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书院

【早在自个儿将书卷儿送出去时，便觉察到身后两个姑娘羞急地揪住了我衣衫，极小声地惊呼“不可不可！”】

【待到阿福接了话本，又红着脸，着急忙慌地把卷册塞回我怀里，她二人见再遮掩不过去，面薄脸热，忙抬袖作挡，弯身匆匆跑了】

【这下当真狐疑起来，不顾阿福结结巴巴地劝告，径自翻开书页，偏要瞧瞧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唬人玩意儿】

【原本只道是姐妹间的逗趣取乐之物，料想至多不过是《古今风流人物志》一类的杂谈。当下一径儿读来，入目是两位女公子为读圣贤书，一个乔装扮作个男子入学，一个每隔五日便来借书抄录的故事。原也不过寻常，哪成想来借书的那位姑娘实在憨直，竟半点瞧不出同窗原是女儿身，偏又遇上个木头脑袋，胡乱移情，襕袍上身便真把自个儿当男子瞧。由此比目鱼逢上呆头雁，便缠缠绵绵，黏黏糊糊，酱酱酿酿……好一个红尘浪里难修行的故事。间或几页让世间男子看了都脸红的插图，难怪连阿福都要红彤着面，哆嗦句“人不可貌相”】

【囫囵翻过一遭，登时意识到自己究竟送了件什么样的稀罕“宝物”出去，偏生还交到了一位男子手里。虽说阿福不比书院里正经念书的世家公子们，可但凡他值守在书院门庭外，自己每见着他一回，便都要将今日这乌龙事重温一遍。当即烧得面颊红烫，三下两下将书卷了藏回袖里】

【本应掉头就走的，可乍然离去，就更显出此书的不寻常来。踌躇不决间，猛然想起阿福并非通读，不过信手略翻了翻，心里存着一腔侥幸，低头盯着鞋尖，烧霞满面地同人解释】
这原不是我的书，一时情急竟错拿了……阿福你只当，只当我今日不曾来过，你也不曾见过此书罢？

是嘛？

【且信且狐疑着翻开她口中称道的“轶闻录”，匆匆一扫书封，做旧陈纸，似是有些年岁的模样，上书“滇南轶闻录”。滇南？有些陌生的称法呢，翻开其中几页，不待详察，立即阖上，话也说不囫囵地看着小琅姑娘，迟疑道】

你……姑娘……这……这当真是你寻来的‘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本？

嚯哟，小琅姑娘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来哉。

【仿佛拿了烫手山芋一般，把话本重新塞进她怀中，一副结结巴巴的模样，双颊还有些微红】

小琅姑娘，你怕是没看过这话本吧，我劝你千万别翻开了看，实在是羞死个人！

【近日常来，与这看门阿福也算得面熟，当下朝人大大方方露个笑，伸手将余下的两位姑娘往身后揽揽】昨儿是桂顺斋的核桃酥，前儿是九芝堂的山楂糕，上一旬还有过南街胡记的龙须糖——阿福近来口福好，又爱上酥和堂的糕饼啦。
不过，好说好说。

【手里握着那卷靛蓝蝴蝶装的书本子，左右捉袖看看，仿佛恰好揣了一提刚出炉绿豆点心，正当掏出来孝敬人。末了却嗳呀一声，好不惋惜模样】
今天来得晚，不曾带上绿豆饼，好阿福，且让我们进去，爱吃什么明日给你，再多添一两畅兴楼的蜜豌豆下酒，如何？
或者——

【低头极爱惜地抚过手里书脊，迟疑片刻，将书卷挨到他胸前，闭上眼别过脸儿，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
姐妹们新得了一卷轶闻录，连书院里最文墨通达的郎君们都不曾读过。张夫子金口玉言：“腹有诗书，更添气度”，阿福若喜欢，就送给你罢。

客串阿福

小琅姑娘，又来送话本给哪家小公子？这都散了学，怎么才来？

诶，还有前头那姑娘怎么见我转身就跑？莫不是‘做贼心虚’？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这几日张夫子不在，这院门呐——

【老远就看到这位书院被扫地出门的“常客”同两三小姑娘朝此处走来，没曾想说些寒暄的，其中一人一见门口站了人，立马扔下小琅姑娘走了。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总不能是看到自己才被吓跑的吧？！张夫子日前刚夸过“阿福是越发有模有样，可以娶媳妇了！”思来想去的，莫不是夫子谎骗不成？！】

【还好只是跑了一位姑娘，若是她们都跑了，自己真要怀疑这青天白日，难不成还见鬼不成，一个两个的都要躲着自己】

【话回眼下，说到一半，就近前几步，凑近她们仨道】

若想进这书院大门，姑娘们可买些酥和堂的绿豆饼来‘孝敬孝敬’我阿福，保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话说完，其余两人不过是腼腆一笑，结伴离开，独独留下小琅姑娘】

文兴四年 夏

【自十九日与韩小郎君有约起，一旬里便有五六日踏足书院，演武场边寻个僻静地，与人正经八百地过招比试。偶尔得遇当日两人私下盛赞的陈郎君，便携书同人讨教，加之明眸慧心，又进退得宜，不曾惹出风波，倒与韩琦身边几个投缘的学子大略面熟】

【与几个从镇州同来的要好姐妹同宿客栈，闲谈间兴来说嘴，引得几人欣羨追问。本不愿在背后嚼人口舌，就只把最寡淡寻常的枝节道与人听。不成想，这反倒愈发引得几位大胆姑娘憧憬神往，盘算着该如何混入书院，亲眼一睹京城翩翩才子的风貌。
一个家中有些门路的就道，她二姨母的小姑子家的大郎君就在应天书院记名读书，咱们只消说是去探望姨兄弟，便可借机一览郎君玉容。一个两个点头应好，这便撇下小琅结伴去了】

【这日别过韩琦，顺着状元桥往书院外走，正巧瞧见桥下三个姑娘，神神秘秘挨在一处，面染红霞，嘴噙羞笑，尽用眼神相互示意。一时好奇，赶下桥去与她们同走。就听最活络爱笑的那个说道，原来她们借口来拜访的那位姨兄弟生得极为清正儒雅，才学亦好，可偏偏叫同窗撞破他压在书稿底下偷阅的江湖杂文。姑娘们凑趣取笑，特意寻了本新奇话本子，调换了正经封皮送予这位郎君翻看，可偏偏今日郎君告假，话本子揣在怀里尚未送出】

【听来捧腹，仍不忘叮嘱她们莫要玩笑过头，招人闲话。四人脚步不停，举目已能看见书院大门。忽而听见一个疑道：门口那人瞧着有些像你姨兄弟，怕不是知道咱们胡闹，前来捉人了？
携话本儿的姑娘闻言一缩头，也不及细看，顺手将话本塞进小琅手中，回身就跑，末了还不忘清越喊声】可千万收好了，别叫旁人看见！

【听得崔瑶所说的一些疑点，这秘阁之内必然有贼人潜藏，这事当下不发一语，眼神示意崔瑶稍等，遂讲了个由头先让阿骐先离开】

崔大人。

【见她又要出言纠正，示意她稍安勿躁】

今日我请大人来是拜托了司内衙役转告，所用理由乃是有关令图调查疑点有发现。
方才我同小骐所言属实，但有一些个人见解，不便令小骐过多参与，遂让他先行离去。

我怀疑那个王大拿，而且我注意到与秘阁相邻的银匠台中亦有人参与其中。
秘阁之内，或许有人潜藏过，那袋秽物足以说明。

【二人又将将谈起其余线索，直至申时五刻，同崔瑶出了书院】

——结——

崔瑶
【我并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尤其是...和那东西“亲密接触”后，但见他俩这模样，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或许是他根本拿不出去。”

【又或者说，这秽物应该就是王大拿的，至于这人此刻也早已在皇城司密切监视下，却未逮捕，以免打草惊蛇。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棋子，否则区区一个小吏哪儿有这胆子，幕后定有其人！】

  “对了，还有人在秘阁找到了一些长四寸的竹棍。”

【对于挪书一事不以为然，听闻《守令图》又厚又重，挪动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且在秘阁弄出这么大动静不是自掘坟墓么，再者此事过于显眼，从前面种种来看，贼人乃是心思缜密，断不会这么张扬】

【三人短暂的沉默被一笑声打破，秘阁内发现污秽之物确是异闻，如此尴尬之言被玩笑的语气掩盖，想了想说道】

诶，这么说，这真凶莫不是王大拿？他可是告假了一个月呢，回来后都瘦得没人样了，该不会是他趁机躲在秘阁里干了这事？

换书一事过于冒险且明显，不过崔姑娘确实可以此为由，令人把秘阁内的梦溪笔谈再对正一遍。

至于小骐说起柜锁颜色有异，这其中种种，背后筹谋之人恐怕颇有手段，崔姑娘前次提及宫内四大闻名的匠工失踪不见。

会不会这四人之中，恰好有人通金石一事？

【话至此，三人皆陷入沉思。突然听得崔瑶提起一袋秽物，一时之间确实有些惊诧，莫名觉得还有些好笑，以至于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这……哈哈哈……
此事主谋可真知‘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为何偏偏让不堪入目之物留在秘阁。

崔瑶

  “我觉得恐怕是连书也曾一同换过，此人意谋大宋国本，其心可诛。”

【这种极正经的话，很少会从自己嘴里说出。】

【抱臂靠在亭中柱上，手指有一没一的点臂】

  “秘阁里还有人发现了玻璃片，以及...一袋秽物”

这贼人的心思已经显而易见。

【此前义父也告知过我，秘阁某处发现了芦苇秆，萧师兄这么一提也觉得颇有道理，先是通过《梦溪笔谈》将《守令图》的内容理清，择其重点，再藏匿在秘阁中翻阅《守令图》，适时临摹，真是煞费苦心】

而且听闻存放《守令图》的柜子上的铜锁颜色较其他的柜子有异，莫不是贼人心细还换了把锁么？

诶，酒不可当量，崔姑娘，萧某知错矣！

【承之前言，扶手告罪。后听来两人先后所言，沉默片刻，方言】

如此说来，我倒觉得，这令图漏泄，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看了看阿骐推近的那本《梦溪笔谈》，心中不禁对这背后筹谋擘画之人暗暗佩服。终其所求，为的是宋境内驻兵布防。虽说其中可由将领再细微调整，布控。但始终跳不出这地界与范畴。用漏泄一事，引起官府注意，恐怕有心人还是为了将这等重要兵讯携入关外】

除此之外，我自柳公子处得知，秘阁内某处有一芦苇杆，用处很是可疑。

崔瑶
【闻人称呼，故露诧色】

  “欸——咋又称呼崔大人了？这若是在席上，定要罚你三杯。”

【先后入了亭，看了眼那本书，眉头一皱】

  “又是这本书。”

  “先前有学生发现，秘阁的《梦溪笔谈》守令图的部分有记号痕迹”

【正和萧师兄打着招呼，还没落座便又来了一人，看面相似乎在皇城司见过一次，得萧师兄的提醒，方知原来是崔大人，拱手道】

学生见过崔大人。萧师兄谬赞，愧不敢当。

【请两位入了座后，将那本《梦溪笔谈》往中间推了推，说道】

这是我从书肆买回来的，按着钤哥告诉我的线索，这本书中关于守令图的笔记过于详尽，应当是专门研究过，尤其是驻兵手令这一块，想来这就是真凶临摹的目的吧。

【正要与阿骐说这声“师兄”实在愧不敢当，崔瑶便在他身后走近，遂站起来，迎向两人。把崔瑶介绍给阿骐】

小骐，这位你应该见过，皇城司提司，崔瑶崔大人。
崔大人，他是同萧某一道入京赴考的举子，李骐。

【说罢，起手示意两人一同进入亭中详谈】

崔大人，别看咱们这位举子年纪尚轻，果敢坚毅不输我辈。
对了小骐，有关守令图漏泄一事，你是不是有新的疑问要告知崔大人？

【此事亦是前日同阿骐在外用膳时，他略有提起，只是当时另有要事，遂嘱咐他暂时不向旁人透露过多，以免遭至无端祸事】

崔瑶
【接连几日，线索证据大半已搜集，除却期间还有细微疑点尚未明白，今早受萧胤堂相邀，往应天一晤】

【一路上看着逐渐恢复往日热闹的书院，再想起如今仍是人人焦头烂额的皇城司，不由叹了口气】

【未几寻见人所在】

  “萧兄。”

【看向另一人，虽是生面孔，但似在刑狱有过一面，似是叫什么...骐的？因不是自个人审问，一时记不得人名，故稍稍点头示意】

【这几日因守令图被泄一事闹得书院人心惶惶，连自己都入了皇城司一游，加上义父，宋昊先后都有了线索，让这事儿更扑朔迷离了】

【即是无事可干，又不想练习射术和拳搏，便干脆躲了懒，在亭子里小憩，石桌上放着本坊间买来的《梦溪笔谈》，愣愣地看着那书上关于守令图的部分】
唉……

【正叹气，身后传来声响，转头看去，原来是同考的师兄，对其施礼道】

萧师兄好。

——文兴三年冬——

【年关将近，积雪消融，天际一改半月以来阴霾，新阳自东方而出。东西市集渐渐喧哗热闹，游艺百戏者每日于巷陌街衢中出现。林立商铺不再半掩门扉，小摊贩亦推车穿梭于街市，出城道上，车马来往，其饰各异。二十四桥、汴灞，人满为患，比肩接踵。好一幅“繁富胜景，汴京天下”】

【一切仿佛有征兆，守令图漏泄一案真相，亦必将大白天下。于漏泄一事有嫌疑的举子们，陆陆续续回返书院，一场有惊无险总算过去。昨日与柳云澈相约，于今日入皇城司接回苏简。同押解司役道谢后，又托人通报口讯，延请崔提司午后三刻至书院一叙】

【书院内有一秀山苑，平日供学子、赶考举子闲暇时相谈、漫步赏景，苑内有一行止亭，供人休憩。于亭内静候时，见同考学子李骐】

小骐。

听她之言，连连摆手欲开口解释，此事与她无关，然心下一急反倒咳的更厉害了些。
只得扶着桌案稳住身形，一手按着衣襟处，敛神调息，待咳嗽渐止，方才转身看过去，“我这身体自小如此，怎是你之过错。”
见她神思忧虑，便抚上手侧的包裹，出言宽慰道：“双妹妹带来了冬衣，我该谢谢你才是。”

须臾的犹豫，还是替她将斗篷系紧，唇边一点笑意：“趁着这会雪停了，便回吧。待半月的后休沐，哥哥给你买桂花糕吃。”
说罢，便将人送出书院，目送其离去。

————————结————————

宁双双

嗯，那晏哥哥要记得回家呀，伯母很想你的…

【我也很想能多看看你】

【低头看着自个儿手指头，忽然听他咳嗽起来，吓了一跳，站起来想要过去帮他拍拍背，又怕他躲开。进退都不是，抓紧了身上的头蓬，面露忧色】

是我的不是，耽搁你回房歇息…我这就走了，晏哥哥你也快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