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书院】三益居

承平十年 春

【马上要过年，学院提前放了假，允学生们回家过年。夫子们在学院无事，也都相继离开。他素来不喜热闹，所以大家招呼着有同路的一起走时，他也没说话。后来听了一圈，倒还真的没同路的。】

【想到来书院入职时遇到劫匪一事，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回去了。虽然书院还有院长在，但是就留院长与盼儿的话，只怕盼儿会无聊。】

【彼时书院已人去楼空，安静之余他抱着琴去了院落抚起琴来。】

【琴声悠扬，弹的正是《阳春》一曲。】

【《阳春》一曲一共十五章，他如今弹的是第四章，万汇敷荣。看江山万汇敷荣，兰芽柳眼妆春。转绿舒青，涂香晕色，佳景清明。云鸠拖雨过江城。雨还晴，呼夫呼妇，商量弄雨弄晴。熙熙和风那丽日，燕南雁北争鸣。莺歌蝶舞，幽禽慢调声。金鞍与画轮，游人往来踏青。】

【正是一派欣欣向荣，万物复苏的景致。倒也合了现在这个节气。】

【一曲毕，抬眼发现竟有人入座，微微扬了眉，似是诧异对方为何会在此。】

萧兄，还没走？
【他与书院各夫子们都是认识的，夫子之间都以字号相称，但武院许多夫子不讲究这些，年长几岁的，他便称呼对方一声兄长。】

【他见对方起身，便开始擦琴。神情仔细而专注。待擦完琴，又开始擦手。动作缓慢，像是每一根手指细微到指缝都要擦一遍。】

【等都擦完，刚好萧胤堂也回来了，顺便带着煮茶的工具。】

【他平日除了弹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只有品茶的时候，才与这些夫子们有话可聊。】

【刚擦干净手，他并不想拿茶点，不然又得重新擦一遍，于是道】

先品茗，后尝茶点吧。

【把琴挪到一边，瞧着还要煮些时间，也不着急。敛袖端坐着道】

萧兄不急着走，可是住的近？

【茶道一事他也懂，不过如今有人代劳，他只等着喝就好了。茶未到手，芳香先至。萧胤堂放杯子的时候他右手回礼，然后托起茶杯，观茶色，闻茶香。】

【汤色杏黄明亮，入口醇厚清甜，略一思索，估计是白茶，而且还是有年份的老茶。不禁赞道】

好茶。

【饮罢，放下杯子，目光与之对视。】

嗯。祖籍在沧州。

【对于之前的问题不多问，对于萧胤堂的问题也不多答。有好茶，他便醉心于品茗。】

【他对于茶的兴致大于茶点，所以对方建议他尝一尝的时候，他也就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继续饮茶。】

【但听对方后面的话，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辞行的柳姑娘，遂而放下杯盏，点头道】

有是有，我已提前跟家里通了书信，说不回去了。不知萧兄是何打算？

【过年大部分人都是要回家团圆的，也不知道柳姑娘是不是也是回家去了。】

【一念起，思绪就飘远了。】

承平十年 夏

别院深深夏篥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才入夏夜晚就燥热起来，傍晚时分天空黑压压一片，像是要起雨。但一直憋到前半夜近子时，这雨才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被嘈杂的雨声扰得睡不着觉，便披着外衣推开屋门，站在廊下看着漆黑一片的雨幕。雨势不大，压不过燥意，反而有些闷得喘不过气。

明月高悬，看不见星尘，此刻书院一片寂静。黑压压的连个人影都没。

站了半晌，觉得困意来袭，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屋。刚转过身却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下来，再回头望去，院落中有一团黑影蠕动，手中无灯，看不真切。

那黑影忽然直起，月色迷离，华光恰好照在黑影面上，银质的面具泛着冷冷的光晕，他愣了一下，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连忙进屋撑了伞走过去，遮住对方头顶雨珠。他身上衣服已被雨水打湿，步履踉跄，像是病了一般。

“怎么是你？来找我么？”

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只好隔着衣服搀扶着对方先回房去。

扶着那人进去坐在桌旁，因为侵染雨水而有些湿腻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把伞收了放在门旁，然后脱掉披在身上的外衣，转身去衣柜里又拿了一件穿上。而后回头打量了一眼，觉得二人身量有些差距，但还是翻出一套中衣来放在屏风上。

收拾好衣服去拿了毛巾，本来想叫对方擦一擦，结果刚走过去，就发现地上的水印子泛着淡淡的赤色。

“你受伤了？”

虽然对江湖中人来说受伤是正常的，但是他担心的却是对方收拾的原因。书院偏安一隅，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心给书院惹上什么祸事。

顿了顿，又问

“有人看到你进来么？”

听到“追杀”二字忍不住挑眉，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不能太心软。对方说要走，他只沉默不语，但恐怕对方伤得太重，身子才起，又摇摇欲坠。

他一步跨去扶住了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

掺着那人挪到床上，此刻也顾不得他素来洁净不喜与人接触。手指扣在对方腰间解了衣带，打算查看伤口。

闻言微微一怔，他自是坦坦荡荡，但对方此言，可能也是有所顾虑。于是便缩回了手，听得吸气声，连忙道

“既是如此，那你先在此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示意放心，然后起身。

“我先在桌旁将就一晚，你且安心。”

夏日院外燥热，无课为了避暑就坐在屋子里调琴，一声一声的不成调。从扬州回来心愿已了，没什么可挂念的，也就没多休息，一回来有课就去上课了。

松脂擦琴弦，一根一根，认真的仿佛在擦稀世珍宝。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起身推开门一看，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姑娘。

学院里学生众多，能出入学院的姑娘除了院长收留的盼儿，剩下大多都是学子的亲属。稍怔，唤了句。

“你为何在这里？”

这小丫头似是不认识他，一声大哥哥叫的他微微一愣。听她自报身份才道

“你哥哥他不在这里。”

微顿，又道

“去丽泽堂或者圣贤祠找找看吧。”

见她年纪尚小，又是独自一人，思索片刻道

“好，你稍等。”

说完进屋去把琴收进琴匣，然后才又出来，关上门。

“走吧。”

淡淡两字，引着她往丽泽堂走去。

她从包裹里拿出一块核桃酥递了过来，他睇了一眼，摇摇头道

“你吃吧。”

末了又嘱咐一句

“我是书院的夫子，你还是叫我卫夫子吧。”

二人并行走着，为照顾小丫头步子小，他走得十分缓慢。

“你还知道卫子夫的典故？”

称呼被念错了也不恼，垂眸看她一眼，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知道这些事。

卫子夫的生平事迹人人都知的也就如她口中所说。年纪轻轻便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微微颔首

“对。”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丽泽堂，刚好瞧见她哥哥在里面，于是把人送到便转身离去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