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

————建元八年。夏————

【在荆湖路耽搁两月有余，是时候往大理进发，此行的目的除了走商，另一个目的便是去大理搜集消息。自己虽是儒门中人，却不能对旁人言说，即便是阿蛮都不知晓其中的关窍】

【虽说是赶路，却也不急在一两日，一行人自全州出发，有常大哥照应商队自己自不必担心，尽管放心大胆游玩便是。与清涧共乘一骑，因贪恋山间美景，不知不觉掉了队。商队众人早已习惯自己的懒散性子，自出发前便约定下一站汇合，即便中途暂时失散也无妨】

【山间夏日清凉，懒洋洋靠在身后之人怀里，哼着家乡小曲，不由想起来桃花涧他偷看自己洗澡，嗔他】

我记得那日在桃花涧，你要听我唱歌来着，这下如愿了？

【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忽觉一股热流自腹间涌过，不自觉僵了脊背】

【问人说没听够，不觉扬起唇角，笑得灿烂】

你听没听够我可不管，要看我想不想唱给你听。

【一脸得意，却被那股热流搅得僵在面上，细算日子便知是何事捣乱，又见他低下首看着自己，不由大窘，连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快下去。

【那人还怔愣马背，连推带搡把他轰下马，一张小脸又红又烫。知晓自己衣衫此刻必定在劫难逃，心中整犯愁，瞥见他身上外袍，连忙伸手去拽】

把它脱了，快脱快脱……

【顾不得他的连连发问，三下五除二脱了他外衫套在身上，左右看看确认无误，方才看着他，却也只是一瞬间，又羞怯瞥开眼低下头】

我……我……

【这种话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好说出口，扭捏半晌，又羞又急】

我……哎呀，你不懂……

【急的快哭了，阿蛮不在自己身边，身上一件行李也没有带，这一路自己该怎么办。要怪就怪自己粗心大意，却也为时已晚】

【这种女孩子的事情，自是不好同他说，只眼下除了他也没人能帮自己出主意了。扭扭捏捏半晌，方羞红一张脸，冲他勾勾指头】

你过来。

【见他近身，方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了句】

我……葵水来了。

【言罢面上愈红，低着头再不敢看他，一双手紧紧抓着外衫，要把自己埋进去似的】

【听得笑声更是羞恼，板着脸伸手锤他】

笑什么笑！想想办法才是正经事。

【暗恼自己一路懒散，只知道游山玩水，并不着急赶路，要不然也不会和阿蛮她们差开这么大的距离。要是现在阿蛮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幼清也行啊】

【瞥过眼睛看着徐清涧，一脸极其无奈的样子，自己这副样子怕也不便赶路，先要找个地方住下才是。极目远望，见远处树林掩映着一处村落，有拽着他的手就要拉人上马】

前面好像有人居住，我们先过去看看，住下几日再说。

【生怕他再笑，红着面一脸凶相】

不许再笑我！

————建元八年。夏————

【策马扬鞭直奔前方民宿，一路上看见景致甚好，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不由心想，若是自己老了，和徐清涧来这里养老，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马不停蹄往一间民宿旁去，见这家人大门敞开，一个老婆婆坐在院门小凳上择菜。披着外衫下马，笑眯眯上前】

阿婆——

【老婆婆应声抬头，一脸的和蔼，自己也无甚不好意思的，悄悄将话说与她听。没想到这里民风淳朴，老婆婆思忖片刻便应了下来。刚想叫徐清涧牵马进去，却见老婆婆一脸为难】

姑娘……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呐？

【本想说是自己的兄长，可还未开口却教徐清涧抢了白，白眼暗翻，结结实实又叫他占了回便宜。他既如此说，也不能让老婆婆觉得我与他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遂也是满面笑意】

阿婆，他是我的夫君。

【言罢看向徐清涧，又看看阿婆】

他很能干的，阿婆你有什么脏活累活要做的话，尽管让他帮你好了。

【老婆婆一脸笑意，领着二人到西厢】

我儿子在全州城里当镖师，东厢是我儿媳和孙子在住，姑娘就住西厢，家里简陋，怠慢你们了。

【闻言暗道老婆婆心里善良，这才知晓她方才为何对清涧有所顾虑，忙道】

阿婆您说哪里的话，是我们麻烦您才是。

【安顿好之后老婆婆便告辞离去，闻言如同大赦，忙不迭奔进屋里，关上厢房收拾一番。换下脏衣服，又穿上方才东厢大嫂送来的衣裙，一副农家女的打扮】

【自己这副模样自然是洗不了衣服，又不好意思麻烦大嫂和阿婆，只能暂时把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照了照镜子方打开门，一脸的不自然】

我……看着不怪吧。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急伸出指头】

不许笑！

我本来就很贤惠。

【闻言得意几分，拉他进了屋，屋里虽然朴素但却十分整洁，无奈的是只有一张榻，被子倒是有两床。看着那张榻十分为难，转过脸去看他】

晚上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睡在一张榻上吧。

【瞥眼屋里其他陈设，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栖身之所，一时犯难】

【闻言略微思忖，虽说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自己从小睡觉便不老实，若说这碗水在榻上打翻了，定是自己弄翻的。本就身子不爽，再湿漉漉的非要着凉起不来床不可】

【这般想来，便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这个计策行不通，又不忍心让他睡在地上，知他是正人君子，也不会在成亲前对出逾矩的事，索性破罐子破摔，指了一床被子】

何必弄那么麻烦。我睡里面，你睡外面，一人一床被子，互不干涉。

————建元八年。夏————

【虽说自己不方便，但夏日炎炎，换下的衣服总得尽早洗掉。不好意思让阿婆和大嫂帮忙，徐清涧更是不能指望，端了盆子在溪边把衣裳洗干净，挂在院内方才安心】

【洗完衣裳也已是日薄西山，和阿婆大嫂用过晚饭，便回房歇息。两床被子将两人隔开，因着白日多番奔波，早已困倦，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虽说是夏日，溪水却是冰凉清冽，当下无甚反应，到了夜间却腹中绞痛。没想现世报来得这般快，咬着牙想着忍忍便罢。身子蜷在一处，方能稍稍缓解疼痛】

【本想着忍一两时便会过去，无奈方才溪水冰凉，此刻化成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本就体制虚寒，如此一来更是疼痛难忍，不觉额上已是冷汗密布。更加蜷紧了身子，窝成一团】

【觉得自己动作不大，却还是将身侧之人吵醒，闻言摇摇头，很轻的声儿道一句】

肚子疼……

【不欲叫人太过担心，笑一笑开起玩笑】

虽然我平时总欺负你，你可不要趁人之危报复我啊。

【两句话还没说完便见人起身下床，伸手急急拉住他，右手忙竖在唇上】

嘘——不是吃坏了，是……那个……吃药不管用。

【言罢脸又红了起来，幸而房间内没有点灯，他也看不见自己这般娇羞的模样。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事到如今便是药石无用，只得等这股劲过去了才能爽利。额间细汗不止，拽拽他的袖口示意人躺下】

我有一个办法，把你手给我。

【听闻益母草满口应下，摊开他的手掌，只觉得热乎乎的并不像自己手心那么冰凉。偏过头，悄声对他】

贴好了别乱动啊，要不然不管用了。

【说完侧身背对着他，拽着他的手伸进自己被子中，绕过腰贴在小腹上。热乎乎的掌心贴上冰凉的肚子，才觉得舒服些，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

这下该好一点了吧……

【恼人的疼痛令自己顾不得这么多，直到他的手贴上来才觉得缓解不少，知晓他定不会乱来，才放心大胆地任由他抱着。闻言难得乖巧的应了声，觉得周身都温暖不少，找个了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

徐清涧……

【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悠悠睡着了】

————建元八年。夏————

【有个大火炉在身边果真一夜好眠，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晒晒太阳恢复了元气，收拾完毕走出屋子便看见徐清涧在院子里劈柴。悄没声息躲在他身后，定定看了半晌方道】

倒还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嘛。

【阿婆和大嫂带着孩子去田间劳作，家里只留了我与他二人，无所事事在他旁边蹲下，正想同他说话，便听一侧隐隐传来动物的呜咽声】

【心底犹疑，抬步到一侧去寻，却见阿婆家看门的大狗十分痛苦地趴在地上，连尾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蹲在地上看了许久，仍不清楚这狗到底怎么回事，闻言回头看了看徐清涧，指着那条大母狗】

你看它，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说话间看那狗自己站起身往一旁草垛上去了，好像明白点什么，起身跟过去。并不敢伸手碰它，从它四肢的缝隙中看见它肚子鼓鼓，这才恍然发觉它是要生小狗了。学医多年，虽没给狗看过病，却也知道世间万物皆通，大抵都是同样的道理】

它要生小狗了，我记得屋子杂货间有个破棉絮被，想是阿婆不用了的，你去拿来给它垫上。

【毕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一动不动盯着它看，不久便见大母狗反应更加激烈，十分紧张的样子。见徐清涧匆匆而回，抬眼问他】

你紧张吗？

【结果破棉絮被垫在大狗身下，而后有观察了一番，方才松下一口气坐在旁边。一切妥当，见他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又问出来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噗嗤一笑】

它又不是人，会自己生的。你呀，什么都不用做，坐下来看。

【拉着他在旁边坐下，目不转睛盯着大狗，没过多久便见它挣扎一下，从身下冒出来一条小狗。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大狗迅速用牙将小狗身上的胎膜撕掉，又咬断了小狗的脐带，十分怜爱地舔着小狗的毛发】

【抱膝在一旁看着，母狗还没有生完的样子，口中呜咽不断，不由啧声】

生小狗这么痛苦呢……

【生下那只小狗后不久，大狗又陆陆续续生下来几只，个个都肉呼呼肥嘟嘟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就会自己找奶吃了。以为大狗已经生完，闻徐清涧要去一旁劈柴，刚准备点头便看大狗依旧十分痛苦的样子，仔细一看还有一条小狗没有生出来，只露出一条后腿在外面，无论大狗怎么使劲都无动于衷】

【连忙把他叫住】

给我打盆水来。

【指使他去打水，待他回来后把手清洗干净，准备帮那条大狗一把。虽在家时见过阿娘给马儿接产，自己亲自动手确是第一回，不由有些紧张。小心翼翼托住小狗的后腿，趁着大狗呼吸的间隙把小狗轻轻往回一送，待下次顺势牵动小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成功】

【用手撕开小狗的胎膜，把它送到大狗身边，见大狗怜爱地舔舐着小狗的毛发，抹了把汗，不由笑道】

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积善积德了。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狗摸寻着去找奶喝，却总被别的狗崽挤出来，可怜兮兮趴在一旁。不由生气，伸手去拨弄最壮实的那条小狗】

坏家伙，怎么可以欺负它。

【一边伸手拨拉着几条小狗，腾出空来把最小的那只塞进去，一边听徐清涧在一旁喋喋不休的疑惑声，抿唇笑笑也不多做回答。看那只小狗吃得香，却没嘬几下又被挤走，没有办法，只能把小狗抱出来等那些小狗吃完了才重新把它塞回去】

【蹲在一旁看它吃得香，闻言皱了皱眉，继而又道】

如果能把它养在身边就好了，我们照顾它，它就不用受其他小狗的欺负了。

【如是说，更加想把这只小狗养在身边，更何况它是自己接生的，就是不知道阿婆会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