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

【收到邀请时，其实还是有点讶异的。没想到只是在扬州逗留了一段时间，却被他找到了人。】

【想当初钱塘见面之时，他不过一孤身少年，若不说，自己是万万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一名事业有成的商人。果然是年少有成啊。】

【秋高气爽，太阳正好。一人漫步在钱塘江畔，遥望远处水天一线，身畔轻风吹拂，暖意满满。】

啊呀……

【不知不觉间，已行至一茶楼前，抬头看了看招牌，又在怀中摸了摸，拿出一张以熏香熏过的精致请帖，翻开一看。】

茶楼……茶楼……是这里吧？

【自顾自的问了一句，随后将请帖收入怀中，跨入内中。】

【入了楼内，才发现此间除了迎上来的小二外，再无其他人士。一边讶异地看着布局典雅却空无一人的茶楼，一边随那小二上了二楼。】

【至二楼，同楼下，也无他人在此。此刻讶然神情已变得若有所思，似是明了是谁作为。直到那小二指了指前方，顺着人目光看去，只见一半开的雅间中，已有人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江水。】

【是熟悉的背影，因而小二退去时并未阻拦他，而是自行上前，入了雅间内。】

【还未开口，那人已起身相迎。是年少有成的姿态，更是胸有成竹的大气。】

韩先生，在下江心，今日先生能驾临鄙处，某甚感欢喜。

【只一句话，那人已来至身侧，将自己朝坐处而带。也不推辞，顺人之意来到座位前，坐下。】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盏已送至手边，看了看那青花瓷盏，又看了看他，见他神情依旧，才笑道】

江公子好大的手笔，竟为了这次品茗，包下了整个茶楼。

【茶盏刚到唇边，便闻人笑言】

如若不是这样的大手笔，大阵仗，怎能突显先生在某心中的地位？

【这一口茶还没入口，他就说起这样的话。想了想，还是先将茶盏放下。】

穷乡僻壤，无甚珍馐招待先生，某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西湖醋鱼”，还请先生赏脸品尝一二。

【听见这话，抬眼看了看他，还未说话。厨工已跨步入了内中，顺着人目光看去，只见玉盘之中，鲜鱼肥美。而递到面前的箸筷……怎么看怎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也不迟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朝那盘子中的鱼落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咀嚼再三】

嗯、嗯嗯……

【咀嚼同时，时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毫无修养。】

先生，独自享用甚久，何不停箸闲聊一时半刻？

【直至一盘鱼去了大半，自斟自饮的人终于停下了动作。本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太过粗鄙准备动怒了，却不想他只是将筷子压下，挑眉说出这话。】

【微微侧目，看了看一旁的人，他之笑意温和可亲，毫无弃嫌。想了想，还是将筷子放下，抬袖直接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嗯，不知江公子想聊什么？

【正欲接过酒觞，听闻‘东海’二字，手先是一顿，随后貌似讶异一般看了看他。】

东海？

【转过头，像是回忆一般。】

唔……五年前啊，真够久远的。那时候，我应不在东海。

【顿了顿，又挠了挠头，道】

不过，江公子说的，可是当年四顾门主与金鸳盟主那一战？

【像是没有注意到他逐渐犀利的目光，端着茶杯，一副要喝又不喝的样子。】

诶，公子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我虽喜欢游历，但当年之时并未亲眼所见，如何为公子诉说？

【晃了晃杯，看着杯中茶叶上下悬浮，又叹口气。】

可是，要不说，似乎又对不起公子这雨前龙井，和包下这茶楼的情分。

【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一脸茫然】

不过公子为什么非要在下来说了？

【本以为他会巧言逼迫，却不料他那名下属进来，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好好的一张俊脸，就这么冷起来。让旁人看着真是……哎呀。】

【讶异地看着他拿起自己用过的筷子，取了一块鱼肉自行品尝，这这这……又看了看他，见他神情依旧，那句你也不嫌脏就这么默默地咽回去了。】

【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那张脸就一直冷着。直至他将筷放下，道】

今日相谈似乎不得不告一段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与先生见面，江某还有要事处理，还请先生在此小坐休息，酒水佳肴任点，恕在下先行离去，失陪。

【原来是要告辞了，赶紧起身，对着将离之人道】

不敢，不敢。

【一边念叨着不敢，一边目送他离开。直至房内又只剩下自己一人后，才又坐回原处，望着那一桌美食，叹了口气。】

诶……这还真是……

【真是什么，终还是没有说出。最终转过头，看向窗外江水绵延，水天一线。】

====== 结 ======

——————  开  ————————

承平十年，秋

临近中秋，钱塘江上已有不少人相约而至，预备八月十五赏月观潮。而我来此，可不是为了观潮。只是因钱塘江附近渔夫不少，而江澜习武好不容易有些进展，总得给他备点吃的。只是……

恰过一缕柳丝时，步停，转身望身后女子。似是南疆来的姑娘，才作此打扮，可我看得出，江澜那个愣小子喜欢她，只是没将这话讲出口。而这名为‘澜河’的姑娘，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两指压了压额角，试图解释：“澜河姑娘，我只是出门买几条鱼，怎么你……”语塞了一阵，总觉得用保护也不太妥当，终只能一叹：“无事的。”

听到三脚猫功夫时总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毕竟三脚猫的师父还在这里，总是叫人有丝难为情吧。不过听这姑娘的话意想必也不会回去了，也只好放弃劝她离开的想法，继续在街道上逛着。

倒不是我不与她多谈，只是她身上总给我一丝异样的感觉，可真正让人说清楚是怎么异样又说不出了。不过她与江澜若能佳缘天成，就算是我……思如此时，眼角已窥得远处钱塘江小浪席卷拍岸，江山更迭，新人换旧人不过眨眼，而我有感，那个日子已不远了。

若是前两年孤身一人倒也无妨，如今多了江澜总是得操操心。有澜河在，他也不至于再说自己孤身一人，只是……真正如澜河所说，这功夫还没上去，就撒手不管，总还是对不起他。

脚步一停，面前恰好是颗开花的桂花树。有风带了些许花香飘来，总是叫人心生暖意。再抬了头，桂花树上一朵白云悠悠飘过，饶有兴致打量着它自树顶飘过头上时，才微微笑着，应了她的话。

“我已经待很久了，这两年基本上都没怎么走动过。”

说着这话时，亦转过身，看着立身远处的女子，唇角笑容越深。

“要知道，在最初的时候我可是能从河北走到广南的人。如今的时间，已差不多是捡来的了。”

说着这话，我却并无太多的颓丧。毕竟这将近二十年的光阴，以为而立之年会死去的漠然，和撑到现在的稍稍惊喜。我想我终究是有些怕寂寞的，不然怎么会让江澜入了门下，过这一年的安逸时光？可有些事情……真正是我不愿也得面对，半响，复又一叹。

“我对江澜总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他。”

这么多年，对于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若生则是好，若死倒也无怨。毕竟那些仇恨在此刻想起是真正如蜻蜓点水，可对于江澜……恰有风过，抬手抵唇咳嗽几声，震得喉头有些腥甜，却作无事人。再举目望去，见她神情淡如初，也不复这些年浑噩模样，只笑

“自然是好，可我与江澜，总是有这么一天的。”

我伤的太重，就算是先生那般的神医断言我只能活到而立。如今已至不惑，可说是捡了十几年后又多赠了几年，还能见老友相聚，还能收徒膝下。还能……这么想着时，亦问了她一句

“若我真离开了，姑娘觉得江澜会怎样？”

人于天地，终是命如蜉蝣、朝生暮死，可看我一生，也曾倚剑长歌一杯酒，笑世间风情万种。也曾卸兵归田园，见了北原见了小鱼儿见了江澜这种种人，道不枉自不枉，偏偏的，与之江澜心性终有不同。

生死之事，我无法教他。习武之事，为他打下根基后我也怕是教不了多久。但就算处理身后时，也得撑持过这个中秋，别离，不当是在团圆的日子出现的。

所以闻得很好二字时，也只是笑了笑。

“那便足够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但在那之前，我还得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