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梁轩

-开元元年 冬-

【晨曦在天际慢慢拉开一道口，暖光明媚，渐渐由东铺来，将连日来的惨白天色镀上大团流彩。堆积在树梢草丛地雪粒也逐渐化开，依稀透出底下的嫩绿以及各色形状来。一刹似是春已降至，连掠来的风都极是温柔宜人。】

【因着银帘一径痴缠，便领着几人往御苑来。不过寥寥数步，所见皆是银霜遍地、粉妆玉砌，纵是素来自矜，也颇觉意趣，再兼之耳畔有银帘打趣顽笑，更觉着心头松快，好似年幼时家中与女伴嬉笑玩耍般。可纵然这景致与记忆中蓦得再相似，我早已是踏过千山万壑，不复当年的向薇了。待到轩中坐好，见左右皆是眸光晶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也不再拘着她们，只留了银屏在身畔伺候，余的人只管自行去玩儿】

【银帘亦是小孩心性，将出外头便弯腰拾了个雪球往宫女儿砸去，雪尘飞溅，激得那婢子一瞬缩着脖子佝了腰。她偏也不肯认输，又抓了把雪粒往银帘处撒，银帘并不摆大宫女的谱，笑嘻嘻地躲着，众人便也就不避讳，纷纷捏着雪球，逮着空儿便掷过去，登时欢声笑语，雪絮纷飞】

银帘

【打小便在乡野里厮混，一把子力气是任谁也比不过的，纵如今做了贴身伺候的人，可一扭腰、一伏身，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飞来的雪团。好不易矮下身子捏了个又大又紧实的雪球，将冲着右边尖叫着避闪地宫人砸过去，便听到喧阗里炸来声怒斥。众人欢笑戛然止住，似是有惊雷骤然崩开，骇得人僵止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瞪大眼望去，阖天里纷纷扰扰的，唯有那悠然飘散的雪花，一片、一片，软软覆在来人锦绣衣裙上。】
【急忙与众人一道俯身请罪，可惊吓之余哪有往日半分伶俐，只告饶道】
惊扰了郡君，还望郡君恕罪。
【方才深屏住的气息一散，便立时有擂鼓般的心跳咚咚直响，敲得人满面涨红手脚细颤，贴在雪地上的掌心，竟也似冒出层薄汗】


【厚帘四围，小轩霎时被拢作一处宜人暖地，角隅处搁置的瓷樽中插有红梅数枝，炭火一蒸，暗香脉脉。便捧着镂花手炉，倚在梨木塌上任银屏按捏着双腿，伴着外头银铃般的笑闹，阖目小憩。】
【及至外头几声斥责依稀漏来，抬了抬长睫，眸波转去恰与银屏惊疑地视线撞至一处。略抬下颌望外头点了点，银屏便会意敛声踱去，往外偷睇了眼，复才折身回话。聆了那“梁郡君”几字，稍稍颔首，续虚搀着银屏双掌起身，缓行至众人跟前。略去这牢牢裹住四肢百骸的冷意，语声轻柔，颔首致意】
梁妹妹。
【视线转过她，又掠至跪伏着的一众宫人身上，续回眸睇向眼前一派俏丽的梁氏。双眉微蹙，似是不解，讶道】
这是怎么了？

【到底是年岁轻，不及再含混两句便贸贸然地告了话头来。可到底也是银帘等人的不是，颊上笑意一凝，肃下的眸波扫过她衣裙上残存水渍，心头更是略略一颤，续而眉尖紧蹙，转横向银帘，声含薄怒】
往日里纵着你们便罢了，如今你们竟犯下这般大错，还不快给郡君请罪？
【见众人忙不迭伏地告饶，抿紧的唇角才稍松，眉头一展，转觑向梁氏时眸波盈盈，满是歉疚】
都怪我，见左右无人便疏忽管教，害妹妹受惊了。
【款步上前，提手将她柔柔一握，又含笑将她周身细细打量，自翻覆发髻滑至纤细肩头、再落向她及地宫裙上，见并无大碍方才提眸对上她双眼。迎向她视线时，先漾了几分歉意浅笑，安抚般轻拍了拍她柔荑，回她后话。】
不碍的，此番妹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自然要先为妹妹讨回个公道才行
妹妹你说，该如何处置。

【滢眸略弯，似是不察她话中些微不耐，笑颜温润，静矗在原处偏耳细聆模样。待她话声略略一歇，立时提眉轻讶道】
他们冲撞了妹妹，自然该由妹妹发落。哪里有不敢之说，若叫旁人听了，还当是我欺负妹妹呢。
【素来恪严守己，争端龃龉更是万万避闪不及。可如今既不舍重罚银帘，又不愿落人口实，只得将她宽恕言语转圜间缓磨出来。聆她言“多加管教”云云，终是心神微懈，反手将她双掌一握，双颊浮上惯然浅笑，柔柔凝睇她，似是望的一枝花一簇雪、抑或宫中这任一人，极为温和，亦也止于温和罢了。歉声】
是我疏忽了
【与她相携一道往轩内去，行径银帘等人时步伐略顿，面容轻肃】
就依妹妹的。你们先起来罢，待回宫后好好领罚。
【说话间银屏已撩开厚帘，并肩提步踱入，登时漫来的暖意逼退浑身风雪，令人肢骸都有些发软，吐息间亦有浮香灌满，极是舒适。款步将她领入座，银屏又适时呈上两盏热茶。】

【闻声抬睨，倏见她单手捂颊、神色局促，而玉白纤指间漏出零星红霞，伴着她清澈若水的眸子略略一漾，当真是可怜可爱。】
【抬袖稍一遮唇畔笑弧，将欲再打趣几句，她已又絮絮令婢子呈花来，遂端身提目望去，视线掠过那烂漫娇蕊，复又环回她赧红双颊上，笑道】
以前听过句“美人颜色正如花”，如今一瞧
【言语间银屏已接过花枝，续呈至我面前。提手捻起，指腹摩挲过细枝，透过正盛的娇妍花簇睇她玉肌桃腮，眸缓聚笑】
倒不知是该以花拟美人，还是以美人比这花了
【将梅枝递与银屏仔细收好，回首睇她时眉梢一挑，语声轻快。以顽笑模样和缓方才不虞】
美人入我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