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沟温泉

——承平三年 秋——

【那日于天镜泉再见她，虽与彼时匆匆一瞥隔了数月，然那袭粉衣自霭霭雾岚中落入眸底的一瞬，柳眉杏眸里掩不住的活泼姿彩好似又将思绪牵回，只一眼便将她认出，只因时日变迁，她分毫未变。】

【从此总不自觉于晨时练剑后皆要去圣泉峰走一遭，夏日闷热以祛暑意是为托辞，只有自己才知暗自怀揣的心思不过想多见她几面。久而久之纵然再无先前那般机缘巧合得以邂逅，却也渐渐养成每日置于水中凝神静心的习惯。】

【紫云峰有师弟听闻此事特来相望，原是教他调笑了一番我素来无趣竟也有为了姑娘刻意而为的时候，一记眼风将他玩笑心思吓得逼退，而后却得其正经告知棣州有一温泉甚好而人迹罕至，荒废了着实可惜。】

【是日练完早课，左右寻不见宁律那小跟屁虫正有些想念，几番询问知是下山去了，便起了心思亦独身前往山下市集为他买些吃食。】

【信步闲游兜兜转转不觉行至彼时师弟所言之处，见那白雾氤氲下乳色浊浊确是好汤，思及他曾夸赞的一番妙处便忍不住褪衣入池。】

【山野寂然开阔，四周密植林木将这一处隔绝得隐秘幽深，屏息凝神间一时恍若入定，暖意流窜四肢百骸游走周身只觉舒畅，失察所致五感疏漏竟犯了习武之人所忌。】

【便闻耳旁“噗通”一声乍响闷入泉底，待到警觉回身时才辨听出几尺开外高树上草叶婆娑尤甚。抬眸掠去一眼，蓝衫隐于树丛间原看不分明，然那毫不避讳的目色蕴了笑意徐徐睇来，分明又将其暴露无遗。】

【见是一姑娘，脑中瞬间记起那爱窥人沐浴的丫头，戒备便松了几分。余光瞥见衣衫零落于岸边，如此贸然起身定是不妥，便未动分毫身形，仍立于原处隐了大半身子入水，抬颚启唇漫出清润一句】

姑娘可知非礼勿视？

【娇声朗朗，隔了不近的距离珠玉落盘般清晰入耳。待其折枝把玩于掌，适才看清枝叶掩映后她的发式与衣裙。那日日所见的湖蓝色，倒与飞龙峰常服有七分相似，加之体态轻盈落于软枝泰然自若，心下便揣测起她莫不是昆嵛弟子。】

【好似近来遇见的昆嵛女弟子心性皆如出一辙地相像，喜玩，好吃，更爱窥人衣衫尽褪的赤膊模样，如是想来觉得师叔伯们择徒时对男弟子甚是苛求，原是尽数迁就于女子了，唇畔笑意不觉渐深，启口慢道】

嗯，怪我。

【既将其看作同门，戒心便减了几分。笃定她至多逞一时口舌之快，好歹为女子定是决计不敢逾距，一双清目便熠熠将她望着，足下抵地直膝显势，缓然就要自水里站起。】

【水声哗然，浊流蜿蜒顺着渐起的身姿滑过裸肤跌入温池，眼中深蕴玩味神色不愿放过她每一分表情，却意料之外未收得哪怕一丝羞赧颜色。亦是不愿服输一般，刻意将身形曝于白日更甚，却在腰线露出寸许时戛然，见其反倒飞身而近瞧得愈发肆无忌惮，不禁暗想这嫁作人妇的女子果真大有不同。】

【女子灵眸中晃过狡黠光韵，率然笑意毫不避讳男女大防逡巡遍周身，目色眄见其身处之地后恍觉小瞧了她，一时不察倒让她机敏占了先机，而自己已然置入被动之境。】

【无奈将玩心作罢，端看其既是嫁出昆嵛的飞龙弟子，辈分定在自己之上，此番出手相夺恐占不了上风，思忖片刻，忽而记起先前被她掷入池中的物事，便循着记忆中落水之处觅去，屏息下水摸索俄而适才寻见是一方玉坠。】

【出水抹去面上水渍，抬手将指间白玉现予她看，现下唯有一赌，于她而言是同我玩笑重要还是收回玉坠重要。】

不如同我做个交易，你将衣服递于我，我将你的玉坠子还给你。

【见她未作犹豫便应允下来，面上笑意中晃过一丝慌乱，恰闻远处有枯叶折脆声窸窣而近，料想这深山幽林里忽而又显出另一人，大抵便是同她有关。】

【既已换得机遇，不愿多说伸手就将玉坠递去，好在她已散了玩心，匆匆接过便旋身欲离。】

【一时又徒留自身于这幽谧之境，经此一惊却是再无惬意，亦在女子身形隐入葱茏树影后出池罩衣，权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心里倒记得了她音容笑貌，只待回山去向飞龙峰前辈探出她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