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楼

[自入京畿，万物皆不同于河北故里，此地人多说官话，字正腔圆，听起来都较别处人多几分气派。进城路上偷偷掀开过车帘子，沿途雕车竞驻、宝马争驰，具是天子脚下的太平气象]

[这些日子里阿娘时常嘱咐我诸事，譬如要有大家娘子的样子，譬如不能在同从前那样轻易出门。一切都不同于往日了]

[伏在窗下，拣了一支素银簪子挑了挑灯芯，火星闪了几闪，烧得又旺了些]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啦。”]

[连翘从外头匆匆揭帘进来，瞧她神情就知道阿爹一定是又喝了个酩酊大醉。眨眨眼，丢开手里银簪，又叫来连枝]

咱们去前头看看。

[才到了前院，就听见阿娘的声音传过来，又是抱怨。其实也难怪，自从阿姐成了宫嫔的消息传到家中，便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翻地覆]

客串向母：
“怎的又喝成这样了？你也不知道拦着点你家老爷！前几天还咳嗽呢，这又喝成这样醉，病了可如何是好？”
[见着那不中用的东西，心里火星子直往上蹿，恶声恶气说道了几句，还是让人端来热水去煮醒酒汤。一回头见着小女儿跑来前头，冲她一挥手]
“你来作甚，回屋里呆着去！”

[闻言也不做声，只是接过婢子手里盛着热水的铜盆走过去，搁在边上亲手沾湿了帕子给阿爹擦了擦脸]

阿爹又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兴许是乍然之喜，这些日子阿爹吃酒，一有醉意就说家中姐姐如何如何，好似从不记得在阿姐年幼时就因当时清贫家境被贩卖他人。后来富贵，也并未迫切寻觅，直到如今]

[我只觉这样不好，可是阿娘说有了阿姐这一层干系，日后为我在京畿说亲就要方便许多。可是，我从未见过阿姐啊]

[阿爹醉言醉语自然是不当真的，心里头也庆幸眼下是在自家屋舍，没有外人。可谁知他在外头又是如何说的？]

[年幼时家境清贫，不然也不至于卖儿鬻女来谋生计，后来意外发家才渐渐宽裕起来。阿娘说我运道好，因年纪太小才留在身边，不然如今处境只怕不及阿姐万分之一]

[小时候也想过上头被卖掉的阿哥阿姐是如何模样，听阿娘常说，原本我该是有一兄一姊，只是当时过得太苦，养不活他们，若是留在身边大抵是全家饿死的结果，只得卖掉。若不是后来朝廷施恩，又逢其时，向家境地早该一眼望见尽头]

[看着阿爹一脸醉态，一不留神人便滑坐在地，连忙上前去搀]

阿爹醉了，先用一碗醒酒汤罢。

[与阿娘两人一道将阿爹扶到椅上，小丫头端着一碗汤盅过来，让连翘捧上，舀了一汤匙递到阿爹嘴边，看他不肯张嘴只好哄道]

阿姐如今做了宫中的娘娘，万一哪日召见您，您总不好醉醺醺去觐见吧？

[阿爹爱酒，就算是从前也经常喝醉，近来得了喜讯更是如此，进了京城后几乎日日都在酒楼流连。虽说向家不是什么钟鼎名门，可也禁不住阿爹日日在外嚷嚷自家女儿在宫里做了娘娘云云。对外头的风言风语不用听都可想而知，必然是不会好听到哪儿去的。而阿爹这头还在做着他的好梦]

[为难的看了娘一眼，自己到底只是女儿，为人儿女，不言父过。便知道这样不好，也不能直接脱口直言。听了满耳胡话，只见阿娘猛地一拍桌子，上来就把倒下去的阿爹揪了起来]

客串向母：
[一直没开口，只听到老东西越说越不像话，又见女儿脸色发白，已经平息下去的火气又一阵阵往上冒。本就是农妇出身，大道理不懂，不过也知道自家几斤几两。还亲王？这话要是真捅到天上去，那咱们明月的脸面又得往哪儿放？说不定连明珠的亲事都得被他这张臭嘴给搅合了]
[上去一把就把那歪下去的男人给扶正了，迎头扑面就跟他掰扯起来]
“我就在这儿呢！你个死老东西瞎胡说什么，什么亲王将军的，那是咱们家能想的吗？上京时不是说好给二丫头说一门皇商便是好亲，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客串向母：
[从前挨苦日子的时候夫妻两人都太太平平，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不过嫁了向千里，这百事哀倒是不怕。他原就是个没大本事的，只爱耍些小聪明，胆子也不算大，日子过的艰难些却还算稳当。可一发了家就不同了，一双眼里只有铜钱，还成日吃酒，本就没什么家底，好不容易攒了些，要不是我护的紧只怕早就被他折腾完了]
[偏生这时候大闺女那儿有了消息，还是这样天大的好事。哪里能不欢喜？真是很不得给菩萨日日磕头以表心意]
[没成想这老东西又动了脑筋，把主意打到了天上去，上京路上就满心忐忑，半点都不踏实。一入京赁了房舍，旁的没想，只想给二丫头求个好亲，日后在京里，有她阿姐的名头镇着，日子总是不难过的。可偏偏打算好的事，总不能如意]
[男人力气到底是大，被推坐在地，人还有些发懵。转眼醒过神，看明珠满面慌张的过来扶，拍了拍她手，跟着站了起来]
“你阿爹喝多了，你赶紧的回房去别出来，免得他一会儿黄汤上头发起疯来伤着你。连翘连枝，还不快带二姑娘回房里去！”
[让两个丫头带走了明珠，这才一抹脸去揪那老东西的猪耳朵]
“向千里你现在发家了胆子肥了？！老娘当年跟着你吃糠咽菜，从你们向家村那破地方逃命出来，路上你摔的半死还拖着你走了几十里路，为着你这挨千刀的买了儿子女儿，这些你都忘了不成！还想着娶小老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着心里愁苦就往上涌，一下就扬着手拍了他好几下，一屁股坐在边上大哭起来]
“我不活了……不活啦！明月啊！明珠啊！娘要被你们爹逼死了……不活了！……”

客串向母：
[真是越想越伤心，从前的两个孩子卖给人家换钱，心里跟割肉似的，可又不能不舍。若是不卖全家都得死，可卖了又后悔。最后只留下一个二丫头，已经是苍天有眼。如今得了大丫头的消息，哪里再没有不好的。可偏生这死鬼尽打些不着边的主意，嫌日子太好过一般]
[这会儿正哭着呢，那头手就伸过来了。噎了口气，泪是不流了，听着他满口哄骗的好话，又觉着恼。可几十年夫妻，笑得这是个狗脾气，一会儿一个样，衣裳都褪了一半，只得顺着他倒下去]
“老东西就晓得作怪！”
[硬声硬气骂了句，帐子却放下来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