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亭

承平四年·夏

[权力和金钱，都是致使人迷惘的业障，自有人初始，便是人为之争斗的目标。巫彭的死，也算是南宫易有手段，也算是他又站对了方阵]

[已经来大理一年，手中对幽皇殿所掌握的资料，虽然不全面，但也了解一二。南宫易还真是对他放心得很，根本不怕他就是冥教派来的卧底]

[他又想到那一日与南宫易喝酒闲聊，说到要回冥教之事，那肆意又张狂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恨得有些牙痒痒。不过他的目的，只是要回去，继续他未演完的戏]

[与南宫易，他们之间的坦荡和利用，都是明明白白的交易，这次的离开，他也并无愧疚，南宫易也并未有所为难，只要求他在位一日，便为幽皇殿出尽力气]

[有时候他倒是希望这些坦然，是存在于他和温翘之间的。但他又无法想象自己的事情，如何对温翘坦诚。那个渐渐走进内心的人，让他这一步又一步更加深的愧对……]

[唉……要是南宫易和温翘两个人换一下该多好……有时候他都不由得这般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瞥了一眼日头，觉得差不多在这亭子里休息够了]

[刚出了这凉亭驿站，要到一旁取自己马，准备往幽皇殿回，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止，而后传来的声音，也是让刚搭在马缰上的手一停]

甄姑娘？

[那一声“小墨”，他便听出了一些故人味道，毕竟这么叫他的人，除了那个冥教里很出名的，拥有着十三岁外貌，却实际年龄比他还大上一岁的甄丝蒙姑娘外，他还想不到其他人]

[这女子一马绝尘，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不知道是赶了多少日的路。但是这张口的话，却也叫他听进了心里，不由得问道]

你……寻我？

[冥教如果有事，也应该是不染城的人来找他，或者是教主手下……这位甄姑娘，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不开道莫寒的手下……那……那应该不是温翘和梅越那边的事]

[还未分明清楚怎么回事，便被这女子拉着往城里走，而他也是刚从城里出来，打算往幽皇殿回……见此状况，他不由得更有些迷糊了……]

[他跟甄丝蒙一路往城里找客栈投宿，路上听了她的一些话，心里也暗自揣测起冥教如今的局势。当初来幽皇殿一事，虽然是阎王设下的连环计，但身为教主的温翘，以及身为城主的高层，他们自然是知道那是计策]

[表面上，在冥教看来，当日追杀他，将他逼近幽皇殿，为的就是让他获得幽皇殿的信任，并顺利潜入幽皇殿，获得幽皇殿的研药技术。可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阎王下的杀手，那是真真正正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听这姑娘的话，看来阎王在冥教，还是顺着大家都以为的样子，并没有把他真正意义上定为叛徒，所以才会有凤姑娘看到他时仍以为他是在执行任务，有甄姑娘千里迢迢跑来向他询问医道]

[如今幽皇殿这边，巫彭案已判，就算是他要以此为由，再将计就计反将阎王，南宫易也不会不放他走……思及此，他的脸上带着和善和温润，慢慢悠悠地说道]

冥教有人来寻，没得空闲，也得有那空闲。

[他们一路言说，来到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听了这位姑娘的解说，他心里也明白了一二。进了姑娘的房间，帮她把行李安置好，便邀她在桌边坐好]

手放上来，平稳呼吸，我不问你，就不要说话。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脉枕，示意她将手在脉枕上放好，更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大约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手指搭在了她手腕的脉络上]

[这世界上的毒千奇百怪，数以万计，很多不能解的复杂之毒，最后都可以用苗疆巫蛊去解。但是这种巫蛊解法，从前他只是在医书上看过，也并不相信，直到自己真正中了苗疆的情蛊，受蛊女所惑，又入了幽皇殿，更进一步接触了蛊术，他才对苗疆这神奇的巫蛊术法，报以信任]

[可即便如此，他遇见毒时，也不愿意用巫蛊术去解。因为生物之间的相互依存，较之药物之间的相生相克，对于中毒者来讲，那会是尤为难忍的疼痛，如毒发一般，让人疼至骨髓，彻骨难忍]

[算时间，这女子从进门到安静、平顺呼吸，应该已经对脉络不会有影响了。可是这入手的脉象，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她的脉和常人的根本不一样，涌动的血脉好像滚动着砂砾，砂砾之间，又带着一丝粘稠的感觉]

[他又将目光落在这姑娘身上，他记得第一次见这姑娘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眼神和行为，有点不太符合这十二三岁的外貌。后来得知其一二，也一直好奇她身上的奇毒，只不过那时候对方未验及，他也不好意思去过问。可如今看来……]

你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

[他又让这姑娘换了一只手，两只手的脉象基本一致，只是左手的稍微弱一些。他一边把脉，开始一边询问问题。又过了很久，他才将手从她的手腕上离开]

听说你是从小浸毒长大的，还能活着，理应体质是百毒不侵。但能长到现在十二三岁的模样后停止生长，也有点不太符合药理。

[他边说边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瓷碟，和两个瓷瓶，同时拿出了针包和蜡烛。吹了火折点上蜡烛，他便抽出一枚金针，放在火焰上来回炙烤了几下]

我要取点血，小心疼。

[他叮嘱了一下，就将瓷碟放到她的面前，握起她的左手，按着其食指，用镊子沾了酒精擦拭后，就将金针落下，刺出了鲜红，用瓷碟接住]

[他他虽然在切脉，但也在认真听着她所描述的情况，心中不由得开始思考，倒是那条“被金蛇咬后便不生长”的信息，让他有了眉目]

多谢提醒，我会小心。

[那姑娘见他取了鲜血，赶忙叮嘱道，而他也一语道谢后再不言语。而他的手指所行的动作，无一不是小心翼翼]

[他取了先前在桌上放着的两个瓷瓶，将里面的药液用另外的金针蘸了些许，滴到了瓷碟中，然后用方才取血的金针，轻轻搅拌着瓷碟里的三种液体。红色的血液渐渐有些黑红的色块出现，出现之后又消失，如此情况来回反复，他眼中的疑惑，也渐渐消失]

你的血液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毒，可以分离，但是分离后没多久又会重新融回血液。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眼前的女子，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缓缓说出他的判断]

如果是自幼便喂养你的那些寻常毒，应该是已经和你的血液完全融合，而且由于长期服用，对你本人并不会造成影响。你的体质对于药草一类的毒药，或者是经过人工处理过的生物毒，会有一定的排查和吸收，这就是你百毒不侵的体质。

但是你血液里的这种毒，是可以分离的，只不过分离之后，又会重新融入血液。所以这种毒，一定不是药草之毒，更不是经过人工处理的动物之毒，应该就是你方才所描述的，那只金蛇自身的蛇毒。

未经处理的蛇毒，与你体内自称一系的毒素相接触，被吸收的同时又产生了影响，导致出现了新的一种毒素，滞留体内，吸收不掉，又排除不了。

[他将诊断说出，思考着先前这女子所说的巫蛊解毒……身体里有这样难以抽离的毒素，寻常药草只会被她吸收，确实是需要用蛊虫作为引导来吸尽……]

你体内的余毒若要清，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金蚕蛊虽然以毒为食，但也难以判断这种毒素，若是将其体内毒素彻底吸尽，所产生的负面结果，恐怕不可估量。但是冰蚕蛊就有不同，冰蚕吐丝可以由外力牵引，她血液里的这奇怪毒素，虽然融进血液，但还是粘稠可辨]

现在天色已晚，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一早随我回幽皇殿，到了幽皇殿，我便着手安排为你医治。

[他将针具灼火收拾好之后，盖上药箱，准备出去回到自己房间里，将这些病症详细记录下来，并且安排清毒细节，临起身的时候，才似想起什么，嘱咐说道]

对了甄姑娘，到了幽皇殿……

[他想要嘱咐甄丝蒙不要透露出她冥教人的身份，但是转瞬一想，就算被人发现他救了冥教之人，告到南宫易那里，那他不就多个理由说这次的反间之计吗？思及此，他眉头略微一挑，续道]

没什么了，姑娘好生休息，明早我们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