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书院】崇圣殿

冬月里来寒风清冽，却比秋日多了几分针肌砭骨，本是懒于在这样的冷天早早出行，但一向以公子之命为先，便也早早起来，陪同他一同前往书院。

在马车中仍掩不住困倦的呵欠，抹掉眼角泛出的一点零星泪花，“公子，早课尚没开呢，我们去这么早……做什么呀？”

他只是静静养神，并未答话，待马车徐徐听闻，照例扶人下车，听他说先去崇圣殿，一时捉摸不透其中深意，还是引人往那走着。

崇圣殿恢弘庄严，让人甫一靠近，自然而然地便压低了声音不敢放肆造次，垂首应是，一手浅搀人臂，另手自台上取了香，三炷自留，另三炷递到他手里，“公子，请。”

立在人身后一肩之位，恭恭敬敬向那圣像折腰拜了三拜。

（客串）小蝶
说来称奇，本是一向不喜浓香之味，却不觉这处的香火熏人难受，任那气味在周身缭绕不休，坦然处在其中。

想来在这大殿之外，人来人往处总免不得沾惹浮躁，即便是书院旁处也是一样；而每至崇圣，涤荡心性，一洗尘嚣，便觉静稳许多，连话也少，只按主人吩咐。

捻香在手，同是六支，递他所需后再退半步，抬眼瞻望武圣，长舒了口气，默然未语，深躬拜下。

手中细香入炉算是祭罢，两掌互拂掸去浮灰，这时闻人调侃，方有一笑，挑了蛾眉，像是于此很不服气般地，“公子此言差矣——”复又望向大殿正中，“‘景仰德政，崇尚圣贤’，寻常人也该的呀。莫非，圣人只是学子们的圣人？”

“小蝶随公子这么些年，您读文习武，奴婢虽不能尽通尽懂，耳濡目染却还是有的，也着实钦佩圣人之风。”慨然叹道，“幸而小蝶跟了公子身边伺候，得以女儿之身进出书院，就是块石头，也该开窍了。”

（客串）小蝶
本是由衷之言，未成想竟惹来自家主人这样一句，当即变了脸色，有了些诚惶诚恐的意味在其中，还夹在几分羞臊，低眉嗔道，“公子又拿小蝶取笑，奴婢怎么担得起一声‘夫子’呀……”樱唇翕动，后头半句是从齿间生生挤出来的，“当着圣人在上，公子也敢这样胡说。”

脸上灼得有些发烫，心中暗自连道了好几声“小蝶卖弄，圣人恕罪”，口上依人之意，温顺应了，“奴婢谢过公子，”照旧是挽住他左侧一臂，引人迈槛下阶，“公子这边来。”

专注替人留心脚下，忽然听人问话，因是从未思量此事，一时间竟也无法作答，“这……”本想说的是奴婢已不知晓，但明白这不是他希望听到的答案，沉吟片刻，终究是这样回道，“那日南宫姑娘同您说的，您不是也答应了么？公子读书，进可经天纬地，退可修身齐家，不论是朝廷庙堂还是咱们方府，左右是必有公子施展一番作为的地方。”

默了几息，“您怎么突然问奴婢这个呀……”

（客串）小蝶
冬日里的太阳没个云雾遮挡也颇是刺眼，在青砖地上投下两个如浓墨一般的影子，仔细搀着人往要去上课的地方走，本是不急的，因而也就是寻常的步速陪他慢踱。

他的步子却忽然间放得更缓了，心知这是有了要紧的事，正屏息凝神等着吩咐，不曾想竟是问起自己的想法。

一向不曾有什么替自己考虑的念头，这下倒像是被难住了似的，更支吾起来，转念一想，却又简单得很，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儿，停住步子，“公子，小蝶还能有什么奔头呀……当然就是希望一直陪在公子身边，照顾公子，替公子排患释难解纷乱。嗯……虽然小蝶或许没这么大的本事，但这份心天地可鉴。再有一个，就是愿公子和福伯都健健康康的，平安就好。”

“至于小蝶自己嘛——就想，一辈子都做公子的眼睛呗。”觉得这话有十成十的傻气，自己率先笑了，却与人说，“公子不要取笑。”

（客串）小蝶
本是主仆两个经年都心照不宣的话，这会儿乍然摆到明面上说出来，没得惹了一番娇怯，一改往日心直口快的活泼性子，耷着眼皮，目光在二人鞋尖儿上来来去去扫了好几回，“公子怎么去了趟江南，好似改了性似的……在您身边陪着您，是小蝶的本分呀。”

“奴婢自然也觉着，能伺候公子这样的主人，是奴婢的福气，”想着他依照自个儿的意思去了钱塘江的事，自然是很感激欢喜，吃吃地低笑，“除了我们家公子，还有哪个少爷肯对下人这样百依百顺的呢？”

夸了他一通，替人好生整过领子，牵着人抬步向明伦堂去，“好啦——公子快走吧，一会儿没得把课耽搁了，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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