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耳山

甫自昆嵛策马而出，天幕清和，锦云四散，一路疾驰至马耳山。距此行所去之处不远，山路狭隘崎岖，便慢了步律，清闲细赏。

过弯时见数人手持柴刀，粗布褛衣，想是山中村户无疑，不待反应，对面那人已长剑出鞘，转瞬割喉夺命。心下惊怒，足尖借马背一点，催剑而出，右腕挽花而成。

“住手！”

“你才山贼”

冷眼横觑，鬓发乱拂，听他口音怪异，应自外域远来，心中疑窦更甚，权当寇贼处置。深知长刀克剑，不可恋缠，身形翻转后撤，剑芒寒气袭人，银光几霎迸舞，如箭穿刺，一剑果断直击。

“放他们走”

见四下柴夫皆作鸟兽散，不曾再生伤亡，方松口气。适才一招意在试探，观其身法，应为个中老手，倭国之人不受我朝教化，无礼，情有可原，却不可做滥杀无辜的借口。

右臂猛遭压制，掌心微震，剑势便慢片刻，轻嘶一声，仰面折腰，急急旋步去躲他紧随其后的掌风。吟声绕耳，足下已然生风，斜身虚近一步，金铁相鸣，剑会锋转，招招阻其刀势而去。

折身下压，锋刃于眉睫处爆出星光点点，一交而错，耳畔一缕青丝断散。不明其言下之意，眉峰聚拧，不多揣测，剑锋横扫百草枯折，所过之处蛇虫皆避。知他不好对付，腕处为暗力所震，一片酥麻，踉跄退开两步，不顾刀风猎猎呼卷，一掌拍其虎口，反腿踢人握刀之手。

“有名字了不起啊？”

“你晓得昆嵛？”

低咦一声，剑势顿收，堪堪插入足前三寸。此刻瞧他汉话说的颇为利索，想来已在此逗留不久，半个计划通。那刀来的凛冽，本就置我于弱势，索性顺他话说下去，权当找个台阶下。

“没见他们手里握着柴刀么？在我们这里，那是山野农户人家用来劈柴的——并非手里拿刀的都是山贼，你太警惕。”

“……咳，是吗”

放走一伙山贼，自觉面上无光，偏又羞于启齿认错，只得尴尬遮唇，囫囵掩饰而过。听他言语间颇带些对昆嵛的夸赞，不免得意几分，一扫先前阴鸷，晏晏而笑。

“我是江月令。”

循着他发音重复几次仍觉费力，无奈。

“你叫什么？我听不懂。”

晚来燕雀归巢，啼声可亲，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要紧事没办，耽搁不少时间。

“临近入冬，师妹们爱美，前些年的衣袄不愿再穿，我下山去买些新的。”

这理由听来可爱，只因山上待久了也闷，何况姑娘天性如此，便拿师妹做挡箭牌，刻意省去自己也不愿着旧衣一事。

“你呢，怎么大老远跑来这里？”

顺手牵了马来，费好大力将剑拔出来，也不知先前怎么插进去的。默默腹诽一句，负剑于腰侧，欣然应允。

“不碍事，路上也好相互照应。”

秋日里到底转凉，瞧他身上仅着件单衣，面色亦略显苍白，不由顿足。

“你没事吧？”

我不通医理，却也知此人恐是久病缠身，不容乐观，一时间想不到法子，锦囊中虽随身携带些药，万一不对症，于双方皆为折损，又无法贸然为初识路人上紫云峰求药，眼下着实难办。

踌躇数息，闻他此言亦是一愣，旋即拊掌而笑，直笑得立不起腰。

“你傻呀，我不过江湖过客，身无一物，图什么？再者，若你真是坏人，师叔定不会轻饶的。”

无人不爱顺心之言，听他这样说来，更是格格脆笑，喜不自禁。

“那是自然，我师叔……喂！”

一回头发现人扑通倒地，心中一惊，该不会遇着碰瓷的了吧？伸指探其鼻息，微不可察，显已病入膏肓，不似诈伪。犹豫片刻将其扶上马背，翻身踢蹬，双腿一夹马腹，急向城中而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