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涧

——建元六年·冬——


又是一年冬至。
小雪簌簌，从云层之间悄无声息地飘落。就像这年年月月翻篇走过，即便妄图去抓紧，也不过一番徒劳。那溪水似乎都走得缓慢了些，扫去溪边矮石上一处积雪，拢紧了大裘坐下。


桃花涧。每值夏季的时候，这里才是最好的去处。而这寒冬降临，也不过是满枝的白雪皑皑，几分萧条。
今年的冬天似乎更冷了一些。指尖相触捂紧了怀中的暖炉，缓缓呼出一口气，白烟袅袅。


如果她有选择的机会，她还是愿意待在东瀛，而非来到此处。
还记得上一次师父喝醉，曾问她，何处当做归。她应该回答的，可是....
垂眸，眼底堆叠的冰霜也冰释而开化作几分彷徨。


何处当做归？便是她也不知道，该归往何处了。

一声虎啸，震落枝头小雪，扑扑落地。微一回首，一道白影直直扑来，心底微惊，正待起身掠步避这一记，已见后者为一人影飒飒，拉入怀间扑地稍滚一周便罢。
那白虎生生吃了一记拍首笑骂，眸转而看向那道人影。剑眉星目，一表人才。


“可惊到了？”


微微阖眸，屏去方才所聚冷冽，正是要开口说一句无事，寒风徐徐却刺骨冰冷，一道冷风灌入，侧首掩了唇口便是一阵轻咳。
看来这冬时，她还是应该待在屋内，不该出来走动。
生生压下喉间翻涌而起的腥涩，左手撑于石面上捏碎了一把积雪，触手极寒。


“咳咳...没事。”

“这个给你，可以缓解，但沉疴难以根治，还需姑娘自己多加爱惜才是”

——“不用。”


他话音尚未落下，她已起身落下一句微凉。眉间紧颦，似乎方才男子的行为举动逾越雷池。而那情绪波动不过一瞬，眉间微皱也烟消云散，眼底一如从前漠然。侧眸将那身影映入眼角余光，微抿唇，皮裘下一截皓腕紧贴暖炉，微微发烫。

这病疾缠身已不是一年两年，若是稍加注意就能化去这痨病....


一手紧握，思绪翻转，一时失神指尖紧紧扣入掌心微颤。
然后，慢慢松开。眼底波澜化作一池静水，抽离目光，几声闷咳压在喉间。


“多谢好意，不必了。”


留下一句话，再看一眼那白虎轻晃了尾，唇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继而转身便离。

“姑娘，你落了东西”


回头望了去，白虎爪间勾着一只玉佩，瞳孔猛然放大，男子已抬手去拿，白虎却更快一步叼在嘴里窜远。松了怀中暖炉落在地面，融了地上积雪。抬步追上，它却更灵活一闪便又是躲开几步。
那是...那是影山留下来的东西，于她而言极为重要。她已经失去了影山，这东西却是旁人再碰不得的。


“还给我。”


本该一如既往冷淡的声音终于是带上了几分焦急，也不管那白虎是不是听得懂她说话，只是伸出手一步一步迫近。更忘了白虎有饲主，她大可不必如此。那白虎似乎存心与她玩耍，在林间几番东窜西窜，眼底渐渐生出几分不耐。

果然是主人家说的话管用，白虎停了下来，两爪搭着头，将那虎头埋进了雪堆。若它衔走的东西不是自己的玉佩，她该是觉得这白老虎很是可爱。可....抬眸掠向那站着的人，甚至笑了一声。
她偏是觉得奇怪，莫不是中原人都喜欢这般看人劳碌，在一旁看热闹？


几步走近了白虎，蹲下身，伸出一手从那虎口拿下了玉佩。掌心一阵温润。
最后看一眼这一人一虎，眸光深深，起身便往桃花涧外。


大抵是弃了暖炉，方才一番折腾，冷风不息，将她周遭浸成冰凉，未出几步便扶着那枯木猛烈地咳了起来。指尖扣紧了树缝间隙，口中腥甜终究是顺着掩以唇间指缝浸出。


“啪嗒”


目光朦胧往下，是玉佩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影山.....
她想要去捡起，却两眼昏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