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书院】校场

文兴二年 秋



【雨霁收黛色，风动揽云来。】
【正是红日偏西，清秋下晚，折扇搅起阵阵清风，牛皮靴摇摇摆摆，一路追随天边云霞，却不知踱到演武场边。只待耳边炸雷般喝彩声起，方才定了定神，扶稳了场边厚实的乌油阑干，看场中人纵马提枪放对。】
【只听得场边助威不绝，喝彩不断，便知场中热闹，骑士只如出林龙对下山虎，催得坐下马马蹄缭乱，一冲一撞，各逞手段，转灯儿般厮斗，倒确是棋逢对手，斗得花团锦簇。可看得一会，便忍不得以扇掩面，摇头苦笑。】
。枪刺不过旬月，只可学曹子孝、程不识，先为不可胜而后求胜之。贪胡敬德之术，专一倒要弄险，只如赤手搏熊罴，素身探虎穴。这二人平日里也是中正之性，今日何以如此？
【挠头不解，轻叹得几句，侧头望见对面看台一角的莺莺燕燕，便知场中骑士汹涌的血气斗性从何而来。倒也是了，夫子课上教诲，又怎敌得意中人软语莺声。】
。偏到自家为师，遇得这些个榆木脑袋，铁石心肝。方知宰我昼寝，夫子如何痛断肝肠，却不道多情反被无情伤。
【自顾自说笑得几句，扭头出了校场，展了折扇，挥散道旁树影落下的几片阴翳，如前一般玩赏晚霞。】

【日渐西沉，恰将烁烁余晖射入眸中，连忙抬腕低首，皱了眉再望去，便见云霞映出一道身影，直入推开残照，如风摆杨柳，向自家扶摇而来。】
【来人袅袅婷婷，行得不快，自家目力向来出众，抬眼望去，便是一愣，若不是身型纤细，形容姣好，眉目如画，几乎将其当作个易弁而钗的清秀男儿，再看行进间扎手扎脚，更不时教罗裙绊得一绊，浑如话本中钟灵毓秀的山精湖灵，化形之日尚浅，木木樗樗的，便来游戏这红尘人间。】
【教自家这想法吃了一笑，摇了摇头，再看那女子，早已掖了绮罗裙摆，拽了鸳鸯绣鞋，风风火火，大步迎来，登时目瞪口呆。喃喃低语。】
。这才是胡敬德闯阵之风。
【待得这一团烈火般女子烧至身前，一只提篮直攮入怀中，方才猛醒，愣得一愣，顺手握住顶端横梁，缓缓泛起一丝笑意，躬身作礼。】
。有劳多多上复东方兄，承惠，承惠了。
【但听得直呼东方药大名，便知二人亲昵，非同一般，若非姊妹亲眷，必是知交好友。设若是后者，东方夫子平日里恁般清雅方正，却不想交游之人，竟如此清新脱俗。】
【东方药此人，真真深不可测。】
【暗赞了一句，左手虚引。】
。恕自家眼拙，却不知姑娘如何认得在下？萧夫子所居，距此不远，若不嫌弃，且容咱为姑娘引路。

【听得这般调侃，哈哈一笑，面上免不得些许赧然，摘下牦尾进贤冠，展开折扇，胡乱扇得几下，方才重新戴回。预计的几句逊谢之词，更是再难出口。】
【看这举止言辞豪爽如男儿，落落大方，丝毫不见羞赧局促，全然不似寻常人家，倒像是武学传家，平添些亲近之意。】
。说的是，如此，却是自家慢待了。贤媛劳碌太甚，不若由我延请两杯水酒，至于东方兄的包裹，亦由我代为转达，如何？教师住所，彼此邻近，左右不过几步路程，定不教误了东方兄一番美意。
【虽知对方已打听得自家身份，仍旧规规矩矩重见一礼，报上名姓。】
。自家叶无咎，忝为枪刺教习，不知贤媛作何称呼？想来非为亲友，便是东方兄高足。

【抑或是亦为东方药好友的缘故，又或是这句话深得同感，罔顾这语气中不喜，望将回去，认认真真点了点头。】
。当然累。
【攥了攥掌心的横梁，撇撇嘴，吐口气吹开散落到眼前的几经鬓发，带了几分自得，几分促狭的扬眉一笑。】
。一如卖早点便赖不得床，贩骡马则恋不得乡，若不酸丁些，早就被这百年书院扫地出门，拖回家中打断腿了。又如何混入这观津书院领份禄米，拿东方夫子这份心意呢。
【顺手接住布包，塞入提篮中，与自家那份并列，扬了扬手。】
。跑趟腿而已，这等小事，又何须客气。

【不由苦笑摇摇头，讲得这破烂规矩，而非万事全凭这破烂规矩，这湖灵极聪明伶俐，于人情倒纯是一派志诚。张口便是大宋，这般眼界气魄，真真不似凡人。】
【罢罢罢，又何须自家徒自碍口。】
【千人千面，倒也不愿多作争辩，更不须强求个甚底。只向人举一举提篮，捏了捏布包，笑眯眯摆手。】
。如此，多多上复东方夫子，一路小心。