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村

——建元五年 冬

天蒙蒙亮。乌云压抑的堆砌在山巅，再往远处望去也只是一片灰蒙蒙的。村子里很静，却很快变得有些喧嚷嘲杂，在村口有一个集市，人来人往，恰好是商贩摆摊赶上早市的时候。少女抱着怀里的一把长剑，剑穗挂在剑柄上，随着步伐走动一晃一晃的，脚印留在雪地上，一个一个，连成一串，渐渐蔓延。她走到了一个包子铺，看了看忙碌着上笼屉的夫妇俩，默不作声，自顾自的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剑放在膝头，她看着，手指轻抚，一阵微寒。

“哎哟——你这什么肉呀？都没洗干净，不要不要，退钱！”

街对角传来一声气愤的叫嚷，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了看逐渐汇集的人群，都堆在那一处，黑压压一片，却又低下了头。

“呀，王师傅那边咋的了？挤了那么多人呢？”

“去去去，就你事儿多，赶紧招呼客人去。”

包子铺的老头被老太太一声骂，哎哎的又走到了少女的身边，搓着双手，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说出的话伴随着阵阵的白气儿。

“这...这位客官，要吃点啥？”

“一笼肉包子，谢谢。”

聚集在那边的人不知何时又散去了，只剩下一道孤影留在那里，不知在看些什么。她还是默默地一个人坐在这里，拿着刚刚端来的包子细嚼慢咽，一口一口。她吃得很慢，似乎不赶时间，又吃得很认真，仿佛这是一样很美味的东西。

“哎呀...你说那个人肉，是不是张大叔两口子做包子用的哟..”

“是诶是诶，你看这包子馅剁烂了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猪肉，说不定就是人肉做的..啧啧....”

细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落在耳中，她听得懂，却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包子铺不远处又开始闲言碎语的村民，却依旧细嚼慢咽着手里的包子。
人肉？少女的唇角及不可查的弯了弯，却又在下一秒回复平静。

——人肉可不是这个味道呢。

“瞎胡说什么呢！我们家包子怎么会用人肉做呢！”

老板娘自然是不乐意的，叉着腰就走过去找那几个人理论，包子铺又渐渐的围起了人墙，这人，总爱听那些空穴来风不切实际的话。她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站起身，还是抱着那把剑，走到了老板娘的身后。

“大娘，多少钱？”

她这话很轻，却令一众人忽的鸦雀无声。她又笑了笑，指了指还留在桌子上已经空了的笼屉。

“怎么，不收钱吗？那我走了。”

“小姑娘，那包子可是人肉做的！你...你.....你这是吃了人肉啦！”

事实上，她很不喜欢有人打断她说话，眉间皱了皱，她正要开口反驳，却有另一道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了看走过来的人，又看了看围在四周的村民，市集上一片嘲杂。

“热闹？”

九泉的声音很细，一直都是这么轻飘飘的，她重复了一遍男子说的话，看了看手里的剑，剑柄上的剑穗依旧微微晃动，拴在上面的小铃叮叮的响着。梦裳说，希望她从今往后能像正常人一样，那么，她似乎不应该拒绝？可是...

“什么是热闹？”

她问得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却又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

“你是说那个包子么？那不是人肉做的，人肉不是这个味道。”

而这句话，换来的却是沉寂，以及稍过几分突然惊起的一声尖叫。

他说的话，她似懂非懂。
仿佛明白了，有个人死了，然后被切碎了扔在大街上，但是人们却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情。但她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周遭的村民因为她方才那句话对着她指指点点，细碎的话语密密麻麻，她没去听，却在自顾自的想事情。

“就那么一块肉，怎么就知道肉的主人是谁？”

她似乎不太想多管闲事，虽然她没有事做，但对于找出是谁切碎了一个人并不感兴趣。于她而言，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呜呜....这上面的这块胎记...我不会看错的呜呜呜呜....”

这时候适时地话语似乎却将她这句话堵了回来。九泉忽的找不到别的什么理由去搪塞推脱，抱着剑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好吧。不过，就这么一块肉，其他部分去哪儿了？”

事实上，九泉对这些事情并不好奇，自幼时起，莲央便教她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也不要看，除却那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别的任何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甚至是可以不屑一顾的事情。很明显，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应该转身就走的，可令人矛盾的是，梦裳却希望她能像普通人一样，看着男子伸过来的手，她微微迟疑。摇了摇头，抱着剑的双手终于改由一只手握紧了剑鞘垂落身旁。


“东边有出村的脚印，顺着那边找过去吧。”


既没有将手搭上他的，也没有说拒绝，留下这么一句，她转身向村口走去。


而这一条路，通往了邻村的雪山。

——承平五年 冬

寒风猎猎，自山涧席卷而出，似刀刻凛冽，吹刮身侧。寒眸空空，只余步声窸窣。安宁村与雪山比邻，很近，山却很高，高耸入云。仰首时不可现其峰顶，正观入山小径亦不可探其深浅。

“趁了天还没暗，进山吧？”

她这话是一句问话，说着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身旁牵马的人。于是指了指那匹马，接上一句。

“它也一起进去？”

她并不知道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揽上身有什么可值得兴奋的，不过九泉全身上下若说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大抵是有始有终。深一步浅一步的跟着人走上了这条山道，她抬头望了望山顶的方向，却未说话。

此刻的九泉在想，若她得了个玩物，会怎样在这样的冬天收藏妥善。约莫....会埋藏在人迹罕至的雪坑之中。

她沉默地走在男子身后，日出东升，晨光渐而铺洒在这片银白倾覆间。走在路上，她腰间佩剑的小铃一下一下的响声清脆。

“我们..往山沟里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