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山

——二年 秋——

[玄机阁覆灭的风波已经过去近两年，如今也已成为江湖人口中的传说，云烟也不需常换面容，可习惯使然，总会以常用的几张面孔出没于江湖各地，来负责搜集消息，或做些生意。]

[因感念周容暄当初的关切，这么多年倒是常有联络，虽不曾刻意，可周大公子去了哪儿，呆了几日，云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故而不时去叨扰几日，倒是愉快。]

[得了几日空闲，恰巧知晓这回周大公子没跑远，似乎就在等云烟上门一般。既然知音有此心，云烟自然不会教其失望，径直寻人而来。]

[远远的便见其坐在亭中，茶烟袅袅，衬得人仿似谪仙。只是山上风凉，却不见人多穿一件，常在侧服侍的福禄也不见人，许是取衣裳去了。索性将身上披风解下，为其搭在肩头，又取沸了的茶壶，斟满一碗塞进其手中暖着，这才在上风口坐下]

你这身子骨，怎还这么不注意，若是着了风寒，我可要扛你回去了。

[瞧这架势，明显是知道云烟会来，才在此温茶等候]

你若有事，遣人知会一声就是，还非要我巴巴的送上门来才肯说？

[倒不是真的怪容暄如何，只是其身子不比云烟，心疼其奔波劳累罢了。]

[不知是着实冻着了，还是思绪尚未回神，容暄一时也未答复。云烟也未多想，容暄一向是雅静的性子，便是坐上一天不说话都是寻常，况这才片刻时候，予他些时间来思考也无妨。]

[有道三秋桂子，四山晴翠。云烟虽是替人挡了风，自然也拦住了伴风而来的桂香。转身欣赏了会儿身后秋景，照寻常一般开口为容暄讲起景来]

山间到底是与山下不同，此时才真算是秋景。山巅红黄相间，绿叶点缀其间，至山脚尽数成了连绵的翠绿，倒像极了渲染出来的渐变色——自然果真是最好的画家。

[回身饮一口暖茶，续道]

再伴着这清甜的桂香，韵味绵长的茶，可谓色香味俱全了。哦，

[笑嘻嘻的将臂置在桌上，一边撑着头，尚不忘打趣]

还有一位谪仙般的人坐在对面——

古往今来的修士，怕是要妒杀我了。

[话落，又觉似乎哪里有异，仔细端起茶碗嗅了嗅，又狐疑望去]

你这茶里，是不是又调了什么独特的东西？

你不能将山搬回去，我可以将景搬回去啊！

[说来也奇怪，在他人面前细致稳妥的云烟，在周容暄面前似乎是解放了天性，总要比寻常更活泼些。]

[回身重新为容暄挡住袭来凉风，听得他忽然开口的玩笑，回复思索都不需便出了口]

别说是加了迷魂草，就是加了封喉的毒药，只要是你煮的，我都敢饮。

[回了玩笑，又觉着容暄突然提起这话有些奇怪。同容暄说话虽无禁忌，可毫无铺垫的蹦出这句，实在是突兀得没有道理。那便该寻个道理出来。]

[一时间收了嬉笑，将这前因后果串起来，再加上这一句似警示似提点的话，云烟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看来，周容暄已经知道了什么。]

[容暄用周容暄的方式提醒了云烟，也在告诉云烟，周容暄不会做对云烟不利的事情，哪怕是周家的要求。这样的情谊，云烟懂。正因为懂，才更感念这份心意的难得。]

容暄，我来给你说个故事吧。

[茶碗在掌心转了几个圈，云烟终于开口，语气轻巧，似乎与方才并无二致。]

[以往，若是云烟有新奇故事见闻讲给容暄听，从来得的都是赞成与倾听，别说反对，就是这一句反问都不曾有过。只这一句，云烟便品出了缘由。]

[容暄目盲，心却比任何人都清明。似乎生怕这一句反问分量不足以表明周容暄个人的态度，复添了笑，将这要紧之处再强调一次。]

故事与秋景如何相比？

[容暄面上笑意温润浅淡，却有着别样的固执和倔强，那是为一份细水长流的情义宁愿反抗家族的坚定。有此知音，云烟又怎么忍心让其再收诘难。]

[随之绽出一丝笑]

故事便是故事，拿来佐茶消食，左右天光尚早，我可是空出整日时间陪你赏秋，且一听何妨？

[此时福禄不在，亭中仅他二人，将此事坦明也好，免得日后徒增嫌隙。越是重视二人交情，越无法容忍有隔阂艮在他们中间。为两人再添一碗茶，且不知容暄听来的是怎样的版本，便将丑话说在前头]

是非真假，你自己评判，即便当做道听途说的传言，也可。

[容暄本是通透明澈之人，言辞真假如何能骗得过去？而今为这一份情义，却宁愿做一回愚钝之人，便是打定主意不论云烟的故事如何石破天惊，都将当做是真。]

[如此，方对得起其口中这么多年真真的情分。]

[天光尚早，劲风也被云烟挡去八分，倒不需忧心容暄着了寒。有暖茶接续以佐，也不需忧心故事太远。便是这一切刚刚好，故事也该开头]

世人皆求长生，却也知长生虚妄。可是也有一部分人知晓，长生不虚。

[秦时方士的鼎盛时代，云烟也仅仅通过他人转述才知晓一二。对于云家的繁盛和超然的地位，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半点画面的。说起来不过是个遗腹子，连云家的祖宗都没见过，更别说云家的传承了——这话也不尽然，云家引以为傲的易容术，不就被云烟完美传承下来了么。]

[这段过往太过久远，大概早就随着生身母亲而烟消云散。]

云家早就成为历史，更别说传说中的丹方，便是我这身功夫，都是后天从别处得来的。

[茶已凉，尝在口中有淡淡的苦涩弥漫开。索性泼去亭外，换盏新茶来暖。云烟云烟，既成云烟，又何必介怀。这大概就是这个名字的由来吧。]

我曾查过云家灭门一事，不为报仇只为自保，却得知当初动手的一伙人里，有一家，姓周。

[话落，笑了笑，伸手去拉容暄握紧茶碗的手。周家是周家，却不是周容暄。云烟只要认周容暄这个挚友就够了，其余的不作他想。]

故事讲完了，我们该继续赏秋景了——哦，对了，

[转头看向那个在远处站了许久的身影，笑容不减]

你该叫福禄送些点心上来，我有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