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流河

前十七年在沙漠长大，习惯了热浪风沙。却是第一次经受这般严寒，只觉得浑身正被千万灸针不断戳着，动也不敢一动。
“前边儿有个村子，过会儿就到了。”

想回应一声，面上肌肉一扯又是一阵酥麻痛痒。明明想说谢谢，却只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叹息湮没于风雪的呼啸。若是精神好着，约莫会跟着父亲来一句"奶奶的，冻死老子了。"可现在不仅染了病，神魂不清，还这么久连夜赶路！真想大笑三声，叹这一路被冻的好不快活。


马一个颠簸，身体往下一沉。刺痛酸胀感来势汹涌，席卷全身。这么一激，原本难受得紧的脸也不算什么了，当即沉声大笑。

“哈哈哈，疼死你姑奶奶了。”

某人手伸过来，这温度却是比已经冰冷脑门还要凉。被人摸头的迷之怒火消了一半，顺便从嘴边收回了一句不怎么好听的话，无处出气，换做一声看似幽邃的叹息。要知道十二岁以后，家里用的水全是她牵着骆驼从坎儿井里拉回来的。爹早已不把她当作小孩看了，乡亲也只当她是“村长家的女娃娃”。自己也从来以此为傲。若是有谁把她当小孩就瞪谁。自那时起除了娘，没谁敢再摸她的头。

又听得叹息，念是那人带自己走了这么久有些疲惫，自己受恩于人，无所报答，当下应该乖乖听话才是。正恰坐的难受，被人搂了一把，才坐的稳当了些。不搂倒好，这一搂一抱的，突觉大事不好——这家伙不是女的！心里暗暗叫苦。嘴上不争气，心声哗的一下就漏出声。


“啊啊，完蛋了。”


靠近到陌生男子就紧张的毛病自小就有，何况现在还是两人同骑。这……这……种状况，在这般风雪之中，胸腔突是热的可以烧起火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她可从来没什么非分之想。深吸入一口鼻的风雪，尝试平静。

下马后，身体兀自僵直，瞧也不敢瞧上对方一眼。生怕和往日一样，脸红透的模样给人瞧见看了笑话去。村里一个个火堆烧的旺盛，风冷冽依旧，不过比方才多了几分人气，两人独处的尴尬消失殆尽。
抬头打量着，恰逢四目相对，干巴巴扯出个笑脸。又见那人神色淡然，轻笑一声便挪开目光。暗想：这人救了我的命，这人定是好人无疑！旋即噗通着的心跳也缓了下去，慌乱便平复完全。听得对方声音温和，心中更是迷之安定。



"大，大侠。我……我们……我要去哪？"

家园已毁，亲朋失尽。现下被人所救，前路却是茫茫。若是此人在此地丢下她，不出三日她便会暴尸荒野，一念及此，只隐隐有些害怕，倒不觉有多难过。若是故人知道，少不得会说她冷血，不过她哪里真的冷血？只怕忆念涛涛，引人伤感，自己作为这族里最后一人也跟着去了。故不敢回忆，只思虑当下之事。

“啊？”

万是料想不到对方会这么问。
而后便犯了愁，且不说这麻烦了别人，她哪里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看海……”


两个字顺着思维脱出——沙漠里长大，寻访水源是如此自然的事情，也曾想四处游历寻访名山江川。不过现下哪有那份心情？揉揉眼睛，藏住半分哀叹。
改口道：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脚。大……大侠可知道有哪里可以……容我吃一两年白饭的？”


说完便也后悔了，哪会有什么地方可以吃白饭的。不过现下得了半刻安逸，还妄想以后也是如此？暗骂自己愚蠢，不住的叹气。静默着等待回应。

爹犯愁的时候就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笑，像是忘了一切烦恼。就留得她和娘在一边犯苦。爹娘不准她喝，如今是没人管了！她捏住那只杯子一口灌下去，仿佛吞了一团火，一下就暖和起来。冲辣出一两滴眼泪。

“好酒！”

她哪里懂什么酒。不过觉得辣的痛快，想去扒拉酒壶再来一口。却听得那人言语，愣住了。没想到还真有个吃白饭的地方！心情却不是与之匹对的大喜过望，只有一点点安定感。就像这才说出口的话已成事实。


“那就谢谢你了。”

笑容的不再格式化死板，犹自从心里感到一些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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