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经典再现

剧目名称：半生缘

参与人员：郑清   楚络
      
剧中角色：郑清饰顾曼桢   楚络饰顾曼璐

剧目类型：经典再现
      
剧情简介：半生缘尽，回首苍凉，纷繁乱世中，流年似水而逝，爱恨痴缠皆化作飞絮，轻轻淡去...

----------------------第一幕-----------------

顾曼璐

[上海的夏天来得极早，却去得也快，昨夜里起了大风，阴云携雨而至，卷走了夏日暑气。到了第二天下午，天还未放晴，屋里的潮气从墙皮里渗了出来，阴嗖嗖的秋凉让人手脚发僵。小楼下的地面泥泞不堪，自行车轱辘压过的痕迹里隐约可见几点斑驳的落红，经受一夜风吹雨打之后失了颜色，再被污泥一搅，彻底没了踪迹]

[站在窗边盯着看了许久，半晌都没有动静，手里的香烟忘了吸，只一点一点燃着快要熄灭的光，那光点渐往上烧，缓缓接近了手指，灼痛感燎在皮肤上，忽然就唤醒了神智，食指向外一掸，顺手将快烧尽的香烟摁灭在窗台上，趿拉着拖鞋，转身走向沙发]

[房间里有些空，只有几件衣服散乱的搭在椅子上，剩下的都被塞进了箱中，等过段时间和祝鸿才结了婚，应该就什么也不剩了。随手扯了件披肩裹在身上，人坐在沙发上，双脚往上一提，蜷缩在有些松软的沙发里，把身边的东西挑挑拣拣，有用的都扔进脚下的皮箱，直到挑到一本相簿才停了手。随意翻了翻，恰巧翻到自己以前的一张半身照，还是个梳着两根辫子的圆脸少女，青春洋溢、无忧无虑的样子，不似自己，倒跟二妹像极了，也难怪祝鸿才当时看了会认错人]

[心里忽然有些烦燥，眉头紧蹙，“啪啪”往后翻着相册，动作飞快，像是要将所有的郁气都给翻出去，没多久就到了最后一页，照片上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张豫瑾]

[盯着那照片出了会神，不知怎的就想起阿宝提起我要结婚的消息时，家里人都很惊讶，尤其是母亲，似乎完全想不出自己选他的原因，她还提过张豫瑾，说他至今仍未结婚，可那又能怎样呢？当初自己作舞女时与他断了婚约，那时他娶不了我，到如今，更是不能了]

[头仰在沙发上，重重吐出一口气，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合了相簿随意丢在箱子里，“咚”得发出一声闷响]

[不嫁给祝鸿才，又能嫁给谁？总不能，这样子过一辈子]

顾曼桢

【秋来得悄无声息，展眼间里弄小路里已布满了残败花叶，黑鞋往上软软一踩，隔夜的雨水混着落花便黏在鞋沿上，半晌也不曾掉。直至傍晚与世均从黄包车上下来时，鞋底一擦，竟软软飘出几片碎红来，悠悠转转，不知落在了何处。】

【连日来的心情亦如同这一般起伏跌宕，到如今，却是如这天被茫茫细雨洗了尘埃般，格外清灵爽气。大姊要嫁人了。一时整个弄堂里都似鲜活了般，揭去了压抑的灰白沈默，漾出脉脉喜气来】

【世均先道了别，这份体贴看在眼里也更比往常开怀些，冲他柔柔展了个笑，撑着伞便往里走。踏入门槛时第一次觉着步伐轻快，仿佛挟裹的满身清新气息已冲入狭小的老楼房，带来新的希望、新的盼头。抖了抖伞上的雨珠，将它立在门边方正搁好，又提手拍了拍手肘腰侧，觉着全身整洁爽利了才提脚踏上老式木阶，噔、吱呀、噔...脚步声与木头声交替响起，节奏悠缓有致，仿佛一曲响了千百年的交响乐】

【推开门一眼就望见卧在沙发里的人，阴沉的光线里，时髦卷发勾勒出个桀骜又单薄的剪影，一时就避下眼不敢再看，可转瞬又想起，大姊已经快要嫁人了，不必再同以前一般，对着她便觉着又惭愧又...又隐隐觉着有些羞耻。】

【不敢再想，反身将门掩好，才缓缓走到沙发前，唤了一声】
姐。

【怕惊扰她般声音轻似呢喃，可只有自己才知道，萦绕在胸怀的喜气希冀，是好不易才柔成一缕线从嗓间溢出】

顾曼璐

[取了镜子照了照，未施脂粉的面庞愈发显得的消瘦，眼角眉梢挂着沧桑，竟没有应有的喜气，反倒有些憔悴。这桩婚事，于自己像是根救命稻草，想起来总有种松口气般的解脱，至于什么甜蜜与喜悦，家里人倒更显得兴高采烈一些，我看了觉得安慰，可偶尔也会犹疑，不知他们是不是在为甩脱这样一个羞于提起的污点而感到欣喜，心里头泛起了羞耻与委屈，只动一念，便再不敢深想]

[握着口红缓缓涂在唇上，口中呼出的热气晕湿了镜面，把人脸晃得一片朦胧，耳边听着木阶吱呀作响，脚步声不快，却也能从中听出几分轻松来，放下镜子别过头去，就瞧见一张年轻的面庞，圆圆的脸上似生着光，被她这么看着，阴沉的屋子似乎都显得亮堂起来。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里再也没有丝毫冷意与阴鸷]

二妹来啦

[拍了拍沙发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开了窗，将屋子里的烟味都散了出去，透进来雨后清新又湿润的气息]

我在收拾东西呢，这屋子...就要空下来了，我本来都与他说好了，要接你们一起住着，谁知妈竟不愿意...

[说到最后，声音便有点低，又想起了些不好的事，那芥蒂总也去不掉，不愿在她面前提起，便想着说些别的岔开话题。然而姐妹二人，年纪不一样，身份不一样，经历更是天差地别，这一瞬间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好。静默了片刻，拿起一套新做的堇色繁花排绣旗袍，在身上比量了一下]

你看这衣裳可还好看？

[应声一屈膝坐好，人便也就一同沉在了暗处，周围还萦绕着烟草香味，极淡极轻，却又似从窗外掠来的清风亦吹不散的郁郁。随着身边沙发一陷，便立时挺直腰背迎声偏首看向她。圆眼微凝，认真聆着她轻缓的字句，一时脑海中也是懵沉，那些或调笑或嘲讽地画面虽只一掠而过，可种种熟悉地压抑情绪却立时交织重叠，压成嘴角一丝微抿的弧度。斟酌了须臾，才量度着她的脸色]

妈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含混，可我们都知道，某些事就该匿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这份默契令人尴尬，却又令人无比心安]

[一时缄默，黑白分明的双眼转瞥向那身新旗袍，狭窄的老房子里窗外泄来的暗光一铺，明丽富贵的颜色纹路便愈现旖旎，衬以大姐鲜艳欲滴的红唇，映在眼底，不知是何等的拨人心弦。最最令人厌恶的艳丽风姿，却是头一次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手指捞向那精致绣纹]

真好看...姐你看这花，绣得跟真的似的。到时候你结婚的旗袍下边也可以绣一层，一定好看

[简朴的蓝布衣衬在这花纹旁，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恍若不觉的依旧捻着旗袍尾摆，面上顺言浮出几分憧憬的笑意，以前也会向往着浅粉淡紫的颜色，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一日复一日地选了蓝布衣裳，仿佛穿着最难看最朴素地衣服，就能抬起头来做人，就能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尊严。不过如今，大姐的一场喜事，好似终于可以让这身衣裳染上亮色了]

[不由转过头看向大姐，那些欢喜又在睇见她眼尾处的浮粉时戛然而止，心中似有尖针一刺，瞬息的怔忪过后，转而替上的，是浓浓的歉意和羞愧。大姐仿佛一直就是一副精致妆容的模样，迎来送往，可再往以前仔细想想，依稀也是能记得那份青涩与稚嫩的。无意识地已松开指尖，心底沉沉的，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凝着眉尖试探性地询问她]

姐，他对你好吗？

[笑意僵在嘴角，须臾又化作讽意，袅袅娜娜半转了个身，徐徐回头看她]

是了，我晓得的

[妈有什么道理，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杰民长大了，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自然是要跟我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姐姐分开住的。真是可笑，明明打心底里厌恶这档子事，一家七口却偏偏靠这得来的钱度日，腰杆挺不直，却依旧要死死地维护住残余的一点尊严]

[话里透着到此为止的意思，目光顺着她的指尖拂过那旗袍上的绣纹，繁花似锦，喜意顺着花枝纹络铺展开来，蔓延在秋日阴沉的午后，竟显出几分盎然的春色。一时之间看住了眼，恍恍惚惚就想起前些日子商议婚事时，他不愿公开结婚，大抵是觉得跟我这样一个下流女人结了婚，要惹得朋友发笑，最后虽妥协了，却也未知到底甘不甘愿。一辈子的大事，差点便要凑合着收场，想起来又是一阵委屈。方才听得她这一问，怔忪之下不知该如何答，反倒想起许多年前定下的那一份婚约，心里怀着的甜蜜与忐忑，待到如今，皆已尽化作回忆藏在心底，回想起来，像饮了一杯浓茶，苦里含着甘]

[回过神来，手在旗袍上小心的抚过，抬眉低声笑了起来，笑音里不见轻快，倒平添一些苍老的意味]

妈没跟你说过么？

[他在乡下已有一位妻子，只是不接进城里来，钱是没什么钱了，但这一家子的开销总还担得起。这些事情，我母亲无处倾吐，想来是只能跟二妹念叨的]

他那个人...我想我总是能管得住的，我嫁他也不是为了钱，就算真的清贫度日，我也是愿意的

[舞女这条路，一旦走上了，便是一条下坡路。我不愿这一生只能在坡底结束，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顾曼桢

【一时又不知该说些甚么，就在她幽幽语声里低下眉眼，一径低觑着身前方寸之地，连气息也寸寸低下去。仿佛此刻她不是坐在我身边，而是如过去的每一日般，楼上楼下，隔着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楼梯，她哈哈的大笑、尖利嗔怪都化作另个时空的声响，传来耳畔时已是虚幻到变形的模样，异常陌生。】

【心绪有些恍惚，续又责怪自个起了个坏话头，连母亲都不敢同她说的，竟也借着满怀欢喜明晃晃地摊在面前。懵沉间有些辨不清到底是自责，抑或是与她深之又深的隔阂作怪，犹疑半天才找回自个的声音】

嗯...

【张了又合，却觉无从说起，时间都仿似凝滞在了两片唇瓣间，害得我唇齿一动都有如负重般艰难。】

【又忆起母亲曾絮叨过的，“我是为她好呀，跟她说一声就发这样大一通脾气”云云，索性便也不去寻措辞，任由唇线微微一抿，声就略重了些。】

嗯。

顾曼璐

[几句话说下来，并没得到期许的回应，声音便哑了下来，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凉刺骨的水，那寥寥絮语仿佛成了笑话，两人之间能聊的话题早已是乏善可陈，她不领情，我巴巴地往人家跟前凑，不是笑话是什么？！]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个姑娘家，横竖都听不懂

[“哈”的笑了一声后说了这句话，声音尖刻的不像在面对家人，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僵冷到了极点，实在忍受不住，便转过身子到窗前去透气，旗袍被紧抓在手里一起带了去都不自知。秋风一扫，怒意褪了几分，金色的日光凝成一团黄纱，穿过万丈红尘，携着往昔岁月扑在自己面前，攥着旗袍的手微微松了松，然而衣衫上的褶皱却怎么也抚不平]

[年轻时也曾这样与她说过心里话，说过那些殷殷的期盼，她年纪小听不明白，便不怎么答话，自己倒依旧兴高采烈，一样的场景，结果却大不相同。我盯着这件衣服，凝出一个无奈的笑，眼神却模糊开去，一片雾气]

[也许这并不是谁的错，只是人在生活的磋磨下变了样，再也回不到过去]

对不住了二妹，我嫁了人，日后杰民他们都要靠你照料了

[没有回头去看她，然这率先放软的话语里，藏匿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