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酒肆

——承平三年 秋——

【是日晨课毕，正欲回赤松院恰见宁律那团小蓝衫迈着短腿随飞龙峰的师弟们一并朝后山而去。几日不见他来寻，心下未免失落，亦好奇他近日都做些甚，便远远跟着一探究竟。】

【至一视野开阔处，见那肉包拿着小木剑跟师弟们一并习练起了招式，咿咿呀呀有模有样地背着剑诀，不觉好笑又惊诧小小孩童竟也勤奋如此，来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时日过得飞快，宁律身量已高了许多，彼时赠他的木剑已舞得趁手，然他毕竟年岁尚小，气息稍有不足，未待一套基础剑法勉强使出雏形归于终了，小人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于是弯唇行至他跟前矮身蹲下，抬手拭去肉包额角细汗，笑道】

师兄还奇怪，律律为何几日都不来找我要好吃的，原是一门心思在练剑。

可累了？要不要下山去买薄荷凉糕？

【怀中埋入一团软糯，低头便见他后脑勺上打着旋儿的发心，听闻肉包闷闷的声音自怀中响起，仿佛记得自初见他时就是这般爱撒娇的模样，起初念其年岁尚幼从未舍得冷下面来，时日一长便习惯事事遂他的意，昆嵛一众幼童中自也是宠溺他最甚。】

【而今相处了半载有余，亲眼所见小人儿日日皆有变化，无论是身量亦或是心性。得知他现下说出口的话已头头是道一派严肃，一时倒教人有些哭笑不得。】

哦？谢师叔真这般说？

【胜过师尊谈何容易，左右不过是哄骗孩童的玩笑话，一想到此言是为让肉包收下玩心拾起木剑习练那甚为无趣的招式所编，才渐觉出谢师叔真真是煞费苦心。】

【一听见“薄荷凉糕”几个字，小人儿的双眼倏然发亮，便依着他的叫嚷揉了揉肉包发顶将其抱于怀中，而后同身边的师弟们交代了去向，遂与小人一并往下山之路行去。】

【驾轻就熟地沿山阶而下，那团矮矮的蓝衫也早已将下山的路熟记于心，稍不曾留意便见他撒了腿就跌跌撞撞地跑出甚远，忙是快了步子赶上，唯有将他笼于视线中才放心。】

【原本见他兴致勃勃扳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数着待会要买些什么吃食，蓦地忽又闻不见那童言稚语再溢出话音，漆眸倏张匆匆望去，见他安好如初才暗自舒了口气，而后行至小身影停驻之处一探究竟。】

【还未走近，许是步声教他听去，但见小肉包回过头来一脸凝重地做了个噤声动作，心下好奇，学了他的样子同样将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记以作回应，一时显出几分幼稚却不自知，而后将目光越过他矮小的身量看了个清晰。】

【小小一个孩童，手心里托着更小的一只稚鸟柔声安抚着，神色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渐也透出他自幼生成的纯善秉性，于这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辟出一方不被凡俗干扰的安然静谧，此情此景，弥足珍贵。】

【闻见高处鸟鸣凄厉，抬眸一瞥猜到几分缘由，却有心试探这小人儿遵循本心意欲作何，便问】

律律打算拿这小鸟作何？

【甜糯童声柔柔溢出那肉嘟嘟的小嘴，分明他自己也是这般小的年纪，尚且同那雏鸟一样要受人庇护，他却煞有其事地轻声安慰着较自己而言更弱的一方。这一刻才恍惚有种错觉，律律确然长大了许多，而宁师叔与谢师叔他们，也确然将这这人儿教得很好。】

【目色中不觉更添几分温柔，把这小心翼翼托举着雏鸟的孩童笼在眼底。见他一脸为难地将心中所想犹豫着诉出，便伸指揉去他微蹙的眉心，言语郑重惟愿他心安，允诺道】

律律不怕，师兄送小鸟回家。

【说罢从他手中接过那团温热，顿了顿，复将五指松开几分，换作更为轻柔的动作。】

【瞅准方位轻身而起，凌云飞渡用在此处不过稍显端倪，几息之间已至树顶，见那双鸟儿受惊啁啾更甚，竟也难得地刻意为其敛去气息，放缓动作直到将受伤的小家伙置于鸟巢才闻鸣唤声褪去急促之音。】

【而后自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团圆之象，望见鸟雀皆能共享天伦不免想到自己唯有追溯往事以抵消思念，心下唏嘘不忍再看。】

【提气借力于枝踏足掠下，待到立定，掩去眸中几分悲色展颜再笑】

好了，律律可放心了？

【复伸手等肉包牵上，偏眸望向曲折山道轻呓出一句】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