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

=========承平五年冬=========
【昨日本是念着小荻安危趁着夜色回去，翻了院墙趁着人不注意确定了小荻情况之后隔了半夜方才睡下，不只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心有所念，竟是一夜难受不可成眠，直至晨曦初现，依旧毫无睡意。】

【裴欢一事早有怀疑，玄机阁内也算了解一二，昨日那些人虽掩藏很好，但武功路数却依旧能够看出些端倪来。】

【心知玄机阁此次怕是为了斩草除根，大理许是不可久留，一心思索着后面该要如何办，指尖滑过剑身，心下一横，终究还是逃不开的。】

【心下做了决定，东西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只是小荻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这个时候要他离开……】

【念及此处些许烦乱，干脆不再多想，腰缠软剑出得门去，时辰尚早，街上店铺都还没开张，只有一家烧饼摊子腾着热气。】

老板，两个烧饼刷点儿酱。

【抛了两枚铜钱过去，想想又抛了两枚过去，拎着几张烧饼到蝴蝶泉的时候，那人似是还睡着，倒也没去打扰，径自又拎了坛好酒出来，啃着烧饼喝着烈酒，好不畅快。】

聿秉 发表于 2017-2-20 12:20
【一早就起床打坐半个时辰，然后简单洗漱，便出了屋子将门户掩上。接着又思考该如何把银钱给别人留下。想来 ...

【约摸等了盏茶时间，房门依旧禁闭着，若是往日该是一脚踹了大门看看这人究竟是怎么睡的不省人事，现在终归是有了避讳，索性没什么要紧事，反而耐着性子等着。】

【要说这小小一块烧饼，蘸了甜酱，酥脆焦香，就着半坛烈酒下了肚，葱香绕着酒香，回味无穷。】

嗯？还没走？

【瞧着那人模样，该是睡醒在外溜达了一圈又回来的，方才自己在这里等了这许久自然不会多说，抬眉看了看，敲了敲石准。】

吃了吗？没吃坐下一起吃点儿？

【烧饼待客是寒碜了些，总好过让他饿肚子来的好。】

我起得早没别的卖，只有这个，凑合着吃吧。

那你这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调笑着递了两张饼给他，又倒了碗酒推过去，这人倒也忸怩，见其从善如流地吃了起来，这才又低头吃起自己的来。】

银子？

【转念一想便知其意，江湖人最擅长的事，小恩还银，大恩还命，同是江湖出身，也就不做推辞，坦然接受。】

住店？有哪一家店会请你喝这么好的酒，吃这么……好吃的烧饼！

你可是占了个大便宜啊。

【再闻其后话，抬眼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

我虽多男装，却与你身形不符，你要是怕冷，我倒是不介意带你去镇上买一件。

【裴欢之物早一把火烧尽，这里别说是男子衣物，袜子都不见得会有。】

你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吃完了我带你去。

所以我应该趁机狠狠宰你一顿，不过看在你性子还算讨喜的份上，就不坑你了。

【将手中剩余烧饼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口便咽下，坛中酒已是喝的只剩了个底，拎着坛子晃了晃，只听得哐啷作响，斜了坛子将最后一点儿倒进碗里，堪堪大半碗映着初升白日，似盛了满钵皑皑白雪。】

【反观他这么急匆匆的样子，倒好像真的是冷的受不了，心下不知怎的莫名好笑，却又是一酸……那个人最是畏寒，往日寒症起了就像被丢在冰窖里的仓鼠，只能将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暖着，直到他不再颤抖，不再冷了……】

【思绪似乎是一下子飘得有些远了，再回神听他后话，这才悠哉哉将碗中饮尽，瞥了眼他手中石球，看起来，像个吃饱喝足等待消食的老大爷。】

虽然觉得多管闲事不太好，不过眼下无聊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打算去哪里？

【若无其事地问着，一边收拾了桌上油纸和酒坛，随意处理了一下二人沿着来时路往镇子上走去。苍远田地间，白雾笼罩，青霜遍地，脚踩在上面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生响，仿佛硬生生闹醒了这样苍白无力的早晨和整个沉睡的田野。】

【住的地方距离镇子并不算远，但因着二人信步原因，入了镇子时早市以开，我对衣食素来没什么讲究，只将人领着进了一家估衣铺，店家便迎了上来。】

喏，随便挑随便看，看中哪个买哪个。

【反正你自己付账。】

聿秉 发表于 2017-2-27 21:32
所以我应该趁机狠狠宰你一顿，不过看在你性子还算讨喜的份上，就不坑你了。

【听得此话，面上笑笑表示感 ...

【有些人穷极一生也忘不掉，有些坎，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跨的过去。】

【看着那人的身形穿梭在货架里，微软的晨光自一旁半开的窗外照射进来裹了满身，依稀竟是看不真切，只记得许多年前的晨光微熹里，裴欢也是这么行走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里只为寻一物逗我欢心，可那时候的少女太轻狂，金石玉器不入眼，却偏偏赠了把梳子给那人。】

【我欲与君同白发，君却弃我独青冢。到最后留给我的，也不过是比不得，恨不得。】

挑好了？

【闻声看了眼那棉衣，虽不是锦衣华服倒也保暖，再看样式朴素，倒是随了男人的性子。】

玉龙雪山我就不去了，那种鬼地方，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去了。

【裴欢就死在那里，我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全身都冷透了，那种鬼地方真冷，冷的让人永远都不愿再靠近半步。】

你去那里还是找个人一起去的好，不然冻死了都没个人收尸。

不过我可不想去，你自己找个人陪吧。

【许是提到了玉龙雪山，心头被刻意埋藏的刺破土而出，扎的心血淋漓。】

==========承平五年冬   开===========
【最后以一场雪送别，以一场雪埋葬，或许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入夜后的街道出奇安静，仿佛沉睡了千年之久，我在这路上走过，时空都荒凉了起来。】

【胸前衣襟已然冷透，不知是夜太凉还是生命太快，周身不住颤抖着，好似行在冰里，即将坠入深渊。】

【万家灯火照亮漆黑夜晚，絮雪飘落模糊了视线，手中长剑滑过青石板路，寥落一路。步子在书院转角处戛然，那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口张望，渐渐被雪覆了身形。】

小荻，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在等娘亲来接小荻，外面很冷，夫子快进屋里去吧。

这么晚了，你娘许是有事耽搁，小荻就在夫子这里歇一晚，说不定你娘明日便来接你了。

不行，娘亲说了会来就会来的。

【小小孩童捧着肉嘟嘟的小脸儿蹲在雪地里，满眼的星光灿烂，他在等我，他在这世界等着我……可我，即将离开，他的世界。】

【泪不期而落，不汹涌不惨烈，却怎么也拭不干净。】

娘亲从不食言，娘亲很疼小荻，不会不管小荻……

【稚嫩童言犹在耳畔，像一柄尖刀插在心头，无力滑坐在地，回头望去，皑皑白雪之上一串血迹绵延，仿佛生与死的鸿沟。】

【谁也跨不过去。】

【满身的刀剑伤痕，正如这一路走来，斑斑血迹。】

【人这一生，究竟有多少痛，要流多少血，方能不留憾……可这遗憾终成，无可挽回。】

【耳畔隐隐约约是孩童稚嫩的，天真地唤着娘亲的声音，眼前雪幕似乎是越发厚重，落在眼睫上，沉的睁不开眼，视线忽明忽暗，却总是不安心，不甘心！】

【还没有看见小荻长大成人，还没有带他去看遍塞外江南，还没有为裴欢手刃仇敌，还没有……】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来不及去做，还有许多亏欠不曾偿还，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咬牙撑着地面靠坐着，不妨被一人揽入怀中，久违的暖意扑面而来，带着陌生的狂野与豪迈，那仿佛是很多年前的一个美梦，朝游沧海暮栖梧。】

嘘！别……别说话……

不要让……小荻……让小荻……听……听到……

【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却还是艰难侧头去看，小小的少年许是困极，此刻被那夫子小心翼翼抱着进了屋子，一地风雪肆虐，哀苦无语。】

【松了一口气般任这破碎身体被风雪侵袭，寒凉刺骨，瑟瑟发抖，这才勉力冲着那人扯出一抹笑意。】

你来啦？……挺……准时。

【可惜，还是……晚了。】


你……你看，我……还有，还有救吗？

【闻言勾唇自讽，却是无力还嘴，此刻全身乏力，每一句话都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额间冷汗涔涔，身上的伤口随着他的拥揽疼的钻心，却只得狠狠咬着嘴唇，掌中使劲儿攒着其衣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怕这一生的骄傲坚强，在最后的时光里消磨殆尽。】

【任由其剥开破烂衣衫擦拭着残破身躯，目之所及鲜血淋漓，像是多年追求的激情之火终于燎原，燃烧着活生生的生命。】

【我缘该此番结束一生，承一生之恩，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的死亡，是上天对我最大的不公。】

我不怕死，可……我，不想……死……

但你，尽力了。

【无力倚在那人怀中，是眷念已久的温软与踏实。】


【昔日走跳江湖，身旁不乏至交好友两肋插刀，纵马江湖岁月长，到如今故人尽散，何曾想到了此时此刻唯有这君子之交的臂腕，是我最后的归宿。】


【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着手掌不愿放开，生命的流逝带走了身上正常的温度，冰与火的触碰，怕是这一生最后的光彩。】


【身体不住颤抖着，双唇已然无法合拢，想要说些什么，方一开口便是呕红不止，鲜血滴答滴答似时漏般计算着分秒流逝，目光渐渐涣散，耳目里所见所感，依是那年花开正好的相遇，他温浅一笑静默了时光，剩我半生踽踽，寻他岁月悠长。】


裴欢……


【原来到了最后，我最美好的年华，还是你。】

【到底是母子连心，即便有心躲着，不愿他看见这样血腥绝望的场景，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我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死去，只不让你为生死送别，可或许一切早已注定，我少年孤苦，如今我的儿子，亦然。】

小……小荻，不哭……

娘亲不疼，娘亲不哭，小荻带你去看大夫，娘亲会没事的，呜呜呜……

叔叔，叔叔，求求您带我娘去找大夫，救救我娘亲，哇呜呜！

【孩童哭的声嘶竭力，奈何此刻连抬起手抚摸他的力气都没有，微睁着双眼吊着一口残气，看着这个自己此生最眷恋之人，柔然笑开。】

小荻，……娘亲很高兴，咳咳，很高兴……你……懂事，乖……乖巧，可生死……生死一事……无人……能逃

咳咳咳，咳咳……哇……

【急促的喘息和咳嗽震破了最后的尾声，鲜血次第溅开，即便有心避开却依旧浸染了孩童半片衣角，触目惊心却又妖冶璀璨。】

【无力躺在男人怀中，指尖勾着他的衣袖，似最后的请求，和期盼。】
耶律，带他，离开……

【语毕却是侧过脸去不再看任何人，紧闭的双眼滑落热泪两行。】

【如果这是一生，就此离别吧。】

【任耳旁哭声嘶竭却是不在多看一眼，将脸埋在男人臂腕里不让小荻看到，任其如何摇晃不为所动。】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死人的面孔又多么可怕。】

【惨白的，没有声色的面貌，仿佛绝望的代名词，留给生者的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伤和痛。】

谢谢你，耶律。

请……让他，坚强。

【这或许是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了。】

【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他只能依靠自己，即便此刻我将他托付旁人，他依旧是孤零零被留在这个世界，除了坚强，没有第二条出路。】

【意识是怎么被窗外的风吹破已然不甚清晰，眼皮逐渐沉重至再也睁不开，像过了千年之久，像过去一瞬之息，随着最后一口气吐出，都不过是前生的事。】

【以此，做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