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塔——朔方城势力范围

自然识的。

【闻言亦是不动声色，纵然风轻云淡，却总有一旦被抓住便坠落的死角。】

【眨了眼睫，微微眯着双眼看着杯中茶香袅袅，似乎是陷入了很长的回忆。一个人走在那样长的路上，我从未问过陆璟，如果早知结果，是否还要选择同样的方向，如今看来，我与他何其相似。】

那是个用起剑来很骄傲的少年，可惜啊，为了师妹毁了根基。

【陆璟对于剑道的执着绝不逊于所见任何一人，本以为这样的人在经历了那般的打击之后便是废了，不想竟是依旧能够笑的坦然，若说我为何结交于他，便是这份胸怀，无人能及。】

【更可惜的是，那样一个爱剑之人，死，却不是为了快意，竟是那般窝囊的死法！】

【一念至此，却是抬眼顺着女子眉鼻看去，闻其话语，面上笑的更显柔和，右手却是瞬息握上白玉脖颈，毫不留情收紧。】

历遍四季，夕颜怕是忘记了，冰楼，只有冬天。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掐断她的脖子，为了那个不过数面之缘的男人，但死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太过奢侈，以至于杀了她不亚于最好的赏赐。】

【活着，十年，二十年，当所有在乎的东西一点点从这个世界消失，那才是最精彩。】

【女子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紫，仿佛下一秒就会凋萎在手中，生命这样脆弱无力，却在生死边缘大放异彩，如此美妙！】

夕颜当记得，这浮屠塔，你能来，旁人可不许。

【凑近了去，嘴唇贴着女子姣好小耳缓缓吐息，那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响在耳畔，令人莫名愉悦。握着脖颈的手顺势松了开，不待人远离又再将人揽入怀中贴着唇角碾转吮吻，不由分说。】

【不着痕迹将人推开，对于她的挑逗视若无睹，目光落在窗外融进春光里的大片彼岸花，像是炫彩斑斓的画卷在眼前铺陈开来，泼染了金暖的色调使得整个画面透着一股难得安闲的意味来。】


【耳旁是女子不自知的话语，唇角的勾弧随之愈见分明，似是随了这春光，逐了那蝶一般。】


永无宁日？

【修长五指拢着盛开的花轻轻抚弄，灵巧手指戏蝶般翩然指点，她就像这手中的花，不过万千姹紫嫣红里微不足道的一朵，捻指可断。即便风华亦不过徒劳，世间绝色比比皆是，纵然泯陨此香，无人问津。】

【耳闻威胁亦置笑不语，吾自复仇那日起，手段城府何其有浅，区区一个暮夕颜……】

【指下触着软弹肌肤，目里凝着一抹艳色，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窗外一线微阳，指掌滑移至圆润肩头握了便将人再次推开，偏头看了那一处青紫於痕，摊手耸肩，自怀中掏出一瓶药物放在桌上。】

我想，夕颜更需要这个。

至于夕颜说的永无宁日，长琴，甚是期待。

【言罢却是不再多言，浅笑一礼后推门而出，甫一步出门，被那暖日毫无征兆泼了一身的软，端的是比之女子的身子还要美妙多少。】

城主，为何不直接……

已经很久没人敢威胁我了，突然有点儿期待。

【结】

=======承平六年春  开=======
【似乎一切都已到了尽头，爱恨，浮华，红尘……】

【血已经流了很久了，仿佛从那人刺进身体第一剑开始便不曾停歇，缓慢的带着对一切无力的嘲讽，却又不甘于就这样死去，于是静静地静静地流淌着，带走每一寸温暖与生机，蛰伏在角落里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落尽最后一滴血。】

【"雪薇"的毒性已然浸透肌肤融入骨血，如蛆附骨，缠绕在早已腐朽的心房耀武扬威着，再多一步，再一步……当这条路走到了尽头，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吧。】

【身体不堪重负，步伐也乱，彼岸花的香早被来自冰楼的朔风吹彻千里之外，唯剩下这凛冽灌进四肢百骸，割剐着麻木不堪的身。】

【朔方，传说亡魂归渡之地，亦是距离地狱最近的地方，也曾主宰这片土地数十年，却不想如今亦要投身于此，就在这浮屠塔顶，见证最后的死亡。】

浮屠？救赎？呵……

【可惜啊，如今恶行昭著的我却为天地所不容，再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理由愿意宽恕，能够宽恕。】

【属下背叛，心腹倒戈，我信我忌我爱我恨者皆与我对立，这因果轮回，终也不能逃开。也好，也好，生时以命相抵，死后两不拖欠。】

【掌中解药被血浸透，艳若红豆，奈何斯人已逝，徒惹相思。夜风捎来今春第一场雨，绵绵如絮，似要将这尘世污浊一一洗去，方入轮回。】

【似乎从未好好看过这座被我统治的孤城，千里冰封，彼岸花开，挣扎着的生命与艳丽是我给自己精心打造的无间地狱，用最残忍的手段治理着这个表面光鲜实则腐朽不堪的城，让自己活在地狱里，也让无数人活在了地狱里。这浮屠塔下埋葬了多少孤魂野鬼已然算计不清，只知这白骨累累，皆由我堆砌，此罪难书。】

【雨越发急了深了，自黑暗落入极渊，渐而褪去一身血色，白衣兀自望着笼在雨雾中的朔方城，冰楼如月，众星捧之。好似无数个夜晚远眺这浮屠塔顶，寂如沧海，无有朝暮。】

【身后雨势骤乱，女子讽声响起，落在耳里恰恰被雨声盖过，断断续续，却又一如既往不自量力，在这样只剩下风和雨的夜里，显得尤为可笑，便也就真的笑了起来，披头散发，形如鬼魅。】

呵……趁火打劫？夕颜能为，怕……难为了。

【语不成句，一开口便被灌了满嘴冰冷雨水，呛得喉口痛辣难耐，眼角微尘，嘴角血色渐成黑色。】

晚灯城府，汝十年不及。

【浮生面具三千个，到了今日今日再无半分虚伪隐瞒，纵然是对那叛将的肯定亦或对眼前这人的不屑，都无需再藏。】

【可到了今时今日，却也只剩一个她，也曾紧密无间，形如陌路。转念至此，竟是不知究竟在执着些什么，微微侧身抬手冲着人招了招，似是用尽了最后力气，全身无力跌坐在地。】

咳咳……

夕颜……，过……过来……，帮我整理下……仪容……

【我不能这样去见他。】

可你……这一生都……咳咳，都注定只能被我压在身下，踩在脚下。

【猫就是猫，即便长出了利爪也终究只是个宠物，欢则养之，恶则弃之。】

【没有了那些权力欲望挂牵，如今再不必为谁虚与委蛇，挑眉看着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与不屑一顾，嘴角抹开讽冷笑意，似是从未有过的快感。】

从前……现在……未来，你都只能活在……咳咳，所有人的脚下……而我，咳咳咳……

【浓黑的血色随着雨水在脚边漫开一片，逐渐被夜色吞没，身体内的力气仿佛被牵引着的线不断收缩，越发稀薄，不知何时便会耗尽。】

【我该死，可眼前之人何尝不是，既然她送上门来，那便予她之机，共赴黄泉。】

【念至此，不知为何心下竟有几分欢喜，借着掩口的动作吞下掌中解药，糖衣早被雨水融化，此刻滑入喉中干苦辛涩，几欲作呕。剑指微拢袖下，暗自运起体内乱窜的真气不断汇集丹田再由经脉运行周天缓缓调息，不过以期拖延。】

而我，即便……即便是死，也在这……最高处……

【在这权利顶端，浮华背后。】

变？你很了解我吗？

【连白枫都不了解我，这世上又有谁能了解我？连我自己，不都是一直活在自欺欺人当中吗？】

倒是夕颜……一如既往的软弱无能，哈哈，所谓的不在乎，是习惯了吧？

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习惯了卑贱地活着。

【笑意随着雨势渐沉越发妖艳狂嚣，随着真气流转毒性消减，体内仿佛烈火焚灼，与这冰冷雨水胶着，彷如置身于无间。】

【功力方才恢复三成左右，不妨竟被那女人一掌袭来，扬袖接下，却被残余掌力击落至塔顶边缘，好容易恢复的力气被这一掌打散，只得伏地呕红，一圈圈黑血晕成水墨，一如那年及冠日里，两个少年于院内挥毫折画江山。】

【他为方寸，我成天地。】

我想要的？

我要报仇雪恨……我要万人之上，咳咳，我要权利名望，夕颜你说，我有什么不曾得到？

【冷又如何？痛又如何？即便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同样的结果。我所做所为从未有悔，到如今也不过是时辰到了，倦了累了，仅此而已。】

可你呢？哼，你的爱，你的恨，你的不甘，都是旁人给你的，你连自己都不能拥有。

你也同样该死，为何还要赖在这个世界不走呢？

【一时竟是说了太多，心口尖锐疼着，指尖无力撑在地上，伤口已经由麻木便做胀痛难耐，恨不得嵌入皮肉将其撕毁。】

【到了这般的年纪，竟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等到解脱？愚蠢的女人。】

【可即便如此，却也实在是累了，对于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或许她唯一的价值，就是能让我在临死之前彻底放纵一次，抛开那些虚假的道德修养，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

【我这一生，从未真正做过自己，往日为复仇处心积虑，忍辱负重，后来笑里藏刀，千般手段，无一不是戴着浮生面具，将最真实的自己随着白枫埋葬在坟墓里。】


【我早晚便是要死的，饮下解药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自欺欺人到何种程度，如今看来，或许我们都不了解对方，而她也没有与我共赴黄泉的资格，就让她在这累世红尘里活着，做的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春秋大梦，直到梦醒一刻的崩溃绝望，定然是美妙绝伦。】


哈哈哈，哈哈哈～


【念至此只觉无比畅快，嚣狂的笑声夹杂着大雨滂沱穿透整个长夜，是对这尘世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愤恨。笑罢却是突地拧眉，张目扫过女子，掌心聚力撑在地上，脚尖轻旋点在雨上，腾身便是拂袖挥出一掌，雨水在真气激荡越发急促，打在脸上如一根根绵密的针刺如肌肤。】


【再无更多话语，甚至没有过多的眼神，两掌相接激荡出亮白色的光尘，苍白了视线。因着伤重之故，功力尚不足两成，随着掌力反扑，身体向后飘落而去，落入万丈深渊。】


【身体不断坠落，仿佛已经感觉不到雨的冰冷，唯有长风环绕，恰似挽留，浮屠塔尖的圣面浮屠在视线里逐渐远去，尚还能记起那面上是如何的悲悯模样，可佛说普度众生，为何长琴，永堕苦海？】


【我心中也曾怀着一尊慈悲，他白衣胜雪，笑容恬淡，痛时累时倦时，他总会揉乱我的长发说没事，兄长陪着你。】


【可到最后，连他也放弃了我。于是我将自己的世界隐藏在冰冷和绝望里，假装他还在身边，直到如今方才了悟，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一切罪孽皆由我手，这苦果亦由我尝。】


【我该死！】

=======承平六年  春========
【坠落之后的沉沦，就像洪水灌进了记忆深处，冲刷所有俗世里的肮脏与不堪，就连梦境也变得空茫茫一片，无生无死。】

【我似乎是看见了他的，一身白衣融在苍茫里，他的声音氤氲飘忽听不真切，不知是怨是念。循着方向寻去，剥开层层禁制，近了又远了，深了却又浅了，似薄舟浮于浪，浮浮又沉沉。】

【缥缈的身影穿梭在模糊视线里，如何也捕捉不到，呼吸急了，步子急了，就连耳畔的的声音也叠了起来，最后仿佛冲破了水闸般一倾而出，梦境瞬间破灭。】

白枫……

【十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名字，如今咬在唇边，却如在心口插着一把刀，呼吸钝钝的疼。若说此生执着为何，便是那年错手杀了他，从此心魔成障，不除不灭。】

【再次自梦中醒来，却是不曾料想自己还能活着，全身都像经了肢解疼痛酸软，视线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有温热液体自眼角滑落，尚还能感觉到咸涩泪水润在唇上，割裂似的痛感。背后应是冰冷坚硬的石壁，面前隐有火光，扑面而来的暖意不似真实，却又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滴答……滴答……

【不远处是水滴溅落在光滑石板上的声音，不同于那年劫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声一声水滴石声，仿佛生命的倒计时，今次倒像是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般，清净安详。】

【那火光摇曳，即使看不清楚，暖意却将全身笼罩。似乎是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不禁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艰难抬起无力的手伸出去，一阵灼烧的痛感自指尖蔓延开来，下意识缩回手，手臂碰撞咋石壁上，痛感竟是一瞬间放大了数倍不止，心中莫名激动，眼角更是溢出热泪。】

浊世无边，如何回头？何必回头？
【如果回头，那些在懵懂年纪里逝去的亲人与真实便能再次回来？这三十多年来发生过的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不，不能，回头不过是让经历的一切再次重演，让自己活在悔恨与无奈当中，而我不愿这样无力的活着，宁愿干净地死去，就连魂魄也葬在那忘川河里，随波逐流。】

【再闻其言，言语清淡无波，好似分毫不为世俗的悲喜所动，却不知是真的经历了百折千磨后从中超脱的豁达亦或是对这世间懵懂无知的悲悯，让他说出这样可笑的四个字。】

不必伤怀？

你当真以为，到了今时今日还有人愿意为我挂牵？

你可知，我做过什么样的事？

【双目不识，却只能依凭感觉伸出手去靠近火源小心翼翼取着暖，仿佛这是生命中唯一还能握紧的东西。】

纵然回头，不过又是另一个尽头罢了。

【回头与否又有何异？】

我生来无罪，却幼年丧族，伶仃漂泊，总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却偏偏被仇人收养。


【不去理会他所言‘过去’，直直靠在石壁上任由思绪纷乱，微光随着火光摇曳进视线里，刺的眼角微颤。】

我渴望温暖与柔情，可这一切却只能从仇人身上汲取，我贪恋这温暖，却又为了复仇亲手将其摧毁，哈哈……

欺骗，虚伪，冷漠，杀伐……我活成自己最痛恨的模样，却又渐渐爱上这沉沦的感觉。

【笑意决凉，却唯有眼泪烧灼眼角。】

我贪权恋势，嗜杀成性，阴谋算计，杀人无数，到如今众叛亲离，天地不容，实在是，一点儿不冤枉。


你，为何宽恕我？

是了，人生渺一粟，天地又怎生容不得我，只是我，不愿容了自己罢了。

【若说当初族灭白家是为仇，错杀白枫却是一辈子洗不去的罪，即便收养白陌菡以期偿赎，终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念奢求罢。】

【从来所恨者，亦非浊世肮脏，唯有那个被血沾污的自己，不为自己所容。】

我知错，可我不悔。

即便重来一次，我一样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只是……想赎罪。

【业罪难赎，唯有一死，他日九泉之下方得自在，来生之路，若能遇着那人，也算两不相欠。】

大师，你渡我可好？

【原是死过一次，对于生死早无执念，所执也不过这一身罪孽。】

【伸手摸索着触着那人温热掌心，仿佛寻着救赎。】

你愿成佛，君可渡我？

【对错何妨？人行世间，又有谁能无非？】

【悔又如何，不悔如何，事已至此，追悔无义，愿为改之，偿还业障。】
【闭上双眼任由温暖真气游走经脉，仿佛随波逐流，心却平静无波。】

这浮屠塔下，原是忘川之河，随水而行便可走出。

大师，你且去吧，我想睡会儿，三日后自去寻你，为我引渡。

【或者，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赎罪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