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楼

【纵使霜雪将万物喧嚣掩作一时沉寂，人间从不缺繁华热切之处。宜春坊向西行转过街角，又是另一番景致。一片瓦舍勾连，高低不一，眼下时节虽一派银装素裹，外观来别无二致，内中却各有“洞天”。飞檐瓦楞中心者，乃一座三层五方把角高楼，楼内一如春日，不管楼外数九隆冬，偎红倚翠，燕舞莺歌】

【楼中阑干前，书就“丰乐楼”三字匾额，端正无比，似是要压着内中春情不可外漏】

【一顶软轿至丰乐楼前停驻，但听扇骨敲打轿厢侧沿两下，随从打扮者近前撩起轿帘，轿中端坐之人踏步而出。逢迎朔风刮面，不由微蹙眉头同时，拢紧身上黑氅】

便是此处？
“是，下方来禀，她出入丰乐楼已然半载之久，不曾中断。”

【闻者默默颔首，率先往楼内去。一入内虽有花娘近前打探，随侍一一格挡，吩咐就近堂倌领人往角落雅间。今日此行，不为听曲，所为看人，人在楼中挎篮送香膏。捧一盏热茶在手，才遣人往厅门“守株待兔”。不多时，跫音渐近。头先一人，杏眸樱唇，未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清丽】

冒昧将小娘子请来，只因确实有事详询，不妨坐下品茶？

倒是小生思虑不周。
阿福，着人为小娘子上盏青梅梨汤来。

【她既姿态不卑不亢，言辞之间处处透着真诚，面上更不似作假相与，自身为不作打草惊蛇之算，亦不好继续勉强。她虽不受礼待，也不觉难为，当即吩咐人另奉他物】

青梅乃世间常见，梨又止渴生津，想必小娘子不会连这寻常汤食也婉拒了。

【但见她依旧不肯落座，不曾着急出言相请，而是语引他处，打眼望她手中挎篮，笑道】

小娘子篮中是何物，小生似是闻到些许花香，嗯……有茉莉，又似山丹（百合），还有些许龙梢子（丁香）。

应是还有别样香味掺杂，小生有些难以辨来。说来，小生家中姊妹用不惯街铺中那外来贵重品，更喜自采鲜花作香膏。

确实有，说来兴许令小娘子取笑——

【顺势拿起身前案上她所赠香膏盒，握在手中把玩，略显踌躇道】

便是为这香膏方子，才请小娘子过厢一叙。我家中姊妹六人，高堂独得我一人在膝下，幼时多病弱，皆是六位阿姊照看。

如今长姊即将远嫁他乡，嫁妆早已备齐，她亦不求我能添上什么，反倒去了大相国寺又求来一枚平安符。

故而，小生有心亲自为长姊做一盒香膏相赠，亦聊表致意，望她看到香膏时能记得此处还有家人在等候。

【言辞之间，自然是顺手拈来地情真意切，从青梅梨汤到篮中花香阵阵，面前少女早已放下最初的防备思虑，手中那盒轻而易举拿到的香膏便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小娘子肯悉心赐教，小生在此先替阿姊谢过。

【撩袍起身，郑重扶手朝人一鞠，身子略微前倾，眸光后打，暗示一旁人不可轻举妄动。这出戏既已唱至眼下“情致”，怎好教台上一众扮相之角，白费心机配合】

阿福，去请笔墨纸砚来，着一花娘子研磨，好教小娘子写得畅快才是。

【那厢得了指令，即刻打了隔帘去照做。不多时，略施粉黛女子随他而来，不愿与生人多见，起身往临窗前踱步，俯视窗阁外一片苍茫皑皑】

【待阿福近前回禀，才回身又道谢，不再多言他顾，只将身上陈旧的平安符解下，那打绺子手法她认不得，自会有人认得。若是真能成事，不费自己一番算计，若是不能，也不可惜这平安符】

小娘子不曾嫌贫爱富，实在难得，故而这平安符也请不要推迟，本是阿姊过去为我求的，现下转赠小娘子，聊表谢意，万勿推辞才好。

【由阿福先将人请出，又招来身旁另一人，低声嘱咐“跟上她的步子，不可露了行迹”，那人自窗阁出，踏雪无痕而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