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

【他冷着脸色一直走了快大半条街，不管阿九说什么他都像没听见一般，甚至走得越来越快。他确实听不见，十年前那件事的知情者在后来死得七七八八，他也早已经封剑多年，何以这等往事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提起，而且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食肆里头。】

【他试着回忆刚刚那个声音，然而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此时他才骤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在人来人往的街口蓦地停了步。耳际缓缓涌入嘈杂声，然后他听见阿九在叫他，他垂眸看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神色难辨地敛下目光。】

【一切未免太巧，前脚刚背上盗天书的嫌疑，后脚就有人翻出他十年前的事，如果有人存心要散布这个消息，他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他本不惧人言。那么，自己刚刚在紧张什么。】

【他侧首，帷帽垂下一层软烟罗，挡在中间，将阿九那双引人注目的眼睛暂时遮住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少女模糊的半边轮廓，他突然笑道】

阿九，你得少吃点了。

【这调侃意有所指，他说完却又开始慢慢地往前走，往点心云集的西市走。】

没走反，既然出来了，干脆让你玩腻了再回也不迟。

【他们一路走得飞快，路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是赶着生孩子去呢？”“好俏的公子哥，怎生个急性子。”“莫不是讨着媳妇，记着洞房花烛？”一路的嚼舌头，听得她面红耳赤，忍不住踢了踢沈天鹤】

【方巧又说了句“阿九，你得少吃点了。”她真是恼了，挣扎着要下来】

哼，不要你背了！

【耳边铃铛叮叮作响，她涨红了脸，“没走反，既然出来了，干脆让你玩腻了再回也不迟。”她才不要和沈大哥一起逛，她现在就想回去了，还是她哥哥好，一想到这，她便嘟着嘴说道】

我现在就要回去！又不是我恼了你……你倒是耍着脾气

【原先还当沈天鹤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不然也不会放任名声坏成那般，可眼下看来，他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直没有人关心他在不在乎，想到这，她又心软了】

我请你吃糖葫芦吧，吃了甜食心情就好了

【一句话成功把人给得罪了，少女一挣扎，他连忙稳住重心，双手用力紧了几分以防背上的人摔下来，但他们一个挣得厉害，一个偏不放手，落入别人眼中便解读出不一样的意味。他懂得路人那种眼光，脸上的笑意因此不减反增，难怪阿九突然间就没了动静。】

阿九教训的是，沈大哥这就带你去吃，想吃什么全吃个遍，别生气了。

【这罪认得十分的从善如流，那笑却分明不是认错的笑。他背着阿九以与人流相同的速度缓步走着，小阳春的日光一泻千里，他们周身俱是暖意，一时之间，江湖好像离得很遥远。“我请你吃糖葫芦吧，吃了甜食心情就好了。”】

不用了，我的那份让给你。

【不用了，他的心情已经好了。】

刚刚你说要回去，回哪去

【十年前的事，是他心甘情愿承担起骂名，他也以为自己能够担得住骂名。可就在刚才，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并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可以忽视，至少，他不希望阿九知道那件事。】

【“阿九教训的是，沈大哥这就带你去吃，想吃什么全吃个遍，别生气了。”她安静了下来，趴在人肩头，又小声地嘀咕】

真的很重吗？那我不要吃了……我们回客栈吧

【想必没有哪个女孩会不在意这些的吧？她自然不能免俗，想到她家厨娘刘姐那大块头，笑得很甜没错，可总是油光满面，好多漂亮衣服都不能穿呢，要是她也变那样，别说漂亮衣服了，光是门都出不去，走两步就要喘大气，太可怕了】

【路边人群熙熙攘攘，她自幼记忆颇佳，这一路逛下来还真见着了几个熟面孔，大多是慕家的门客，她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躲着】

当然是回客栈啊，你想我回哪去？

【她又忍不住催促沈天鹤快些走，她身上穿着还是旧物，随了她的习惯不假，可也容易让人认出来，好在她一直在后三院活动，普通门客见不着她，一时半会也不大要紧】

【这么闹了一出，她也不觉得头晕了，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真的很重吗？那我不要吃了……我们回客栈吧”

…逗你的。

【不过一个半大的小孩，趴在他背上能有多重。他方才走得那么急，阿九不吵不闹不问他原因，却为他的一句玩笑话恼得不轻，他不禁有一丝费解。可不管刚刚阿九是出于什么理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都十分感激。】

话说回来，如果将你喂得白白胖胖的送回去，你爹那边说不定会放我一马。

【他们走的这条街贯穿浔阳城的南门和北门，是此地最为畅阔的街道，也意味着他们极有可能暴露行踪。尽管如此，尽管阿九开始不断催促，他仍旧恍若未闻地踱着步子，平时一刻钟能走完的路，这次足足走了有三刻钟。】

【倒不是忘了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他只不过想暂时这样不遮不掩地走一走罢了。“当然是回客栈啊，你想我回哪去？”】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结==

【药铺碰壁，似无需女子为大夫，果然大些地方的城镇之人都张扬跋扈些。】

【明明指出药方之错，反而恼羞成怒，好在自己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凭地一顿说法说完转身就走，倒是洒脱。】

【不过这里好吃的多，大街热闹非凡，路过饼摊子买了酥饼和炊饼，各咬一口，一手一个】

嗯～好吃。

【不过天气还是有点冷，热乎的要赶紧吃掉。】

【源氏的小纸片人儿又定期造访，六月天里躲过了白日的烈日喧嚣踏夜色而来，见不到他人，但是这般保持联络的信件还是常有】

【可见他上次说要为自己备一份礼物的话是真，这番又特意提到他正在为自己准备，不由升起了些期待，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如此上心】

【扬州风光秀丽，是个游玩的好去处，又有了他的承诺，更添玩乐的心思，浔阳城颇繁华，更适合四处买些小物件】

【远远瞧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走近了才瞧清是上次在望梅园遇上的姑娘】

尹姑娘？

唔，嗯。

【塞了满口，也不怕有人认识，反正吃到好吃的就好。】

【只是突然一个声音让自己差点噎住，捶了捶胸口转身】

你是……

【想了想，把糕点收起拍拍身上碎屑，不好意思笑道】


哈哈，久见，你好你好。

【见她一手一个饼被自己一声唤惊得险些噎住，也略微不好意思，不过她像是不太记得自己了】

我叫叶临岚，尹姑娘还记得么？

【未曾料到她也四处兜转，跟自己似的，也不知她是为了什么】

真巧，敢问姑娘是否是荆湖人士？

算是吧。

【想了想，又笑】

我除了平日医理需要温习，便是记了药方和病人，记性算不得好，叶姑娘莫怪。

【说罢又把那些点心取出递过去】

还热乎，叶姑娘尝尝，可好吃了。

「没料到她竟还是医者，不过想来在问诊时，她必然不是这副娇憨模样」

「伸手接过尚还有些温度的点心，捏开装食物的油纸一角，朝里看了一眼，并不是荆湖本地的特色点心，倒像是京畿的枣花酥和软饼」

谢谢尹姑娘，我待会儿再吃

「一手握着一包点心，另一手仍是把扇子，不过却已不是上次那把桃花扇面的装饰物，而是师父所赠的傍身的武器」

你来这做什么，游玩吗？

【把手里的都吃完，看她大冷天还带着扇子，不免好奇】

你的扇子真多。

「原本最初取扇为武器多半只是从师父，但后来瞧着扇子平日里是个好看的东西，渐渐也将携扇发展成了习惯」

是挺多的

「不过不能离身不能替换的却只有师父所赠的这一把，若是源氏再赠与自己一把扇子，想也会是一样的待遇，不过他那份礼可未必会是扇子了」

尹姑娘可要在扬州留几日？若是如此，我们可以一同去寻个住处

可以可以，我一个人住着也挺无趣，多个人作伴也好。

【听她这么说，觉得可行。自然也是亲近一些。虽不过是几面之缘，但看她也不像坏人，故而答应】

你是已觅得好地方了？

【想来生活不易，自家的盘缠虽不多却可多待几日，等寻着了药铺坐诊，也不缺银钱来花。】

【这扬州四处都是客栈居所，不过是见着与她有些缘分随口一说，其实还未去寻地方】

我们一块去找就好了

【话音未落视线便落在了一家左手方向的客栈灯笼上，给她一指】

就那儿吧

-----结====

=====开=====
【数年磨砺只为复仇，到如今已是按捺不住心底恨怨，着人查了关于姓叶的踪迹，偏偏此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遍寻不得，遂退而求其次叫人查了当年与他有关之人的消息，前后逼问数人皆是无果，为防消息走漏干脆杀人毁迹。】

【既然我找不到姓叶的，那就先杀几个小喽啰祭慰燥乱心绪，可事实证明，血债血偿，旁人的命终究还是不值钱的。】

【有了前车之鉴，再行事便不再强逼，行在街上，拢了拢身上裘衣，虽是冬深寒气逼人，太阳依旧挂在云头散发着白亮的光，照在街头巷尾倒也几分暖。】

【按着手下给的消息，那女子便常在此附近出没，倒也不着急，寻了个酒坊坐下，一壶热酒三两点心，目光时不时穿越人群里，不管是犄角旮旯里的偷鸡摸狗亦或青天白日里的行侠仗义，都逃不开双眼。】

【晨起懒梳妆，拢了拢衣裳，推开窗户看着外头车水马龙。】

【如此闲坐自然不会有生意上门，不过以自己的本事，若置办一出小店卖个济世的名头，或也有人光顾。】

【想来江湖事纷纷，接了这门差事自然善始善终，便也不必多说。】

（是时候了。）

【将晌午，终于将自己梳理干净，换了身粉衣长裙，披了狐裘披风，款款出屋，也不多带什么，回头，还想进屋看一会医书，就不必带着银两了。】

【自住处出发，往酒坊而来，却想起药堂似乎新进了一批上好药材，不由勾唇浅笑。这一趟，可有人等着呢。】

【酒坊非是自家开的，只是其中情报汇聚，多可探听，自然，有些想捞着油水的耗子也会混入其中，引得堂上猫扑。错综复杂，亦沾亦浅，不必深究。】

【人来人往，情仇爱恨，这或许就是江湖，以生为注，奉杀成筹，多少人在名利深处迷失自己，却又为自己带来了多少隐恨伏杀，以前的自己不懂，现在的白亦非，执掌生杀！】

【杯中酒未动分毫，目光依旧淡漠却又专注地望着人海深处，似乎是坚定不移地相信这那个人会出现在这里一样，时光一分一秒过去，心下更无躁动。】

【那女子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像是很平常的事情，仿佛早早预算般毫不惊诧，唇角一弯起身向她走去，来时自有易容，故而此刻倒是丝毫不肯拐弯抹角。】

尹姑娘？
【虽是问语，却是无比肯定，女子眉眼精细，目色清明，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面相。】

听说尹姑娘手中掌握千机，某想向姑娘打听些事情。

【顾盼间一见陌生面庞却不心奇，而此人何故知晓自己的身份，倒也不过是特地差人好打听。】

既是上门生意，便坐下谈罢。

【也不避讳，自当是懂得道上规矩，便不多言。来者是谁，又是带着怎样的面具，并不在意。】

就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此女颇是上道，便也不用多做口舌，干脆利落，免去双方不少麻烦和时间。】

【颔首浅笑，敛衣落座，懒懒抬手倒了杯热茶于指尖把弄，闻其言，抬目看了她一眼。】

墨。

【简单一字，不等她再说什么，拢了外衣抚平袖角褶皱，声线平稳。】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只要姑娘给我想要的，墨某也能给姑娘想要的。

【如今鬼门于江湖之中势力逐渐稳定，虽不敢断言翻云覆雨，手掌乾坤，但这世间人所求，无一不可满足。】

数年前，江湖上有一位赏金猎人，名为叶子洛，如今墨某有些往事想寻他一寻，不知姑娘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