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

——————承平元年·冬——————

自天灾过瘟疫肆虐，村庄少有人生还，独己一人摸索滚打望外求生，十二岁少年乞行无定，如此几月，竟难寻一处落脚。
立冬即过北风逐雁天地皆寒，只着破衫短褐于街角瑟然发抖，目光投向不远处茶寮，灯火过处茶香袅袅糕点引人。试图摸索身上口袋终无所得，想自己五岁读书望登龙门却落如此境地，心生炎凉，所幸学过测字卜卦之术，或能得以求生。
抬手轻抚胸口吐出一口浊气瞬间凝结白雾，壮胆起身进入茶寮，不顾他人异样目光，扬声欲喊却出口喑哑。

“测字算卦，起名写信，各位客官行行好”

严冬将过冰雪刚消寒气袭人，多有路人在茶寮歇脚。
独立外围抬眸探看四周，无一人上前问卦。有三两人目光扫过自己转而作为谈资，入耳言语多为唏嘘。小二看向自己时面上表情捉摸不透，生怕被人赶出踌躇间伸手轻捏衣角只觉不安。
倏忽耳侧掀起温润长者之音，转身相对，那人面色清秀不乏和善之色，衣着齐整稍有皱褶，心知其赶路至此然却无疲惫姿态，必有功夫傍身。
依言落座其旁，闻话诚恳点头。
“我娘曾经请先生教我读书识字，那位先生精通占卜之术，只是那时我年龄还小，只学会了相字。”
面前茶香清新扑鼻，热气袅袅腾腾，恍惚了一下怕其不信便又添了一句。
“不准不要钱。”

杯水润指于木桌写下一字，凝神凑近细观，草头盘绕之字于下，虽是随意之作然窥其形神笔画之间无不满含情义。轻歪着脑袋思考，继而相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芝字，若是先生所测为人，草头纠结，而之为出也引申为往，无不说明这人与先生有所牵绊，甚至……”
顿了顿，低了声音续到。
“是先生心念之人。若是说事，那先生此刻应是心念一人而往之。”
末了偷摸看了人一眼，睫毛轻颤，手指也不自觉揪紧单薄衣角。

出外至此并非第一次与人卜测，然世道纷乱人心难猜，早间几次劳作都没讨得好处。
见人沉吟间想是思念他人，兀自一旁，外间寒风瑟瑟透过店门罅隙，刺骨间不自觉打了个寒蝉。
恍惚间闻清润声过小二忙着招呼人，心底虽信人君子模样可还是有些惴惴，碗筷不动只浅浅饮了杯中热茶汤。暖胃热身抿唇掩住小小喟叹，微偏着脑袋颇为好奇待人下言。
“先生还有什么疑问请说，我自是不会隐瞒的。”

人道是既见君子，可自己一再惴惴，此刻看他端方模样，动作亦毫不迟疑，便觉自己方才提防有些失礼。举起筷子夹了些菜并着饭食入肚，饥饿感被稍稍驱散，反倒放开了动作只管填饱肚子。
耳听人话语便停了筷子，伸手擦拭了嘴侧饭粒，直直看向人老实说道。
“我从镇州山野小村来的，那儿遭了瘟疫怕是回不去了……此番出来，原想凭这技艺苟活，奈何人世艰难幸遇先生。至于去处我还没打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