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景院（河北路）——白敛

终于有住的地方了

承平七年冬

【冬至】

【书案上横着一把红油伞。木骨红布看着与普通伞并无两样，但是这伞在江湖中却是大大的有名】

【这伞名唤“天魔伞”乃是百年前魔宫长老九指玲珑朱明为其爱女朱九娘所造。朱明虽然只有九指但是手极巧善做兵器尤其擅长暗器制作。故而江湖上送了他个绰号“九指玲珑”】

【这天魔伞伞骨乃是千年铁木比之寻常刀剑还要硬上三分。伞面取自天山雪蚕丝织就水火不侵，如果仅是这般倒也不足为奇。偏生朱明在伞骨之中嵌入数百牛毛细针，激射之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躲开，当年有不少武林高手死于此伞之下】

【师尊是如何得到此物我并不清楚，据说后来朱九娘被武林正道群起而攻下落不明而此伞几经易手亦是不见踪迹】

【约莫十多年前师尊回昆嵛山时带回此物，并将此伞藏在了剑祠中待日后有缘人。我甚为无语，师父却笑言：藏在剑祠才不会被人惦记。我猜掌门师伯是知道的，一枚的惯着师父】

【前几日去剑祠给师父上香顺便取回了此物想着给那个不求上进的小女弟子，这伞固然阴狠却也是保命的利器】

【午时前后天色依旧昏暗，前夜起零星的飞雪这会子渐渐大了起来，纷纷扬扬不一会就铺了满地白】

【昆嵛的住所皆是沿山而建，霁景院便在这半山靠近山顶处，是圣泉峰最高一处。俯瞰下去，房舍星罗棋布、错落有致。】

【平日里霁景院很是清净，除了偶尔前来洒扫的弟子甚少有人前来，或许也是因着圣泉峰人少的缘故】

【窗棱微微支起，手执一卷望着飞雪微微怔神的功夫，门外传来纪念念叫门声。扶额忍不住好笑，自打来了个纪念念圣泉峰放佛养了1000只鹦哥，连带整个山头都热闹起来】

【想着便撑起红伞起身往院门走，步履轻盈薄雪之上不曾留下足印】

【门外，她怀里圈护着一物，两颊泛红气息不稳，似是一路飞奔而来。鞋面裤脚处沾了几点泥渍，不由挑了挑眉头。也不说话侧身让她先一步进门】

【一碗汤饺还冒着热气，白色的汤头飘着绿色的香菜沫和葱花。我抿嘴嗯了一声，就着手里的汤匙舀起饺子】

【饺子还有些烫，馅料很足估摸着有丸药大小，肉多菜少一口下去舌尖与牙齿抿抿竟然还有玉米粒，十足的用心。热气腾腾的饺子不止暖了身更暖了心，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我并非天生冷淡，不过是为着一口气生生把自己磨成这副模样。很多事不说，心里却是有数的。师傅不止一次叹息却从不指摘，我知道他愧疚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今天居然从这小徒弟身上感受到久违的被人“牵挂”的感觉。我摇头失笑，人啊……】

什么时候你轻身功夫能赶上这饺子馅？不知道还以为你师父是个厨子

【眉梢一动眼睛下垂示意她看看自己裤脚上沾的泥渍，一碗饺子倒是吃的七七八八，连汤都喝了大半碗】

一会打伞回去吧

【下巴一抬指向立在一旁的红伞，雪水融了在伞面上晕开一片水渍影影绰绰的印出半个侍女的轮廓，若是雨天仕女图会更加清晰】

【即便相处时间不算太长，对她的性子也算了解。生就一副济世的侠义心肠并非坏事，怕只怕分不清形势的逞强斗狠，多少所谓的“义士”折在这上面。故而素日里我便时常严厉督促门下好生习武，多一分武艺来日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只是几乎无人能懂就是了】

【我不曾提及此伞的来历，也是怕她持物有恃无恐。据闻当年朱九娘便是因为被正道联手追杀最后不知所踪，这伞也被称为“魔物”。犹记，师傅说道此处笑了笑，脸上是少有的凝重，眼底眉梢皆是沧桑】

【后面的事情他不曾提及，我按着他以往的性子推断这其中必是有隐情的——师傅速来不是以出身论成败。三教九流他不看出身只看人品，从他含糊的言语中只怕这朱九娘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可惜百年云烟过处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再多的纠葛也不过变成江湖传说】

【这伞予了她我心中也有几分忐忑，虽说百年光景但是也说不得就有人能认出此物，再扣个“邪魔外道”的名头给她。这会子工夫也不知她怎么就碰到了伞柄处的机关漫天的银针扑射而出，整齐的码仔廊柱之上。得，也不用犹豫了，看样子她与这伞倒也是有缘】

你且等等，为师有话说与你听

【自是当把来龙去脉一一说与她知】

【难道见她这般低眉顺眼，估摸是被吓着了。原本也没想着苛责，如今见她这般到是温言劝了几句】

你性子虽是顽劣了些我却知你行事是有分寸的，只是人懒得很

【伸手虚点了她额头几下，倘若她真如丁燕燕般蠢笨也就罢了偏她人是机灵的很于武学上也甚有天分只不过疲懒的很吃不得半点苦，颇让我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伞是你师祖留下的，你也瞧见了比起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并不逊色。你……向来偷奸耍滑不肯吃苦的便予你做个防身的武器。你也不必推辞，宝物必然也不远蒙尘的，只一则……

【截了她的话头，她眼中的喜欢是掩不住的。不过见宝物尚能克制这一点倒是让我尤为惊喜，江湖人视杀人夺宝为寻常之事，她有此行径可见心思纯净如斯，脸上不由见了笑意】

昆嵛派乃武林翘楚白道魁首，行走江湖要心存“侠义”二字，切不可恃强凌弱，有违江湖道义

【说道此节脸上神情不由严肃起来，说及起来，昆嵛派百年中每代皆有弟子叛门而出，也算是门中耻辱了】

当然如果打不过还是要保命为上。为师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应当能分出轻重缓急。好了，去把廊柱上的银针拔下来重新装进伞中

【临了还不忘坑一头这小弟子】

----------承平九年夏----------

【手中长剑蓦然出鞘，剑上一道寒光手挽剑花宝剑平平推出，沉腕剑尖指地。左臂起骈指绕头顶横档在胸。提左膝半步向前，剑锋乍起悬腕斜撩】

【初时动作并不很快，招式衔接尚能看出端倪。其后便越来越快空气中只窥见残影一道未尽一道又起。身形旋弋，双足交替向前虚实交错，蛇形醉步沾地即起，仿若一片枯叶摇曳风中】

我自仗剑独逍遥，几任风雨戏长梦

【“长”字含在口中，旋过半身躬左膝叠右膝之上，左臂倒背身回眸凝视手中之剑直射而去半截剑身没入古槐之中，剑身震颤明黄剑穗随之左右摇摆不定。“梦”字尾音才落了下去】

躲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把剑拔出来

【慢悠悠的起身使唤郝美丽去拔剑。说起我这两个女弟子不由叹口气，一个成日价的心思都放在做饭上，另一个心思都放在了吃上。好不好凑做一堆】

【去岁与萧胤堂结伴出海寻找刀剑山庄所在，可谓历经万难。当日是我等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幸而结局尚可。剑便是那时得的，此剑名唤玉清玄明，别看名字好听着实是把重剑，足重九斤九两九钱】

【平素山门弟子用的精铁剑不过五六斤的重量，我的流影剑更轻些，配以清灵剑法和燕子三抄水便是以快取胜。这剑在我手中用着着实不怎么顺手】

清灵剑法练得如何？舞一段与我看

【我并未接过，转身至一侧的石凳落座，取了倒扣的茶杯径自到了碗凉茶】

【素日里她常抱怨剑轻，故而今日用这重剑难为她一下，剑法素以灵巧取胜，点、刺、撩、扫居多，劈砍的动作较少。况且是以“轻”“快”著称的昆嵛圣泉峰清灵剑法】

【支了半扇窗子原是为了散烟气，倒是方便了进出。是不是该赞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话未及出口便他的话惊住了，自从冥教败落多少年不曾被人逼近山门】

何处？什么人？

【他语速极快条理还算清晰。听起来仿佛是专门来找茬的，至于他口中那位“眼神”不好的师叔，一时间到没反应过来是哪个】

走！

【我一闪身率先出了门】

【我虽然没有尽全力，但多少也带了些考较的意味，没想到他并未落后多远。不亏是梅师兄教出来】

桃花峰？
先看看情况再说

【掌门闭关日久，主事的宁师兄镇日踪迹全无，就连冷师兄也不过才回昆嵛派一年有余，偌大门派冷清至此】

【斜睨他一眼：】

你到不怕你爹知道以后揍你，要知道……

【话说了一半猛然住嘴，想着这般调笑后辈有失庄重】

就你话多……

【猛然一提他衣领带他而行】

【赶到桃花峰即以接近尾声，见冷师兄尚游刃有余，便在一旁掠阵，顺便指点一下陶源】

【昆嵛派通天峰剑法最为精妙，其他各处修一，或内或外。唯有通天峰的万剑归宗内外合一，故而一直独占鳌头】

你冷师叔这套万剑归宗由内而外，浑然天成。你若是有心闲暇不妨请教一二


——结束——

【适才纪念念打了十来个花粽过来，嫌弃屋中憋闷便支了窗，暖风带着槐花的香气一股脑的冲了进来】

【她探头往外瞧那一树的槐花舒蔓铺展层层叠叠偌大树冠见花不见叶。她惊呼一声直嚷着要不但要晒些还要渍些】

【嘴里念叨人又风风火火的去了，都没容我说句话。须臾欢腾有又徒留一室宁静，若不是那十来个花粽，只当是庄生梦蝶罢】

【独居一室也不觉寂寞，耳畔是清风过岭鸟鸣狙蝉，只是未免太近了些。心神一动人便穿窗而出低檐掠影，足尖一点枝头右手夹着他，左手一串槐花，翩然而落】

【待得稳住了身影方才把槐花递给他，嘴里却道：】

下次不要爬的这般高，仔细摔断腿

严……恪是吧？

【我与他兄妹都只有过几面之缘，却也知晓他兄妹的性格都肖其父活泼的紧。不过却拜入了以严谨著称的宁师兄门下，估计莫师妹是想约束下他的性子吧，只是瞧来效用不大】

不必拘礼

【这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互瞪也是有趣。我辈多是严谨的，偏下一代又多是古灵精怪的。大体是自己已然这般，便不想拘着他们的性子罢】

只有你一人？你妹妹呢？

【眉峰一跳，虽是不信却也没说什么。那妮子调皮捣蛋在昆嵛派是出了名的，我碰巧遇上过几次，皮的过头】

你是兄长，当为表率

【只略略提点了一句，到底不是我问下弟子，教训太过有喧宾夺主之嫌，况且……】

是我那小徒弟包了些粽子，既然你赶上了，拿些个回去跟你妹妹分食

【一掸袍袖转回室内，当着晚辈不好越窗便推门而入，见他还愣着便招呼人进屋】

【我又好气又好笑，摆摆手示意他随意。我这院子只这一颗古槐，偏都惦记这槐花。不过他幼年失怙却没养成阴沉的性子却是极好的】

你师姐糖渍了许多，你不妨找她讨要些。味道要比这个好了许多

【我指指他手上的那一串槐花：】

若她不给你便说是我许给你的就是……
不过一则，不许贪玩耽误了课业，去吧！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