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湾

【洛神。凤尾翎般攒起的孤湾，点缀连盘，一脉八达，自主泉始沿边簇生荔壶雪顶，又似绦丝洗砚。】

【昧昧乳浊色，如彼时雪糯酵香，又如那夜红浪细碾，讳莫如深。】

【这胶白如出一辙，粉饰愧汗与惶然。主泉边她听见稚子童声嬉闹，近旁温厚宠溺的一声声，隔着水面她听地真切。原他也有这一面。】

【本只是要吓那稚子带他离开，然不料他竟憨直如此携了衣服去而复返，若此泉中人不是她，他迷梦一桩桩，均是来者不拒么？】

【有心惑他，故而侧坐泉洞中，焦湿暖洋的水汽直沁心脾。长腿交叠卧于左侧，丰盈幼实，修而不腻。银白长发半副自颈后顺下，宽直泽润，水珠滚滚，堆叠石台上掩住腰臀。半副搭于胸前，发尾浸入水中。微微蜷起左腿，她回头，只看着他手中衣物，淡淡开口。】

果然是名门正派。

【伸手向他，藕白的手臂上水珠盈盈，明眸看他神色，隐隐是半分怨。】

你不还我了么？

还是你只顾行侠义，并不介乎旁人。

【建元年间曾同他数次会面，也因离昏踪迹屡至昆嵛，她知昆嵛飞龙峰座前俊彦独挑锋芒，亦记得那度销骨溺意满春宵，却始终未敢确定是否眼前人。浓夜墨黑，却是保住她自持的骄矜。而如此刻朦胧中，她思旧事，历历如新，一般的含混自欺，一般的情由所衷。她时时想他，戮杀途里她觉得累，罕有那处澄净与她暂歇，情欲不知辨，恍又是真心。】

【轻叹一声，手臂湿意沾着衣缘滑落的痒，收回手来，一旁拨弄着柔泉水，肌下泛起薄汗，捧起水湾，又看它们落下指缝，微一动作，长发簌簌声响在这洞窟中仿佛也极清晰。】

你故意的。

你早已不记得我了。

【默然片刻，她竟觉出这通片温湿中的泠泠冷意。或者他本就是如此心性，往事不曾随心，只不过金风玉露，烬遂秋霜。】

【手指摩挲一旁浸湿的衣料，瞬又开口。】

可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模样。

【再见经年，又是此咫尺之地相见无遮，心悦他一身清明，不问她所何来。她竟有这分寸时候得以暂歇往事纠缠梵诌，也着意避过他身家，她只关乎这一时间坦诚，溺与柔情合欲。】

【握住他手，覆上丰腴胸前，眸色炽烈，仰头看他，缓缓挪至他身前，双手环上他肩，厚而稳，如他这般韧实有力。一手自其肩头滑下，白皙手指撩他衣襟，密且长的白发上水珠簌簌，淋漓两身，她凑近他，呼吸交缠燥气丛生，她亦如梦。】

如果只能梦里相见，不如一梦千年。

不思不醒。

【长腿一勾倾身跌落泉中，灼热的泉水瞬间没顶，水下两相望，紧贴他身摩蹭柔软布料细密的触感，伸手拨开重重深衣抚上更热几度的胸腱，随之忆起彼时鸾凤相合，金销玉润，此刻魂梦寰织，她竟想他真个入梦痴而不醒。】

【她过去是行在深林间，四下风声唳如鬼鸣，从未止她步伐。而今停在他身前，恍然蜜栈桃源，仿佛久旱不知甘露酡。一醉不休。】

【她不知他耿直清明外表之内竟与她一辙的炽烈，唇齿厮磨，青丝白发交缠如宣墨媾溶，迫地晕氧眩目神思紧绷，反是情欲更盛，顾不及其余只待坠他一同回地狱。】

【她爱极是他腰胁的弧度，戕如刀刃，利而不工。手心握向之处正合鬼未刃身刀锋最薄险一段，进退皆铩。】

【腰下托起丰润长腿正环上他腰，背靠圆石面红微喘，未从水下窒息中缓和，被他炙热掌心挑点欲念，仿佛这满室白雾褪去，他面目清楚，眉目锋利直撞入眼中，她竟羞赧闪避，一时心中波澜，怕他窥见埋头贴近他胸前，大手过处细肌轻颤，似是早有尺度撩得八分，溢兴难声。潮湿发顶摩挲，蹭至颈侧启唇狠咬，听得他闷哼方松口，耳畔低语魅声。】

原来你……

你有多少我不知晓……

【若是曾时花月夜，她昔年意气盛，定要询他来历名姓。而今似是非是，她心中缺憾情意，乃暨于生亡跌宕，诡谲诳诈，非是要知他是否独是待她如此，即便她只寄他这刻春宵旖旎，而无殆来日。仰头吻上深紫牙痕，柔声问。】

如果你去了又回看见的不是我，你可还转身？

【明媚看他，瞬尔是觉得这名门子弟渊深难测，全不似初见时。她不善世情，一味勾斗定势思维，她判人单凭利害，若无蛛迹反是不安。况她幼时便无亲情可念，到底是难会意细腻情感，只道是他此时温厚，甚于硫磺泉水。】
嗯……

【应声答他，三分茫然，气息未定猛经一撞，本能地弓身脱开他，不意被他圈住，仿佛罩进宝奁，再不见外之明晦。明眸里迷情慌措，愈显得浓。】

如果看见的不是你，我就会娶了那女子。

【她亦不知己为何有此问，然他话出口依旧是槌心，仿佛是探求轨则，萧家大夫人厄命是否无法可避。原是情爱不过如此。物尚难久，况于人。】

【夹刺深长，既非伤不可，不若只销盛时，恩长不断。】

【恍惚失神，骤停复起全力深入迫她低吟出声，怀抱紧箍，神思局促只得灌注其中，又是见他深情色，十指交扣，耳畔酥麻撩入心底。他开口低磁带哑，偏又温溺醉人，只欲是相融入骨，密合不分。于是依他样附耳。】

无论你娶了谁，定让你心中此生都不得安宁。

————————————————————结

【山脚疏落的农庄葱翠，饱满旺盛的绿，仿佛洛水蜿蜒，不止是盈满了一湾硫磺泉，亦浇灌这一处人烟。】

【她同他分开，未急下山，时而星光倒悬，她恍惚还是面具遮身。不擅情绪。她过去是不计后果，然如今感念生之不易，甚少为难自己。故而抽身自避，不愿情爱沾身。也避开见他。】

【仿佛是她命格逆冲，心念难全，栅栏后瞥见一团小男娃，正是那日泉边蹿叫的孩子，顿了片刻还是上前，俯身自他手下抢先一步抓走了那颗黄绒绒的稚鸡。】

小娃娃，你是谁家的孩子？

【这小娃唤他师父，自有一身灵气，不似这山中孩童。蹲下身来看他，见他没有认出自己，亦未开口提及。她原是青丝铺满身，如今银白如鬼魅，喜他看过来的眼神纯真无隙。】

宁律律？

【把小鸡放到他手里，那绒绒的小黄鸡湿热的毛在她手里抖着，到了他手中却安静下来，不时啄着他手指。】

这是你家么？

你爹娘么？

【刚只同他说了几句，便见这娃娃哭了起来，竟不知如何哄他。她幼时极少哭，因无人哄，跟了师父后亦常磨难，然却是十足安心，这般放肆无顾忌的大哭，想来这孩子定是宝贝地如同明珠般。她亦心生喜爱。】

你要是再哭，这小黄鸡就要被你捏死了。

【掰开他小手把可怜的鸡放出来，捻起袖口给他擦擦泪，又是问他。】

你爹娘不要你了？

那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江南最繁华的地方玩，全天下的好吃的都在那，好不好？

【他要等师父，寸步不移的依赖模样，想是他把这娃娃照料的很好。就这么蹲在旁边看着他，慢慢把他攥在手里的衣袖抽走。】

你不跟我走，我就不陪你等了。

我也可以教你功夫。

可是你已经有师父了。

【静下片刻，复问。】

假如有一天，有人攻上昆嵛，要杀你师父呢？

【有些喜欢这娃娃，可又实在不愿碰见他，只得骗他。】

你跟着师父好好习武，我以后就常来看你。

【也或许，下回见面，她又变成了昆嵛山的仇敌。】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我们说好，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你师父。

【见他点了点圆圆的头，转身步出农家，院中只余一只娃，一团鸡。】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