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

时有雨，倾盆而下，处落涟漪，观此势头，竟似要浇灭一地尘氛。
头戴斗笠，身披袈裟，念珠仍持于手，在此雨幕中徐徐而行。


因雨滂沱之故，道上人烟自是稀少，偶有路人，亦是神色匆匆，只待破了这盈面水意，往家中而去。
未动声色，只驻足，将面上湿意以袖拭去。
青石路上水流潺湲，往低处而去，慢成数小汪，静待雨停高阳升，无染无想无所去。



转了手中念珠，抬眼望，烟雨朦胧阻了视野，便决意寻一处相避。
又行几步，得一处破败庙宇，默一句阿弥陀佛以证我佛，便拔足入内。

入了庙宇，却得见了个模样清秀的小丫头。
她临雨而观，小脸上似有泪痕未干，伴着天漏时，凭添几分沉重。


此等阴雨连绵之时，又是谁家的孩子流落及此？
心头虽有疑问，却未曾贸然出口相询，待她乖巧为已让了路，得一处干爽稍去了身上水汽，方颔首道：”多谢小施主。“

女娃儿声娇音软，又带几分生怯，引得自己也更是软了声线，回她道：“墨墨？可是舞文弄墨的墨？”
庙外雨势更甚，未有停歇之相，不过在此处避雨，倒也算侍得禅榻。


湿气慵扫了庙门，润了方寸，垂首取了斗笠，顺着她手指所望，果得干草堆砌成座，复又弯眸：“谢谢墨墨，只是...”语气一顿，稍作了斟酌方才开口：“你为何一人在此？”

笔墨纸砚？那就是了。
“能作大学问的墨墨，你爹妈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听得她之解释，笑眼一弯缓缓道。


窗外雨势虽如泼，但此间干爽却足以蔚心，只觉一切不平，俱随烟水而去。
二人对坐，一时无话，片刻却得她声呜咽低诉过往，凄凄徘徊于耳，直叫人不忍。


自己自幼随师尊四处游历，记忆中已无父母的模样，听她言，竟也勾了几番心伤。
轻叹起身，靠近了些，抬手抚上她的背，温言哄道：“墨墨乖，不哭了。”

如何安慰小娃娃自己向来是无有经验的，庙外瓢泼雨势，庙里泪水连连。


未再有他话，只是沉默相陪，师父常言红尘路三千，得遇了，便是缘起，许这就是已与她之缘分吧。


思量间，她之呜咽声渐止，换之一问，垂首与她道：“大哥哥乃是四处来去，一人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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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儿天真之言入耳，勾得唇角上扬，到底还是孩子心性。
四处游历，身沾红尘，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不过皆为幻相虚影，这漫漫人生也不过走一步少一步罢了。

况这世间向来是欢娱易逝，苦痛长留，这一时的好玩儿又能留影多久。
心虽有所相，却仍是笑答道：“偶尔也是会有好玩的事儿。墨墨你还小，以后也定能和大哥哥一样，走很多路，见很多人。”

拖累？
她这般年纪，本该在父母怀中肆意撒娇，纵情玩乐。

如今却口出拖累二字，瞧她衣着处有破损，亦有风霜染面，复又思及自身，未曾遇到师父之前，我之想法与她并无一二。
许是感同身受，莞尔一笑与她道：“墨墨这般可爱怎会是拖累？如果墨墨愿意，大哥哥也可以带你去四处走走看看。”

见她如此乖巧，这般年纪便知晓替他人设身处地，只觉难能可贵。


又忆及，如此这般，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厉了不少风霜，小小年纪便识人情冷暖，不知是好是坏。抬首恰巧对上她期盼的双眸，似一汪碧水碎了星辰，心内便又软了两分。

摇头与她道：“无妨，大哥哥不会觉得不方便。只是四处游历，难免有食不果腹，衣难御寒之时，大哥哥只怕苦了墨墨。”

虽是与她相识甚短，但寥寥数言亦可映其本性，瞧她直了身子，似是怕已不信一般，信誓旦旦，内心更有所感。
只是听她需要拜师一语，到令自己促了双眉，没了主意。
到底是出家人的身份，收个女娃儿为徒，怎么想都有些怪异，自己四处游历以正心佛，自是不在意那些俗言，只是她之年龄尚有，若因此为人中伤，也着实太过委屈。

及此不由挠了挠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我佛，一者宝相庄严，一者灵巧真性，唯我愁眉苦脸。

师父，若是你在，该怎么？心内默念着，又投去了一眼看她，这般期待的眼神，与当初期待师父收下我的眼神并无不同，将心比心拟之，若是师父在场，只怕也是收了她吧。

心内豁然，便合十与她道了一声：“我佛慈悲，收你并无不可。只是小僧终究是个出家人....”本想说，待她你长大后，咱们便各行其道，却终究未曾说出口，以后的事情便待她长大后再分说也不迟。

女娃儿面上的笑意，似是驱散了阴霾，日后有她在自己身侧，想必这一路也不会寂寞。


颔首受了她一拜，听她一句师父，轻声应了，躬身将人扶起来，仔细掸了她膝上灰尘，这才道：“乖徒儿，以后可要跟着为师吃苦了。”

说罢，摸了摸她的头，窗外雨势恰止，万物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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