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镜台

【转眼间人间数载，看尽生老病死、离合悲喜，却又觉人间无趣，尚不及那洞庭湖下方寸之地】

（当年踏足人间，究竟为何）

【数百年间从未如此认真思考，却不得其法】

（姐姐，你可知石头想你？笨莲时，你可有片刻想我？）

【在世间游荡，不管那去得去不得，随心而至】

【行至一处，恍惚见一长绫，断雨丝于空中，循着那舞动的飘逸，一人跃然眼前】

（她是谁？）

【好奇靠近，却在其身前数尺停步不前，只因其身上业火亦是水族惧怕之物】

你是谁？

【不知为何，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她说，她不是好人）

【可自己心中无半分惧怕，许是她此刻落魄的模样，亦或是心里对她莫名的同情】

我……不能再走近了

【再近半步，伤的便是自身】

你若要说话，便如此说吧

【雨点纷落，淋在脸上、身上，却毫无不适，反觉得通体舒畅】

（仙吗？）

【自己对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只是也不至于深恶痛绝】

你……要死了？

【她确实灵识涣散，仿佛随时都会随着这雨一同流淌得点滴不剩】

人间……也没什么好玩的

【自己去过这么一趟，觉得已无乐趣】

初见到的时候，确实事事新鲜，可日子久了，便觉得不过尔尔

【而且人间处处充斥着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倒不如那些直接动手取人性命的妖来得爽快】

至于我是谁……

（我是谁呢？沈石风？洞庭湖的蚌精？沈莲时的小石头弟弟？）

你可以叫我小石头

【她问了，自己便回答】

不，人间有句话，叫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回想在人间见到的种种】

佛祖曾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在凡人身上我也曾一一见到

【随心所欲，又有几人能做到】

我有家人

（我有姐姐）

可我把她弄丢了

【雨滴落在眼眶里，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如同眼泪一般】

我把我最宝贵的人……弄丢了

【在遍寻无果之下，才知悉她对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其实不止凡人，仙妖魔，谁又能逃得过

（憾吗？多少人便是折在这个字上）

是，我们并非凡人

【这无须瞒她，也无从瞒起】

我想找到她

（虽然她是笨笨的莲时，却也是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莲时）

请你……帮我

【并不确定她是否能做到，毕竟看她的模样，自身难保】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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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乍停，天空顷刻间云朗风清，仿佛方才的雨，只是黄粱一梦】

（这是为何？）

【还未明白，孽镜台上光芒四射，忍不住闭上双眼，掩其锋芒】

好

【若是陪她看看镜台便能找回莲时，自己倒是乐意的】

（怎地感觉自己摊上了个大便宜）

【镜中有位女子，自己仔细看着】

她，总在奢求她所得不到的

【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

未上天时，盼的是一日飞升；位列仙班之时，却又企盼人间俗事

【在自己看来，她最傻不过】

我觉得，她活得不好

【在镜中，未曾见她欢愉过一刻】

【镜中出现了另一个人，他们之间似乎经历了许多，但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看着，最多觉得这二人为何如此执着】

可恨之人，自有可怜之处

【在那女子身上，自己实在看不到可恨，只是觉得她傻得可怜】

而可怜之人，也自有可恨之处

【可怜与可恨，就与正邪一般，其实只是一线之隔】

她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恨，又有何重要

【她最终落下云端，在一些人眼中她失了仙位，自然便是可怜】

【当她的话语里出现“我”这个字时，自己才看清她的脸】

原来你就是镜中的……

【自己看得出镜中的男子对她有着一种凡世间称之为“爱”的感情，而她利用了这份感情，让他亲手将她推落】

无论如何，妄图谋害他人，都是罪孽

【老实地回答】

（不知这个男人如今身在何处）

你心中，可有对他的愧疚？

【听得她一声谢，摇了摇头】

我只是实话实说

【自己从未猜测她的心思，也不想去懂她的心思，只是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而且我不小了

【八百余岁，在人间已不知转世几回】

你，不看了吗？

【她眼中已无镜像，自己也不再多看】

所以，你能带我去找莲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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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发现是你姐姐不要你了，你会不会伤心？”

【愣怔了半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会的吧

【自己只是无泪，却并非无心】

（从有记忆开始，莲时便填满了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如果她不要我了，便是将她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出去，那我……还剩下什么）

【小小的脸蛋上突然没了颜色】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冷了神色，连话语也冻若冰霜】

我不是你

【对她已然没了温和的姿态】

不论她因为什么离开，我都不会恨她

【难过不代表怨恨】

若是我伤心，而她快乐，那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一人是快乐的，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人虽小，但言之凿凿】

恨这个字，我永远不会用在莲时身上，而现在，我不需要你帮我找她了

【一个会以为自己会怨恨莲时的人，自己不想信任她】

我不要

【撇开头，自己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既然认定与她无话可说，便不会受她恩惠】

我会自己找她

【而且自己坚信定能找到】

即使走遍天涯海角

【转回头，双眼坚定地看着她身上的业火】

【虽说不想受她恩惠，可自己又没聋，话语自个儿钻进了耳朵】

我说了不要你帮忙的

【咕囔一声，可还是听了进去】

（鹊山！）

【自己是定要去一趟鹊山了】

你……

【未来得及说一声谢，就见她被业火吞噬】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并非难过，只是堵得慌】

（我还未来得及道谢）

【终是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谢谢……

【只可惜她已听不到，天上一条蓝绫落下，顺手接住】

（这是她的吧）

【小心收好，再望了一眼她消散的地方，转身离开】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