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原创

剧目名称：藏锋
参与人员：郭含贞  慕临月
剧中角色：庄姈 秦华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算尽机关堪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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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青萍之末＝＝＝＝

庄姈

［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经历翻转，张挂着的素幡在一排向南的长窗前垂落，覆盖铺天盖地的白，叶片扑簌簌落下，树枝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恍惚于眨眼时褪作枯枝。冬日仿佛随大行皇帝的丧期提前到来，沉滞而幽微的气息膨胀弥漫，夹带着阵阵寒意自窗缝缓缓渗入，四周的景致静止下来，偶尔有雀鸟憔悴的哀叫惊醒干涸闭塞的绵长岁月。暮色穿过层叠素白照进正殿，拉扯着笼罩上指尖，在骨节拗折处刻下血红的印］

效法汉武故事.....

［似乎仍能看到英王的身形，狭长的影拖在身后，冷凝的音如蛇之鳞片滑行而过，黏附肌肤徒留森冷阴寒，那神情模糊又清晰，而杀母夺子的提议仿佛扼要恳切，却无非讲述面对帝位的勃勃野心。］

［来日虚幻，杀机重重，一旦应允便要步入穷途末路。］

［大明宫内的风刀剑雨时时刺入肺腑，大抵是从十年前第一次步入宫门开始，病榻上元后温和的目光扫过庄家的几位小娘子，分出几缕利益的寒凉，绑织一张细密的网，网结另一端系于废太子削瘦的腕上，身体里一半庄家的血混于皇室血脉之中，维系住脆弱的线，看顾他五年，血脉经络终在宫变当日彻底流尽，十六王宅烧起一天一夜的大火，皇族子弟毙命坊间，金戈铁马回响似永久不绝于耳。困局自那一日起铺陈，到如今结成牢笼禁锢，缝隙里透进微末的光，光线凝固形状，却总归不会是英王。所幸半生历经，危困局势并不为惧，留守其中反倒更显艰难，英王拉拢朝臣，未来幼帝生母秦德妃似怀先帝遗策，两虎相争时，太后的壳子才可举足轻重。］

［说起德妃....］

［微吐一口气，手中茶汤泛起轻软波澜，哭灵那日的情景隐约浮现在水面，凝聚又破碎。大行皇帝的灵柩前，嫔妃们碎碎的哭声嘈杂喧闹，反倒难以激起自身一丝一毫的悲恸哀婉，帕子捂住干涩的双眼，兰麝香气浸满整个面庞，或低或高的声音很难分辨了，但身后德妃同样的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听见沉沉的呼吸声向前方砸来，迷茫与焦灼，决意与断然，竟可轻易察觉。］

［沉浸思绪良久，殿中已燃起宫灯，暖澄澄的颜色晃得人睁不开眼，晕晕冉冉的光华在脸侧留下深深浅浅的影，报时钟声沉洪迟重的在远方敲响，度越无数朱红墙垣送至耳畔。反衬出的静谧里敲击一声轻脆响音，持黑子落于棋盘，唇扯起来，张口低低嚼出几个字］

德妃，秦氏

［多少人都错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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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世人皆以秦家好命，天大的福气落在我肚腹里，怀胎十月为先帝诞下幼子，生生拉扯住中落的家道。五年前先庄太子谋逆，一把大火烧绝皇帝血脉，次年隆冬出生的棣儿成了先皇膝下独子。]

[我入宫时，十六王府残垣前的焦败痕迹还未褪尽，皇子之血流得太多，将那一片土地彻染。人说其后数月每逢落雨，水自焦土渗出仍泛着淡淡殷色，春至亦不曾现生机，是为冤戾难平。朝夕恩宠受孕，从末等更衣一跃而上，至棣儿落地第一声啼哭响彻宫闱传到含元殿，老来得子之慰纵不足抚平旧日重创，总也算教龙颜大悦，厚赏于秦氏。未出月即册我为婕妤，待到棣儿满岁立储。从头来算步步谨慎，至今先帝崩逝，棣儿既为仅存血脉，理当接承大统。]

[然而皇位更替，从来就是朝堂风云涌动的端始。]

[哭灵过后七日，大行皇帝灵柩仍要留在宫中供凭祭奠。晨起西风肃肃，奉先殿正堂内前高僧咏经诵文，嗡嗡嚷嚷和着满宫萧肃中的落叶飒飒，任是堂中百般面孔万种心思，俱都统统搅揽成一团，难究彼此。素衣银簪安份守在皇后身侧，行止依礼不逾半步，泯然一众妃嫔间亦未略去亲王之列中那点寒凉眼光。暮时回宫屏退众人，一臂支颐撑着梨木雕花床桌，残光斜斜静得一晌，连日疲乏，思绪沉然。]

[昏昏然似梦非梦，恍惚之中天光驱散乌云洋溢满院金辉，棣儿喊着母妃向我跑来，方满四岁的幼童裹着丧服浑然一只素白小团子，只领口露出一圈金线织锦团龙底衣。小小人儿一张红扑扑脸蛋映着日头冲我笑开，唇上折出一泓浅弯，伸手替他扶正发冠，正要教导他日后为人君上当方寸不乱，棣儿却倏然不见。我忙着再去揽住他，两副宽大袖摆却只空空拢过一缕风]

棣儿……

[华景一转即逝，满庭凋敝，身后空黑之中寒意咄咄逼近。回身看去，英王面色森然，他遥遥一指，棣儿正躺在龙榻间睡得安沉，澄灿灿九龙绣金枕被覆在身上，普天之下再无尊贵如此，然而棣儿只是永久安静的阖着眼，栩栩龙纹都如死物一般。登基大典即至，棣儿泥偶木胎似的受百官朝拜，群臣分明向着英王山呼万岁。我任是焦灼无法动弹身子，拼力想再出声去唤棣儿，一抹寒光陡然迫至眼前。英王的剑锋不由分说自我心口掼入，剧痛骤然搅弄腔里积郁多时的恐惧至呼吸难继，睁大眼瞳都再瞧不见我的棣儿，只层层叠叠诡谲尤在耳边回响不止]

“皇上就好好的睡在那里，太妃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担心......”

棣儿！

[霍然翻身转醒，又教灯光晃虚眉眼，原来早过了掌灯时分。木兰闻动，掀帘入内换过新茶。怔目瞧她将滚水注在瓷盏里腾起蒸浓水汽，冲着眼底茫昧出一层隔蒙，丝缕的酸胀到底没溽出眼泪，抬手拭去冷汗，一梦初醒。室中静无声息，沉水檀烟唯闻更漏沙沙。又过一时，远处洪钟敲响，雄浑声动穿越重重宫室叠递不止，空寂的寝殿仿佛不经碰撞，一夕之间就要摇摇崩塌。]

[中秋其实才过不久，仓促就入了冬。]

[国丧期间普天同哀，宫灯罩子亦换了素白纱绢作笼，将火光隔成一团柔和朦胧的影。支起身来，木兰低身耳语几句，眸光一瞬，待她复又力道得宜替我揉上额角，许久方教心气沉和舒缓。借了幽微烛光瞧住掌心一方玉璧，通透碧色里浸透出一脉沉腻缠扯眉梢渐渐凝住。不是顶好的翠，些微瑕疵斑痕混在里头，像湾碧水突涌在礁道里曲曲折折搅成汪漩，讳莫如深。可偏生的，就陷进来了。]

[沉吟半晌，烛火似乎微微一跳，回神起身。左右启帘，着人掌灯引道]

去立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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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姈

［秋日风急，卷起落叶呼啸着扑打在隔窗上，立政殿在日落后泛起一股阴冷，一双手仿佛沁了冰，连久握的棋子都浸染寒凉，炭火哔哔剥剥的烧起来，罩子上搭了几枝盛放的瑶台玉凤烘烤，清透的菊香随着蒸腾的炙气轰然竖起，在面庞罩上一层模糊的单薄雾气，潮热的气息在眼前上下浮动，鬓角忍不住冒了汗，渗出湿润的水泽。案上棋局一片焦灼，黑白子绞杀一团，撕扯的难解难分，目视楸枰，因热意生出的焦躁无法排遣，信手一扯，蜡纸在抖动中震出脆音，平展开铺在身前，运笔落字，开篇一段法华经。］

［我时常想起同族的元后，想起她病重时形销骨立的模样，纤瘦的身体陷在厚重的锦衾里，彩缎的光彩将一张脸衬成更深暗的灰，死气挥之不去，她恳请大行皇帝从庄氏宗族中择立继后，于是自己就此入宫，别无选择地将十年光阴牢牢锁在重重宫门内。诸妃大多年长于我，后宫的每一日更长久的可怕，所有的锋锐与跳脱尽皆在淤积的暮气与无数次权衡中被压磨成静敛，捱过大小波澜，脚下路途却仍远的看不见尽头。］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知还要耗上多久，但很快便再不是皇后了。我即将成为庄太后，二十七岁，丧夫无子的太后。］

［经文密密麻麻爬满一半黄纸，字迹瘦硬挺劲，无论润转过多少笔锋，筋骨或许一辈子都一如往昔，犀利的欲刺穿纸面。沾墨渐渴，下笔却不停，反倒愈书愈急，手指钩押逼紧，骤雨旋风，最后一笔不由自主闭合双目，拖拉出干枯字尾，鬓边一绺白珠摇晃两下，沉沉贴在颊畔，动也不动，固结成令人窒息的静默。］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这一生究竟是为何而活？］

“殿下，德妃娘娘来了”

［眉心一动，过得片刻方缓缓睁开双眼，立政殿里明珠般的灯光泼洒在秦氏纤丽的身姿上，露出一张娇媚明丽的脸，一身缟素更添几分楚楚动人，愈发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彼时陛下因废太子一事身体每况愈下，心思郁结时越加偏爱秦氏活色生香的风情，从更衣到婕妤再到德妃，不过也就三四年光景。与逐渐攀高的地位相对的是她糟糕透顶的名声，以色侍君的帽子扣上去，连带着朝臣亦对其印象不佳，英王更是以此为讦。］

［自然，在英王眼里后宫嫔妃皆是些无知妇人，纵是精明，也被深宫困的瞻前顾后，难有远见，未曾见得他瞧的上哪个］

德妃怎的来了？

［可我知道她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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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经甬道西折，我在仪门外下了轿辇，步拾玉阶而上。素白裙尾拂曳过夜的寒凉，默无声息，月色濛濛的，仿佛一切都在虚雾的掩笼下，很难看得究竟。从来五年里数次定省问安，我鲜少有心思这样凝神而认真的打量立政殿——皇后庄氏的居所。殿堂中灯火葳蕤，临窗执笔的人，温暖而明晰的光影映在她脸上，勾画出一道沉静泰然的轮廓，那正是庄后。]

[若是灯火再明亮一些，我或许能从她面容中窥得一缕昔年元后的神貌，进而揣度废太子是否生得高眉阔眼不藏锋戾。然而眼前的庄氏从容永如巍峨树顶的一剪木兰，沥风不乱，持重端方。她长我几岁，也才不过二十六七。偌大的立政殿固然清冷，却亦含着一股恒隽的气息，混合菊的澄净墨的清苦，历久弥新。而我的漪澜殿里，长年只有挥之不散的颓靡。]

[狐媚惑主？我可不就是个妖孽。]

[入宫三载立为妃，荣宠无限。那年春意浓倦，我步行过千万朵娇妍花儿攒簇成的锦道，娉婷生莲，跪拜在厚软绵密织毯上受册。宫里许久没这样隆重的庆典，先帝予我的莫大荣耀似死水中投入的巨石，一激千层漪荡。那些先前诞育过皇嗣的妃嫔们莫衷一是向我低首礼贺，恭谨而缄默。目光掠过一张张麻木隐忍的脸庞，清晰照见她们眼底不甘抹去的憎妒。我就凭着“以色侍主”这条捷径，轻易踩在了她们前头。]

[先皇仍旧厚待她们，不过不愿再召幸。长日沉浸在丧子之痛里的女人们早早枯败了青丝，泪水纵横成深痕更沉重于年轮碾出的沟壑，相见便会勾起彼此附髓的顽伤，所以不忍。时光稍久，在漫然无边的空虚中对迟暮消亡日渐恐慌的老帝王，于是便就开始迫切从我年轻鲜活的躯体里生出对血脉的期冀。春宵苦短日高起，始是新承恩泽时。并非绝无二致的极妍尽态，不过是恰恰好遇上了。这时到来的棣儿，正是那点熹微的光。]

[我的专房擅宠势必导致后宫众人备受冷落，自然也包括她。炙手可热的新妃与尊崇贵重的皇后似乎向来就应是水火不容的，然而大行皇帝过世之前，我与这位庄皇后却实则没有太多深交。相安无事的关系到了今日多一层微妙，不过是我的儿子要做皇帝了，她则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棣儿有几日没见娘娘，闹着要来请安。

[向她见了礼，我莞然开口，提及棣儿时姣好眉眼便不觉添上些微柔色。在外是君臣，在内是母子。我的棣儿要君临天下，任谁都不会如我般渴盼他成才成器，盼他有足够能力将我庇护。这为人母急不可耐的心境在外人前却绝不轻易流露丝毫，我将焦灼与忧虑，连同噩梦醒来时滋长的野心一并裹藏好，流露出谦卑婉顺的模样]

妾想着娘娘这些日子操持大典耗费精神，没叫他叨扰。这会儿好容易哄睡了，替他尽一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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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姈

［被茶盏中蒙山紫笋的馥郁香气扑了满面，嫩绿的叶片在碧清茶汤里秀丽卷开，又浮沉枯萎，腾腾雾气腻腻的粘结在唇上，些许溃散缓缓向四周溢开，将秦氏的面孔晃得影影绰绰，但我依稀能瞧见她平整舒展的眉端，与嘴角略微上翘的弧度，一笑时妍丽动人，回味悠长，便是闭目不看，仍能记起那一双潋滟妩媚的眼，一身姿态却谦恭柔顺，不肖似宠妃模样。］

［记得第一次真正注意到秦氏是在叛乱发生后不久，她正逢新宠，几乎时时陪伴皇帝左右。那时候，陛下已大大小小病过几场，开始沉迷丹道，可惜元气难复，身体反倒受丹毒影响更为衰弱，性情也变得喜怒无常。我偶然窥见他二人私下相处，秦氏平素里对其余嫔妃言语和婉，对皇帝却几分放肆随意，说些无人敢说的话，陛下十分容忍，丝毫不见动气，对她越加宠爱，可见其过人之处并非单凭“以色侍君”四字蔽之。］

［而我与她是不一样的。］

［在闺阁时尚心存天真，曾幻想嫁与心许之人，后来才知人生际遇向来难以预料，权势碾压之下，没有什么值得倚仗，思绪尚未明晰已面临地覆天翻，浑沌里撞出一条崎岖的路——此生困于深宫，当不负元后与亲族所托，凡所向往，以一己之力搏之，这大明宫里的一切人与事，都是我的手中棋，掌中刃，执掌后宫，便是理顺盘错根结，令棋子无法反扑，刀刃不会自伤。英王之流仿佛长着獠牙的猛兽，野心是潜藏血脉中的凶性，冷铁锋芒，要拔除獠牙，斩断头颅，而陛下虽为夫君，却也无法多有依靠。他们都是与我对弈之人，纵横捭阖，谋斗国本，这一局波澜不定、千劫百变，落子仿似夜半临渊，到如今已是退无可退。］

［至于秦氏，起先再受宠也不值一提，她的价值本就是在安然诞下皇子后才得以彰显，有资格踏入这纷乱弈局。］

德妃有心了，几日不见太子，倒也有些挂念

［并不将她的话当真，因数日前曾接太子到立政殿住过一日，半个晚上哭闹不休，一心惦记着生母接他回去，可见对秦氏多有依恋。孩子小忘性大，杀母夺子并非不可行，只是凡事必留痕迹，另有英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以后的事难以预料，若是无法将其彻底铲除，这把柄便相当于蛇之七寸，掐住了就动弹不得，唯有乖乖待死。］

［此事不可为。］

你来的也是时候，我正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

［菊香迭烟遥遥送来，和窗外黯淡的天色一起铺陈，面上含笑，缓缓抬首，眼睫尾翼在脸侧涂了一层浅浅的影，乌色眸子映上入昼灯火，明暗渲成，闪现一点奇异的色彩。］

本朝曾有先例，将皇帝生母一同尊为太后，虽则朝臣对此有些异议，但若由我出面说项定下这太后的名份，也并非难事，德妃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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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夜浓似团化不开的乌墨，月覆重云，星子寥落，仿若天下光亮这一时都集中在了这殿里。梵音邈远，大明宫在寂静中恢复庄弘，宫墙里的每一角拐折廊檐都似吹唱无声聆歌，在看不见中此起彼伏涌动的暗自角逐，动辄即会牵引天下生杀。势均力敌者针锋相对，穷途末路时拼死扑杀，血脉至亲间仇眦反目，而更多的，是暧昧不明中各具心思揣测试探。]

[茶香蕴散成雾，庄后和气的声音就在荧荧夜辉光中伴着更漏嗒声徐徐漾开，微的一怔，旋即明白她所指乃先圣德帝即位时旧例]

娘娘这样说，是折煞臣妾了。

[圣宗皇帝晏驾时，新帝须尊嫡母郑皇后为太后，生母郭氏为太妃。然而郭贵妃家世显赫远甚于郑，其伯父郭太师时兼任凤阁内使，加之兄长屡立战功获敕怀化大将军手持兵权。太师因授意门生上书奏表于圣德帝，累番以“郭氏曾于圣宗病榻前日夜尽心侍奉，柔顺温恭，乃有坤德”为由劝进，又附“陛下当为天下孝亲表率”云云，请册郭氏同为太后。其时朝中官员六成以上皆与郭家互有往来，辅政大臣虽知于礼不合却也无法，故此才首度有我朝两宫太后并立的先例。]

[郭氏得立太后，本源上所依仗的是家族之势，即便此话留待后人难断是非，但我身后既无强势母家，又有英王一众虎狼伺机攫取，从前的恩宠皆伴着大行皇帝故去烟消云散，他留予我与棣儿所傍身的鱼符若使我在此微妙时期稍加贪名慕利，便更是一道催命符]

孝恭宪太后得以晋封是因郭氏一族于内有功于圣宗，于外有功于社稷。臣妾出身低微，从前得陛下青眼已是毕生之幸，绝不敢再有奢望。

娘娘乃太子嫡母，棣儿理应尊您为太后，臣妾不敢僭越，更不敢妄言朝堂之事。

[敛衽为礼，低眉敛容续续道来，言辞诚恳，眼眸含笑是为辞谢，一贯柔色亦未见卑怯。我非将名利尽视为身外之物，但此时不可图。与庄后相谈是为争取日后逢临绝处时能留有一线生机，彼此牵制最好。若如她所提冒朝臣非议领受其惠，我便得为这“太后”的虚衔终身对她感恩戴德，行动束缚受制于人。更要紧一层是出这大明宫，天下人当以我怀有夺嫡之心，倚仗幼子涉入冠履倒置乱政嫌疑。内外风头直指，稍有偏颇则庄氏愈受拥戴屹立不倒，首当其冲皆是我。]

[提及先帝，天下人大抵都会认为宠爱即是同一件事，为情有所钟才会有这许多热络表现。然而爱是为悦人，宠则是为悦己。大行皇帝从前对我颇多恩顾，都是建立在我替他绵延子嗣的功劳上。颜色性情令他欢悦，剥茧抽丝，我所有的也不过就是好看一些的施舍，这点庄后亦很明白。]

[我想先帝对元后应当是爱重的，棣儿初生之时，他确如我料想一般欢欣，然而等狂喜过后，我曾亲眼见他揽过宽大玄墨色袖幅，缓慢搵去眼角那点浑浊的泪光“桢儿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是先庄太子名讳，自五年前便与当年之事一同成为宫人口中禁忌，先帝自己提起也不过一瞬即过。不能如汉武帝般杀伐果断，纵史书所载先庄太子犯下谋弑君父的泼天大罪，他亦怀有怜惜。彼时默然披衣起身，我凝住幼儿憨态可掬的睡颜]

“旁的也罢，若此子可稍慰解陛下慈父之心，便是他的造化了。”

[于是他为我的孩子起名棣儿，常棣之华。也是那一日起，沉迷丹药渐疏朝政的皇帝开始偶尔指点我关乎前朝的道理。我静静的听，细细的看，除却他愿意我晓得的，一分不多沾染。若然他问起，我会拿旁的话揶揄他避过干政之嫌，又或肆意说些别人不敢劝谏的，为是保全。帝王家的身不由己，软弱甚至不能为人察觉。维周之桢终是玉摧兰折，常棣之华凋作硕果仅存，皆是虚妄愿景。]

[我不晓得棣儿日后是否也会走上这样一条帝王路，可要从眼下断绝亲伦开始，我必须一争。以色侍主到底没越俎代庖，狐媚总还没成了祸水。还好，一切不至成为英王之众坚执去母留子的把柄让我了断生机。前路绝途，计者唯退]

说起来，臣妾倒也想起一事须请娘娘示下。

依我朝旧例，太子本应居于东宫，以前陛下体恤棣儿年幼才特准臣妾养在身边。如今陛下宾天，太子即要登基，于情于理臣妾都不宜继续住在漪澜殿。

娘娘宽宏厚爱，臣妾感激不尽。请许臣妾移居偏殿，臣妾当日夜焚香祝祷为陛下修行，亦为娘娘与太子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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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姈

［沁着凉意的手指摸到腕间，先捋过一颗颗圆润的佛珠，小指尖一勾，又翻绞住垂结的明黄流苏，翠玉的碧玺夹在手指间，像捏一片青碧的荷叶，佛串温养有十年，是大婚之时皇帝赐下，据说由圣佛亲自祝颂九九八十一日，护佑我朝子息繁盛，只我从来未信过，佛祖的庇护没落到身上，反倒连整个大明宫变得惨淡起来。后来时常抄写佛经，我从不自欺欺人，十分清楚自我所求并非静心，而是纾解戾气，正如方才抄过的那一篇法华经，杀气腾腾的字浸在平和玄妙的段落里，透过半干的墨迹挣扎扭动，恍惚拆合成遗诏内容——军国重事，权取太后处分。］

［权取太后处分....谁知说的又是哪一个？］

［前朝确有两宫太后并立之旧例，大行皇帝在世的最后一年大多由秦氏伴驾，属意于她也并不稀奇，偏这遗诏写的含糊不清，朝臣论议不断，英王也将之拎出来指摘，丝毫不肯让步。或许陛下是以为德妃不足以堪当大任，或许是病到头脑发昏，或许，是刻意留有余地，将我绑在这皇太后的头衔上为她母子二人保驾护航。］

［而我也的确是无法拒绝，不得不承认此番是他棋高一着。］

［世人大多贪恋权势，其中以两种人为最。其一惯为权贵者，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只言片语断人生死，沉湎享受于掌控感之中不可自拔；另一种正相反，越是卑贱低微，越想翻覆天地，攀附到高处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至于我，并非爱这权欲，我喜爱的是驾御指掌的过程，运筹博弈，在诡谲的局势里撕扯出一条路，逼到危急反而鼓动起胸腔热血，四方死地与一线生机令心急速跳跃，我感到我是活着的。］

［旧日时光只在梦里出现，那是少不更事的年月，细雨斜飞，檐角风铃叮叮的响，赤脚踩在厚厚的白绒毯上，偷喝一杯辛辣的酒，不是罕见的佳酿亦觉开怀。这样的自在，此生再不会有，倒不如在孤冷的大明宫里寻求一场场无形生杀带来的刺激，输赢各凭本事。方才所问，是试探亦是考验，她若应下那才真是失望，有自知之明的聪慧值得欣赏，而这谦卑正意味着隐约压制的野心，留了隐患，但如此来日更令人期许。］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大行皇帝的眼力，想必总不会有错

［我知晓他早已对我有所猜忌。废太子李桢小我五岁，无人会将一个年龄相近的女子当作母亲，二人不过凭靠庄氏一脉的血缘与利益维系和睦关系，可这份利益没多久也变得岌岌可危。太子患有癫症，病症藏的颇深，但随他年纪渐长已露出端倪，人变得愈加暴躁与多疑乖戾。我得知此事，却并未禀告陛下，说到底还是为了庄家，而后一年里暗寻名医，办法还没找到，李桢有隐疾的消息已隐约漏了出去，他那时已如惊弓之鸟，又受人挑唆，竟仓促起事，若能成功倒也罢了。］

［可他不能。庄家阖族多少人，都要给他陪葬，消息提前漏出，自然当即向陛下出首他有谋逆之举，以保庄氏一族，未料到李桢夺取宫门不成，转过身竟趁着防卫不足，攻向皇子宗亲居住的十六王宅，一把大火烧尽皇帝后嗣。整件事里藏着的蛛丝马迹，我想陛下后来大抵有所察觉，他是明君不假，但在面对我的某个瞬间，也许看到的不是他的皇后，而是令他子嗣凋零的帮凶。］

［谋算人心到底是艰难。］

太子日后要登基为帝，的确迟早该离开母亲，只是他如今尚年幼，没有人照料终不妥，移居偏殿又有些委屈你，还是暂且将他挪到立政殿照看

［那年盛夏时，我站在金钉朱漆的宫殿内，看见明亮的光在雕甍画栋，峻桷层榱间细细地折射下来，而十六王宅的火焰烧红了半个天空，层层火光映在瞳内，李桢与东宫一行人仿若飞蛾烧涸翅膀，上下浮动着扑了进去，焚火自尽，随同其余无辜者一同灰飞烟灭。这场景在魂魄里深深刻印，融作我心中的愧，然而不论这愧有多深，都不可能影响我将要做的事，也无法改变以前发生过的事，倘若时光回溯，只会选择将决意凝聚更实，抹去一切痕迹。］

你需知晓，目下局面并不太平

［“太平”两字咬成重音，隐晦点出英王一事。近日里宫中多有风声，传大行皇帝将神策军留给秦氏，不妨就将这股风扬的再高一些，令他投鼠忌器，届时再有太子居于立政殿，凭此也能与英王周旋一二。他不妄动，己方自然就有了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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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

[我有时会想，世间怎会有这样沉稳的女人，山峦一样安屹在那里。我几乎描述不出她的样貌，即便是现下这样近，数步的距离，只能端详见她眉目间的不徐不淡，这缕茶香似的从容。幽脉灯光笼罩着她一双白玉雕成的手，挪杯弈子间即可翻覆风云。她是这样的人，即便静静地不言语，也绝不会教人忽略去。]

[先庄太子一事未令皇帝迁怒庄家，这位皇后的手笔也即可见一斑。若是不曾入宫，或许我与她会有更妙一层渊源，不过这些，她大约永远不会知晓。]

[昔年时光疏朗，青葱不因日月折旧黯淡，小门碧玉亦有骄矜情态，庄氏少年是我及笄年岁里最美好的期冀幻想。满城烟柳，一同纵马踏碎春波，碧草绵绵，流光悠长却嫌太快。他扬鞭遥遥远指，心中所向是家国天下，眼眸却温柔如暮色里拂过发梢的南风。其时庄家正值鼎盛，他是宗族嫡系最幼一子，天赋贵胄。]

[锦衣荣归，当践白首之约。]

[不过他三年后归来，我已是德妃。再见是棣儿册封太子的大典上，他教边城风霜历练得愈加坚韧沉毅，而我金玉裹成一身华贵，内里依旧仰人鼻息的卑微。]

[大约一生都会是这样了吧，从前是大行皇帝，如今是庄后，甚至棣儿]

还是娘娘想得周全，如此，往后就要劳烦娘娘费心照拂棣儿了。

[她将前话允下，我自是乖觉顺应，提及要棣儿挪居立政殿，心中亦知无法。静水之下暗涌交融，已然形成道无声的契约，以我安分守己换取她的庇护。兵符与棣儿，总是不能握在一处的。]

[静敛眉目，婉顺无息。烛火落在桌面映照出一片茫光，金棕色泽氤出层不刺目的滚烫，直教我想起那年天边云火。他有一腔豪情金戈铁马，秋后即要远征塞北。盛夏还未落幕，风云已在一夕翻转。并肩漫步未等来落日，草野尽头云朵忽然染上大片灿红，火光冲天，却城中浓烟弥漫。后来我才知晓，那火起自十六王府。]

[皇帝算得名主，那些年并不大自民间择选女子入宫。唯此事过后第二年开春，整座都城正自浓郁哀抑中缓慢苏醒，上令下达草草张罗起一场采选。血脉于皇家自来是第一等要紧，催命拔根的重创下亦要竭尽固守住国本。恩旨一下，千家流言自又揣度起哪家落了一飞枝头的造化，亦不免唏嘘废太子命途波折，连带折了庄氏的福。那庄小少爷本有拜将之名，生生因此仅敕昭武校尉随老将军远往边关戍守，好不惋惜。世人所观所感总是显赫贵人一行一止，稍经波澜便要感慨世事无常，而出身低贱者是不必有喜怒哀乐，一生也就随波逐流了。]

[我就因那一纸圣谕入了宫，恩义茫茫，后会无期。起先难舍难弃在到麻木混沌，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不了几天总算醒悟，青云之尊供人仰首，除非自己攀上去，否则永远该教人踩在脚底零落成泥，不甘不舍最适无用情感。学不完的心机权术，日子总算稍稍好过，宫中再是花团锦簇无限明媚，那风吹起依旧是透骨的冷。挣老了女儿家心肠，偶然也会想起少年指端娇嫩的花靥与如水眼眸落在我眉角发梢的温柔。]

[还是不堪的。]

[棣儿是我所出又如何？如今也须送入旁人手才能保住性命；鱼符在我手中又如何，内外无一兵一卒可实供我调遣，同样是将身价系于旁人。皇帝算盘打得精明，无非是要我与庄氏英王三方牵制，好长长久久保全他李氏江山。英王凭什么向我虎视眈眈，庄后又凭什么对我予取予求，惯居高位之人从就不会懂得挣扎之苦。从来时到今日，怎甘心是一场空！]

[棣儿是我孩儿，这天下该我之物，终有一日我要一分不少的争回来。]

是，臣妾明白。

[听得将“太平”二字咬重，也就知晓是关乎英王的意味，缓声答应。庄后若果真无所忌惮，此间也就无我立足之地了。纵是一时合作，也免不去的提防猜忌，她与我千万般差别，唯一相同的便是在这金尊玉贵的大明宫，谁也活不出原本的模样。一时恰好有风拂落帐帷，桌案上薄薄纸笺摇曳于地，淹没语气中不曾察觉的叹息]

娘娘知晓，一个人如若想要求些什么，总得先活下来。活着了，又须得先顾好眼前，才能去想往后。

[交易势必行之，我既处于弱势，索性也就将条件更摆明些。坦之以诚未知不是出路，示弱于人才好换得信任。而那句“顾好眼前”隐约亦点庄氏处境，她当有思量。收淡心绪，目光温顺垂落那纸上纵横笔墨，续是沉而不乱]

臣妾并非妄自菲薄，不过自知出身低微，从前陛下在时朝中已有颇多非议，如今自然更是要懂得进退。

彼一时臣妾可不畏人言是因为心中记挂只有陛下，君上身系社稷，臣妾尽心服侍亦能自问无愧。而此一时则万不敢以卑贱之身担负陛下重托，这鱼符眼下虽交予臣妾保管，不过是权宜之策。娘娘母家于国之功惠及朝野，娘娘母仪天下。臣妾本愚昧，鱼符只是代为保管，斗胆揣摩陛下苦心一二，大约是恐或有小人挑拨，令娘娘顾虑为难，手脚束缚。倘或日后朝中果然有虎狼之辈伺机谋取，江山万民及臣妾与棣儿所能倚仗的，也只有娘娘了。

[话至此，索性和盘托出交与她定夺。棣儿于我正如兵符于她，紧抓便是为人诟病的把柄，唯有交与对方互作筹码才能勉强维得一丝平衡。而我经得起试探未免不叫人生疑，若过分乖觉则更像是颗埋下的火雷，不定便会炸得人粉身碎骨，肯教谁长久留在身边？可倘使被感情冲昏理智，则又另论。附身将那纸张拾起，于是微微苦笑，亦是无可奈何]

若说臣妾果真一无所求，娘娘大抵也不会相信。不过臣妾已为人母，棣儿妥当便是毕生所愿。再多些奢望，也无非是时常能见到棣儿，能教棣儿时常见到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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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姈

[我出身世家大族，自小养尊处优，顺风顺水，不曾受过多少委屈，即便后来入宫直面汹涌暗流，到底也是坐在皇后的尊位上俯瞰众妃，高高在上的人不会懂得贫贱度日的滋味，更不会去思虑如何挣扎求生，我们所思所想，是该如何站得更高，拿得更多，眼下一切的退让，所有的隐忍，皆是为了日后所求。]

[人是该有几分妄想的。]

[对她所言“顾好眼前”四字不置可否，此刻我二人利益一致，自然是牵扯相依，但局势多变，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要分道扬镳，这话里藏几分真意着实不必计较，我只当她故作示弱、言不由衷，既是各自明了彼此肚肠，也懒得再多作敷衍。]

[恰有风至，一篇法华经雪片似的扬起，也没伸手去拦，漫不经心地目光一扫而过，见那墨迹透出纸背，又渗入到下层，显是字力肃厉。纸张孤零零落在地上，半面翻卷过来，蜷缩着瘫软不动，视线凝滞其上，面上神情也跟着逐渐冷淡下来，唯一双眼清亮如初，仿佛日光倾倒进去两线光丝，明犀锐利]

你倒是坦诚，可知今日让了容易，他日再想拿回可要难上十倍不止？

[于国之功惠及朝野？这话倒也不错，庄家连出两任皇后，势力鼎盛，可惜后来经废太子一案受大行皇帝猜忌，不得不夹起尾巴低调行事。君王疑忌之心难除，想来他直至去时仍忌惮外戚势力坐大，怕是恨不得为自己的儿子将这些深埋着的庞大根系尽皆拔除，也难怪他会将太子托付给秦氏，为了亲生骨肉她也得拼上一二]

皇上信重于你，面授机宜，我怎敢越俎代庖

[平静凝视她良久，末了清浅一笑，殿内灯影跳动，映在光洁的额头上飘摇不定，仿佛是神色阴晴难测，又仿佛是倦极，我向后微微靠过去，乌黑的眸子转向一侧的宫灯，入目一片灿金模糊。片刻沉吟，拿定主意，又让出半步]

太子暂居漪澜殿，登基大典后再迁至立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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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

[她到底是身居高位。我想起幼年随着娘亲去慈恩寺进香，两扇枯朽木门带起浮尘蒙人口鼻，浓重檀香似团云幕隔却人与天的分境。当中高坐面目岸然的巨大佛塑，端然俯瞰芸芸众生。十指合于胸前，偷瞥见古拙案桌供奉满室肃穆，再不敢仰头去望。瀚海蓬莱千丈烟波，我迷惑自己这样小的心愿菩萨怎听得到。]

[也或许她听到了，只不过不甚屑于理会。]

“倒是坦诚，可知今日让了容易，他日再想拿回可要难上十倍不止？”

[纸张迎风掠起，被灯光映照得澄盈透亮。只消些许微风便如此轻易飘摇飞升，好似无限光耀，几乎忘却本身的伶仃单薄。风停了，纸张堕没，余下的一页衰败，不曾有人记得那上头还有笔墨枯荣。命比纸薄]

臣妾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棣儿平安，臣妾得以安享终老，有些东西拿不回来有甚么要紧？

可倘若棣儿不好，臣妾身为人母.......又还可争些什么。

[陡然生出两分索然意味，缄声前行几步，低身拾起那纸张。我无意窥她隐私，不过一瞥断续识得“以要言之，如来一切所有之法。”那仿佛是法华经里的句子，讲人人皆可成佛。六根未净，我成不了。即便果真无欲无求，我与庄后不同，她生来便已高坐莲台，刀戎兵戈交锋亦如慈善眉目施下恩泽，这于我只可是生生世世瞻望]

那么一切就遵娘娘旨意。

[敛目垂首，复归顺从，她轻浅一笑已不啻于敲山振虎般的威慑。无论如何今夜约定总算达成，略略松下些许，唇弯轻提亦折起抹淡而谦逊笑意。一手揽宽袖移起案上镇纸将篇法华经归置压住，再向她敛衽行礼]

夜深，娘娘早些安歇，臣妾告退。

---第一幕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