污一无所感，凝望着残败的佛像，双手合十伏惟叩拜，虔心祷念道】


我佛在上，小女子无香供奉尊上，唯有拭净金身，聊表诚心。小女子痴愚一生，唯系离比安一人，但其已失踪六稔，遍寻不着，恳乞佛者怜悯善女子，成全一双有情人，来日小女子必为佛者重塑金身，修葺庙宇，广传我佛渡世慈悲。


【祷罢，俯首又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