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陵

湘妃陵，湘妃竹，斑斓泪点清素地，举足之寸无俗喧。

身临此处，别夕阳迎清月，风过沙霭云摇疏影，玉竹和烟绿，寒月修篁里，风未停人初静。

月中天，皎皎明明，自照孤客江山，蛩声泣露，啾啾唧唧，前路隐而未明。沉吟倏尔，寻一处清净，卸行囊，除佩剑，拂匀了覆地青黄叶，倚竹而坐，垂眸以憩。

月色傍丘壑，轻冰皎洁越林姿，偶有夜风过耳，个中清雅，竟不似尘中物色。
双目阖，眸前一片浓黝夜色，八方登来，囊举宇内，拥江山入怀。
唯恍唯惚中，倦意来袭，意游哉，飘乎幽妙四野，正值半梦半醒间，忽闻足踏枝叶声，霎时暗扣佩剑，阵势待发。

不想个杏面桃腮的小姑娘，怀抱木鸟，携风带霜，踏破一湘月色，勾着己足冒失入眼。
女娃儿身姿若柳，腰肢绵软不堪一握，被已相拌，不由趔趄，伸手欲相扶，见其自行稳了身形，方收手改了姿态，盘腿而坐。
脆生生一句歉，微嗔的星眸闪过一抹慌乱，此地云边生竹，月里含风，若非她之气息，倒真要以为这竹中精灵现了身。
"无妨，夜里本就难视物，姑娘无需在意。"

四下一时觑静，唯闻几耳虫鸣。
风送竹迎风摆，苍翠拂波澜，月色下的女娃更显发了光似得通透，此情此景，倒是美哉。

声色未动，观其踟蹰之意，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开口正欲打破沉静，未想却被占了先机。

芊芊葱指握着绛红木鸟一只，更难掩玉骨冰肌，心神一滞，仔细以指扣着木鸟脖颈提起，置于掌中，细观，不免感叹此物之精妙。忆起家师曾言，世间有名偃师者，所造之物，予木甲以灵，俯仰舞走，惟意所适，此物估计便是偃甲。

抬眼才觉女娃儿半蹲于地，摇头开口：“蹲久了，腿便麻了。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坐下，此处地面积尘的竹叶，还算干净。”

瞧她天真模样，到底有些忍俊不禁。

鸟于天空之渴望，自是本能所驱，哪怕其身为木石，打透了这生死一局，也亦想鸣于九天振翅而翔。
掌中木鸟本就栩栩如生，久握之，沾染了些许体温，倒更有些活了的错觉。

将鸟儿之翼以指相抬，意料之中见其机括，顺此脉而寻，方觉这关键所见竟隐于鸟爪之下，如此微渺处，更是心存了三分惊起七分敬畏，造此偃甲者该是何等人物。

抬眼瞧着女娃双手托腮，嫣然巧笑的模样，倒起了逗弄之心，端正身子，噙温雅笑意一抹，开口道：“在下若是告知了姑娘，可有什么好处么？”

本意不过逗弄她一番，未曾想小丫头竟当了真。

眼底未染风尘，勾唇只一笑，托着手中木鸟交付于人：“这只小鸟儿的秘密可都在这脚爪之上，”复展了木鸟之翼，露出尖利之爪，“瞧这儿。”

语罢，夜风至，摇起碧浪层层，更生了几分闲逸之想。

见人仔细端详着鸟爪，也未出声打扰，片刻方才开口：”可曾明白了？“未待人答，又续了话头，正经道：”至于这好处，在下暂时没主意，姑娘不妨先欠着？“

岁终，腊月，新故代序，落雪潇潇。
策马疾驰驱归途，风霜渐卷暮色，拂了一身还满。


日西颓，月东山，清露立中宵。
回腕转缰绳，且看乔松修竹，蕙草削雪，泠泠幽趣，倒似野客良辰。


肃身四顾望，竹隐雪，雾拢纱，云成迷，星可摘，此景既以相期，何能任它虚掷。
翻身下马引爱驹，系一处怪石，恰是澄空落雪飘若缕，深浅绿玉间，更弄翠色如流，窥月竹端，临好风水涯，不免神涤意闲。


正看青竹变琼枝，月白坠飞花，忽闻轻俏惊呼，踏松风泠然，飞霰万杆竹。
远望，云渺渺，雪雰雰，霜也无寐，容容无识，拾步凝览，似有窈窕影款款来，不惊反喜，林中有此冰雪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这般倒不愧今次良夜。

雪绕身，缀作衣，明月临岗，四下皆清。
习武者耳力本佳，于此间觑静中，捕得数声低泣，几声响鼻。
心头虽有疑惑，面上未呈，拂了肩上落雪，踏碎迷雾重重，循迹而探。


徐步之，风起漾碎千堆雪，浮浮冉冉，乱丛竹，老松石。

竹枝湿，凤尾娟娟净，扬风细细香，氤氲雾起，更似来鹤，恍惚若处云台仙境。


月光倒倾，折露而静，疏疏翠叶漏雪意，冷绿万擎。
四顾之，生人气息渐察，止步远望，似有绯色映地白。


复又行数尺，入眼白蹄乌，寸方已可视，移目竟是一人委于雪中，观其匍匐身姿，娇而小，若无力，怕是谁家女儿迷路竹林。
及此，只怕唐突了佳人，缓了脚步，立足一丈外，柔声相唤：“姑娘？”

惊鸿？
委屈低泣尚在耳，温香软玉便扑入了怀。


稍楞须臾，敛去面上错愕，犹记初遇，伊人一笑明若朝霞，双瞳剪水两绕情致。
今次，她却嘤咛成泣，词不成句，虽是断断续续片与之言，倒也明了大意，她尚年幼，一人迷路林中，难免心生害怕。
四顾下，月露白，荧荧似青圭，竹枝摇些斑驳影，雾罩间似有爪牙入隙，拢目确多凄凉意，若暮雨仍在，便是依她的性子，保不齐也会哭了鼻子。


思及家妹，心绪更又软上几分，温言哄道：“惊鸿妹妹莫怕，没事儿了。”待她情绪渐稳，浅扣人肩，稍分了二人距离，以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方问道：“惊鸿妹妹家在何处？待天亮了，哥哥租个小马车送你回家可好？”

风色渐寒，卷起雪飘如絮，入目皆一色，无辩来时路。
闻一声噗嗤巧笑，便知她暂敛了不安，林中忽几声鸦啼，徐散于雪意，引得她又攥紧了已之衣袖。


见此便垂首宽慰道：“林中雾气如此之盛，便是本地人也极易失了方向，何况你我。”她圆了杏眸，仍自咬着唇，惴惴而栗，抬手拂去她发上落雪，弯眸一笑与之道：”我们中原人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夜半无俱鬼敲门。再者，有哥哥在，莫怕。“


语罢，择一处青石，袖袍翻扫了其上积雪，引人坐着，虽刻意避了风口，寒意难免侵躯，忧其体弱，解了大氅裹于她身，又道：“惊鸿妹妹先在此歇着，等到天亮了，哥哥就带你走出去。”

夜锁雾扃，惊变忽起，地表陷而马蹄惊。
方才闻幽静间隙沙沙有声，已知不好，未及反应足下不稳，白马嘶鸣，待定了身形，青石裁月黑洞噬夜，已不见了惊鸿身影。


心绪一沉，疾步至洞口，居高而探，月色一缕倾而漏，目及处泥尘沙土浑于雪，躬身，以指捻土一撮，于鼻下细嗅，湿气中略带草木香灰，眸拢乌色，再观此洞，垂且直，一眼未见其底，忆及人言，此处常有盗墓贼出没，心下已有定论，看来今日遇上了一处盗洞，填洞之土未实，白马踏步以致地面坍塌。


洞旁侧耳，捕获些微声响，似是惊鸿相唤。及此闲思未再有，握紧手中佩剑，纵身跃下。


洞内温度骤然而下，一呼一吸间皆似吻霜嚼冰，一眼得见惊鸿，稍松了神，将她扶起，借洞口微光打量，衣上沾了些脏土泥灰，人倒是无碍，复开口：“你我应该是掉进了一处墓穴，从此处是没法上去了。”
执剑人前，回眸道：“惊鸿妹妹跟在我身后，前方定能找到出口。”语罢，淡笑示其安心，于前方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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