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

自径山来到这清河坊，年关将至，似是比寻常热闹的多，南来北往的商客络绎不绝。本欲前往浔阳城，奈何盘缠用尽，只得在路边摆摊，替人代写书信，以解燃眉之急，不想生意倒是不错，三十几张信笺尽数售出。

正当欲收拾行装离去，忽闻街上人群躁动，却见一匹惊马横冲直撞跑来，说巧不巧，路中一小女孩痴痴看着飞驰而来的马匹，一动不动。

遂扔下行李，追了过去，眼看便要撞上那小女孩，便是自己尽全力抓缰，恐也晚了一步。心中计较已定，足下运劲，跳蹬身边墙柱，凌空之中抽剑，凝气于剑尖，一招正位的中流砥柱，直灌马首。

“噗！”一声轻响，长剑自马儿颅顶贯穿而下，瞬间血流不止，踉跄两步侧倒在地而死。待自己双脚落地，并未去管那小女孩儿，反而查探死马的状况……

正细查间，忽听身侧，小女孩大声哭了起来，自己如毫无所闻一般，任由她在一边啼哭。也不知从何时其，似是对动物的同情已然大过了对人的。

“你可是姓萧？”目光冷冽，声音低沉，似是不含任何感情。

连山剑诀，除萧氏族人外，唯有阅历丰厚的江湖宿老认得一二。那女子单凭自己出手一招，便认得其来历，可见并非后者，故而心中疑惑，不由问道。

想来，萧氏乃辽国大族，会此等武功武功的并不在少数，只是此地是扬州，宋国境内。倘若她是契丹人，那又如何恍若未觉的行走于世间。

这女子的出现太过蹊跷，竟将自己的注意生生的吸引了过去。

自己对萧氏的情感颇为复杂，娘亲本家姓萧，原本该觉面前女子亲切才是，只是萧氏也毁的自己家破人亡，故而闻及萧姓者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好在如今的自己已不似当年那个容易迁怒于人，性格消极的田桓了。心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故而还是答道：“你即是契丹人，于宋地行走，便不该轻易暴露身份。”似是劝说，又似警告。

“至于我……并非萧氏族人。”无意多说，越是提及姓氏，自己便越容易想起往事，却也是最不希望想起的往事。

女子不肯放弃，问及连山剑诀，致使思绪回转，儿时娘亲教自己时的音容笑貌一一划过脑海，转而是萧念生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的指点，最后便是萧士琮狠绝的咒骂。

眉头微皱，似是不悦道：“曾受一位前辈指点，莫非不姓萧的，便不能学了？”

暗骂自己终究还是克制不住，迁怒于旁人，只是话一出口，如覆水难收。无意与其多说什么，起身欲走道：“在下田桓，姑娘若是不满，尽可纠集人手来此处寻我。”说完便向摊位的方向迈开脚步。

什么表兄，自己在这世上再无……

忽然灵台一闪，浑身大震，如遭一声闷雷。思绪回转，十几年前在凉州的家中，曾有一对夫妇来访，手挽抱托一女，肉嘟嘟的小脸很是可爱。自己便是在那时知道自家还有亲戚。往后的数年间两家人也有过来往，那夫妇二人便是舅舅与舅母……

直到有一天，娘亲在家中痛哭，说是舅舅夫妇惨遭横祸，不幸离世，表妹年幼怕是也未能幸免于难。

多年过去，早已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忽然在这一刻涌上脑海，心中五味成杂，缓缓的转身，凝眉细望向面前女子的脸庞，越瞧越觉得熟稔，缓缓与当年那个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暖儿？”轻声问道，面上早已没了敌意，而是一副患得患失的神态。

虽说是远亲，但也好过孤苦无依，那份痛楚除了面前女子还有谁能体会。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划过，娘亲、爹爹，已经模糊的舅舅、舅母以及让自己背负灭族弑亲人伦大罪的外公，还有时刻在暗中守护自己的叔公……

他们一个个相继逝去，独留下自己漂泊在辽国，历尽艰辛才重新振作，虽说乱世之中，孤身一人者并非只有自己，但失而复得的心情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原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流干，但此刻双眼以莫名的浑浊，紧握暖儿的手，还和儿时一般纤细柔软，心潮澎湃起伏。

稍许才觉两人在坊市间有些失态，遂拉着她向摊位走去：“不想还有重见之日，只是此处不便，待我收拾行装，咱们得寻一处酒楼好好庆祝一番。”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