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又如何|——原创

｛向婉婉｝
   [晴日正好，懒洋洋地躺在躺在草丛中晒着一身绒毛，被日光照耀到的地方一片温热，舒服地眯缝着眼睛正打算再睡一觉。]
   [兽耳一动，倏地睁圆了双眼，连忙就地一滚翻身爬起警惕地审视着四周。这种被外人侵入的感觉很不好受，更何况他戳破了我刚刚酝酿到一半的美梦。]
   [一路嗅着气息借着草丛的遮掩寻到了山后的一片竹林。离得越近人类的气味也就越浓，与之相随的还有源源不断的流畅音声。]
   [躲在矮丛中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他席地而坐，双手极快地拨弄着一个不知名的东西，而先前听到的清澈音声便是从那里流出。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不过显然我很喜欢它所奏出的声音。]
   [白衣将他清俊的面容衬得恰到好处，那近乎于雪的纯色刚好与我的毛色相仿，心中也对这个人类添了许多好感。]
   [尾巴蜷缩成一团生怕被他发现，但又舍不得这音声，黑眸骨碌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
   [摇身一变，一个十六七的白衣少女便取代了原先的白狐，拍打掉身上的草屑，这才大摇大摆地绕到他身后的竹丛下，傻傻地盯着他的背影听得如痴如醉。]

｛向婉婉｝
   [闻声一惊，妖兽的听觉本就是灵敏于人类的，刚刚我竟沉迷至这个地步，连他停弦转身都未察觉。]
    [愣愣地看着他，与人类离的这样近，还是第一次。面颊上浮起两抹红晕，支支吾吾地说道]
     ……尚可。
    [忍不住抬头细看，人类好像也不是都如族人说的那般可怕，至少我从他清澈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恶意。]
    [歪着头指向那地上摆着的不知名物体，讷讷的发问]
     …原来这就是琴？
    [族姐曾讲过，人类有一种乐器唤作琴，既可寄托哀思，亦可声表喜乐。然而当我不解地问她，究竟是何物才能这样奇妙时，她竟也哑然失语，只匆匆一言带过。]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低声喃喃着这句话，今日有幸亲耳闻之，这才晓得族姐那话的意味。]
    [琴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哪里懂得如何判断好坏？不过他所奏出的声乐汤汤若水，巍巍若山。融于天地万物，凡是兽者也应少有不喜欢的吧。]

｛向婉婉｝
    [秋月白？丘月白？脸上写满了不解，晶亮的眸中也闪烁着疑惑的神色。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很好听。月白，他叫月白，我的毛发也是月白色的，我喜欢这两个字。]
    向婉婉…我的名字。
    [为什么会在这？被他这话问得一怔，绞着小手有些不知所措。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狐妖，一直都住在这山中吧。久久不语怕他起疑，慌忙编了个理由想要骗过他。]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听到琴声才来到这里的。
    [仓皇将话题转移，若他再这么追问下去，恐怕我就要露馅了。小手指向他身后的琴，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常来这里么？以后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弹？
    [人类的东西对于久居山林的妖兽来说，本就是一种诱惑。平常是很难有机会仔细接触的，更不用说学会如何使用了。]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那琴面前，好奇地胡乱拨弄了几下，可奏出的都是杂音。灰溜溜地杵在那里，有些失望。]

{向婉婉}
    来来来！
   [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眉梢满是喜色。]
   [他好像是要走了，我虽为妖不善于与人类相处，但也能觉察出他话中有话。既然已经得到了学琴的承诺，不好意思再赖在这里拖延他回家的时间。]
   [掩住小小的失落，目送他离去。他一转身便化作兽形，一溜烟小跑隐在山林中尾随着他，直至他走近那间房子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此后日日相约此地向他学琴，他很守时，几乎从不缺席。这般一来二去情愫暗生，也渐渐喜欢上了他。]
   [这日，依旧是这片竹林，琴声缭绕着翠竹散的很远，这期间也曾有冒昧闯入的小动物，不过都被我打发了去。]
   [将手从弦上挪开，亮晶晶地眸子紧紧盯着他，有些迟疑不定。良久才问出了那句话。]
   “若我是妖，你怕不怕？”

{向婉婉}
[黯然失语，他显然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若是轻易现了原形，只怕会将他吓得不轻，与我死生不复相见。]
[摇了摇头，一时无话，也就这样沉默了下去。]
[有了那日的不欢而散，至此也就不再提及有关妖魔鬼怪的任何事，只是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失落。]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一地枯草，眼巴巴地盯着那条出入竹林的小径，竟有些想念他了。]
[对于妖兽来说，恋上人类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不是没有听过族中的长者讲述那些人类的残忍，可我仍抱着希望，一心相信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化为人身在竹林中等他许久，可天色渐晚也不见他的身影，暗暗安慰自己或许是他家中出了什么事，才会失约。]

{向婉婉}
   [连着几日都守在竹林里，寸步也不敢走开，生怕我转身离去他便出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看向竹间的空地，结果却仍是大失所望。]
  [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骨碌骨碌从草堆里滚起来。抖了抖毛上的枯草，在林间反复徘徊，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好久不曾来了，莫不是还对我那日的一言耿耿于怀？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脸，作出一副苦瓜相却无人欣赏。]
  [越想越惊，将前肢立起朝着往日他来的路看去，可却怎么也望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会不会是真的讨厌我了？想要甩掉我才故意不来？毕竟我整日缠着他学琴，显然我并不是个称职的学子，甚至有一次还弄断了他的弦劳累他特意去换。日复一日，有时等的厌了也会这般胡思乱想。]
   [受不了他的冷落，终是寻了个日子踏上那条小径急匆匆地往他家跑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类，好不容易到了他家附近，几个老妪的谈话却让我竖起耳朵生怕漏了半点内容。]
    [她们说这院的秋白也不知犯了什么病，竟连着多日卧床不起，许是被邪灵附身了也不一定。呆呆地用爪子扒楞着碎草，还在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他…他生病了？这么说不是他故意不来而是身体不允许？狂喜霎时涌上心头，得意地甩了甩尾巴就要冲进去看他。]

{向婉婉}
  [趁着正好没人，胖胖的身子从窄窗中费力挤入，扑通一声落了地，刚想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被发现时，身上却传来一阵疼痛，抽搐着跌在了地上，哀哀叫唤]
  [茫然地睁大眼睛仰面看去，疼的蜷缩成了一团，昔日一身漂亮的白绒也失了光亮。无力地摊在屋内一角，却被冰凉的地面硌地更加难受。]
  [自修炼以来，我何尝遭受过这样的罪？模模糊糊瞥到了墙上贴着的重重字符，画的鬼神难辨，虽然不知那是些什么字，不过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应该就是这些鬼玩意害了我，恨恨地瞪了一眼那堵灰墙，不知是哪个道士这般清闲在这留下这些闪着金光的道符来捉我。]
  [暗暗用力想要催动着妖力来解开这处困境，可显然这道士的法力是高于我的。几番挣扎累个半死却也没有脱出这角落，不由暗恨自己当初修成妖身后便洋洋自得，堕于修炼以至于今日被困于此。]
  [连连叫苦，身上疼痛难忍，眼前时暗时明，就连事物也看不清了。]
   [叫声愈发虚软，显然是已经耗尽了力气。偏过头去眼巴巴地望着那木床的方向，他定是就在那里休息，哀凄的呻吟着渴望唤起他的注意。]
  [床上久久没有动静，近乎绝望的瘫软在那角。自暴自弃地想，莫非我要死在这了么？我还没看他一眼呢…]

{向婉婉}
  [看着几日不见的熟悉面孔又重新在眼前晃悠，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竟真的来了，来救我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止不住点头连连应着。]
  [小爪子在空中比划着什么，虽然不知道他能否能看懂，不过还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与他。]
   [应下了，便是彻底对他暴露了我是狐妖的身份，日后如何尚未可知，若是平时我定是不愿冒这个险的。]
   [可今夕非比，若我不应，他如何能知道是我。况且身上疼痛难忍，那道符给我的创伤绝非一时片刻便能恢复，若是得不到及时修养，只怕是这命都要搭上。]
   [哀哀吱了几声以表应答，将头倚在他怀里仰面露出雪白的腹部，白绒中那一点金光格外醒目。细爪无力地指了指那里，眼巴巴地盯着他，希望他能揭下那道可恨的条符。]

{向婉婉}
  [呼去了身上的符咒顿觉好了许多，看着他无奈地苦笑，也有些黯然。没办法，谁让我是只白狐而不是人呢。]
   [什么？他还会再来…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只好点了点头。]
   [不用他说我也是明白的，那道符大大重创了我的身体，若要养好三五天是绝不可能，也只能静静地回到山间好好恢复才是。]
   [颇为不情愿地蹭了蹭他的手背，蜷缩在他的怀里窝的更紧。我贪恋这温暖，可我又必须回山上细心修养才行。]
    [忽地趴在他肩头，在他面颊上舔了一下，这才眯缝着眼睛，满意地甩着尾巴离去。]

{向婉婉}
  [那日遭到重怆后修养了几天便又呆不住了，闲暇之余往往总是想到他无奈地苦笑。明知人妖殊途，但我却身陷其中。]
  [百无聊赖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唉还是想去看他，可我又不知他家请的那个道士何时才走，若是贸然前去再损了自身的根本那就糟了。]
  [躺在松软的洞穴里叹息，将自己窝成一团努力压下这想法。]
  [咦？谁在叫我？会是他么？]
  [其他人类的气息于我来说都是差不多，唯独他的身上有一种让我想要贴近的淡淡竹香。]
  [忙不迭从洞中跃出，一路奔着寻到了那处竹林，果然是他。]
  [轻巧的落到他身前，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幻化成了人，笑盈盈地看着他连连应道]
   月白，我在。

{向婉婉}
   [被他搂住，离那缕青竹香也就越近。幽香浅浅萦在鼻尖，醉的心神荡漾。]
   [闻言错愕地向后一退，仰头呆呆地盯着他，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垂眸盯住一旁的修竹，不住嗫嚅着]
  我…我是妖啊…
  [人妖殊途，他是真的愿意娶我么？且不说我们整整隔了百岁之差，况且于他也是无法向父母交待的。]
  [我知我已恋上了这个人类，难以自拔。可我却不得不去担心太多，许是也受了族里长者的训导太深吧。]
  [为妖本就不必像人那般担忧种种是非，修炼之路漫漫无期，百年的光阴也不过是眨眼而逝。倘若百岁之后，又当如何…？]
  [咬了咬唇，忽地抬头紧紧锁住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问道]
  你…你…
    唉…此话当真？

{向婉婉}
  [数十年弹指而过，昔日的俊逸少年也已经垂垂老矣，接近人类的大限。]
  [妖兽之龄，少则百年多则逾千，数十载实在太过短暂。]
  [光阴在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仍是初见时的少女模样，而他却已是须发斑白。]
   [纵是弥留之际，他的眼中依旧闪烁着笑意，一如当初应允婚事时的满足。]
   [相伴一生，虽无子嗣但也过的快活无比。握紧了他那干枯的手，轻轻抚上他已阖上的双眼，也已是泣不成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先我一步而去，依着这地的风俗，尸骨仍停在院内尚未下葬，最后俯身抱紧他的枯骨忍不住叹息。]
   月白…不过三日，你可千万要等我啊…
   人有六道轮回，妖也是亦然。
   [缓缓步入屋内，将脖颈伸入了那缠好的白绫中踢翻板凳，闭上眼轻轻默念着]
    奈何桥，黄泉路…那忘川水我愿与你一同饮下，来生为人仍做夫妻。
    [次日，乡邻前来拜访却只在屋内寻到了一封留好的纸笺，而那垂着的白绫下蜷缩着一只已死去的白狐。]
    [邻里啧啧称奇，不过仍是依言将那老者与白狐一并入殓下葬竹林。陪葬的别无他物，唯有一古琴。]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