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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郭含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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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怀殇] |艺伎回忆录|——经典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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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8 22:00:5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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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年华暗改,又一轮夏日偷替春光,自袛园街巷掠来薰风煦暖,遍枝吹烈绿叶花蕊,浓香翻坠,振满廓旖光。琼芳叠华,蝉鸣促切,静水曲弯已携走落樱一泓,沿青石地板、含烟垂柳绕几个圈,淌过绵延辰光,转绽出稀疏粉莲尖角,圆盘似的翠叶不时微颤,便见浓光热晕里飞蝶蚊沫扑起点点涟漪,再翩跹融入薄矮浮云,袅无影踪。岁月渐行四景轮回,搬入大屋,艺馆树木拔节抽长,都比不过时光在我身上的磨改,仿是清风与雨露洒过,一株花枝妖冶怒绽开始最最秾艳的时刻,铜镜前身形如夏花般愈见玲珑,薄色轻软衬裙紧紧贴伏,偶被香汗浸透,依稀可见白瓷般莹润的肌肤,纤指扶上镜中人娇艳姿容,眸波迎光流转,浓墨里透出冷淡与日渐浸骨的魅色]

[新装也已悄然改换,厚髻博以假鬓,间饰木梳,双颊仅施淡脂薄粉,焦枝描眉,双唇抹作绮艳殷红,暗纹扭花的衣领转为颈边一抹素白,及地宽袖与翻覆华丽的纹路并褪去,代以高贵素雅的黑色留袖短节。已然卸下浮丽华贵的舞伎外装,如幼娥蜕蝶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艺妓了。]

[窗外挤来的晨曦燥热而绚浮,白茫茫地一片光,将停留在镜面的指尖衬得玉般透白无暇,葱指滑过镜中虚幻倒映的面孔,蛾眉娟秀,双目微挑,零星瑕疵也被这正盛明光与大好芳华所遮掩,裹在清光里一举手一动足,都可叫客人们哄起片夸赞声。但镜中那双美目分明仍是深郁忿恨的,细指滑过铜镜欲捋平这涟漪,抚了抚,却见它依旧牢定在剪水双瞳中]

[前日夜里已掀翻木案摔破一盏灯,昨日夜里又撕烂几张纸墨,但仍是郁气难平。过往的所有得意,都在真美羽水杨后化作嗤笑射转,自己原本不菲的价码被衬得黯淡无光,袛园大大小小的艺馆街巷,都因真美羽而沸腾,往昔的繁华喧闹已在这个夏日拥成烈火,而这炙热的天地与盛名,都刻上了真美羽的标签]

[狠狠袖手,腹中迭涌的恼怒几要按捺不住,将牙根咬紧,指尖攒得泛白,才状似平淡地垂敛下满目怨愤,这袛园里人人皆端一张假面,而我根茎尚未抓进深泥里,自也要随这一程波流。滑开木门,小步拐出屋外木质空廊,曼步无声,阿姨与妈妈的对话随着步子渐渗入双耳,虚虚浮浮]

“已经去了好些人,听说...”

[大抵又是茶屋宴会一流,并不大在意,只如碎光一绺,迎面消弭。及步履踏近,方听见妈妈又惊讶地咬重了前句尾声]

“是歌穗?”

[疑惑地顿止在原处,歌穗的大名自在艺伎学校便听闻过,也曾碰过几面,她比我年岁稍长,舞乐茶礼无一不佳,甚至真美羽崭露头角时,还有人拿她与歌穗相较过,自然,如今真美羽风光大盛...喀,回忆就此被暗恨掐断,十指紧握住,僵立在廊下,任由日光铺成的纱细密筛来,浑然未闻外间由远及近的步履声,以及挽住我的两只纤臂。直至她轻拽住我袖摆一摇,口中娇软道]

“听说河边捞上一具浮尸,你猜是谁?”

[应声怔忪地看去,是眉目娇俏的美津子,仲景置屋的艺伎,与我一道待过几次客,便也有几分相熟]

“是歌穗。”

[被她口中的话语略提起心弦,将要迈步时倏地立定,偏眸掠去温缱浅弧,续含笑直凝住她双目轻而柔地挣开手臂,她不过是三流艺伎,哪里能与我并肩挽臂,想来她也懂事,依旧娇笑着缀在身后。并未知会妈妈,兀自提步往外行去,将女仆礼貌送别声踩在身后,抬腕撑起纸伞,光束灼落伞面飞花,罩一袭袅娜倩影,渐行渐远]

[早间生意并不多,河边已聚了各色厚髻华服,细语弥漫,光华反溅,华簪与玉肌日光下泛起微芒,令柳下路边仿如折起带带烟波,盘旋缭绕,生气盎然,仿佛这是赏花观月的又一件热闹事,而咫尺之遥的河畔,却唯有被烤得发蔫的细草,一具泡涨发白的死尸与几名身着制服的巡查,气息凝滞成一缕尖利细线,隔开这分明的界限。而更格格不入地是另一处,略偏起纸伞望去,几丛衣着朴素男人,伸直了手臂正指指点点,冷淡地眉目流过不屑,旋便勾起清浅讽笑目色偏移向前]

[丰丽温软的妙龄女子尸体,死神践踏得粉碎的精美,人命官司也由此添上无数旖旎艳情,这令他们发作不得的桃色幻想得到慰藉与满足。不过,由生至死都被人在口舌间嚼磨,冠上一道又一道香艳离奇的遐想,这也正是艺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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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含贞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9 16:08:2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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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羽

[夏日清晨,天边红日催起微风,拂过庭院里的花草树果,条条枝影摇动不停,顺着窗子缝隙蹿进屋内,聚拢成一线窄长的昏蒙,末端勾住枕上散开的长发,在铺展成片的和暖阳光中割出一道清晰分明的界限,圆润光斑在脸上轻巧的跳跃,不屈不挠将我从深眠中唤醒。]

[睁眼仍是迷懵,拉着袖子遮挡住面庞,掩去张口而来的困倦呵欠,浅浅的雾气蓄在眸瞯中,轻阖下从眼角渗出一颗晶莹的泪,孤零零挂在腮边。抬手拢过凌乱的发,细密行云垂在颈侧,柔软发梢掠起一片轻绵的痒意,落手时瞥见掌心上几痕浅浅的疤,经几年的时光洗礼依旧牢牢印在肌肤上,像在整洁画布上随手涂抹的歪扭线条,交错的纵横。目光触及,渐渐醒过神来,一瞬间的锐利,又恢复成春风过水的清澹浅静,我挪坐到窗前,指尖往前轻轻推起,暖风伴着花香吹进来,熏染出炎节的气息。]

[朱夏时节里每个拐角都是热闹的,嘈杂的蝉鸣此起彼伏在枝头震起,清澈的流水在逐鹿中来了又走,竹筒翘翘翻翻,“啪”——敲击在撞石上,脆亮的音。偏首听了片刻,静心在镜前描摹妆容,绾起的髻发间插别一把精巧的木栉,眼角挑起的淡淡玫红彰显出日渐增多的成熟。我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正式“更领”,从此真正成为一名艺伎,或许应对端庄素雅比之繁复华丽更加自如,水扬仪式里一举获得有史以来最高的出价,这笔钱足以偿还所有债务,从此不必再看妈妈的脸色。]

[换言之,日后是她要倚仗我了。]

[不错,以往的确受过艺伎前辈的打压,与初桃那场厮打也是许久难以忘怀的事情,不过比起计较得失,将力气尽数投注到身份贵重的客人身上明显更有效率。在袛园呆的时日越久,便越能发现其中蕴藏的可谋划空间,譬如去利用男人们强烈的胜负心。男女之间,最易成是会错意,误认作是深陷情网,其实不过一场暧昧的凭空幻想,而令两个男人同时陷入这场梦里,相争时自动将价格推向顶峰,我就赢了。]

[一时风头无两,茶道会的邀请纷纷而来,到这种程度,按理已不会为各种流言和手段所侵犯,但若能化敌为友想来是更好的结果。我的办法是额外邀请几个艺伎一同赴约,金钱的诱惑压着她们对我改变态度,于人于己都算是名利双收的好事。如果进展顺利,初桃等人便再不必去理会。]

[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正厅,气氛很是欢快,木桌上摆了一只四方皮盒,置屋里的人大多围在四周。我走过去将盒子打开,天鹅绒软垫上铺陈一条镶满钻石的项链,中间一颗最大的裸钻将仲夏时的日光衬的更加耀目。]

“是松永男爵送给你的礼物”

[有一点出乎预料,怔忪的垂下头去,钻石的光辉反射到酽黑的眼瞳中,浮起柔和的波澜,红唇微微抿起,似乎露出一点不分明的笑,清清浅浅的夹在唇畔。手指小心的移过去,快要碰到时忽听得“砰”的一声响,新来不久的樱子跌跌撞撞扑进来,不等妈妈呵斥便结结巴巴说出歌穗的死讯。屋子里的空气骤然降冷,沉默里收回手,毫无留恋的将盒子扣死,叹了一口气]

歌穗姐姐以前对我多有照顾,我想去看看

[撑起伞往河边去,到时已热的出了一层薄汗,细密的汗珠沾在额上,抬头看一眼前方围拢的人群,胸腔里忽生起一股窒息般的憋闷。快步往前走,木屐踩在零散的沙石上被硌的歪斜,我拨开拥挤的人流凑到内围,看清那张泡的发白的脸,伞柄在手心里滑过,偏移出大片空白,刺眼的光照在侧脸,周身却像浸入初冬时寒冷的河水,刺骨的寒意。]
[发帖际遇]: 郭含贞得到猪神庇佑,成为村中养猪大户,走向发家致富的道路,纹银+3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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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0 20:42: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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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光影浓烈至极,泛在河面几有七彩斑斓的炫目,艳光里荷叶尖萼上振起一只蜻蜓,点过微涟,轻盈地越过静谧的河面与碎石,起伏在碧深的草丛里,最终择了一条岔路鲁莽撞来,翩跹着透明双翅摇缀在歌穗的遗体旁,格格不入。就正如此刻撞入最内围纤细柔美的真美羽]

[红唇勾起,长睫一翻,不屑地别过双美目。平日里不见如何要好,此刻来装腔作势倒要给谁看,身边又开始嘈杂切起细音,却大抵都是真美羽如何如何,如恼人的线缕,不停地缠在耳畔勾着心弦里那薄怒气,微勾的唇瓣立时抿紧,扭身便欲走,身侧美津子却依旧微惦着脚伸长脖颈,紧睇那厢一立一躺,一人一尸。她大概也晓得我的忌讳,眼眸直勾流连,径直开口说起歌穗来]

“歌穗小姐的旦那是大治钢铁的社长啊...”

[没头没尾地一截话,却令我木屐在地上擦出些磨响,细指也不由捏紧了伞柄。美津子在疑惑,也是在羡慕,而这话音细密地钻进我耳中,仿佛一缕细风,精准地拔长漫天的春草丛生,密密痒痒地撩着心头。我也在羡慕。意识到此不禁将双唇抿得更薄,神情轻肃,眼尾勾去不满的轻瞥。不愿和这样的人物一个想头,可这分明又是袛园任一人的梦想]

“好像是几周前的事啦”

[旁侧穿来句轻盈,便也复转过身斜目淡然地睇了眼,不过是个小舞伎,懒散地扯回目光,纵睇长空下哀容孑立的身影。索性有美津子与她搭话]

“我听旁人说的,那位社长调去了别处,歌穗小姐本也是跟去了的,可是前几天不知怎么又孤身回来了,妈妈问她也不说。昨夜里还找过她一回呢,没想到那时她已经投河了。”

[歌穗艺馆的妈妈并未前来,不知是不耐烦或不愿见这名花凋萎的伤心一幕。这位舞伎的话便令众人恍悟,又炸开一片嘈切,女声密麻,又顺着人群交织起每声附和。而我立在衣香鬓影中,微眯眼瞳睇去,半空高悬的烈日晃起炙光,四周恍得朦朦胧胧,仿佛一片灼目的云雾,日头落抵在歌穗头足,她衣衫仿佛都晒褪了颜色,显出干枯的白,黑发凌乱的水草般堆住半边面颊,面目已经肿胀了,只能依稀看出一点儿姣好轮廓]

[原本是可怜的,可现下却不禁扯起一抹嘲讽的红弧,双目浸着冰棱棱的墨,泛出的光也厉成一片芒,锋利而不屑。呵,原来是因为所谓的爱情,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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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含贞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1 21:38: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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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羽

[艺伎大抵可比精美瓷器,经烈火烧制成莹润如玉的模样,质韫生辉珠光,却被人捧在手里估量赏玩,运气好会被带归家中做一辈子的观赏品,运气差的则黯然蒙尘,在漫漫灰烬里变成被遗忘的记忆,更有甚者,不慎之下失掉凭藉摔得粉身碎骨,连零星碎渣也要供人观瞻研究,时时议论不停。]

[这是我们无法摆脱的宿命。]

[一只鸟从远处飞过来,细小的爪在河面上轻轻点过,撩起一串低低的水花,它跳纵着落在岸上,歪下头梳理起羽毛,无人在意它,它也不关心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因这心无旁骛的纯粹,反倒与躺在那儿的歌穗有种诡异的相合。太阳照在脚背,和煦的如同一只胖乎乎的猫呼噜呼噜伏蹭在上头,可身体里却泛起一波凉,飞鸟翅膀扑打的声音与周围嘈杂的言语高低起伏着,扭成一根尖利的钢针,闪一点冷厉的光,深深刺进脑海里。]

[艺伎离开袛园前会给日常往来的茶屋与同业送一盒饭,半红半白的压实在红漆木盒中,红豆饭是袛园,白饭则是外面的世界,人生多难测,我们从这里步出,也许某一天兜转又走回来,在袛园了度残生。红豆铺陈出一条退路,吞咬下的是安定,而我吃过的那盒歌穗的饭,满眼唯有一片白,走出去就不愿回归。]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爱煽惑歌穗决绝而离,又逼迫她无处容身。]

[那一条钻石项链似在眼前闪过璀璨的光,晃得我几乎盲目,心里隐约生出模糊的意念,并非憧憬与期待,反倒一阵别样的恐惧,我无法动弹,连歌穗被警察用担架抬走都无暇顾及。“啪嗒”——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低头拾起,掉在脚边的是歌穗从不离身的羊脂玉坠,中央裂一条歪扭的缝]

请等一等

[我喊住正要离去的警察,将玉坠重放在她身边,弯腰的时候对上那张面目难辨的脸,忍耐住眼底冒出的一股涩意。这些忧伤也并不完全淳正,似含有几分警醒,难过几日,仍要平平静静的继续以前的生活。]

[死亡总会被人淡忘,好比一场必输的游戏,与其如此,倒不如辛苦的煎熬下去。]

[直身平稳住混乱的情绪,此时才迟钝地察觉自己与歌穗一同成为焦点,转身时看见了初桃,不觉意外,毕竟她总喜欢这些“热闹”的地方]

初桃小姐,美津子小姐,有许久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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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2 22:09:3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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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几名巡查将歌穗抬走,唯留空洞洞的河畔、绚丽炽热的阳光及青草被压塌的湿漉人形,天际依旧碧蓝空杳,清河依旧默声淌过碧叶红萼,花木依旧在烈日下垂耷着枝条,连树荫里藏起的虫鸟,也依旧不时喳起几声促鸣。万事都渐行至末端,人群里聒噪却拔地而起,逝者已远便全没了阻碍,如一注激流冲入沸锅,珠玉纷落铜盘,惊起无数暗语细议,声浪四溅,流过每个人耳底又飞快被次语赶出,莺声燕语与热浪结成一团,好比蚊蝇般烦嚣不休,扰起每缕积落心底的尘埃,纠缠每寸或哀或惋的情绪,最终扭成一尾巨大的叹息]

[也仅是叹息。横目顾眄,周遭大抵都是些稚龄的少女,身着光彩照人的和服,姿态雍容,模样昳丽,膏脂粉饰的稚嫩眉眼一挑优雅地浮出浅薄的怜悯,虚无缥缈的爱情,她们又如何感同身受,只能将臆想的痛处强按在自个身上,最终在眉梢眼角露出些许理所应当的哀叹。我的感触也大抵相似,却吝啬得连那声哀叹都并不曾有]

[热闹将要散场,附几声热议,观众便也该离席,再将这出“戏”遥遥掷在辰光里,任岁月的尘埃蒙蔽。悠缓将眸波敛回,折身便欲回转,可得见真美羽翩袅行近的身影时步伐登时止在原处,分明在候,却瞳珠微转错开视线,假意睇远处被烤得泛白的景致,以余光捕捉在她身畔。睇她裙摆泛起细涟,摇荡在璀璨日色下,犹如竹浆一竿竿划开清波,而她就悠然婉曼地分这方金芒铺就的池水,蜿蜒渐近。依旧执举纸伞罩住泰半眉眼,长睫轻低偏觑她裙摆暗纹微起、又微合]

[不愿在她跟前矮半分姿态,遂及至她开口唤一声,方才略翘伞沿徐露出面容,双睫亦随之缓缓提起,一双深瞳,直视入她双目。少顷,方垂睫,端庄而优缓地略低长颈,颔首致意]

[还未启唇,美津子却按捺不住地开了口,声儿一如既往地娇而俏,甚而还携着几分来不及平息地激昂]

“真美羽小姐你来了啊,歌穗小姐太可怜了不是吗?这件事真是太令人悲伤...”

[黛眉瞬时轻蹙,眸底滑过些许怒气,又极快地没在黑黢黢的眼瞳里。双目瞬息不移地凝视,许是日头盛极,漫天金箔粼粼洒入眼底,容影恍惚,依稀能自眼前这张面庞觑到一二嘲讽暗喜,又依稀只是平静湖底不泄半丝波伏——后者分明令我更愤怒。]

真美羽小姐、

[沉声截住迎合讨好地话语,半点未曾移开目光,只径直盯着眼前这一张姣美却生厌的面孔,冷淡地面色被明媚日光一扫,愈清简得辨不清。也明白美津子为何这般,约莫是听了真美羽常携其他艺伎赴宴的传闻,好不易碰上想搏一搏,当真是个蠢货,依仗着零星几点谣言便要往上撞,偏还要当着我,落我的面儿。心底已斥了无数回,却依旧要这燥热的夏风里持一弧清浅地笑,高扬起下颌,微垂下的眸色隐露线不屑清冷,再以平稳地一声]

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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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含贞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3 20:38:3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含贞 于 2016-9-13 20:4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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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羽

[河水在日光下反射出白茫茫的光,看不见清晰的倒影,只有水面上泛起的波纹层层叠叠,路旁一树紫藤花在风中摇摆,白色的花瓣飞落在颈侧,贴出一片花的凉意,步履前移时又倏的飘走,像只自由自在的蝶。我想起以前听人家说,紫阳是最善变的花,一个月的花期里,夜里仍是纯白的绣球,清早睁了眼却是鲜润的桃红,不知何时又会变作暗沉的青蓝,世间大略总有些这么奇妙的事。]

[但是,总归是辗转不及人心的。]

[每走一步都伴着人声嗡嗡,这场景薄凉的恍如梦寐。她们在说我些什么,又会为歌穗定下怎样的结论?也许会怒其不争,也许是喟叹里夹杂着怜悯,肆意的卖弄着口舌,不必承起多余的负担。歌穗是死在这里的,倘若这世上有鬼,她的魂魄会不会附着在这紫阳花上,冷眼看着袛园的艺伎们来了又走,身后拖一根根命运的线,纷乱的交扭在一块,理不清条理,其实不过绕几个弯,大多束缠至同一个方向。]

[在真切的成为了艺伎后,声名鼎盛下反倒觉得渺茫起来。先前拟定的目标几乎唾手可成,仿佛千辛万苦攀至山巅,淋漓一场奋斗后周身俱是轻飘飘的畅快,然而我终究无法步入云端,长久的停留无疑会将一切动劲冷却,即便继续前行也不过是走下坡路。担忧早晚会在日后千篇一律的生活里陷入懈怠,渐渐忘却真正的自我,精神上的空虚恐怕会令自己轻易沉入爱河,正如歌穗一般,没有哪个女人的心中不渴望梦幻的爱情,这两点皆使我惶恐不已。]

[初桃的出现恰巧勾起实感,看见她便可忆起初心,我的隐忍与坚持刹那间历历在目,或许身体里仍残留了那根软弱的筋,不忍痛抽出就只能停留在这无奈的循环里,但此时走向她的确是毫无犹豫的。她的面庞被伞遮去大半,仅能窥见下颌一弯优美的弧度,和似有似无挑起的唇角,心知她已看见我了,否则不会就此停步,但偏不肯先开一句口,向我低头。]

[却不过是无谓的骄傲,细枝末节上高慢起不了任何作用,烟花只有绽放的那一刻才有价值。]

同在袛园,见此确然是心觉痛惜,美津子小姐有心

[佯作没看见被打断那一刻美津子骤然僵硬的神情,温声与她交谈。从未邀过初桃一同赴宴,心知她绝不会领情,反倒会认定这是种侮辱,至于美津子的表现,人之常情,可惜太过急切,在初桃眼底下攀交情,她可最容不得这些。掉转目光望向初桃姣好的面庞,雪白脂粉掩下细微的桀骜,狭长眼眸里依稀透出锋利的光,匀称丰满的唇瓣弯起,比年尚青涩时更诱人心怀,然而多年的岁月依旧沉淀不下骨子里的骄横与傲慢,这尖锐的刺被遮挡在华服下,已缓缓竖起。]

[阳光如水倾泻,浅浅光雾里抿起嘴,平心静气地向她微笑]

没有什么,只是想起我们有段时间没说过话了。今年的秋季公演,我可是很期待与初桃小姐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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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5 13:03: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9-15 13:0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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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此刻不也是“同台”?蝉声为擂,日羽为甲,周遭尽是花鬓香影的看客,赤光遍染,嫩蕊也伸出凌厉窥探的剪影,鸟鸣声黯淡下来,窃窃私语在三两成群的女人堆里嘈杂,热意在或明或暗的眸波里流淌,意味深长的尾音一落,正是促鼓急骤烽火将燃的时刻。从未在众目睽睽下与她相峙而立,大好天色,锦簇花团,各式潋滟眸波仿若舞台聚光直拢来心潮涌动,血脉里都窜起些跃跃]

[许这是我过分夸大的臆想,可这令我惬意地眯起双目,眸波不惊,任四下量来视线,只目下无尘地提肩抬首,朱唇勾挽,由淡扫眉峰到泛红两靥,由纤长四肢到脊骨腰腹,肌肤每一寸都绷紧,端住仪态万方,以争得可能的每一句赞语。素来自认品貌不俗,声势又为何不能掩过眼前这位呢,即便只是些水中月雾中花,也要在甚嚣尘上的议论里博个满堂彩,只有如此才能自以为是地又织一片风光美梦。眼波深漾,双唇复是一翘]

能与真美羽小姐同台,这是我的荣幸

[细声漫语地叙,轻挑起地眉梢柔缓浮成浅笑,端详目光仔细擦过她面容每一厘,依旧是浅黛眉弯,笑语和柔,可往下那一双如深湖静谧的眼波,也依旧、泛着触怒我的平淡镇定,仿佛我只是路旁的一株树、一丛草,与美津子并无二样]

[摒着满腹不满再深望去,她一袭华服雍容,姿态娴雅,双眸恍惚折出的微光,又依稀正是早年暗巷半亮的昏昧灯盏,映照着我满身狼狈无所遁形,彼时的自得与壮语如今都一一在她身上灵验,而我明珠落尘,与她高月清辉相较好比萤火般低微。所有激昂好战被冷水浸下,下意识便欲躲开记忆中地羞辱与困窘,况身畔还有美津子这个跳梁小丑]

[纤长五指蜷紧伞柄,将她局促地赔笑声也尽捏入掌心,反微低目,做出懒怠乏味的情绪来,俯颈扬唇,寥寥数语]

先告辞了

[微倾的伞纸往她眉目透上半面疏影,几分斑驳晦暗,欢喜在这零星小事上找寻快意,自欺欺人地以为也将她拉入相争的泥沼,深睇她一目,转身木屐落地时身形微顿,脑中灵光一闪,纵目凝睇身前那一株发蔫的花、渺入天际的鸟,浓烈灿烂却行将消亡的景致。朱唇翕合须臾,蓦地一咬贝齿,僵着弯笑靥回颊,心中那股撕扯的欲望抵着舌根,令我恶意地开口]

对了,真美羽小姐和歌穗小姐既然走得近,可要记得

[缓了半息,语气放得轻而柔,仿佛这阳光细密地洒来,铺成的一触即破的薄纱]

千万别步她后尘呐

[自觉搬回一城,含笑礼貌地欠身,高扬螓首小步款行,浮光将眉目雕琢得愈发娇艳,摇曳身姿也裹成纤影细袅,端着翩翩步履绕过矮幢小屋、绿树丛花。置身川流不息的小街时方扯大了笑靥,行一步、深一弧,渐而眼角眉梢都泛出晶莹的愉悦,整张脸迸现异彩,分明应该是高兴,可浮荡的心绪下仍有难以言叙的念头坠在混沌繁杂里,昏昏懵懵。半是以歌穗做筏子的零碎不安,半是...不敢再忖自个是否未曾比过真美羽,思绪灵巧而熟稔地绕过这一折]

[此时乃至以后,我也决不会承认,真美羽无数次力压的辉煌已让我心中筑起高墙,每一稍落入下风,便亟不可待地躲闪,再待下回。真正的对决,永远不会有到来的那一刻,抑或,已经在数年前那个醉酒后的夜晚,与我满心的得意一并挥霍光,高枝难重攀,剩下的只是这副盛气凌人的骨架子,却还要端着胜利的假象。]

[依旧空泛扯着笑弧亮着眼珠,只一缕沉重的气息掂了又掂,将肩上整副盔甲凝得更实,告诫自个不能输,要以得胜的姿态扬起笑意。溺在自以为是的争斗中,这瞬间,连身畔自行车的叮铃声,与美津子娇声地呼唤“幸一先生”都似隔纱般迷蒙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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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郭含贞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5 21:14: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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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羽

[天高地远,风清云朗,夏景明丽飞扬,茂密叶片浓绿的似一匹丝滑的绸,将身影笼在秀色葱茏里,繁盛为布景,却有憔悴点缀,绚丽的花被烈日炙烤的褪去原有的艳泽,蒙层厚厚的灰,清流丢掉活力,逶迤不见始终,静寂的蜿蜒去看不见的远方。这世间从来都矛盾重重,譬如盛衰像生锈时粘在一块儿的铁片,腐蚀成分不开的彼此,而光鲜湛亮的壳子里总会滋生阴森昏晦,光与暗相斥又相依。]

[正是此刻,我与初桃在花藤编织的锦簇前温声笑语,却分明有暗涌断续着席卷而来,她听得懂我的意味深长,我看得清她眼尾脂色飘扬起的利刺,毒液一般侵蚀进我的神经,安静僵死的细胞似被激活,扫去一切枯燥病恹,燃起我日渐衰落的斗志。若自己是一把刀,忍耐是宽厚的刀背,血气便是藏于鞘中的锋刃。]

[我磨着刀,以往日的困苦岁月,以对手的寻隙挑衅。]

再会

[一缕笑若有若无浮上来,雪白的颈弯下一段,复又僵直的抬起,视线垂落在潋滟似的光晕里,良久微折起唇角,凝聚成一点罕见的冷诮。歌穗躺过的那爿草地,压扁的长草仍蔫趴在那里,露出一小摊焦黄的土,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如初,投河而死的女人也变成吓唬小孩子的恐怖传说,连真正的姓名都被人篡改。然而即便这一个消逝在光阴长河里,因爱所困的艺伎仍会层迭的冒出,不去死,命运又能比死亡好上几分?]

[将半生,将骨与血,爱与恨,尽皆奉献给一个无法给予她安宁与唯一的男人,短暂的甜蜜吸干身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模糊了面貌,消弭了青春,鲜花朝阳一般灿烂的人生散作云烟,妥协度日或回这袛园了却残生。一路走下来,也见过不少了。]

[爱要付出,难以明了会有多少回报,却知道反噬时往往令人无法承受。]

[回到置屋,提起笑应付过两句,疲惫已抽骨。雪似的光从房间窗子泼入,勾勒出堆叠在地的层层裙摆,萎靡着如一朵凋谢失色的花。放置钻石项链的皮盒安放在眼下,表面浮一层浅浅的灰,手指在上面轻划,无意识写出凌乱的字,瞳中有萧寂一闪而逝]

我啊.....

[喑哑的开口,是对初桃迟来的应答,盒子被放入箱匣里,挂一把小巧精致的锁,颤抖的手按下去,“咔哒”,箱锁入扣。生平最擅长为自己设限,条框分明,列出了禁止事项就不会做,锁进心的东西也再不会取出。]

[但凡活着,就要活的风光,但凡我死,也要死有体面。]

绝不会

===第三幕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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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6 22:32:0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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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小千代)

[天空,只能要地上的人顒望,浆住阴色的天气不断在延续,等到一场浊雨歇停,会移挪的云发生千奇百怪的变幻。就像林立着大大小小置屋的衹园,太多的东西拥挤在一方时刻,一瞬空间,放眼看去不禁要人眼花缭乱。只消得冷风稍吹,刚才好似海豚的云朵,马上破败成灰色的云絮,揉作一团惨淡,过眼而去就什么都没了,可是,置屋那四方光秃秃的高墙依旧岿然不动。我望向院子里紧锁的大门,总在想,什么时候才可以逃出去]

[走廊顶处的木板有大半腐朽,等风来,缝隙间会发出咯吱咯吱钝响,夹杂着霉味的雨滴漏下来,贴着额前乱发嵌进眉毛再蜿流入睫,被水通透的灰眸激灵回神,水光浸进瞳底宕出忍耐的波纹。小口张抿换几次呼吸,匍匐在地的身躯再次蓄力将腰肢拱高,朝下柔韧的压低一弓,带起一双酸痛的手臂向前伸展,不敢怠慢的膝在地板上擦行,手间抹布拭出一道笔挺的水痕,细牙咬紧朝前不停的,不停的,机械行去]

[二个月前,气象依样如此糟糕,大雨倾盆,九岁的我与十四岁的夏子被田中先生从偏僻的故乡带至繁华的京都。养老町临海礁岸上筑着我们安家的陋所,而京都这里处处萦绕着高贵而陌生的雾,好比深不可测的海底,只能存在遐念当中。置屋的阿姨不要夏子,只肯留下我。我有着与常人不同的灰瞳,她们认为拥有浅色眼珠的人,命里五行带水可以御宅火。阿姨负责带引管教我,懵懂无措的见过置屋的妈妈,以及她们供养的老奶奶。女人们曾都是这所置屋的艺伎,从她们身上价值不菲的和服可窥一星半点与过往相关的风华,然而她们已像晚秋的树皮,可怕的老下去]

[置屋最好的风景就是初桃所在的位置,她走动,风景便随她的裙裾而动,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暮春红樱在静夜盛放,暗色中她经过树下,花瓣舞过她绉绸和服,可唯独惊艳的是她美丽的容貌。夜起灯华,阿姨手中拿着火石在初桃身后敲出象征好运的火花,她便移步踏出黑漆漆的门,袅娜的走近五光十色的街,直到融进景,那是与美丽有关的神秘世界,对于我像天空一样遥远。我依旧幻想能回陋僻的海边,做个普通海女,供养家中父母]

[阿姨说衹园最当红的艺伎没有几个,而初桃就是当中之一,她是置屋的骄傲,也是开销的主要来源。阿姨教过我一定要学着敬畏初桃,不要轻易惹恼她,可是初桃每次看见我,并不喜欢我,再三的告诫不许靠近她房间。泥泞的我,会弄脏她的屋,她的人生。在她面前,我极小心的顺从低头,心突突跳只为等待她脚步离开,但凭她心情略微好些,我便也会揣起侥幸过活整天]

[屋体基座前,瓦盆接盛着屋顶残落的水流,我在清流里洗过手。小南瓜的木屐嗒嗒的敲过地砖,台阶下几簇矮草被她不稳的步踩歪,连忙够上她伸递的指尖稳稳牵住,飞一般同向艺伎学校奔跑。沿路经过干净的长街以及坑脏的短巷,坑洼溅出的泥点弄脏纯白的足袜,我们来不及将湿透的脏袜更换,更不能脱下它,妈妈曾以轻蔑严厉的腔调强调——只有那些卖身的“游女”,才会将自己的双足下贱的裸露在外]

[艺伎学校培养出一名合格的艺伎要花费六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妈妈还是掏钱送我们上学,每天周而复始的习练三味弦,茶艺以及舞蹈。小南瓜兴奋不已,我却常常魂不守舍,寻遍学校所有学生的名牌,都没找到姐姐夏子的名字。这刻在舞蹈教室,滞神在逃离置屋的想法中,小南瓜牵提我袖缘,我才将慢下半拍的手心叠合颌下,偏首再挽臂,以手心和三拍侧击指尖,足弓曼踏波浪样步形,随女孩们一同抱肩旋转,要像花苞那样将身体慢慢的绽开,而转过半周,应盛美好的眼波跳晃不安,我的掩饰,没躲过老师怒气冲冲的眼神]

[课下小南瓜和我被留许久,回到置屋已经很迟,苛刻的藤鞭抽过我们手心以示训诫,各自搓手忍过痛就散去忙碌。不知我姐姐现在是否也在某处置屋,接受同样的苛罚。差一步跑进厨房烧水,却被妈妈命令去为初桃整理房间。牢记初桃禁止我靠近她房间的话,煞白着脸惶恐待在门口踟蹰不前,走廊拐角传来妈妈沉冗无温的嘲语 “你们每个人都是置屋的人,初桃的房间是置屋的,而不是她的”,咬紧唇,无形的矛盾在加压,朝前一步终踏进惧怕的界限]

[她房间很宽适,明亮如对侧镜像,反射不出我与小南瓜蜗居的阁楼。馨香环绕,满目琳琅,垂帐前悬挂的浮世绘吸引了我,画上华服女子舞姿曼妙,栩栩神态含情眄眸——正是初桃。怯涩收目,灰瞳内浅光收敛,打扫好地面准备退出,却发现手侧妆台红丝绒锦盒半开,里面存着如雪细腻,动手欲将它盖合。出于幼稚的好奇心,鬼使神差端起多看一眼,背后门扇滑启不知,镜台前映出初桃和服一角,指瑟抖而缩,惊吓间翻落初桃的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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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7 16:48:0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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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云迷雾罩的天色连绵数日,万物于磋磨中褪去鲜亮异色的外衣,俱挂上浅淡泛霜的虚壳,再由不时削起的寒刃刮过微簌轻响,令人又一个恍然:光阴已被捏走几段,又到一个风雨凄凄的初冬。立于回廊下举目抬望,金乌避在层云后滤下疏且沌的微光,天空被寒风刮成涩白,四凝的灰云似融入一截又一截的薄冰,浸成黯且重的模样,沉甸甸压在天角,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塌下来。冰凉地敛回眸色,精致眉目也被冰屑冷凝。我心中所绘天地也已缺陷一隅,数年来公演从未胜过真美羽,上攀的梦便就此湮灭,依旧身处繁华旖旎的袛园,可未曾摘到霞明玉映的头名桂冠来妆点,尽日的严妆华服、浮光美酒仿佛也暗淡了颜色。更遑论真美羽博得了旦那资助和服,而我,却依旧只能龟缩在这狭小的置屋,依仗它历来的收藏]

[矜傲的双翼被飓风再三折断,只能如只孱弱的幼鸟,困囿在这局促的窝巢,日复一日,视线也被捆缚流连在日夜流淌的琐碎,再无比肩山岳的心胸。脾气益发暴躁,惊动夜色枯枝的一片风,笼罩晨光的几缕浮云,溺着灰色水眸的一个幼女,都能叫我涨起怒火,横眸睇去一目鄙薄的斥责]

[好在仍有幸一予我零星慰藉,令我不至此刻便陷入毁灭的癫狂。爱情于我,初时只是山巅皑雪,洁净纯白,点缀我繁花百艳生命的小玩意,而如今已是孤注一掷的浮木,在全力抱紧的那刻又如地狱业火,骤起的火焰瞬时燎遍周身,耗尽心魂的燃烧。便无师自通地开始忖度日后关窍,畅想如何恩爱白首,又如何在这岁月长河里及时享受每一刻的欢愉]

[面色放柔,就这般倚在廊下纵睇虚空,晶莹的瞳珠也直楞涌上微甜。但这稀薄的甜蜜,难以更改心底积年汹涌的暗浪,下瞬寒声叩响,眉羽便是一沉,袛园遥远掠来的乐声被冬意呼啸成呜咽,密密钻进耳中,宿醉后的头脑轻而易举地醒了神,神色微寡,转身回行,足袋轻曼地落在木板上,昏昧天色映下,踩碎屋檐淡绒色浅影,一步步,款款身姿掠经置屋泰半屋舍]

[第一扇门扉紧闭,不时泄出几丝浑浊气息与压抑咳嗽的昏暗小屋,里头是妈妈——如今该称作奶奶,一支烧至尾端的木柴,火苗将熄,残喘度日罢了。轻迭的步履未断,折弯再前行须臾,擦过眼尾的是明净木门并雪白窗纸,滑开的半丝门洞里,依稀透出烟枪星火明暗不定,定睛细瞧,能觑见烛光耀映的桌案后,灰黑暗影藏着一双锐利的眸子,那属于“姐姐”雅子,这间置屋如今的妈妈,一只正盛的苍鹰,时刻监视着整个置屋,觅风而行,随利而动。再往前,便是我的房间,宽阔明亮,门扉滑开正对庭中一株矮树,叶叶舒展,寒冬不凋]

[这是我与置屋心照不宣的交易,钱财与和服,各取所需,本就是一桩生意,我适当的予以尊敬,但这——并不包括最低等的女仆。默声倚在门沿,赤丹色和服松垮罩在娇躯上,迤逦拖下大片裙角密匝暗纹,长发微乱披散肩头,未梳洗的面颊倦意未消,却已板出十二分的怒气,黑瞳浸着深幽冰棱,如利勾般直盯着她动作,殷红双唇唇及至她受惊时才微启,虚渺一声]

可怜的小千代

[淡光自身后勾勒来桀骜的斜影,直起身缓步上前,衣摆与木板摩挲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沉寂中随着步履一起一伏。悠然自得地行,恍若屋中并无他人,须臾柔婉端正地跪坐下,偏目打量她忐忑惊慌的面容,携着些微兴味,如同睇一只困在笼中走投无路的小兽,那细微的一丝颤抖,令我怒涨的心底淌过些许惬意]

[欣赏够了,方两指捏起她的尖细下颌,轻巧抬起那张小脸,目中浓墨般难化开的嘲讽与恼怒,反令我挑高黛眉,双颊浮上虚假的温柔,言语里糅进造作的轻缓,循循善诱]

我应当告诉过你,永远、不许进我的房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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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8 02:36: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6-9-18 03:0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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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 (小千代)


[曾得蒙大幸闻听衹园茶屋的乐声,回头寻找,因无知而踮起的足落平在地,其实只需放目即见乐声来源的町屋,它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渴烈的月照亮明日到临前的夜,令翠松白石委婉堆砌的地方一派清晰,有道无从僭越的门阻挡了我好奇的视线,只能看着薄薄白绢与朦胧光色镶进每个狭窄的格框,可这时,初桃绝妙的姿态冉冉刻印在上,独见翩跹带起含蓄的轻影,忘不得松针的簌簌声迎面而来,胸口柔嫩的心房追随簇影发出惊叹的颤动]

[然而不可拒抗的每天,就算听见有声音絮叨关于初桃的瑕疵与不好,我都恳笃她的美足拒我万里外。我愈是想要离开,愈就把自己摆在地面微尘的位置,就这么难过又无目的,在微不足道的日子里艰生。艺伎学校,置屋,京都,以及这里所有人,我无时无刻都痴想将全部摆脱]

[灰淡的眼睛灼灼的盯向倾倒在身边的粉盒,大半白净的香粉轻厚不均的泼撒在冰凉的地面,我犯下覆而不可收的错误,害怕极了。布满红紫笞痕的掌心撑住软弱摇晃的孱躯,扎心的疼痛和积劳的疲惫与恐惧一起灌顶充身,双睫蘸着从门那处方寸刮来的暗风,费力的绞紧周身所来的颤栗,胶着原地的膝怯懦的跪行退缩,即便退无可避,还是想找地方躲一躲,哪怕一道地缝,可是,能容下我的地方,能在置屋的哪里]

[我不曾见过多的世面,九岁的年纪已然觉悟,如我卑弱,面对的可是一场不小的灾祸。我想起在海边摇摇欲坠的家,每当海浪发作时总会淹起海水的家,转身逃也逃不回去。初桃完整的叫出我的名字,女音居高临下,轻描不重的字调拧着无从得知的心情,很快截压我空洞无依的哀戚。暴风雨已笼罩在我头顶,随时都可能发作,只是时间的快与慢。她身上柔软的衣料发出窸窣声,就在步步间逼近,软塌塌的灰袍垮在消瘦的肩,拢住身,干燥的唇翕动每一次微弱,心里都在想该怎么办,到底,喉咙答不出一丝声音]

[她衣摆翩然像大片琼霞裁剪出的云彩,那窒息的时刻落定在我低垂的眼帘前,黯然失色的脸被她修长的指攫住,待染着霞色的指甲自我肌肤上滑移而附,袭来的畏怯迫将视线从地面越过她投掷在地的影,松垮的发耷在脸侧,茫然怔忪的神情为浓色的瞳凝睇,她未上过妆粉的表情带着残酷的昳丽,危险的提醒着她曾告诫过我的字句,而我已经置身在她的房间内,甚至动手打翻她的妆盒]

[我记得她在院落的水钵前,信手拿起一根竹篾挑起我的下巴,嫌弃我如嫌一只过街的老鼠,我亦记得刚来的第一天,妈妈像对待牲畜般拿着粗糙的刷子用冷水为我洗澡。从来都只能逆来顺受的命运,在我咬合的牙关里使力的忍耐,亦在她指缝间吃吃的颤抖]

[濒临崩溃前,我竟还是从弱势恹恹的处境振作了起来,拿出全身力气从她那儿成功的挣脱,双手颤巍巍的摸索到近在咫尺的粉盒,把它当做宝物般捧放在手心,诚惶诚恐的向初桃递呈过去,妄想还残留的那部分能作为可怜的弥补,可是外面将暗的天气足将天地抹杀,飘摇的寒雨恐怕马上就要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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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8 22:32: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9-18 22:3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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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光轮偏坠,挣扎在树杈高瓴掩映里抹下最后片残影,风凝云沉,光舒漫漫,圈囿落满一室寂静。万物拉伸斜长,柞木雕花卷纹小案,盛满锦罗玉衣的双门立柜,映照落寞的椭圆铜镜,并琳琅静矗在光影里地香膏脂粉,甚而此刻瞳珠微深端直跪坐的我,都在浅光里静寂投下萧瑟剪影。愈来愈习惯蛰伏在静色中,这是煎熬夜色里作枕的片片月花、舞台下献与真美羽的热烈掌声,以时光苛责教与我的。而此处唯有她,在这片沉潭里带来丝缕鲜活——愈扬高眉梢饶有兴致地睇去——虽则那只是惊恐的颤栗]

[多么生动的小家伙啊,举止带着海风的腥潮,将这座精致华美的房间搅得一团糟。她挣脱我的桎梏,便也悠然地将素手敛回搁至双膝上,墨眸讽色愈浓,讥诮地睇她以堪称激烈的姿态拾起珐琅妆盒,再诚惶诚恐地奉上。敛袖直坐,唇角弧度隐约显现,也不动作,只以千钧重的目光沉沉压抵在她纤弱的脊背上,沉默也在分秒流逝里化作噬人的煎熬]

[良久,及她双臂已颤出微澜,贝齿间方擦出声薄笑,短促又恶劣,转瞬便消散在尘埃里,又似有叫嚣的余音回荡在四周。纤臂微抬,莹润玉指捏起那方小盒,也不曾低觑其间细腻粉质,只于鼻尖微晃轻嗅少许。唇角复是一翘,目色盈盈]

为什么就这么不乖呢

[微偏螓首,笑问声里悠慢地扬直手臂,缓缓地、柔荑递至她额顶上空时,娇曼地落腕一翻,满盒香粉登时如瀑大团倾下,浓厚白雾砸在她稚嫩的眉目与额际碎发上,氤氲一片。还有少许,觅光流转,盘旋在周遭暗影里,迷住我阴沉冰冷的视线,与微勾起的唇瓣凛凛弧度]

[素来易怒,而待她、尤甚。她当然不会明白,且有时光可以付之懵懂,她还尚未推开这扇花团锦簇的大门,我却已行至泰半,似一朵花正盛的花期,露红烟紫却下瞬便可见凋零,宴会间隙“未来”已开始不时飘入脑海,究竟如何打算,仍是未知路遥。从前心比天高,自认除却袛园头名,这个小小的置屋也是囊中之物,盘算又一次落空,可也只能俯下首浑噩地过,任由积压的怒气渐渐没过头顶,以浑浊泛红的眸子看向渺茫的去路。南瓜和千代,置屋的未来大抵是要交予他们其中一人,南瓜蠢笨,眼尾半丝余光都不曾赐予,可千代、分明令我更厌恶]

[冷眉睇着她的窘态,将香盒随手一抛,咚咚几声脆响震起我目中凛冽,笑弧渐收,双目移过她发缕沾染的粉尘,续盯紧那张微颤的小巧面孔,倾近以低声咬紧笃定]

你碰过的东西和你一样,有一股死鱼味

[娇艳唇瓣在言语间分明地拉开笑弧,低劣的恶言令我目中聚起光,点亮我轻狂的眉目,字句都跃起来,迸起的刀剑,准确刺向敌人的要害]

和你那个姐姐真像,简直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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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19 23:14:3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6-9-20 00: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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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小千代)

[严实的屋墙在眼前动则若颠晃不稳的糠筛,而我在初桃面前压膝低首欲离又不敢抗拒的光景,被一点点从筛隙里抖漏成有形的细碎,填压我在置屋凄怆而卑微的处境。就算没有初桃还会有妈妈,我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手心的伤可以被时间抚旧,也可以在时间中再添新伤,想逃开的心,是我不为所移的固执]

[我还有家可以回得去,养老町亦有这样界限俨明的地方,那儿常年燃着赤红的岩浆,滚烫冶艳的炎流,割据本就不大的镇子。人们明是清楚危险所在,每年还是会有人失足跌进去,最后连头发衣裳都焚尽,骨末也不会有余灰残留。而现在,我恰恰就是在这样的“河边”,悲哀的僭足,踏进初桃的房间。身体决计起了场高烧,唇齿于冷意里不休止的颤栗]

[忽就想起阿姨用过怀叹的语调比喻作为艺伎该有的智慧,要似那春岸和风中的青柳枝,应很柔的在风雨中曲身下去,即使命运三叠,也要从直而生。可念,要做扎根不动一生随风摇摆的树么。我今天见过被风吹断的树枝,劈身就落在潮湿的地上,随意便让路人踩踏进泥里]

[不,我不需要阿姨口中的聪慧,我根本不会成为艺伎,更不想待在她们的世界里走她们走过的路。现下,我对初桃蒙昧而真实的害怕着,但没愚蠢的向她解释说是妈妈命令我进来的,更不会拿妈妈说的那句话好好的冲撞她。最终选择求饶,用行动去求初桃放过我,明白的知道能避她这一回,起码在找到夏子逃离置屋之前,我保证会小心谨慎的不再惹恼她]

[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如释重负时,初桃的妍影递进拓深在前,坠坠摆摆的幼懦在等待,但那一瞬,过目的纤指翻转,她袖风带着丹色擦过我颤睫,香雾雪影重重扑朔过来,馥郁浓香呛住喉管,提臂被动的驱赶迎面飞舞的纤尘,干涩的嗓发出低弱的咳嗽声,吁吁喘息接连着,一只手险险的撑住扭动的身体,视线如窗口覆了拭不开的雾水,模糊又可怖的落魄]

[无声无息,幢影钻过看不见的地方,像深海里结暗繁衍的灰藻,一寸寸的沿着地面爬袭。暗色恻侧摇摇的流泻贯通至墙壁,四维的角落像有无数黑黢黢的小魔怪在积结,乖张的聚起脑袋望着一切的发生,一个个呲开雪亮的牙向我发出毛骨悚然的笑]

[摐摐声间屋外矮树的长短枝错动在呜咽的风口,我在这刮过屋顶的啾嚣音中发着怔,一直未落眼泪。初桃的香粉被我玷污,会发出咸鱼的臭味,她倘使这么问我,我自己也会这么作答。甫见初桃如云青丝半淹颊,精致檀唇打开兴味的弧度,恍神在远在近向她又向低,挣扎着肩膀从那片狼狈里奋力的抽出身,双手急挪安分的摆正在膝前,期冀的孩子模样恭敬而视。她说她…见过我姐姐夏子,剪瞳仿正午天光直射一汪湛海,激开澄明澈波,齿衔天真稚音,迫不及待的朝她询问]

我姐姐来找过我了吗?

请…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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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21 20:09:0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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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轻视地虚浮笑靥,眉峰挑成锋利的弧度,两泓幽深的眸光被削成片尖锐,刻薄地嵌在她颊上。外间风扶云影婆娑,暗淡天际收拢微光,半壁晦昧缓慢地攀上云霾浩空,侵幻各色舞爪张牙的魅影,碎雾浮动,松针飒飒,时光的消逝清切地落在耳中,点滴雕琢着恶起的念头,将瞳中聚起的昏闇刻画得更为跋扈。只可惜那稚弱干瘪的眉目被厚粉所覆,瞧不见其中瑟瑟,唯有百无聊赖地撇开视线,将殷切的目光投至她纤细的手足与背脊,等待着她能一跃而起,让我有契机予以更痛的重击]

[正如彼时看待真美羽,总期冀仇敌在鼓掌中愤怒地挣扎,再捏拢五指残忍镇压,瞧着旁人被狼狈击溃,便觉着心神为之一清,仿若甘霖滋润过早已在岁月中干涸的身与心。鼠雀之辈,自然也只能从蝼蚁上寻找快意,否则如何继续挣扎这无涯的苦海呢]

[舐着她言语中的乖顺老实,满是乏味,可笑意到底凝实了些,莹润指尖捻着和服织金纹路,平举的眸光变幻不定,弋过这面纯澈的神色。打量须臾,笑痕聚得愈深,略侧半边娇躯,低眉矮目,倾身抬臂,轻缓地自卷纹小案下拿出个布包,靛蓝色海浪纹粗布,常见而廉价,边角还有些微糙痕。搁置在二人之间,敛回手,双睫应着纤指轻缓抬起,视线展落飘忽地指向前,迷迷恍恍,携着云山雾罩里微露的线头,讳莫地探出浸满蜜糖柔意的浅诱]

打开它

[我知晓其中是什么,浑然不同外壳的粗寡,里头包裹着一件流光溢彩的鸦青色和服,曲卷波纹并红枫繁花自下摆旖旎遥上,间绘舞扇,浮翠流丹,万千霞光织成这袭华袍彩纹。昨夜将从美津子手中接过时,纵我才从一场莺歌燕舞的宴会脱身,目光仍眷在声色陆离中,却依旧一刹便被这身和服所惊艳]

[这是属于真美羽的。美津子捏着真美羽女仆的把柄,命她偷了来,好不易聪明一回,可惜依旧窝囊,只能悄递与我,借我之手发泄心头怒气。这泊怒气属于袛园,连附势的美津子也不能例外,“完美小姐”的名声越传越远,整个袛园聚起的风光似俱为真美羽所摄,黯淡的颜色,压在每人头顶,无处可泄,只能转为心头缠紧的嫉恨]

[自然,又尽是些胆怯之辈,不敢明面触怒真美羽。与她并立在夜色缭乱的茶屋外,身着华袍的艺伎与客人自小街川流不息,浮起的歌舞声,嘈杂人息,拥破寒夜的喧嚣浮华,光影明灭飞过面颊,下颌微抬,低曳的眸角掠过丝轻蔑,我自然是不惧的,赤色唇瓣抿起浅涡,孤高难犯的模样,仿佛又自此寻觅到些许旗鼓相当的证据,将包裹夹入臂间,踏着满地月色与灯影将美津子的谄笑甩在身后,如笔直的枝条,轻快地踏回置屋]

[也犹豫该如何处置,条缕忖来似乎总是不尽人意,直至此刻上天将她送至自个跟前,无形的手操控着命运,书写每个人必经的一生,或坎坷或磨折。那也怪不得我。何况,置屋今夜将守在门侧偏房的,应就是这位小可怜...火花立时迸现在脑海,灵光游移,勉力串起阴谋的骨架,只待再添置细微血肉令它饱满地成为现实]

[愈发畅快,甚至亲自起了身,取下小案上搁置在山水砚上的小毫,挽袖勾腕,柔荑纤转,蘸饱了如乌瞳般浓郁欲滴的墨汁,笑意渐深,将笔塞入千代指间,续一挑眉意她看向包裹]

展示一下你的画技罢

[依旧是慵懒娇弱的语调,可唯有我才能自其中抽出丝缕深匿的期待与笑意。佝腰俯身,单臂虚拢着千代,似浑然忘却将才嫌恶,甚而还腰身微沉,整个身子偏倚在她纤细的肩臂,即将毁坏真美羽从容的铿锵前奏,不停鼓噪着理智,挟裹着这副孱弱,炽烈呼吸或急或缓地触在她侧颊,正如我因激昂而浮动的心绪,满怀乱撞。另只手如灼热的烙铁,紧牵着她执笔的手臂往前一带,热切的怂恿,充溢在四肢,与低附在她耳侧的轻语。柔声喃喃,双目转起幽远的光,时远时近]

这是个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小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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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24 22:29:3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6-9-25 11: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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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小千代)

[细弱颈项下灰襟的带扣松开两处,窄颌涩然抬起,盖在肌肤上的廉价衣料轻颤颤的随着动作揉动,凹进去的褶纹扯平在灰沉沉的日暮里,毫无任何美感的融为一体。对侧身着绉绸的初桃,高贵在上,鲜明直白的睥睨我的弱小与低卑。置屋的生活教会了无知的我,这是我应得的窘迫。侧耳倾听,松针的叶子在发出响动,风声也从不多加掩饰,我枯缩在恐惧中,生命变得无声无息。排斥置屋,置屋也从未放过我任何抗拒。举步唯艰的我羡慕着小南瓜,同为置屋的资历最浅的学徒,她虔诚的想成为初桃那样成功的艺伎,我触摸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与丑陋,为之惊叹与心忧,旦夕不肯承认自己的到来]

[脆弱被命运无情揉捏,还是在熬,熬着等下去,我要和夏子---回家。初桃的话给我希望,所有压放在手心底下,盖住这层凉沁沁的地板。肆横交错的阴色森森的滑过我瘦骨可见的手,狰狞的影似潮水般包围起这栋屋,在我与初桃一臂间的距离里流动,中间安置着面光滑的铜镜,照见五蕴,转眸,便看见面庞上覆着层香粉,面具一样的厚度将我表情淹没,大概只能胆敢,唇微启半露着门齿,懵懂的咬著声音]



[视线聚集起通身的希望,低低位置仰着她姣美的容颜,要我惊艳过无数回的脸庞,只消得动上一痕清浅的目波,那透入到骨子里的蔑意,是我从来习以为常的寒凉。汗涔涔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一支饱了墨水的笔,彼之诱惑突如其来,我之困惑更是我之渴求,动若扑着火焰的飞蛾,半面翅在炙烤中形销殆尽,依旧义无反顾的朝向前,抬手,在粗糙的纹路里一点点的将危险解开,眼底雾水更严重,瞪着眼前的和服吃惊。滑软的布料带着典雅的色彩,刺绣似神来之笔点缀满整个服面,这样的美,甚至令初桃身上绚如朝霞的衣裳被夺去了色彩。笔杆沉甸甸的卡在我指间,讶异的打开唇隙,呈半月的口型内,上下齿瓷器般磕撞在一起,紧张的大喊道]

我做不到,初桃小姐...

[缩退的肩头要锁骨硌着衣凸出去,胸口起伏成暗夜波涛,冷汗又一重掀过身体,而不安的燥热只围绕着耳根。妈妈和阿姨曾经带领我盘点置屋里最宝贵的产业----那就是一件件华美绝伦的和服,不同的色彩陈列不同的年代,都是置屋的艺伎们在年华最盛放时得来的骄傲,价可比过房产的昂贵。极力的想松开手,但我没有做到,迟疑间,墨滴在并拢的膝上留下乌黑的印迹,再难清洗干净]

[下唇快被牙咬出血水来,举起目光对映初桃靠近过来的热切,我并不知道她用意,但她一扫刚才对我的压碾和叱色,现在一心一意着魔般将我的注意一起带向那件绝色瑰宝,薄肤下血管在她的温热呼吸里伸张,晕红的烫燃烧起来,空洞的眼神明明一片黑暗,握笔的手在她蛊惑的轻调里有意识的伸出去,被牙齿挤压出来的咸腥,浸润我嗫嚅的唇。第一笔画在一片纤丽的红叶上,斑驳的污痕涂抹过去,衣料上本歌颂美好的天气被突兀的添上乌云,在丝绸上犹犹豫豫的画开几笔后,初桃身上的薰衣草香,已游丝般困住我呼吸。内心被看透的渴望开始迎合起她的肆意,手指埋进墨色里不敢收回,直到初桃心满意足的收势,我茫然像笔尖最后一笔淡化的笔墨,将命运画进找不见自己的黑暗]

[迷途的路交初桃来指点,沉向这不尽的暗涌里,怦的一声那格子门再度滑开,冷风清醒的扑面而来。我回过头,一眼看向墙线不再能延续的地方,壁龛上摆放着精致的艺伎人偶,容颜覆着雍容的雪花膏,玲珑小口涂着鲜明的胭红,她们或在弹或在舞或在咏,这刻,泥塑统统随着初桃一起将眼神调转,整齐的钉向,催促着我。我怀抱起那粗陋的包袱,滑开步朝外行,天上落雨成幕,下坠的雨滴和着庭院水钵中倒流的水,分明都在人间]

[我擎着一只手臂为初桃撑伞,半面身体湿透在雨水里,木屐踏着污水横流的街道,足尖跟着初桃脚后踩出的水花,夜雨里走过二个街区,在一座石头堆砌的圆形拱桥前停住,她立在原处目送我而去。冷透的足带着水渍攀上一阶又一阶磨光的木梯,最顶端的位置居住着那和服的主人。双扇门紧闭,内有和煦的光芒流溢出来,我跪身在门前,身后一派漆黑。脸上蜿蜒着雨迹遮掩不住心慌,睫毛低压,一抿僵硬的嘴角]

非常抱歉,打扰了

[门扇被滑开,内里古色古香的灯架上挑着一盏描画黛绿山水的纸灯,门风从玄关吹进,山与水依风旋转,四季景色在轮回,只那千丝万缕的灯穗偏左又偏右。我伸出沉重的手,将包袱交给接引的女仆。待她动手剥开布料发现被涂鸦的和服时,我已退身在黑暗里,蹬着不熟悉的台阶,仓惶的逃。背后声音追如芒刺,我捂住流出泪的眼睛,一路模糊跌撞再逃回雨水里,初桃等在伞下,我停在雨中,对视在两个世界]

你承诺过的,要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夏子,现在,可以了吗?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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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27 21:04:0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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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半环着她倚坐,黛影愈见深浓斜恍在这锦罗玉衣,边廓朦胧渗疏光,半高半矮,同样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肩颈,却有半壁不断颤微,坠下萧瑟的洇墨。素手擎紧她小臂,斜目见她执笔的骨节微凸颤栗,良久略显踉跄地落下第一笔,而后蜿蜒往上,笔尖仿佛有千斤重石扯下,痕迹被拽得曲折而凝滞,瞬息又被我施力着下重痕,徒留斗大的黑团于墨迹中绽出层重瓣蕊,深浅不一的染遍整绢美景。精美的和服、最出色的名号,如今于我皆是高高在上的触不可得,只有毁灭、催辱才能令我勉力踮起双脚,稍稍自这潭噬人的嫉恨中探出憋闷吐息。浅屏的呼吸声交叠,似我的又似她的,循着时重时轻的笔调抚在耳畔,屋外墨色也随这笔触压来,天边余光坠下,铅灰的云张开片片玄羽,将我们的影子都裹紧,稠成一片浓墨。]

[倒影在偏执的双眸,将内里略微的光都淹没,及至笔“啪”地一声滚落地板,方才有破碎地笑声自齿间咬出,振醒满屋幽暗。松手将她往旁一推,施施然地站起身,快行几步横臂将木门一拉,淅沥雨声便倾身泼来,细密击坠,嘈杂碾过身后的窸窣。屋檐下搁置的木屐也染上几滴凉意,浑不在意地套上双足,续立在廊下回目,阴冷的眉眼撇过那抹细小的人影,及她匆忙地赶来撑起油纸伞,神色复才稍缓,昂首曼步地踏入这萧萧雨帘]

[雨珠串起无数水花,溅成片琐细迷蒙的云雾,两旁矮檐下坠的胭红灯笼、悠曳过丛屋的歌舞调笑,尽揉在噼啪滴下的水珠里,随伞面轻扬撞开,复坠落在地湮了声息。两道长影渐溶入濛濛街道中,却是逆风顶雨,如反起的水潮涌至桥畔,止了步,径直抬目送千代扬足奔去,再一错目,便睇见二层小楼上依稀的亮光,任风雨飘摇也不曾惊动半分,浸湿的裙摆寒风一瑟,冷意上涌,通身都溺在昏蒙中,唯有双目清醒,追紧那稀薄但真实的微光]

[也难辨清此刻心绪,始终难纾的心怀被时光层层叠叠,裹成厚茧,一时难以分别,但总归是不痛快。虚泛的眸光应声微低,由浮渺瞬转作一狭利光投在她身上,须臾,嘴角衔起浅笑]

她在一家叫多津代的置屋

[笑靥缓展开,雨色融进幽深的双目荡开涟漪,低睫深凝她一眼,折身便行,宽袖被寒风涨满,木屐踏在一个个浅水涡里,却浑不在意地螓首微偏,面色寡淡睇着前路,细语里掺入雨水腥湿,冰冷而幽远]

慢慢找,你一定能找到她的

[纤影袅袅,汇入哗哗水流声中,步履未曾停滞,踩实朦胧风雨交杂的前路,也踩醒我的痴人梦。寒意里思绪百叠,似是彻夜享欢后突如其来的空虚,蓦然惊醒如今竟只能凭借这点微末伎俩来臆想折辱她,岁月流逝,各色人事在长河中翻起细小水花,而袛园依旧亮起的盏盏昏灯,如昨繁华,带走的只有我的满腔意气,心不住地往下沉,无处化解,飘飘摇摇,只能坠到无底的深渊]

[也习以为常地压下,以更为浓墨重彩地方式替去满心萧瑟,撑起我这身佯作矜傲的肩骨。有时是乍起怒火,有时是绵绵爱意,如今——渐渐地,愈行愈快,似有风怪雨兽在身后追赶,行至岔口时蓦地折过街弯,迭行数步,滑开灯笼拢映下的木门,执伞的素指往后微松,宽阔绘梅雪的伞面便跌了两转,静落在一旁披上潋滟的光,侧边木屐歪斜一倒,人已入内间,抬手一把拽住迎来人的小臂,是美津子]

我今天晚上想见他,就在置屋。

[好半晌才见她呐呐颔首,塞在心头的郁气才稍松丝缕,松开她手臂回身行向外间,沉重的步履终又泛起些轻快与向往,她出声唤住我时,也少见地没有不耐或鄙夷,而是扬起抹笑,以胜利的姿态趾高气扬地颔首。她眉目也立时盈满欢喜,漾着笑捏起纸伞,踏入雨中]

[我也并不太懂爱情是什么,但现实愁苦只有在爱情里才烟消云散,我抬手顿足,须臾便营造起另个称心如意的世界,这里日月由我主宰,喜悲由他逢迎,便也就一径沉溺下去,哪管陷得有多深,哪怕如今天地掉了个,王座已献给他。只要能纾解一时的痛苦,我便扑火而上,再上瘾般渴盼下一次。急切的步伐在踏入置屋时方刻意的压低,将门沿留下细缝,蹑足悄行至院中堆放杂物的空屋里,倚在墙壁上,所有杂事已抛在脑后,满心甜蜜,虽无星也无月,可听风雨潇潇也柔作缠绵,看粗糙屋檐也徒生满腹缱绻]

[他来了。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脚步声仿佛是种本能,已融入骨血连进心脉,膝盖一蜷,整个脊背立时支起,眸中聚满滢滢的光,愉悦而希冀地侧望去。他高大的身影分雨而近,宽阔肩背已被沁透,短发一缕缕粘在额顶,那双眼依旧深邃而明澈,我往前微倾,双眸绵绵绕着他,唇瓣勾起笑,可他半垂着眼不动也不说,仿若座高山威严而沉默地矗在寒雨里]

[他是帝国大学的学生,久了便耻于与我痴缠,但爱与欲的结合,又如何说断就断呢。娇娆地冲他一笑,婀娜站起身,用玲珑的娇躯紧贴上他湿漉衣衫,续伸臂将他脖颈一勾,含情的双目紧盯着,嫣红舌尖微伸,将他脸颊轻柔一触,微咸且潮湿的水汽化在我的唇舌间,一串火苗绵延伸向他的喉结,以贝齿轻微的啃舔。在他胸腹处抚摸的双手终被他大掌钳住,十指交缠,他低身深吻来,所有思绪就都融在这一吻里,外头风急雨密,水汽朦胧,万物被夜雨笼成连绵虚影,我心中如被这大雨冲刷过,空荡荡的,只能将他抱得再紧些,嵌得再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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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9-30 22:52:2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6-10-12 10:0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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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 (小千代)

[驳影纠住雨中的步步,恐意挟来漫天聚拢的云水,近处的空旷联着远处的模糊,阴色一笔牵成道扭曲的古怪。屐下两条突齿咬紧横淌的污流,白袜裹着的足浅蘸片片昏涨的水影,走遍的乌迹与天顶一色,水汽在头顶,在肩,在脚边断折的枯枝上,浑然无隙。桥底泛起腥味的河流随我一道黑暗中喘息,嗒嗒急行的木屐嘶起刺耳的音,奔跑的一双足停在雨之底,回过眸,那栋楼依旧没能被摆脱,窗口照进雨滴里的灯光,团着明亮在视线里降落,从这里通向那屋子的二十一级台阶,登上去和逃开去的每步,时间漫长又蜇心...]

[浑浑噩噩的一段路,我早已湿透]

[闭住眼睛不再去看,胸内抽吸着雨中稀薄的空气,雨水声总之像替我在哭泣。我想要交换初桃的答案,听话的将未知代价全部付出,脱力的躯体浸着难受的潮湿,与脸庞同样惨白的手揪紧胸口湿透的衣料,指缝湃起罪恶的墨色洇过夜雨的阴霾。难以承受的惶恐溺进一派天真里,满是期待伞下的倩影能够动容。雨水一遍遍刷过鼻尖,颈线的弧愈朝高处提抬,水流愈蔓透灰黯的衣物,一头软发被浇得黑亮,漆漆如绸的裹上发白的脸,见那点朱唇柔启,红晕蓦然的温热,知晓姐姐的下落后,我绷紧苦楚的眉眼为此展开,退后两个半步宕开水,折下身朝她礼貌的鞠躬,嗓音掷出清亮,含声一点点的小心]

初桃小姐,谢谢你能够告诉我

…也感谢你好心帮我保守秘密

[今夜置屋轮到我值夜,而我却大胆的随她跑出来,这一层担忧,想她在置屋高高在上的地位,定可为我开脱,这该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换。垂首再三向她拜托,两侧湿漉漉的发缕摞落,一串接下一串的雨露沿着睫羽泫开盈波,浅瞳复有水灵很快摒除浓暗,搁浅过的希望在心涧一瞬湍起。即便吃下初桃不少苦头,笃定此刻是发自真心的感激她。她容颜透过渐缓的雨势,恒在的美貌居高而俯,携风带雨迫过的深沉,却盖不住我眸里曳过的明亮。垫脚向她所说的方向眺望,风中草叶也随我一般振作拔首,瞳光不再与雨水混淆,不经意的时刻,那一人一伞已在雨雾里渺然远去]

[余留在冷风中的语句,我半是听懂,湿透的衣摆在风中不动,鼓动的心无暇停顿。这里一切,会是一场泡影离我远去,唇微微抿过雨水,舌尖带起丝丝的甜味,足上木屐有力的抛开身后两重水象,握紧冷袖快速的奔跑了起来。欣喜的幻想着明天,后天,还有回到家的那一天,我会过得比从前快乐]

[探出手在半空,雨歇停了,这是我到京都后,第一次独自走过繁华的街。前路蒙着雨气的灯笼冉冉的升起,薄可触透的橘色温舔中宵雨后的街景,寒潮未褪,风冷,我便抱起肩,仰看那盏摇在低檐下的金鱼灯,彩印煦影照见那家竹制的屋匾,并不是我要找的地方。离灯经过,门上画着的圆忽是对分而开,内里悄然滑出一双玲珑的裸足,浑圆的脚踝掀开如七月靛海的丝绸,光洁的纤足缓缓摩挲过地面,走出窈窕细碎的八小步,鳟鱼绣贴的腰带流泻出银光,绕随纤腰转摆整周,艳丽不失灵动的身形让我呼吸浅滞,那皓腕执起燃着火星的烟斗于夜幕中一勾,街道上的的男人们着了魔般,不论衣着体面的人还是衣着粗鄙的人,统统簇拥她而来。忽得清楚这里是游女聚集的茶屋,我脸颊上泛开羞恼的烫意]

[急切寻这里的女仆打听着路,把步子走得越深越迷路,各种声色在酒味里嘈杂,期间有女音和着浑厚的三味线唱起调来,却听得悲凉冷清。几处暧昧目光打量过我,已然体味到初桃意味之语。这儿的路开始坑脏狭隘,好不容易找到那块写着多津代的破木板,才确认这粗陋的屋宇是夏子所在的置屋。雨水又开始大作,我使劲的拍打那不高的木栅,企图能马上见到夏子,门开后,浓妆艳抹的女人一面系好胸前的衣带,一面斜身懒懒的睨我一眼,将门留出道缝隙,我依旧喊着夏子的名字,隔扇门内有步影滑动,我见到了头发蓬乱的夏子,她脖上有很多道手指的抓痕,我害怕的想要叫出声来。她一指挡住我的唇,警惕的告诫我要小声,我拉住她的袖子哭泣着要她跟我逃,她喃喃说要先偷些钱,让我明晚在置屋的桥头等着她。门内有粗鲁的呼喝让她进去,她急匆匆的一把将我推搡回雨中,头也不回将门闭合,我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俗艳的衣裳,放浪形骸的轻浮影里,不知哪个会是夏子]

[要是被妈妈发现我不在置屋值夜,就会发现我想逃跑的心,为了明天可以顺利的走掉,我还是选择再回到置屋多待上一天。深夜,我推开后院的大门,僵硬的双手稍微用力指骨就会疼痛,咬着冻得发紫的唇,轻手轻脚的摸索着门,看到所有房间的灯火业已熄灭,精疲力尽的心侥幸也庆幸、杂物室的门内隐约着奇怪的声息,松垮的门纱剥开破败的一角,瑟瑟凉风冲着我涩痛的眼,我发现了初桃和她的情人大胆的在置屋幽会。黑暗里,她温柔虚胧的眼神忽投锐烈,屋檐雨水依沥沥砸下,雨流在我跪跌的身下聚着,我有知觉的开始退身,更是惊动门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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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明月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8 23:39:3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10-8 23:4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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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桃

[大雨携寒风飘忽扫来,砸落空阶,矮树枝叶簌簌振洒浓色,街外六角玻璃灯罩垂满水滴,聚若明暗不定的泪斑,风声也呜咽来一袅凄怆,四围的庭院铺成鬼影桀桀,唯有昏黄灯火忽闪,曳过夜幕里一隅晶莹雨丝倒垂的万千世界,又转来杂屋门缝里暗露的旖旎春光,脉脉浮动,明灭的光线,割裂的狭窄,灼热跳跃在逼仄,低吟曼哦不时探出线头,循牵来影绰裸身交叠,衣衫半褪精织流波,娇儿婉态轻诉相思,万千情潮拥入百骸。情动魂颤,身心溺沦,欲念绵渺狭入眸中邃深,嫣红唇舌游走,勾入纵享贪欢]

[玉肌寸寸染蛊,细密地蛰向心口,手脚瘫软酥麻如滩春水延绵,花蔓般柔弱迎合,承接天予来的雷霆雨露。昏蒙中半阖双目,香唇吐气灼热,代玉指探过他的每片光裸,脑海由激情冲起满腔空白混浊,如漫步在天际纵渺的云朵里,这一步、下一步,都不知深浅地踏在哪里]

[我喜爱这种感觉,艺伎、衹园统统可以抛却脑后,不必再得失成败的寸隅里进退维艰,枕花与梦,享云雨情浓,挥霍大把的青春与快活——佯作我当真还有青春与快活。长睫低得更深,呻吟更沉,五指紧攥住幸一赤黑的和服衫摆,以更虔诚的姿态投入这场欢爱,早已不知今夕何夕,眼尾掠过弱影也未曾惊动,一径沉溺在轰烈燃烧的爱欲里。及幸一僵硬地止住动作推开我,方才朝那个小家伙狠硬的睇去半瞥,连连抬手去拽他袍角,可他竟拂开我头也不回地冲入雨中,我仓皇地触过他大掌,已从炽热瞬息僵为刺骨的冰冷]

[心头明镜陡地由灵光擦去尘垢,一瞬便凄惶地明了,他再也不会来见我了。浑身不住发起颤,匆忙直起身一系薄色腰带,赤足滑入木屐散发裹进雨中,发丝粘腻,领襟松乱,狼狈地矗在滂沱大雨里,哗啦里压低了慌张的声]

幸一君

[唯有雨声回应我,唯有夜幕暗照我,天圆地阔,茫茫苍苍,那盏孤灯那株古树,孤零零地立在风雨里。可我仍身在软红香土,半暇愁绪都来不及,眼角那滴泪飞快地滑下,沉甸坠在心口砸出苦涩的余味。肃着面目转身便将她狠一扯,幼小的身躯一个踉跄,便被我愤怒地拽近来,目含深厉,牙根咬紧,面容狰狞扭曲]

你为什么要回来?

[狠声震在自个脑海,魇似的不住回旋,死在外面也好,逃了也好,为什么要回来?心口恨得几要渗血,汹涌的一泊怒火却只能被急切逼退,尔后郁狠咽回,雨声叠声的催促,搅得我心怀大乱,置屋是垒筑高台的厚土,依靠它才能触手浮丽的灯光与虚名,而此刻抬首四望,举目昏眩,脑中塞郁,手心藏汗,只觉天地摇摆即将颠倒,四伏暗影里渐燃起晕亮,置屋更像一头将醒的巨兽,等待将我吞吃入腹。骤地将腰带上缚的玉佩塞入千代怀中,又亟亟地扯住她衣衫,整个人都打了个旋儿,扬声喊道]

妈妈,瞧我抓住了谁?一个可怜的小逃奴。

[不过片刻便四处灯光大亮,自内里踱来妈妈一行人,却并不往前,只立在檐下冷眼睇向湿透的我们。曲已奏响,人已上台,虽是杂乱零落的一章,也只能依仗着莽撞悍勇作气冲至尾,好将它囫囵描摹个全。可漫长的夜纷繁错来的事,早已让我浮绪跌宕,如今将辨不明的各路心境压浓在此际迫切里,仿佛是数年的经历磨难尽担在肩头,轻而易举地引爆,击溃佯装镇定的每缕假色。眼涌急潮,面皮不自觉地轻抖,早已被逼得失了章法,素手一把将千代扯着往前急冲数步,咯咯笑两声,隔着四垂雨幕以高声压下颤抖]

她偷了我的东西想要逃跑,被我抓个正着

[将她往地上狠一攒,好似又是初来置屋时将过失嫁祸与人的心绪,惊怒、张皇,甚而还有些许快意,事至临头,竟令我双瞳都涨起狂热,步履艰险的狭道,偏还要落块井石才能踏平余路。百转千结下唇瓣勾起笑弧,眼目深亮地探去,内心的跃动不断冲撞着胸腔,伴着潇潇雨声与千代的嘶吼,妈妈的沉默渐长,令我的等待急躁又不安]

[竟就伫立在疾风厚雨里,一径微锁浅眉,瞳聚幽光,紧擒住她容色举动,睇她袖手往此处递来神色,立时眉开点亮面容。可转瞬双臂便被钳住,登时由头顶僵冷至足尾,果不其然,妈妈在红尘里打过无数滚,将从一场情事中脱身的我又如何逃得过她的眼?]

[“啪!”脸上被扇了狠狠一掌,反叫我自癫狂中冷下面来。舌尖抵痛处,面色冷凝,须臾斜嗤着横去一目,鄙薄轻嘲,私情又如何,难不成真放弃我这颗摇钱树?反正已难与真美羽比肩,下坠零星半点又如何?分明已如是作想,心口那丝泪珠咸味却又缓泛上来,萦绕在唇齿间缭绕不散,复困成一缕缕更沉的酸楚与痴狂。可我还是那个矜傲的“艺伎初桃”,被反剪推搡着,反挺高脊背下颌,绛唇盈着讽笑,轻蔑地低下长睫,觑和服摆泛起细微的涟漪与雨花,悠曼地踏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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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 3 + 3 深爱初桃到粉身碎骨...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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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夏 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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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2 08:54:0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郭必筠 于 2016-10-12 10: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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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小千代)

[浓厚湿意浇透一阵阵冷风,无形肆然斩透石墙阻碍,啸声嚣作魑魅悚然之吼,无边暗色织造成诡异网脉,胶著此时此刻细弱颤动的手脚,动得几步便被牵绊进浑噩。满怀寒意要一具如柴瘦骨,形如末秋蜷缩打颤的枯叶,面孔为涔涔雨水晰出苍白晦涩,水瞳浅色漾满惊波溢出骇意,视线不稳堪堪照见如内,雪白娇盈的纤躯傍着柔绻,黑暗盛在一丝一脉交缠绮丽的声色象中,里内的人,都无法自拔。怔忪而大睁的眸子撇开颗颗水滴,向左右环顾,睫毛纵是模糊及物,次第不明的置屋就是座牢笼,朝前无路,后退无路]

[确真被初桃的始末反应彻底魇住,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一时置外不顾的炙眸是迷,一时又塞满绝望和恨意是真。仿一团散沙揉成的人儿,为初桃捉住就可被揉圆搓碎的命,惧怕随幼稚轻易就流露,很容易就能被一足摧毁的悲哀,一次次被碾压被击垮,她明艳容颜上布满阴沉不定的怒,狂风骤雨势必要泄我身透,冷,我好冷,冰冷直是刺骨]

[那难以言喻的伤悲,许是我的,许也是她的]

[涌不尽的雨水演成这院中、我眼里一幕幕晃动不止的魔障,不断地,不断地继续演变,蔓延,扩张,直到簇簇的灯形明灭得刺眼,这座院子里的人,夜梦已醒觉,不久,妈妈和阿姨一前一后并是赶至院中。大捧大捧的冷风吹进湿透的衣物,稍微动作定格方寸,水滴沿着初桃完美下颌坠落我发顶,汇成我额前,睫眸,鼻梁,唇上的苍白。妈妈的脸被暗夜遮盖,我在初桃那儿摇摇欲坠的身体片刻消停,隐约感到她身上有了与我一样的紧张,但是她的确不会为之迟疑,很果断的先将我推向浑水的浊面]

[云雨晦暝的夜晚,远近街景浸泡在寂寥当中,如石刻,如地砖,如死去散落的枯草叶。幢幢起伏的天地似将要乘流远去,而,不幸的是,所有绞心的秘密都残忍的澌灭在一瞬间]

[初桃将我要逃走的秘密调换另种歪曲说辞道破,把她在其中的痕迹巧妙的拂落干净,妈妈目光矍然投向我身上的赃物------那烫贴在肌肤上的玉佩,摆脱不掉的莫须有,变成黑暗的枷锁,锁住我,在原地万分恐慌的被定罪。泪水在赫红目眶里煎滚,即见初桃抽袖复以傲态明媚,我落着泪痛苦的咬过舌尖,最终悖逆缄默承受的态度,在妈妈面前嘶声将初桃在置屋幽会的事实抖落,手心连同吹在身前的雨滴一起攥紧,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没顶的浑流里,做出最后也是最无力的挣扎,雨线变得细密无形起来,地面依旧匝开来水花,接着落魄平息在深在浅,与阴暗潮湿一并泛滥不止]

[恍惚的雨,恍惚的灯,看到初桃被妈妈羞辱的样子,原这儿真正的主宰者是妈妈,那一排排的屋宇,一件件器物,初桃,我,南瓜,全都是置屋的财产。我必然因“盗窃”置屋的财产受罚,萧索院景眼前凭空旋转,伏在台阶上躲无可躲,像一只被煮熟躯壳的红虾,曲腰抱膝,身体被阿姨的竹鞭重重抽过。后门与前门被妈妈落锁,人散了,灯再度熄灭,我从泥地凸凹不平的水洼间爬起身,带着哭泣的腔音大口的喘息出来,四维死一般的寂,不会有人理会我]

[远处传来火车轰隆轰隆的声,我如中了魔蛊般,破败的躯居然还是撑了起来,寻到了角落木梯,不顾疼痛滑身再继续,就这样坚持爬到高墙的顶端,淤紫的手臂箍住乌黑角檐,攀上陡峭的屋脊,凛冽的风,远处的桥,灯在雾气晕开希望的涟漪。我拖着身体使劲的朝前移挪,再挪。墙下一道手电光束打过来,我垂眸,瓦片上的野草也低首,那人在高呼着危险,我怔怔讷然的望他一眼,嘴角破损的位置被牙齿硌深,手继续朝前固执的摸索,对,我就是要逃走。有瓦片簌簌坠滑,那是我踩空的位置,已然在风中跌下,就跌在了置屋的墙外,口角涌出鲜热的血液和坑脏的泥水混匀,碎裂的痛楚从头颅到脚,身畔全是跌碎的瓦片,如我逃离的希望,彻底破灭]

[待我醒转,身上的骨头如被拆细节,医生正为我看诊,我缓缓在枕上侧首,妈妈在旁打着响亮的算盘,其中我的医药费,我偷盗的玉佩的价钱,并且,刚刚有人来拜访过,昨夜被毁坏的和服听说价值比我们整个置屋的房产还值钱。统统都需我来赔偿,枯目虚弱,干涸的唇翕动着“夏子,我要找夏子”]

"你那不争气的姐姐卷款逃跑,不会再回来找你了”
“而你的父母也已经在一个月前过世,我可怜的千代,你要知道,这辈子除了置屋,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人生从此在成为艺伎的路上折断,就像话本里被打断翅膀的蝴蝶姬,整个一生落作置屋的下女,残喘轻薄无情,成为真正的人间尘埃。我没再想过要逃,没有开心,没有不开心,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偶尔供谁人消遣心情。流泪这种事也只能是风雅小姐打发人生寂寥的方式,我不配了]

[母亲说过‘千代,你的命中带水,水,可以水滴石穿,可以川流不息,可以在任何的地方很好适应,很好的活下去。’ 一个春日的早上,如往常,我沮丧在桥上望着流水,母亲的话是世间残余的温暖,稍抬睫,就没了影踪。流水有它自己的去向,我没有真正的方向。直到有个优雅的男人,耐心的靠近我,好心的开导我,我端着他给我买的刨冰,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冰晶在融化,润成了我心里最真实的暖。最后我把他留给我的钱,全部供奉给神社,希望神明能听见我的祷告]

[我,千代,愿望再度重逢时,可以成为陪伴在他身边的艺伎,到永远]

======第四幕  结=====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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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必筠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2 09:58:10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幕 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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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百合(小千代)

[春,夏,秋,冬,一去不复返的时光回到春日,如斯和煦抚摸过祗园每个人的肌肤,我,已成长为少女。如既往的日子,去富原剧院送浆洗干净的和服,它们带着皂荚幽幽的香气,在怀中带齿轮花纹的蓝色包袱里整齐叠放。对向和风轻轻吹袭,不禁阖闭颤颤的长睫,脆生生清凌凌的涩意,在唇角、在脸颊淡淡勾写对美好的憧憬。清浅的青色上散着粉樱的重瓣花簇,那属于剧院年轻舞伎的和服,要我的心为之沾惹青春的梦幻。暗夜悸动无数遍的羞怯场景,在唯独一道白光追随我的露台前,我穿着那件美丽的和服,身体柔软的像二月扶风的早樱,着迷的为一个男人绽放清娆的舞姿,将我的爱慕之情用最细腻的方式一一倾诉,要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我,我会告诉他,我长久的思念]

[冬雪消融后,造成不严重的汛期,涨高的河流蔓延着疯狂而茁壮的青藻,水花偶拍起摇晃的绿波,一派绿意滚灼金色的春晖,俏皮的发尾跃动着细密的金影。走过千百遍的路,在通往富原剧院的木桥上停顿的片刻,犹如邂逅他时那般,自此枯燥而又烦恼的生活有了期待,期待快点从幼稚的女孩蜕变成玲珑有致的女人,做可以陪衬他左右的艺伎。美梦总比蒲公英还脆弱,饱满很快被一阵风吹散了形状,清醒的张开水色的眸,眼前依旧是车水马龙的街,而我还是置屋的小千代-------身负巨额债务的可怜女仆]

[剧院后就是艺伎学校,南瓜在去年的初雪日,成功的从学校毕业。除夕的时候,初桃正式成为她的姐姐。可我知道,初桃对待南瓜肯定如践踏院子里任何片落叶般随意,她总带着自己的资本高高在上。我已荒废学业很久,置屋不会花钱培养一个会逃跑的人,这也是祗园行业的规矩。我的名声因为逃跑的行为被烙下不良的印迹。阿姨不止一次的为我叹息,大概没有人愿意做我的姐姐,也许我将以卑微的奴婢身份过一辈子。我担忧极了,时常去神庙向神明祷告,甚至许愿,如果能成为一名艺伎,再见到那个男人,我愿舍下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夜晚,劳碌整天的我独坐在旧窗下,对着庭院水钵内倒逆而走的水流发愣。不久,雍容华丽的初桃领着盛装打扮的南瓜,徐徐的两道影从庭道走过去,我羡慕的望着涩涩低首的南瓜,同时也得到初桃鄙夷而来的目光。今天是南瓜的首演仪式,意味她将正式成为一名实习舞伎。自从接受最底层的生活,变成真正的尘埃后,我努力想在尘埃里开出一朵不染纤尘的花,我带着彷徨的容色,支起身体,壁影为我照身姿,一遍又一遍习那从前不在意的舞步]

“千代,南瓜的三味线忘记带了,你快给她送去,快点,啊,我为什么要养活你们这些蠢货”

[妈妈不耐的声音拖着忿忿的失望,我赶紧抱起那三味线,凉月下为南瓜奔跑起来,还好,在她表演之前,赶到了茶屋,将三味线托付给门前待应的女仆。准备折足归去的刹那,格子门滑开来,内里走出来的人,要我痴凝许久。内里铮铮的乐音扑跌起奏,云海里的月洒进我的眼波,绯灯下的捻穗旋转着,命运的红线允我与他再度相逢,他还是他,我心目中的他。然而,滑扇内娇态百转的女子们形容美好,这一切残忍的对比而来,瞬间要晦暗低微的我自惭形秽,怎么办,怎么办,他是再也喜欢不起来我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就这样从他面前逃了,悲伤涌过四肢百骸,我在夜风里狠狠哭泣,倾慕的人就在面前,无办法接近的痛苦着,从前幻想破灭殆尽,终面对现实露骨的讽刺]

[回到置屋的这些天,我失魂落魄的丧失了意志,河流和雨水都有它们的去向,而我又一次走进了内心的死胡同。这夜色入墨深,庭院里的樱花开了大半树,暗香习习随晚风无影踪,而季节的花瓣降落在置屋门口,那儿也多了双木屐,是一双饰有金线花卉,底部仔细涂过黑漆的木屐,置屋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贵客]

[我安静的蹑步在走廊,妈妈的门扇是打开着的,她对侧跪坐着一抹优雅的身影,灯火暧然的照在阔领内的纤颈,其人回过眸子朝我这里一瞥,我吃惊的将首颔低向内鞠躬。她就是祗园至今的传说,拥有完美称号的真美羽。可是,我心里的惊动更在乎于我曾经在她的和服上涂画过墨迹,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又回到那夜的雨水之底,受着一分未减的煎熬。妈妈要我去端茶,我背过身,她们继续刚才的交谈。真美羽虽没有初桃那样一眼惊艳的容貌,但是她的五官特别的精致,与身上的气质糅合成一种耐人寻味而又难以抗拒的美。听说,她们二位很早就认识,现在同是祗园炙手可热的人物,类比之下,很明显,初桃要逊色一筹]

[端着茶案的我,跪身在妈妈与真美羽之间,温热的茶杯添在她们各自两端,这刻我才听清楚她们的话题,妈妈犀利的眼神如钩子般打量而来,显然她同我一般难以置信,真美羽说,她要做我的姐姐,要培养我成为一名真正的艺伎]
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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