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沱湖

===建元年，夏===
【人生犹如梭织过日夜，遇见分开别离又重逢，时光密密织却成一副画儿。阿满的画可是难看，前半卷是好吃懒做，后半卷儿便是流离失所。前日在河岸边儿摆石子阵的时候，又遇见老艄公和他的傻女儿。傻姑扯着我的袖子呵呵呵的傻笑，我也如她那般呵呵呵的一样傻，两个人好的不得了。】

【而今夜巧是那中原不知名的节气，老艄公自己在月下自斟自酌，阿满便和傻姑一起进了棣州的城里玩。夜空有烟火，银花儿云端，与傻瓜手挽着手走一路吃一路，还买了两个面具互相戴上。面具是昆仑奴的模样，威武极了，一路我们相互吓唬。听说泥沱湖那儿一处在派平安符，想是讨个好彩头便与人群一堆儿挤去。可是挤着挤着，我们一时被人挤散了，好在我机灵一把把她拽了过来。】

【可见人多不讨好处，想一出是一出，嫌麻烦就想打退堂鼓，便拉着那个手逆着在人堆里往外挤。怕旁边的傻姑不高兴，连忙去一个摊子上买了糖葫芦塞给“她”，嘟着嘴道】这个好吃，吃吧，吃了我们去湖那边，传说有神仙。【哄着“她”，拉着“她”的衣角一直拖着，湖就在不远处，荷风好扑面，嘴里含着笑深沉的想着心事，也没管旁边的傻姑为何这般安静。】

【那烟花一朵一朵的开来，在夜空里比星星都亮，白昼瞬似在眼前绚烂，可是太短，还没来得及赞叹一声，它们便消失在了黑暗里。人堆里挤得很热，这会走脱出来，风凉些，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透气，转身也想帮傻姑拿下来，脸偏过三分时候，手抬过她肩膀正要触到脸。正闻那一声问而手抖，缩回张开的五指僵成一团，嘴角崩着方才的笑。此刻头顶一颗最大的烟火绽开，声音相当的震耳，背后迅若流星皆是嘶嘶而坠的点点余光。】

【缓过了会儿，把脸侧了过来，眼睛对着那个被自己拖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看，装束么约莫没见过，不知道是坏人还是好人。脑里闷着，这刻，把眉毛眼睛弯了下去，嘴一张像傻姑那样回应】呵...【还愣在半空的那只手，并没有收回，自然的伸向了他】去跳河...【傻笑着答他，眼睛环顾四围，人都挤到那边看热闹了，四下静静的，连天上的烟火也在此刻安静。】

【手里紧紧的抓着昆仑奴的面具，视线在一念接一念间发直。天幕下的火光四坠而下，传说，这个节气每逢夜幕降临，会有鬼魅凝聚成人形，蛊惑人间。瞬感手指端仿佛覆了层薄冰，直到背脊都是冰冰凉凉。】

【自以为从不会弄错傻姑，执意里回转了方才的一幕，仿佛是傻姑忽然变成了身边的人。这么是被鬼盯上了么，打量他上下，冰凉的手向他手心里一拍，好像也是冰凉的，嘴角上扯出个轻飘飘的笑】是啊，我就住在水里。【暗地里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没有听清楚他问的话，只好装模作样的朝他摇一摇头算是回答，面容被身后时明时暗的火光衬得清晰又模糊。】

【只是一个火星儿坠落到他身后，即刻闻到了一股焦味，原是衣服被烧着了，瞪着眼睛看着火烧起来。想也来不及想，拽着他的手臂跑起来，前面就是湖水这便是心底的反应。】

【迈开步子跑，影在墙壁上为风好似飘聚不定，夜到中宵时候，万籁寂静。没有闻到焦味了，方没来得及看是谁的衣料着了火，一路疾奔而去。在月色很满的千顷湖水前没有留步，无边荷叶接上天边的云彩，好似仙境一样的地方。来不及回眸看他，怕火怕到这种地步，手拽着他的衣袖握紧在手心里，纵身一跃向那水中去。】

【岸边水浅浅的直是淹没到腰身，落水动静倒是大，水面翻起水花飞溅开，手因惊吓早是已经松开。荷叶在身后纷纷压低了头，这会儿的风重，水中起了碧波。手在摸索着泡在水里的裙子，摸到一尾鱼抱进怀里来，水从手里漏了下来，若是一场不成气候的雨。平日这样会玩的起劲，如今时候只抱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在怀里，没有发呆，眼睛活络的干望着对面被自己拖下水的人或者鬼。壮起胆子向他那边喊话】你是谁，你把傻姑怎么了【哆哆嗦嗦的发问，水里看不见他有没有影子，怎么知道他不是鬼呢。在湖底的软泥里踌躇着，来回走了两步，抱着个活泼的鱼儿，样子也是很怪，向他补充道】我可是妖怪，你你你若不把傻姑变回来，我也会很凶的...

【鱼身上湿滑只好揽着抱着，转换着各种姿势去抱紧。偏偏就是这种性子，就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放手，于是脚踩过河泥一滑，手里抱着鱼，正正的把鱼嘴对到了他嘴上...这样手臂又一抖，这才给了鱼儿一条活路。】

【把满是污泥的手背到身后，抬着脸向他看了看，眼见他的影子正在那荷叶上。不信那真是影子，还去荷叶那处用手晃了晃荷叶梗，见叶动他的影子不动，瞬间放心多了，扶着自己的膝对着水面舒口气说道】原来你不是鬼啊，吓死我了...【指尖在水里洗干净，拔了一个荷叶扛在肩膀上，走到他面前挤着眼睛看个清楚】那你不是鬼，怎么跟我走了，明明我是和傻姑在一起的，难道，难道？

【一想到傻姑那可怜的姑娘，岁数算是阿满最小，但是阿满也要做个小姐姐来照顾傻姑。想来眼前的他，穿着么与众不同，人也瘦瘦的。问他傻么肯定也会回答他不傻，傻姑也从来没说自己傻，遇见是缘分，决定不如也这么照顾他。这么一想，这会手上也轻多了，扶着他的手臂向岸上走，哄着】姐姐不过是吓吓你，不要害怕【看着他的手里空了，估计刚刚跑的时候把糖葫芦弄丢了，安慰道】哦，糖葫芦对吧，一会姐姐再给你买【都湿漉漉脏兮兮的，一眼看见湖畔那边有个小院子，便领着他一同跑去敲门，不久一个老头出来开了门，一看我们这样就轰我们走...】【把他护在自己身后，蛮横的和老头争了几句，直到人家放出几条凶恶的狗，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暂且作势离开。】

【作势的转身去脸在月光下有些绿，耳畔听到狗在身后凶恶的叫。觉得自己拔腿跑了丢下身后的那个是绝对不可以的，其实是脚上早已发软，步子不稳颠在脚下的一块石上。】

【眼看他神色从刚才就紧张不安，好像要晕过去一样的懊恼，真怕他在这时候犯傻，急得嗓子冒火，哑着声音喊道】傻蛋，你快跑啊【催着他走，想着狗咬先咬了自己，可以拖延些时间，他便可以跑的远了。此时此刻，且把眼睛闭上，等咬。】

【蓦然周身变得很轻，张开眸子朝下一眼望去，怎么是腾身飞了起来，难以置信的愣在那儿，嘴张开又合上，合上的时候把牙关给咬疼了...】哎哟

【手闲着那儿无所事事，打了个主意捏一下他脸皮，咬紧的牙关松开来，讪讪的问的真切】傻蛋你在做梦嘛？【别过头不经意有所发现，伸长脖子望清楚那正门往后的院子里的布置。也不问他累不累，高兴的指着后院的墙说】往那儿飞...【果真是富贵人家，不仅在泥坨湖有个小宅，那后院晾着的衣裳在月色下色彩明媚。布料是上好的绸缎，那才能折出月光，而为其上色的染坊也是一等一的。中原商人最喜欢将这些布料拿到吐蕃卖给贵族，眼见那些，便是开心，偷么就要偷最好的换在身上。】

【翻过墙去，极是开心，从来在吐蕃王宫里就被纵容惯了，心下到底没想过别人对自己多宽容。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方才自己不动水自然还积在身上，没想到他是否立在身旁，水呢有没有甩在他身上。】

【庭院里种着好几棵紫薇树，花盏簇簇拥在密密的枝叶间，跳起身来，拽下一串紫薇花。接连跳起来好些下，手上灵活的盘起枝条编成了一个花冠，镇重其事的转过身来，踮起身来为他戴在头上】咦，傻蛋，你看你多漂亮...【平时这么哄傻姑，傻姑开心极了，现下便是举手之劳，映衬着周遭的时与景，都极是恰当。赞美的语言和温暖的笑容，皆是因他方带自己翻墙而酝酿出的最关怀的表现。】

【蹑手蹑脚的从树那边钻出头，摸着旁边的墙壁靠过去，手上随便扯了两套衣裳，飞快的原路跑了回来。把一件大绿的硬塞给他，自己则是选了那件大红的，拖着他往墙边那儿一站，脸厚的往天上仰一仰】飞，飞出去...

【出去了一样的，手又拽到他袖子上，一前一后拖着走，脸不时向后看他，打量着自己的手艺和他的这副模样，蛮...蛮相配的。眨眼的时候，风把花冠上的几小朵紫色的花苞吹散半盏，花瓣飘了下来，伸手捉住一瓣又一瓣，手心送到嘴边吹出去】傻蛋，你看你没事四处走个什么，好歹还遇见我，不然你看你怎么办。

【泥坨湖周遭到底是来往的文人骚客多，临着湖建了几个亭间儿。谨慎的构造别致的用途，方便夏时候卷帘望荷洲，冬时候又能闭上窗扇听雪声。瞅着那边都暗着，推断应没有人，黑暗里指着一间亭子说】乖，你先进去把衣裳换了【手上推搡着他往台阶上去，发现石案上好似有油灯，点了个豆大的火苗起来。窗扇都给合上门那处的帘子给放下，恐吓着他】不换衣服身上会长虫的【自己则跑到隔壁的亭间里去，把衣裳换好，也不知道他换好没有，拿脚踹了踹他那间的帘子，喊着】好了没有啊【身上的大红衣裳过宽大，夜过二更，湖风渐起，散着头发衣裳飘起来。这影子就在帘子上映着，随着那豆大的灯火歪歪斜斜。】

【风压荷浪，绿涛拂水，有波声撞，跌跌荡荡。夜里累了大抵生了倦意，张着嘴手捂住眼睛打着哈欠，皱过几回眉头想把困意全数扫开。这个时候正迷瞪，他跑了出来，衣裳没有换就为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神色十足的耐心，还是认真的将他话打断，气呼呼的说道】好了，洛儿你别闹了【走几步到他身侧，双手推着他背后，呼了口气用劲使力，连着他脚下的影子一并的往亭子里面推去】不换好衣服，你永远都叫傻蛋。【只能恐吓他一下，傻姑么也曾争辩说她自己叫小红不叫傻姑，可是嘛，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他们的关心。】

【夏夜夜深常见萤火虫，流萤在亭这处停停聚聚，刚是困了竟没看见，这有来了精神。九牛二虎之力费下，又把傻蛋塞进了亭子里。觉得关心人真的好费劲，生怕他又不肯换】你不换，我就去跳湖了...啊，啊【字音拖得一个比一个长，在旁边用袖子撩着萤火虫，好几只钻进了袖里，又钻出来，指尖上停留了一只，开心极了。那微光时暗时明，眼底里的笑带着这点点星火，天际无限里的一处，从是宽阔在心间。】

【嘟着嘴对着指端的萤火努着唇瓣，双眼瞪圆视线直勾勾的对准那点星火，眼珠子在眼眶里对在了一起，嘴角陪着抹开了笑。手撑着旁边的柱子上，样子惬意又傻气，从来都没这般高兴。这么好景，在吐蕃不曾拥有，把自己做公主时候所能得到的，都渐渐忘在九霄云外去。】

【他说着话，指尖儿的那点萤火便飞走了，也不贪心，开心的笑着把脸转过来。深深的夜流淌的月色下，脸上的笑像是白日里盛开的向日葵，灿烂的不参杂一丝一毫的忧或者虑。】傻蛋，快来，快来，好多萤火虫呀，我们来抓它们啊

【他样子拘谨着非要人来抓才肯一起玩似的，大大方方靠他近些，才看清楚这绿油油的衣裳披在他身上像什么来着...忍着忍着，不想笑。眼前的人大绿，而自己则是大红，凑近站在一起，瞬这夏的泥坨湖的景色喜气许多。端正着姿势跳了跳，还是跳不高，便急着拽着他手臂摇两下】傻蛋把头低下些【手够到他的头顶上，将他的发也披散下来。】这样舒服些呀，傻蛋你真傻，不懂得照顾自己【手垂下来的时候，滑过他的衣裳，里面的衣服都浸湿了外面的那件。拧着一双眉毛，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脸】你是怎么又打湿了呢【犯愁得很，跺着脚，最后摇一摇头，把自己外面这件红的脱了，好在刚刚跑来跑去里面的衣服都已经干的差不多。还在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把湿了的都脱了，换干的，再打湿了，就罚你站着哭。

【夜深的时候，大红大绿披头散发的两个人，一座亭子下僵持着。萤火虫么肆意的在周遭飞舞，风吹一阵极大它们蓦然散开去，风暂时停一会儿它们又聚集回来，一头长发被吹得乱糟糟的，死死的盯着他的脸，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不行

【转眼的功夫矮身蹲到地上去，脸埋在膝上开始发出哭声】嘤嘤嘤...【觉得调儿有些走音，停顿了会儿，找到一个对的调，再放开嗓子把这哭用心些】嘤..【喉咙有点发痒，哽着喘着，好像是一个很长时间的抽泣，总算痒过了又继续】嘤嘤..

【脸是没有抬起来，手有预谋的摸到他的衣衫一角后，便是顺手拽了拽又推了推，意思是你听话去换衣裳去。累是极累了，精疲力尽的将眼睛闭会儿，这么闭着，哭不出几个调调来便是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